唐鍾馗全傳  不題撰人

目錄

   卷一     鍾惠夫婦花園遊玩     鄰族慶賀白鼠入房     鍾惠夫婦與兒取名     鍾惠夫婦議兒就學     鍾惠入館從師     遊玩龍舟     習學舉業     帝試鍾馗一     求醫療病     帝試鍾馗二

   卷二     帝賜筆劍     送禮求婚     雷擊雉精     立斬石馬     收除鱉精     赴試不捷

   卷三     超度秀英     □□□□     刀山地獄     寒冰地獄     鋸解地獄     磨磨地獄     沸油地獄     磑搗地獄     割舌地獄     稱秤地獄      卷四     木驢地獄     轉輪十殿     回轉天宮     誅戮山魈     捉獲小鬼     收捉蝙蝠     證除元弼     對證盆冤     簡擊五通


鼎鍥全像按鑑唐鍾馗全傳卷之一 右言《鷓鴣天》:     人生寓世渾如夢,  日月無居卻似梭。     富貴有時皆分定,  不須煩惱自蹉跎。     遇時飲□且高歌,  安乎天命笑呵呵。     男兒自有冲天志,  天不從予奈若何。

    鍾惠夫婦花園遊玩 卻說唐朝有一大臣,姓鍾名惠,字德威,號石室,乃西下海州人也,娶妻潭氏。家世儒業,官居顯宦,因無子嗣,隱居不仕。樂堯舜之大道,慕夷齊之高標;視富貴若浮雲,棄軒冕如敝屣:真海內之豪雄,實濁世之丈夫也。 時值仲春,景物繁華,韶光明媚,人人遊樂,家家競賞。鍾惠一旦謂其妻曰:「今際陽春,茲且閑暇,欲與夫人同至百花亭內遊玩一番,不知尊意若何?」夫人答曰:「如此卻好,妾願隨從。」就著家僮整辦酒筵,同遊花園。一至其所,但見:百花奇艷,草木鮮妍。鴛鴦互頸於池畔,粉蝶交媚於花枝。青隱隱,山峰秀麗;綠沉沉,水滾波濤,真天地間之勝境,人世中之蓬萊也。夫婦二人甚是歡欣。猛然間,又見烏鳥哺食,鳴雁列行,鍾惠觸於目而感於心,乃對夫人而言曰:「禽鳥尚且如此,可以人而不鳥乎?吾年已半,並無一子,家資萬貫,何人接受?書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言罷,夫婦飲酒之間,殊無興緒,遽爾收拾回家。遂吟一絕,以自釋云:     閑居無事至花亭,  百花鮮艷動人心。     人因賞春多舒暢,  予獨傷春愁悶深。   自是夫婦二人,常懷憂悶,無時不捫心而嘆息者。一日,夫婦敘話,鍾惠謂其妻曰:「粟沉貫朽,無子徒然,人有善願,天必從之。不免將此家財施捨,撫恤貧民,日後若無子息,必獲好報。」夫人曰:「相公此言,乃金石之論也。妾聞西岳有一華山,甚是靈驗,我與你洗心滌慮,齋戒沐浴,謹涓吉日,敬請僧道,前去華山建做功果,祈求子嗣。」鍾惠聽允。揀擇日期,令家僮去興龍觀,請僧道至華山,起壇建醮。夫婦齊詣其所,虔心懇禱,如此者七晝夜矣。自後隨處佈捨,廣結良緣:修橋梁,建寺宇,粧神像,濟貧民。鰥寡孤獨,皆受其賜,邑中士民,無不感仰。   忽一夜,潭氏得一夢,夢見金甲神人,手捧紅日,被潭氏搶吞在肚,覺來卻是一夢。次日,就對夫說:「昨宵得一夢,如此如此,主何應兆?」鍾惠曰:「當有得子之兆,自我祖以迄今,素行積善,况我與夫人平生佈捨,想上天憐予夫婦,故假此夢於汝矣。」二人言訖,不覺數月。   潭氏自覺身懷有孕,將及彌月,潭氏身體疲倦,坐臥不寧。一日謂其夫曰:「賤妾這幾時,身體不爽,甚是難安,兼且腹中疼痛不止,如之奈何?」鍾惠曰:「莫不是夫人自失保重,以致身體不安?」鍾惠就喚家僮去贖一帖安胎藥與夫人吃。說猶未了,忽見夫人昏懵在地。鍾惠甚是慌張,廼搖其妻曰:「甦醒!甦醒!」夫人醒來道:「夢見香烟五彩縈迴在身,妾欲拂去,忽聞神人語曰:『汝之宿世,乃上界武曲之星,托身於汝,他年必登正果,日後福德自至,何故去之?』」言訖,潭氏腹中微痛,就著人往街坊上尋生人婆。一時在房中生下孩兒。只見:毫光燦爛,紫氣騰騰。即令香湯與兒浴洗,就請乳母□養。又聽下回分解。     施捨沙門費萬錢,  廣提眾信結良緣。     蒙天已賜麒麟子,  皆為前生佈福田。

    鄰族慶賀白鼠入房   卻說潭氏幸產一嬰兒。次早,合家大小無不歡喜,親族俱來慶賀。鍾惠就設酒相酬。酒至半巡,忽見白鼠走入潭氏房中,眾客異之。又有兩個僧人,手執經卷,口念彌陀,突入中堂。鍾惠詢曰:「二位長老,到此何幹?」二僧答曰:「得聞鍾先生產麒麟之子,特來拜賀。」鍾惠見二僧容貌端莊,言論非凡,乃魆地對眾客云:「此二僧不可輕視。」於是請二僧坐上,將白鼠入房之事,求解於二僧。僧對曰:「白鼠入房,吉兆也!令郎異日必應白龍之兆。請令郎一看。」鍾惠領二僧之言,入房中抱出孩子。那孩子面貌奇異,體格非常。遞與二僧一看,二僧將手在兒頭上一摹,乃言曰:「善哉!善哉!兒德所鍾,異日鍾山可治祟乎!」二僧言罷,化一陣清風而去。鍾惠方覺是神人也。眾客起身伸謝不已,相辭而去。又聽下回分解。     天賜嬰兒真可羡,  白鼠入房實罕然。     幸逢神僧來點化,  教人萬古作話傳。

    鍾惠夫婦與兒取名   卻說鍾惠既生兒之後,又得神僧點化,夫婦二人喜之不勝。潭氏對夫言曰:「上托天地之覆載,下賴神明之庇蔭,幸產孩兒,宗嗣有托矣。奈未取名。」鍾惠從夫人之言,一旦為兒取名。思想一時,乃謂其妻曰:「昔者夫人曾夢搶吞紅日,不免將此子取名鍾馗,若何?」夫人然之。   及鍾馗年將週歲,日漸日長,能行能言。鍾惠見兒甚是乖巧,遂與妻論曰:「此子姿容俊雅,迥別尋常,他日必為朝廷之股肱,國家之梁棟。榮親耀祖,光顯門庭,澤及天下,名垂簡策,當為此子期之。」潭氏答曰:「汝何知之耶?」鍾惠云:「知子者莫若父。」二人言罷,但見明月中天,樵樓已初鼓矣。遂入室安寢。又聽下回分解。     姿容秀雅別尋常,  勸君莫作等閑看。     他年奮志芸窗內,  自有聲名四海揚。

    鍾惠夫婦議兒就學   自是鍾馗年將六歲,其母潭氏輒與夫曰:「且喜吾兒今已長成,務宜送他從師讀書,不可容留在家,以誤其終身矣。古語有云:『養子不教父之過。』何不擇一名師,送入學堂,請習討論,切磋琢磨。倘若成器,一則與祖宗爭光,一則與父母爭氣。不然虛生於世,曷足貴哉!」鍾惠答曰:「夫人之言誠是也。但本處沒有好師,只有社學鄒希賢先生,甚是停當。他在社學聚集徒眾,教書有法,規矩有方。不免揀擇日期,將他送入學館,早晚訓誨,教他成材,豈不美哉。」一旦,呼鍾馗而命之曰:「人而不學,無以異於禽獸。况汝業已長成,今欲將汝送入書堂,從師肄業。汝當潛心焉,毋惰其志可也!」鍾馗唯唯聽命。就著家童收拾書箱,送兒去社學,拜鄒先生為師。又聽下回分解。     擇師送兒入學堂,  琢磨成器紹書香。     莫因年少任放肆,  須知男兒當自強。

    鍾惠入館從師   卻說鍾惠送兒從師,令家童挑書箱,携兒鍾馗至書館,就拜鄒先生為師。鍾惠再三囑托:「小兒年幼,萬望指引,開其迷誤,通其茅塞,倘得成材,非惟老夫感恩不淺,則先生之名譽益彰矣。」鄒先生答曰:「晚生才疏學淺,不足為人師表,叨蒙錯愛,敢不從命乎!觀令郎資質,非落人下,異日必為公門之桃李,調羹之鹽梅,模範當年,流風後世,决不囿於俗中矣。」鍾惠笑曰:「多蒙過獎,此望外之事,實不可必。但小兒年稚,煩為拘束,早晚訓誨,毋使其心為外搖也。」二人說罷,鍾惠拜辭先生而回。自是鍾馗受業於鄒先生之門,天資敏捷,穎悟天然。   忽一日,先生講書,鍾馗整衣而趨於庭上。諸友紛紛俱在聽講。先生曰:「齊家治國平天下,不外『脩身』二字,諸生知之否耶?」諸生默然無語,惟鍾馗遽爾而對曰:「旨哉,夫子之言乎!」乃先生贊之曰:「子誠天地之完人,乾坤之肖子,苟能充之以學,則至道之淵源可剖,聖賢之閫奧可臻,何患名不成、利不就乎?子其勉之。」講罷,但見鍾馗日就月將,學有進益。外人無不敬羡,諸友無不畏服。其先生遂吟一絕以贊之曰:     後生可畏不可欺,  超出尋常世所稀。     萬里鵬程須有分,  脫卻布衣換紫衣。

    遊玩龍舟   自是鍾馗潛心於學,無時少倦焉。忽一日,先生不在館中,諸生博弈,競相戲謔。馗佯為不知。其中有一友,姓陳名標者,遂謂馗曰:「兄何勤苦之若是耶?」馗曰:「聖賢學問,無不自勤苦中來,未有惰而能成其事者也。試與兄論之:農不動,則家無餘粟;商不勤,則囊無餘資。况吾人之學乎!」標曰:「兄之學而不倦,毋乃為顯親揚名計耶?」馗曰:「豈但顯親揚名而已乎!吾人生於天地之間,當使精衷貫日,氣節凌霜,可以對諸天地,可以質諸鬼神,行與日月而爭光,名與天壤而俱敝,乃可無媿於人矣。」標曰:「兄之志量大矣哉,予誠不及萬一也。」言訖,先生詣館。陳標遂以馗之言一一告於前焉。先生示之曰:「鍾子志量過人,言論出於尋常之外;舉止端莊,體態超於流俗之表,非爾所能及也。」頃之,馗亦至先生之側。先生遂命一對:「三尺黃童,須把詩書飽記。」馗不假思索,出口一對:「一點赤心,惟願家國安寧。」先生極口稱羡,諸友無不敬服。   越數日,乃端陽佳節也。河中競鬬龍舟。士女紛紛觀玩,諸友背師邀馗同遊。及至其所,但見鼓樂喧天,人聲震地,諸友無不賞心娛志,以適一時之樂。惟馗怫然不悅,略無喜色。諸友詢之曰:「此一遊也,亦瀟灑胸中之一助,不可謂不樂也。兄獨悵然,曷以故?」馗曰:「龍舟之設,為吊屈原,睹之不覺淚下,何樂之有?」至暮,馗與諸生入館,先生責之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汝等背師閑遊,甚非體也。各書一對,以贖其罪,不然,則罪不輕恕矣。」先生遂出一聯:「河中競龍舟,以爭勝負。」諸生懵然無知。馗挺身進而言曰:「殿前登虎榜,以辨高低。」先生駭之曰:「開口驚人,真天下之神童,誠千古一遘者也,世豈多得哉!」諸生各治以法,惟置馗於度外焉。   自是,馗從遊於鄒先生之門,年已四週矣。適值歲暮,鍾惠著令家僮,賫捧禮儀,酬謝先生,及召馗回。馗遂拜辭先生,相別諸友。一旦詣家,叩於父母之前曰:「不肖久離膝下,庭闈有缺衾影,慚媿載罪良多。然思慕之念,無時而少致也,恕男不孝之罪焉!」惠曰:「吾聞孝者,耀宗祖,光門庭,上則竭忠於王室,下則施澤於黎元。苟不其然,雖孝猶弗孝也。又聞丈夫之志在四方,豈可株守故園而漫無所作為乎?昔者,禹治洪水,猶然三過其門而弗入,汝何區區繫念於家庭,而不以丈夫之志自期也?汝今年已長成,苟不從高明之師,日加講論,雖皓首窮經,不究一理,何益之有?今郡中余南華先生,與吾心相契,道相成,非一日矣。然彼曾擢科甲,素性恬淡,棄職樂隱,精通經史,學問淵源,誠天下之奇才,人間之師表也。待來正送汝求誨,倘得寸進,庶可慰吾之望,而汝亦不致廢書之嘆耳。」未知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胸中抱負擎天地,  口吐珠璣透膽寒。     人家何幸有此子,  定做朝中一棟梁。

    習學舉業   時值元旦,鍾惠呼馗而命之曰:「今聞余南華先生見在水綠橋,建一息齋書院,其中豪傑濟濟,求教者不勝紀。吾今修書一封,並具贄見之禮。收拾書箱,著令家僮為伴,汝可速往,毋俟遲滯焉。」馗唯唯聽命,即辭父母而行。及至書院,適南華先生坐於堂上,披閱經史,博覽諸文。馗問之:「南華先生曷在乎?」則應之曰:「予是也。」馗遂將父之書儀呈上,復跪而拜於庭下。南華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何以厚禮為也?」馗曰:「此特芹意耳,奚足掛齒!」遂館生於滕雲軒。馗自是以後,時求誨訓,朝乾夕惕,無一時之或懈。書聲徹夜,日就月將,惜寸陰之不來。年將二週,學業精進。   一日,先生命題,諸生未及完就,馗已先成,呈於先生之前。先生覽其文,乃嘉之曰:「字字典雅,句句精新,真天縱之奇英,士林之翹楚。有此才能,取功名如拾草芥矣,何難之有哉!」正論間,適有一友徐中陽者,亦擢鄉科,未登黃甲,素與南華先生交厚者,特來謁訪。與南華先生見畢,二人比肩而坐。中陽見几上數篇文課,遂以入手細覽。其中味長意佳,閱之不忍釋手,評曰:「氣勁詞雄,意淵調蒼,至其變幻風生,則非凡筆所可到者,奇品也!」於是詢及南華:「此文出自誰乎?」南華曰:「乃鍾石室令郎鍾馗之所作也。」中陽曰:「有其父,必有其子。此子何在,欲求一見。」南華遂喚鍾馗出而見之。禮畢,中陽見其面貌奇異,體態非凡,聲如洪鐘,眼似銅鈴,遂與南華曰:「有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用,不可以其幼稚而忽之也。」談論一時,不覺天將暮矣,中陽遂辭而去。未審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面貌奇異令人欽,  聲如洪鐘眼有神。     志同天地才壓眾,  開口驚動世間人。

    帝試鍾馗   卻說玉帝升殿,文武朝罷,遂與眾文武議曰:「下方海州鍾惠夫婦,素行積善,大施陰功,前已差天使送子與他,以續其後。今其子取名鍾馗,業已長大,現在息齋書院從師肄業。今欲遣一人前去下方書院,??言其為人,再試其行事。如果立身不苟,德行無虧,後當假之以大任。」言罷,忽一人出班而奏曰:「小臣願往。」上帝視之,乃殿前司簿總管是也。遂領玉旨,隨往下方去了。   及至書院,樵樓已二鼓矣。但見鍾馗口不絕吟,手不停披。總管遂化作一美麗婦人,頭帶朱翠,身穿羅綺,以手叩鍾馗之門。馗曰:「叩門者誰乎?」女曰:「讀書輩也。」馗聞是讀書之友,即起身開門相迎。忽見一美貌女子,馗遂心著一驚,喝之曰:「何方妖魔,更闌至此?欲傷吾之生乎?速去,饒汝性命;不然,吾當以劍碎汝之尸耳!」女曰:「妾非妖怪,乃住近鄰家一女子也。今宵見此風清月朗,春心撩亂,私自夜遊至此。聽見君家書聲括耳,令人可愛,特來相伴,幸勿見卻。」馗曰:「吾素以節概自持,肯為此苟且之事乎!速去,毋使外人知之可也。」女復投之,馗厲聲叱之曰:「吾死不相從,如為此苟且之事,非惟名節有虧,則天地神祇,决不容吾矣。」女再三纏擾,馗正顏色而遠之,至四鼓方散。馗于是就寢。   次日,整衣而起,心中坦然,亦不以夜間之事告於人焉。但專心致志,不聞窗外之事,篤志潛脩,只誦聖賢之書。忽看書之餘,不覺心動神疲,隱几而臥,遽成一夢。夢見一長鬚人,頭帶鳳翅盔,身穿黃金甲,左手執簿,右手持劍。馗問曰:「汝何人斯?」長鬚者答曰:「吾乃天神也。上帝遣吾下凡,稽察人間之善惡。」馗復問之曰:「至此何為?」長鬚者又曰:「默伺汝之為人何如耳。」馗曰:「奉道持公,正大光明,不愧不怍,無諂無驕,心事可對天日,節概凜若冰霜,吾之為人,如是而已。」長鬚者又曰:「汝之為人既如此,可謂天地間之端人,吾當以汝之所為,奏聞於上帝。」言罷,長鬚者遽爾而去。   馗著一驚,醒來卻是南柯一夢。遂束衣而出,但見庭上,先生端坐於中堂,諸生排立於兩傍,正在談論書旨。馗即趨而進焉。先生已知其晝寢,乃訓之曰:「子果晝寢之宰予,而以朽木自委乎?抑恃資質之敏捷,而不以書介意乎?昔周公上聖而日讀百篇,孔子天縱而韋編三絕。子何不效古聖之志,而求剖其閫奧,徒踵時俗之弊習,而自塞其藩籬?勿謂今日不學,而有來日;勿謂今年不學,而有來年。日月逝矣,歲不我與,是誰之愆!今而後,子可翻然悟,惕然省矣。庶學不斷機,而亦不辜汝父母之望。子其勉諸。」馗唯唯聽命,叩於先生之前曰:「適爾誦讀之餘,不覺心神恍惚,遂臥於几上,遽成一夢。見一長鬚者,頭戴鳳翅盔,身穿黃金甲,左手執簿,右手持劍。弟子問其何人,彼蓋曰:『吾乃天神。』復問其至此何幹,彼又曰:『默伺汝之為人。』弟子即以平生之操守,一一對之。彼謂當以汝之所為,奏於上帝。遂去。驚來乃是一夢,故此有違師範,實弟子之罪也。」先生曰:「此奇夢耳!當有後驗。」說罷,諸生各散。未知如何,又聽下回分解。     上帝遣使下凡塵,  默伺鍾馗事有因。     任他用盡千般計,  始終難移鐵石心。

    求醫療病   卻說總管返達天庭,見文武聚集兩傍,玉帝升殿高坐。總管奏曰:「微臣領旨前去下方密察鍾馗,化一美貌婦人,再三投試。鍾馗節概自持,始終不渝,嚴顏厲色,遠絕不已。臣未可遽信,次日復托他一夢,試其心事若何。彼對曰:『奉道持公,正大光明,不愧不怍,無諂無驕,心事可對天日,節概凜若冰霜。』臣聽罷遂來。鍾馗之為人如此,小臣不敢自專,伏乞萬歲臺鑒。」玉帝乃曰:「此人心存正大,無狐疑假鬼之詐;行事端莊,有金石不渝之操,真天下之罕有,人間之善士也。異日令他掌人間之善惡,收天下之妖魔,亦使他名登金榜,聲播遐方。」言罷,玉帝退殿,文武各散。   話分兩頭。卻說鍾惠偶成一恙,心疼氣喘,病有十分,死臨旦夕。潭氏就命家僮求醫療治,病症愈加。鍾惠呼潭氏而囑之曰:「吾今病體沉重,不免為泉下之鬼矣。但吾兒年已幼稚,未諳世務,你可效三遷之孟母,不可鍾愛,以誤其終身。日後若有好處,則書香不替,吾在九泉之下,亦瞑目矣。」潭氏寬之曰:「妾聞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我與你素行積善,天必佑之,决不索你之壽。你且放心。」言訖,潭氏著家僮往書院喚取鍾馗回家。然鍾馗之在書院奮志誦讀,苦心吟味,足不履外,有三載之期。志切經史,無鴻鵠之心。契合道妙,性天中自覺天空海闊;任意優遊,靈明內恍若鳶飛魚躍。正所謂自適其適,而非適人之適者也。   一旦,家僮至,道及父病之故,並言及母召之情。馗聞此言,魂不著體,即辭先生,偕僕而回。及至家庭,先見母,復詣父之寢室。見父病臥不起,面貌非故,乃放聲大泣曰:「久違膝下,甘旨不敷,嚴父之病,皆因不肖之所致也。」鍾惠遂囑之曰:「你可用心於詩書,毋廢志於半途,慈母之訓宜聽,非禮之事莫為。倘得成名,亦不負吾惓惓望汝之意。」囑罷,鍾馗咽哽喉乾,應不出口,侍於父之側焉。   自是鍾惠之疾愈甚,服藥不效,九死一生。舉家大小,無不驚惶。潭氏就命家僮,往興龍觀請僧道建醮祈保。彼建醮之日,鍾馗誠心懇禱,願以身代。復作文一紙,禱告於天地,詞甚懇切,難以盡述。醮設三日夜方止,而鍾馗所作之文,達於天庭。上帝憐其心誠詞懇,遂取仙丹一粒,召天使而命之曰:「你可扮一雲遊道人,將此靈丹救甦鍾惠,不可違吾旨意。」天使領命,扮一雲遊道人,身背一葫蘆,手持洞賓扇。及至鍾惠門首,見一值門小童,詢及小童曰:「汝家老爹病症,吾可以療之。」小童進而報於夫人,遂請雲遊者入戶,詣寢室探惠之病症,即以藥與之服焉。惠自服藥之餘,不覺神清氣爽,身體稍安。頃之,雲遊道人亦不知其所往。鍾馗遂焚香合手而拜曰:「此天神之救吾父,非凡醫之能療也。」自後,鍾惠之疾頓痊,一家不勝欣。未知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俄成一恙重十分,  求醫不效事非輕。     幸逢神仙來答救,  皆因一善感天心。

    帝試鍾馗   卻說鍾惠年值五十,正當壽旦之日,牽羊挑酒,紛紛而來者,不可勝數;縉紳大夫,憧憧而至者,不可勝窮。自是賀客填門。鍾惠大開筵席,對眾賓酬飲焉。鍾馗亦預其列中。有學士姓張名憲,與惠素有相知之雅者,見鍾馗雙眉似劍,兩眼員爭,面貌怪異,體格非凡,心中愕然,遂問之曰:「汝讀何書?」馗答曰:「諸書列傳,無不通覽。」又問曰:「汝能詩詞否?」答曰:「詩詞歌賦,頗有微能。」憲復謂之曰:「既如此,何不顯生平之抱負,大展今日之雄才。」馗曰:「請以何者為題?」憲曰:「今令尊乃壽旦之日,即以壽字為題,須要句句不離一壽字,庭前且有松柏,又要長青之意。」馗遂援筆而成,文不加點,呈於大夫之前。大夫覽其詞曰:   壽燭光輝,壽香烟繞;壽酒滿斟,壽果不少。壽比南山高,壽如松柏老。今日八仙來慶壽,渾如壽星下蓬島。 覽罷,其中詞句新雅,口吻不凡,覽之不忍釋手。乃贊之曰:「奇才!奇才!佳作!佳作!不意如此之少年,而有如此之手段。」遂以手中所用之扇,錄其詞於上焉,傳遞於眾賓共閱。眾賓無不羡其才能。于是張憲問及鍾惠:「令郎曾有室否?」惠答曰:「未也。」張憲曰:「吾有一女,如其不棄,則贅令郎為門楣何如?」鍾惠就令鍾馗拜張憲為岳父。眾賓盡興而飲,不覺斗轉參橫矣,眾賓遂辭而去。   筵散,鍾惠即與夫人敘飲,命鍾馗歌詩以侑觴。馗即歌和樂之章,抑揚高下,音律瑩然。二人聽之,喜從天上。鍾惠笑而言曰:「平生之所樂者有四。」夫人曰:「請問其四者為何?」惠曰:「天假予年壽已半百,不為夭矣,其樂一也;得與夫人朝夕歡慶,左右不離,如比目之魚,如連理之枝,其樂二也;且生一子,宗烟有托,祀典不絕,其樂三也;况吾兒今已成材,卓犖不凡,其樂四也。」夫人曰:「何以見兒之成材也?」惠即以筵中所作之詞,一一與夫人言之。言訖,但聞金鷄亂唱,更闌夜盡,二人遂入室安寢。   次日,鍾馗拜辭父母詣館。及至書院,見先生諸友畢,復入故所,潛心肄業,孜孜遑遑,須臾不離;兢兢業業,朝夕匪懈。正所謂敏而好學者也。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壽高半百四樂全,  人生何幸有此年。     從茲富貴天長久,  萬壽無疆福綿綿。


鼎鍥全像按鑑唐書鍾馗降妖傳卷之二

    帝賜筆劍   卻說玉帝升殿,文東武西,諸神朝拜已畢,帝呼天使而命之曰:「海州鍾馗,為人勁直,精通神明,今賜他筆一枝,劍一把,紀人間之善惡,收天下之妖魔。你可賫往下方,不可違吾旨意。」天使奉旨,前往下方書院,見鍾馗正在看書,遂吹氣一口,鍾馗一時昏懵,乃托其夢曰:「上帝賜你寶劍一把,神筆一枝,筆可以上達天庭,下通地府,人間如有善惡,可以此筆紀之。劍可以除天下之邪魅,可以收天下之虛耗,人間如有妖魔,可以此劍降之。」言訖,遂將筆劍擲於几上。鍾馗驚醒,几上筆一枝,劍一把,心中且驚且疑,私自藏貯,不對人言。   是夜,群妖叢雜於書院,諸魅交集於窗前。鍾馗正在吟誦書史,孤燈獨照,忽聞笙歌亂擁,又見人影甚多,毫光滿地,燦爛遍天。即起身開門一看,但見群妖拜於地下,齊聲共和曰:「鍾爺千秋!」馗即問之曰:「汝等何方妖魅?」群妖答曰:「小妖在本處古廟中暫住,得聞上帝賜鍾爺筆劍,特來叩參。」馗示之曰:「汝等毋傷生靈,毋損六畜,如不聽命,碎尸萬斷,悔之晚矣!」言訖,群妖各散。馗自嗟自嘆曰:「有此異常之事,?古未聞者也。」思量一會,不覺精神疲倦,入床就寢。次早先生諸友詢及馗曰:「昨宵笙歌頻奏,人聲喧嘩,似近非近,似遠非遠,四鼓方散,汝聞之否耶?」馗但以不知對之。   馗自獲筆劍之後,無時不以之隨身藏貯焉。然本處邪魅俱已斂跡,人民盡皆叨安。未知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神筆果能通天地,  劍放毫光驚百迷。     今朝付與鍾馗去,  斬鬼除妖不須疑。

    送禮求婚   卻說張憲,官居東閣大學士,因與僚屬不睦,告歸田里。一女秀英,年方二八,國色天姿,詩詞歌賦,無不通曉,琴棋書畫,件件皆能,真女中之魁也。學士因慶鍾惠之壽,見鍾馗才高貌奇,遂以其女娶之。然鍾惠承學士之言,揀擇過娉日期,差人賫往學士之家。蓋學士自將女許鍾馗之後,無時不以馗之才能,致於口吻焉。時學士夫人閑坐中庭,學士謂夫人曰:「鍾馗乃乘龍之婿,吾女適於鍾馗,得其人矣。意欲請他來家讀書,但六禮未行,恐取誚於人矣。」正論間,鍾惠之家僮,賫送過娉日期,詣於庭前。家僮遂將禮書呈上,學士覽畢,亦修書一封,以達惠焉。   越數日,正值過娉之期,鍾惠敬具白金百餘,錦段十端,看令家僮數人,賫往學士之府。學士衣冠而出,排設香案,拜而受之。附書致意於鍾惠,並請鍾馗往其家焉。自是家僮返,將學士之書,獻於鍾惠。惠覽罷,遂喚鍾馗而命之曰:「學士召汝,汝可從其召,毋拂其意可也。」馗聽命,即辭父母,偕僕而往。迄其門首,令僕預報。學士至儀門而迎之。及升堂,學士之夫人出焉,馗遂拜於堂下。禮畢,學士命馗坐。馗再三推讓,方隅而坐。學士設筵相待,彼此歡飲,盡醉方休,館生於東廳。   次早,馗整衣而出,叩謝學士、夫人。學士乃謂之曰:「吾年已邁,一子全無,只有一女,今適於汝,汝即吾之子也。可在此讀書,吾與時刻講論。異日乘龍,非惟有耀於鍾室,則吾門亦為之增光矣。」馗答曰:「蒙恩不棄,情聯半子,萬冀訓誨。」言訖,馗復詣東廳,覽閱書卷,無時少倦,心不外搖,口不非言,目不邪視,身不妄動。學士愈奇之。   約計一年,正值大比之秋,馗遂拜辭學士、夫人應試,學士設酒餞別。回家叩辭父母,收拾琴劍書箱,帝(主)僕由陸路而詣京師。是日,宿於海口,夜得一夢。夢見長鬚者與之言曰:「上帝賜汝筆劍,汝何不見之於行事,徒藏於無用之地?」言罷,遂去。次日,馗早起,猛做自思曰:「昨宵得一夢,夢見向日之長鬚者,命吾以筆劍施之行事,今將何事可以行之?」展轉躊躕,嗟嘆不已,一路勉強,略無喜色。未知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男才出眾女貌賢,  永詣秦晉美雙全。     須信婚配皆前定,  方知姻緣不偶然。

    雷擊雉精   卻說神上嶺有一野雉精,往來客商受其害者不可勝紀。時有吳墠一賣糖客人張一本,由此處經過,至魚潭發賣,投一萬家酒店住歇。店中有一婦人,甚是美貌,與一本眉來眼去,情甚綢繆,但店中人眾,不能近身。一日,糖貨賣盡,遂收拾回家,行路之間,念念只想此婦人。不覺天晚,至神上嶺,上下二十里,俱無歇店。一本自思:「前往恐途中又有歹人,不免在此嶺頭亭內暫宿,候天明方去。」一本遂宿於亭內。雉精見一本一人獨在亭宿,即變作酒店婦人,啼哭而至。一本視之,乃酒店中女子也,心中不勝歡喜,遂問之曰:「汝啼哭而來,一人將欲何往?」女答曰:「因我與你笑談,丈夫疑我與你有私,十分拷打,難以安身,私自逃回母家。」一本曰:「天假良緣使我與你相會,三生有幸矣!如肯見憐,則死不忘恩。」遂擄女求歡。女半推半就,一本慾心愈熾。女即與之交歡,丁香半吐,兩身相偎,一本盡興雲雨二次,興闌方休。至四鼓,女不見踪跡。一本驚慌,候天明方回。及至家中,容貌非舊,狂言亂為,手舞足蹈,逢人即打。其母與妻甚是怕恐,遂請先生占卦。那先生道:「被妖怪所惑。」遂著人求法師治之。不愈,其妻朝夕憂惶。   忽一夜,其妻得一夢,夢見一神人與之言曰:「你丈夫被精怪所迷,凡人不能治之。來日午時,有一人至此經過,乃海州鍾馗是也。頭戴儒冠,身穿皂袍,乘白馬一疋,携家僕數人,天下之妖怪見之,無不遠去。你可求他救汝丈夫性命。」其妻覺來,卻是一夢。   次日,對姑言之。姑曰:「不可不信。」其妻遂命人在門首立等,並無一人往。候至午間,見有一人頭戴儒冠,身穿皂袍者經過。遂攔住馬頭,請入內室。其妻問曰:「莫非海州鍾相公也?」馗曰:「汝何以知之?」其妻遂將夢中之言,又將丈夫被迷之故,一一告於馗焉。馗自思曰:「前日夢見長鬚者,命我以筆劍施之行事,今值此人,不知被何妖精所迷,當以筆劍驗之。」于是命僕開書箱,取出筆劍,寫文一紙,對天焚之,復將寶劍一擊。其被迷者乃往言曰:「鍾爺在此,我當速去。」頃之,天昏地黑,霹靂一聲,擊死一野雉在於階前。馗心中暗喜,觀者與同往之僕,無不以為駭焉。自是被迷者,亦不狂言亂為,一旦而愈。其母與妻問之,一本乃曰:「向日至魚潭賣糖,投一酒店住歇,店內一婦人甚是美貌,我求之不得,寤寐思之。一日糖貨賣盡,收拾回家,至神上嶺天暮,上下二十里俱無人家,我思夜行身上帶有財物,猶恐途中又有歹人,是夜就在嶺上亭內暫住。不料妖怪變作酒店女子,啼哭而來。彼時不覺被其迷惑,若非鍾相公至此,幾為怨鬼矣!」言訖,遂同母與妻叩謝於馗之前,號馗為神人也。馗一面令僕收拾行李,前詣京都。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郊外山鷄變雉精,  日埋夜出變人身。     鍾馗伸訴雷霆怒,  擊死妖魔墮獄塵。

    立斬石馬   卻說女而殿一孫氏宗祠內有石馬二疋,世遠年深,遂成一精。或變男子而姦宿人家之女子,或變女子而迷惑往來之男人,或朝出而吸六畜,或暮出而殘田禾。男女受其害者,不計其數;田土荒蕪者,比比皆然。此處人民屢遭殘害,無法可治。五穀有種無收,久已窮困,甚且壯者散於四方,老者死於溝壑。人家未晚,先已閉戶,客商至此,不敢住歇。其為民間之害,匪淺鮮也。   時馗往京,經由此處,天色將暮,又無店房,只得投入人家。那人家姓張名讓,有妻秦氏,年將六旬。生有四子:長子寬,次子裕,三子溫,四子柔,因往外遊,俱遭白馬精陸續害死,不見踪跡。張讓夫婦正在私室號泣,哭聲未絕,忽聞堂上人聲喧嚷,讓即出而視之,馗遂告以求宿之故。讓見馗之貌近怪異,疑是石馬精,不肯留宿,愕然謂馗曰:「此乃住居,非客館也,速宜前往,不可耽誤。」馗再三哀告,讓方與之宿焉。詢及馗曰:「公家住何處?姓甚名誰?至是將欲何往耶?」馗答曰:「姓鍾名馗,海州是吾家也。今因赴京應試,經由此處,至是天暮,又無歇店,只得強投貴宅,幸勿見責可也。」讓見馗之言談從容,信是讀書輩也,遂設酒相待。   飲酒之間,內室哭聲不已。馗聞之於耳,乃問諸讓曰:「貴宅有悲哀之聲,何故也?」讓答曰:「因吾兒死於非命,吾妻痛之甚切,以致朝夕號泣。」馗復問其兒死之故。讓答曰:「此處孫氏宗祠內,有二石馬精,人受其害者,難以計數。經今百餘年,人不敢入其祠。吾有四子,俱被此精陸續所害,毫無踪跡。且吾夫婦年已六旬,無人依靠,不免死為失祀之鬼矣。」馗聽之,不覺淚下。遂問之曰:「石馬今在何處?」讓答曰:「越此不過咫尺之間耳。」馗聞此言,一夜不寢,令僕求燈看書。   至天明,馗帶劍隨身,問讓曰:「欲往石馬處一看,何如?」讓曰:「不可!」馗再三要往,讓不得已,引馗至其門首。馗遂持劍挺身而進,以劍斷二石馬之頭。但見血淋滿地。聞者無不來看,眾人皆號馗為天神降也。讓與眾人再三拜謝。馗自斬了石馬,即別張讓,同僕詣京。自是張讓捐財建一祠宇,塑馗之像於其內焉。香燭不缺,祭祀以時,自後此處人民俱已安樂,五穀盡皆豐熟。謠言曰:「此鍾相公賜也。」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孫氏祠中二馬精,  食殘六畜吸萬民。     鍾馗至此將劍斬,  血淋滿地眾駭聞。

    收除鱉精   卻說鍾馗一旦詣京,寓於化龍門一山長公書院居住,其中應試者有數十人焉。隔書院數步之外,有一銅更橋,妓家甚多,諸友相邀而往,惟馗潛心於書,足不履非禮之地。   時有同寓余華烈者,素好風月,至銅更橋見一妓者站立門首,眉如柳葉,口似珠紅,異香逼人,甚是美麗,真天地間之國色也。華烈見之,神魂飄蕩,遂携友入其戶而謁之。詢及妓之姓名,妓曰:「姓李名月仙。相公之姓名,妾願聞焉。」華烈即以己之姓名告之。月仙見華烈言談清雅,舉動從容,起身密告其媽曰:「此相公必久歷風塵者,非淺淺村俗輩也,宜設酒相待方是。」其媽遂然之,即設酒留華烈飲焉。款待酒至半酣,月仙與華烈情甚綢繆,至暮二人携手入房,解衣而寢,極盡雲雨之歡。   次日,華烈早起便回,正所謂「得趣便抽身」者也。及至寓所,面如菜色,容貌非常。自覺身體不安,謂諸友曰:「考期在邇,賤體不爽,如之奈何?」諸友皆哂其用力太過。越一日,飲食不進,病臥不起,求良醫治之,亦不見愈。 忽一夜,馗得一夢,夢見神人曰:「余華烈今被妖所迷,你可與之速除,毋使傷其生也。」馗覺來是一夢。次日携諸友詣華烈之寢處,鞠其得病之由。華烈以實告:「向日至銅更橋,見一妓者十分美貌,遂詣其家求宿一宵,次早至寓,精神疲倦,坐臥不寧,遽成一疾。」馗暗地自思曰:「這妓想是怪異,吾往除之。」別諸友,至己之寓所,身藏寶劍,出而謂諸友曰:「今在寓所覺無意緒,得聞銅更橋有一妓李月仙,色傾城國,欲携數友前往傲遊,樂飲一會如何?」中有一好事者姓張名綱,與之偕往。及至月仙之家,月仙乃一鱉精,明知鍾馗藏劍而來,馗心中錯愕,遂托病不出。馗問其媽曰:「有何病症,吾可以治之。」月仙聽馗之言詞不善,知不能脫,遂變作本相,潛入房中土穴藏縮。馗再三要見,既而李媽詣月仙之房,喚月仙出。並不見其踪影,心中驚慌,出告馗曰:「適相公要見女兒,妾往房中喚他,不見踪跡。况今青天白日,又無別門可走,不識以為何如?」馗已心中明白,微笑而言曰:「有此異事?」與馗同往者不信,乃曰:「此詐言也,必是這媽兒藏了,故將此言抵飾,誠可惡之甚也。」遽爾起身大罵一場,要打李媽。馗再三勸解而散。   上帝遂傳旨,差天使召本處城隍。一時間,城隍亦至,拜於丹墀。上帝叱之曰:「銅更橋妓家,有一妖魅迷害生靈,汝為一郡之主宰,為何表裏為姦,致令虎兕出柙耶?」城隍奏曰:「京都地廣人稠,稽察不週,臣罪該萬死,望乞恕饒!」上帝聽罷,示曰:「是何精怪,你可前去速拿,星馳解報。如遲,定行重治不恕!」于是城隍領旨,離天庭至本司,牌差鬼判前往銅更橋密拿妖精。鬼判至李媽家,搜尋不見,回見城隍,稟曰:「蒙差鬼判前去妓家拘拿妖精,並無踪跡,不知逃匿何處?伏乞添差陰兵,同去捕獲。」城隍即添差陰兵,遍城嚴拿。不知去向。於是鬼判帶統陰兵,復至李媽家覆尋。見房中有一土穴,鬼判就令陰兵至穴,四探其聲息,乃是一鱉精也。自是鬼判即令五六個陰兵,一齊而進。只見那鱉精躲在一傍,就被陰兵拿住,鎖見城隍。城隍解見上帝。   上帝見城隍解到鱉精,心中歡喜,遂封其為天下都城隍,復囑之曰:「你可差人將此妖怪押至銅更橋李媽家,待鍾馗來斬之,庶邪妖有警,亦可以為天下好色者之戒。」城隍領旨去了,就令陰兵鎖押鱉精至李媽家。那陰兵遂將鱉精鎖於李媽家床腳之下,候鍾馗至而斬之。然馗自申疏禱天之後,不覺五日,毫無驗證,心中憂悶,一時氣絕,惟有心內溫熱。在寓諸友,無不為之悲悼。少頃馗復甦,謂諸友曰:「適間上帝命我去李媽家斬一鱉精,如今方回。」諸友皆以馗為誑言,馗即取劍與諸友視之,尚有血跡未乾。諸友遂同馗詣李媽家去看,只見房中床腳下,果有繩縛一鱉,斫去一頭。李媽即問:「此鱉從何而來?」馗曰:「乃前日不見之月仙也。」眾妓皆以為駭,諸友莫不愕然。馗遂同諸友回寓,至華烈之寢所,但見華烈病症一時而愈。馗謂華烈曰:「若非吾除此妖,兄之性命幾為之吸矣。」華烈再三拜謝,後亦無恙。自是馗之名譽愈顯愈彰。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劍氣冲霄貫斗牛,  斬邪斬鬼有緣由。     鱉精何處藏身也,  一劍須教萬鬼休。

    赴試不捷   卻說鍾馗赴試已畢,越日榜出,報同寓中者有七人焉。馗問報者:「見有鍾馗否?」報者答曰:「未之有也。」馗聽此言,一時昏悶。隨往之僕,甚是慌張,即將滾湯灌救而甦。僕寬之曰:「諺云:『留得青山在,何愁無柴燒。』况相公年紀尚茂,今科不中,來科必掇首選,且自寬心,不必憂悶。」馗曰:「十年寒窗之苦,只望一舉成名,與父母爭氣,與祖宗爭光。今日不捷,有何面目見我爹娘!我今亦不回家,聞有一終南山,天下之勝景,士大夫皆遊於此處,不免收拾行李書箱,前往他處讀書,以待下科考中方回。」僕解之曰:「窮通有命,富貴在天。今相公不中,時也,命也,運也,何必以此介意。自從起程之日,老爺、夫人不啻言之諄諄,及離家兩月之餘,老爺、夫人在家懸懸而望;况相公獨自一人,上無兄之可倚,下無弟之可托,誰問寒暑?誰供甘旨?須要回家,不可遊於外郡,以重老爺夫人之憂。小人之言雖屬鄙論,乞相公三思而行,再思可矣。」馗聽罷,乃曰:「慈烏尚知反哺,豺狼猶然報本。禽獸且如此,况人為萬物之靈,反禽獸之不若耶?吾非不欲朝夕承歡於膝下,左右就養於親前,奈功名未就,羞返故園,庭闈有缺,抱恨終天,此吾之鬱抑而難訴者也。奈之何哉?你可速收拾行李,前往終南山,毋俟遲滯也。」   於是僕再三苦勸不允,馗遂帶僕前往終南山,路經地名河口,天暮,遂歇宿於客店。見有一老者鬚鬢皓然,至店乞食,聲聲叫苦。馗問其故,老者答曰:「因兒子媳婦不孝,逐我出外,日食難度,無處棲身,適見相公到此店中,特來求些糧米度活,千載奇逢,萬望垂憐。」馗復問之曰:「你兒子媳婦如何不孝,從頭說與我聽,就將銀米與你。」老者答曰:「一時難以盡舉,試以其大略為相公言之。小人姓李名典,妻秦氏,生二子:長名克仁、次名克義。不幸克仁早逝,克義幼時亦盡孝道,因娶了媳婦姚氏,聽枕邊之言,一旦變其初心,忤逆不孝。忽一日,克義私自買魚一尾,與媳婦烹之,二人暗地自食,不想被我妻子看見,彼時說他幾句言語。姚氏怒嗔雙目,唆兒將母推倒在地,傷額血流不止,逾月而亡。復將我逐趕在外,衣食不供,情若可憐。」馗聽罷,乃仰天而嘆曰:「天下何家無親?何家之無子?從未有聽妻言致母於死,逐父外居者。此等之人,天必不容。」言訖,遂多將錢米與老者去,至是一夜不寐,誠心具疏一紙。疏云:   馗不才,非不欲天下安於無事,但世風澆薄,人心不古,臣不忠君者有之,子不孝親者有之;從未有奉妻言若神明,視父母若胡越,如李克義也者。方且致母於死地,逐父於外棲。若不早除,其漸愈長。謹具疏文,上陳天聽,明彰報應,庶天下之為人子者,知所警省,而綱常亦不倒置矣。


鼎鍥全像按鑑唐書鍾馗降妖傳卷之三

    超度秀英   卻說鍾惠覽罷鍾馗之書,與潭氏雙眉攢蹙,淚流如珠。呼家僮而叱之曰:「你跟相公,須當左右不離,為何你一人獨自回家,棄相公而不顧耶?」家僮稟曰:「小人再三苦勸相公回家,相公堅執不允,非干小人之事。」鍾惠復問之曰:「相公有書與學士否?」家僮答曰:「有書在此。」惠接過手,看其護封,就與家僮傳送學士之家。學士與夫人正言及鍾馗詣京之後,杳無消耗,說猶未了,適馗之家僮至焉。學士、夫人喜不自勝,遂問及家僮。家僮將前事告知一遍,復以書呈於學士之前。學士覽其書云:   不才婿鍾馗百拜致書於岳丈老大人、岳母老夫人之前:蒙恩不棄,情聯半子,別後心如痴醉,未嘗頃刻忘也。今應試不捷,有辜濃望,故園羞轉,奮志終南。聊具數字,以表微腸。   學士覽畢,與夫人不勝慨嘆。學士之女秀英,聞馗不回之音,未免有傷春之意,朝夕憂悶,遂成一疾,百醫不治,旬餘而死。學士、夫人痛哭不已,遂遣使報知鍾惠。惠與夫人亦甚悲哀,即備祭儀往吊之,仍一面著家僮前去終南山報知鍾馗。然馗之在終南山,雖用心於詩書,奮志於燈前,而神思夢想,亦無時不致念於家鄉。適一旦家僮至,道及前事。馗號泣不絕,痛徹心髓,就令家僮買辦祭儀,作文一紙,遙空拜祭。文曰:   惟靈秉性兮,仁恕溫良;惟靈持身兮,淑慎貞常;言詞緘默兮,聲不外揚;懿德幽閑兮,確守閨房;不違姆訓兮,舉動端莊;芳名顯赫兮,與日爭光。宜與松柏兮並茂,與連理兮齊芳。正期永詣兮千歲,孰知一恙兮遂亡。今生兮誓不再娶,惟靈兮早升天堂。   讀罷,將文焚於爐內,其悲哀之聲,甚是慘切,見者無不涕下。   祭畢,復請本山僧人大做功果,超度秀英。是夜馗得一夢,夢見上帝差金童玉女,手持長旛,迎秀英上升天界。馗覺來是一夢,心中將疑將信,且喜且憂。猛然自思曰:「此事不可不信。」長吁數聲,仍復就寢。然自……(下闕)

    □□□□ ……(上闕)查核,即日回報。鍾馗領旨,出午門外,前有金童玉女,各執長旛、寶蓋,引往冥司去了。   話分兩頭,且說海州有一舉子,姓程名巢,亦擢黃甲,職授翰林編修,與鍾馗住居相連。及回家,報知鍾惠夫婦。惠與潭氏聞此言,肝腸盡裂,一齊昏悶而死。上帝即差金甲神人,引鍾惠夫婦竟入天庭,參拜上帝畢。帝□之曰:「汝夫婦二人,素行積善,陰功浩大,超昇天界;若作惡之人,永墮地獄。」惠奏曰:「臣子鍾馗,忝中狀元,因唐王罷其前職,觸死金階,不免為幽冥之怨鬼。」上帝聽罷,乃曰:「汝男鍾馗,業已先詣天庭,我差他往冥司稽查善惡。汝媳張氏,見在仙宮。俟汝之男至日,許你一家相會。」言訖,鍾惠夫婦叩頭謝恩。帝遂置鍾惠夫婦於逍遙宮。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捐生就死脫凡塵,  更往天庭訴事因。     玉帝委他查冥府,  後來骨肉兩相親。

    刀山地獄   卻說鍾馗往冥司,差一天兵提一面虎頭白牌,上書「奉天查理冥司」六字,在前又有金童玉女引道,行不多時,來到秦廣大王第一殿。大王出而迎之,升堂禮畢。鍾馗即吊取屢年善惡文冊。既而鬼判賫冊至,鍾馗逐一細查。見有一不孝者,底冊李成,正冊李盛,姓同名異。心甚疑惑,就於冊內硃書「駁查」二字。   及查畢,前往刀山地獄。至獄門首,鬼判跪迎。及至於獄內,但見冰山如玉,高高下下,疊疊層層,上生刀尖,猶如麻林。山上之冤魂,有釘其手者,有釘其足者,有釘其背者,有釘其腹者,又有肋橫倒掛者,又有皮肉零落者,不可勝數。鍾馗問鬼判曰:「此等冤魂,原在陽世作甚惡事?」鬼判答曰:「不忠不孝,娼妓淫婦,毀罵公婆,貪官污吏,詐害良民,殺人放火,欺心騙人,占人妻小,慣用假銀,害人利己,磊債坑貧。」鍾馗聽罷,乃曰:「宜乎!宜乎!」遂吟詩一首:     山上生刀萬萬千,  冤魂叫苦走如烟。     皆因在世為非事,  將你高掛在刀尖。   吟畢,見山上有一釘手冤魂,聲叫冤枉。鍾馗就令鬼判放他下來,仔細審鞠。那冤魂道:「在陽世平生孝順,毫不非為,遭此冤枉,難容分訴。」鍾馗復問其姓名,冤魂答曰:「姓李名盛,因同郡有一李成家甚饒富,作惡千端,侮罵爹娘,罪犯天條,鬼王牌差陰兵拘尋。不料陰兵得錢賣放,捉生替死。罪出無辜,情慘可憐。今見鍾爺,如睹天日,懇乞超豁,冤抑得伸。」鍾馗聽罷,乃呼鬼判而示之曰:「及查冊內姓同名異,已經駁查,似此冤陷,甚非法體。」言訖,遂將李盛放回陽世,仍著令本司嚴拿正身,重治陰兵。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無常二字實難逃,  不怕貧窮與富豪。     牛頭獄卒來催去,  無計留人過一宵。

    寒冰地獄   卻說鍾馗離了刀山地獄,往北正行數里,下一山坡,忽見林中透出樓閣殿宇,又見一牌坊,上書「水火關」三字。及至關前,那水火大王迎接進衙,設宴款待畢,復差夜叉護送往初江大王第二殿去了。大王見鍾馗是玉帝之命臣,即出儀門外迎之,携手同入殿內。禮畢,大王遂命鬼判送冊查理。鍾馗仔細考核,中間並無差錯,即辭大王前往寒冰地獄。   行不多時,早到地獄門首。見一虎頭衙門,又見牌坊上書著四個大字「寒冰地獄」。鬼判跪門迎接,及入衙內,夜叉手執牙棒鐵棍趕出冤魂,猶如群羊而走。又見冰山如玉,水流如注,滾滾滔滔,流將下來。冤魂啼啼哭哭者,不可勝數。那夜叉將冤魂身上衣服、巾帽,盡皆剝落,各打數百棍,遍身流血,叫苦連天。鍾馗問鬼判曰:「此等之人在陽世幹何惡事?」鬼判答曰:「多在陽世不行正道,哄騙良人,姦夫姦婦,娼妓賣婆,占人田產,劫盜財物,權臣逆子,剝詐鄉民,各色不行正道之人,多上冰山,水遶數度,打三百狼牙大棍,受罪無邊。」鍾馗聽罷,復喚冤魂逐名細審,乃曰:「罪不容赦者也。」遂離了寒冰地獄,前往第三殿去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寒冰地獄水淋流,  剝去衣裳凍縮頭。     只見夜叉將棍打,  受罪無邊痛不收。

    鋸解地獄   卻說鍾馗過了水火關,辭了初江大王,離卻寒冰地獄正行,忽見前面有二大高山並立,名曰「雙峰」。山中間有一條大路,入進山塢,又並立兩峰,名曰「荊棘岩」,藤蘿遶樹,如帳遮天。行不數里,又見怪鳥:人言別歌、念佛鸚鵡、題詩花禽,如鳳有兩頭四足者,有兩肢獨足者,又有四肢兩尾者,異鳥不計其數。   正觀看間,忽見一牌坊,上書「鬼門關」三字。一入關內,但見惡鬼亂亂紛紛,□天鬼、順風鬼、千里眼鬼、聽壁三屍鬼、青面鬼、紅頭鬼、白面鬼、猪首黑面鬼、二角鬼、五花鬼、青頭鬼、琉璃鬼、尋山鬼、伏路抱口鬼、飛來鬼、蛇形鬼、豹頭鬼、牛頭鬼、馬面鬼、呼風喚雨鬼,不計其數,跪門接送。   不覺又來到宋帝大王第三殿,鍾馗與大王禮畢,大王遂設筵相待,復送冊查理。鍾馗一一細閱,見《紀惡冊》內,有一「李克義」名字。鍾馗愕然自思曰:「此人逐父外居,致母死地,在陽世已被雷轟,今又受罪冥司,此惡報之理也。」閱畢,遂辭大王,往鋸解地獄去了。   行不多時,又見衙門一所,牌坊上書「鋸解地獄」四字。一至門首,但見註祿判官、夜叉小鬼,紛紛迎接。及至獄內,冤魂千千萬萬,嚎哭而跪於兩傍。鍾馗見其啼哭,疑有冤枉者,逐名細審,無一可釋者。審畢,又見東廊下兩個夜叉,將板夾著一個冤魂,用繩綁縛,鋸作數截。鍾馗問之曰:「此等冤魂,在陽世作甚惡事?」夜叉答曰:「他在陽世不孝。有一日買魚一尾烹熟,瞞了父母,夫婦二人暗地食之,被其母看見,言其不孝,他就聽妻之言,將母推倒在地,負傷而死。其母不甘,就在前情具告冥司,拿至地獄,受此重罪。」鍾馗聽罷,復問曰:「此一冤魂,何處人氏?」鬼判曰:「乃河口李克義也。」鍾馗云:「情真罪當,信不枉矣。」言訖,遂離了鋸解地獄。   行不多時,見一高臺,名曰「望鄉臺」,高接天漢。又有許多冤魂,有望東哭者,有望南哭者,有望西哭者,有望北哭者,嚎陶大叫,哭聲震天,日夜不絕。臺上涕淚,如大雨下。鍾馗嘆曰:「皆因你在陽世不行正道,故受此苦。」言罷,前往第四殿去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望鄉臺上人人淚,  鋸解獄中個個悲。     都為名利遭此難,  勸君修善念阿彌。

    磨磨地獄   卻說鍾馗過鬼門關,辭了宋帝大王,離了鋸解地獄、望鄉臺,不覺又來到伍官大王第四殿。大王聞知鍾馗來到,遂親迎於儀門之外。二人入殿禮畢,鍾馗即取冊查核。頃之,鬼判捧冊至案前,鍾馗細查,見底冊比正冊多增三名。遂問鬼判曰:「正冊比底冊少將三名,是何故也?」鬼判答曰:「新來犯人未及造入正冊。」鍾馗復問之曰:「此三人者在陽世因何事拘至冥司?」鬼判曰:「馮信為弘農牧,朱武乃馮信之吏,沈別是一土豪也。因魯細借沈別之銀,臨期不還,沈別糾統多人,拆毀其房屋。魯細與之講論,沈別遂喝令多人即時打死。魯細之母具情告縣,沈別事虧,魆將白金二百,央吏朱武送與馮信,不究其罪。以致魯細不甘,訴告本司,就差鬼使去拿。今日方到,填造不及,望乞海涵。」鍾馗聽罷□□:「貪官污吏,磊債殺人,此法所不容者!」言訖,遂辭大王前往磨磨地獄。   正行,見有一大衙門,牌坊上書著「磨磨地獄」四字,遠遠聞得轟轟烈烈之聲,猶如雷鳴,再無斷絕。又聽得冤魂等鬼,嚎啕大哭,哭聲震天。行至衙門首,鬼判跪迎。及入衙內,又見夜叉小鬼無數,拿冤魂作惡之人,推入磨眼,即刻粉骨碎身,形如豆腐,血流滿地。鍾馗看罷,乃曰:「汝等不可錯將修善之人受罪,如有此情,查出定行反坐不饒。」夜叉答曰:「此等冤魂,皆在陽世不修片善,不公不法,上不忠天子,下不孝父母,故將磨磨,打入羽毛等類。若修善之人,送往昇仙橋,决不敢將他受此苦難。」鍾馗聽罷,遂離了磨磨地獄,前往第伍殿去了。未知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黑暗地獄最難禁,  天生大磨好驚人。     洗垢為新行好事,  無憂無慮見閻君。

    沸油地獄   卻說鍾馗辭了伍官大王,離了磨磨地獄,行不多時,又來到閻羅大王第五殿。大王與鍾馗見畢,即送文冊查理。鍾馗逐一查明,即辭大王前往。行數里,見一高山,名曰「銅蛇鐵狗山」。其山中有一條大路,甚曲難行,光滑如鏡。走進塢內,行不多時,左手山坡下,有水、草、土、木毒蛇四種,來來往往,不知其數;右邊山坡下有大、小、粗、細惡狗四種,亂亂紛紛,不可勝紀,都趕來咬傷冤魂之肉。那冤魂啼啼哭哭,叫苦連天。鍾馗見其啼哭,乃示之曰:「皆因你在陽世,不修片善,故受此苦,何足恤哉?」言訖,復往前行。又林中現出一所琉璃寶殿,上接青雲。看看將近,牌坊書著「大蟒關」。及至門首,鬼王迎接入衙內,設酒款待。飲畢,鍾馗起身,前往沸油地獄。   正行,遠遠望見一紅門,上書「沸油地獄」四字。及進門內,但見火焰冲天,有鼎鍋千萬餘口,聞得油鐺裏淘浪響聲,猶如雷鳴。又見夜叉、小鬼擔油、運柴者,勝似螻蟻過路者,更無斷絕。又見大力鬼,將四五個冤魂,丟入油鍋,叫聲不絕。又見小鬼各執鐵鈎,搭出冤魂之肉,作飯而食之。鍾馗看罷,遂呼鬼而示之曰:「此等極刑,不可及於無辜之人!」鬼判答曰:「這夥冤魂,皆在陽世片善不修,故罹此刑。」鍾馗復問之曰:「在陽世作何惡事?」鬼判曰:「有一冤魂,姓余名勳,家資巨萬,素好嫖賭,其父屢諫不悛。後家業蕩盡,開一酒館。忽一日,有一湖州賣布客人周良,帶本百餘,同僕二人投宿店內。余勳見其財物,突起狼心,是夜將藥酒毒死周良主僕二命。店內掘一深坑,埋其屍首,外人並不知覺,故受此罪。又有一冤魂,姓張名標,倚勢吞人,酷貪風水,強將父柩侵葬吳義祖穴。彼吳義得知,登山哭阻,就被張標持斧砍傷,流血而死。又有二冤魂,鄭子華、王氏桂芳。桂芳之夫黃繡,往外經商,數載未回,桂芳就與鄰居子華通姦,情如膠漆。忽一夜二更,桂芳與子華正在共枕而寐,聽見黃繡聲音叫門,子華驚慌,閃入重壁內躲縮。桂芳遂出外開門,見是丈夫,心中不悅,同入房中敘話。一時黃繡不覺神倦,入床就寢。桂英見其熟睡,出與子華商議:『我丈夫今日回家,更闌夜盡,並無人知,不免害了他的性命,我與你永為夫婦,豈不美哉!』子華聽允,遂持刀一把,直入房內,殺死黃繡。此數人者,在陽世不修片善,故受此苦。」鍾馗聽罷,乃曰:「宜加此刑,以為作惡者之警。」言訖,遂離了沸油地獄,前往第六殿去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粉墻八字一牢門,  「沸油」二字上頭存。     鍋內冤魂聲叫苦,  只因前世害良人。

    磑搗地獄   卻說鍾馗辭了閻羅大王,過了銅蛇鐵狗山、大蟒關,離了沸油地獄,又來到變成大王第六殿。大王與鍾馗禮畢,鍾馗即調取善惡文冊。頃之,鬼判賫至。鍾馗細閱,查得冊內開除惡人一十三名。遂喚鬼判而問之曰:「冊內因何開除惡人一十三名?」鬼判答曰:「有一人姓夏名柏,黑夜打劫黎辛之家,利其財物,復殺其六口。次日,亦不知是何人劫殺,具情告縣訪拿,並無踪跡。以致黎辛不甘,訴告冥司。差役拿至,即將夏柏嚴刑考訊,供稱與前一十三人同夥打劫。就牌差夜人小鬼前去拘獲。赴司逐名細審,俱係仇扳,即時放回陽世,故此冊內開除。」鍾馗聽罷乃曰:「誣殺良善之人,罪不容於死。」言訖,遂辭大王。   前行數里之遙,遠遠望見一座山,名曰幽怪山,垂崖峻嶺,荊棘藤羅攔道而生,又見林中立一牌坊,上書「急腳關」三字。及入關內,急腳大王正來迎接,與鍾馗見畢,復設宴相待。飲罷,遂差夜叉護送鍾馗前行。走不多時,但見無數冤魂,悲悲哭哭。又見夜叉小鬼將冤魂腳上鞋襪,盡情脫去,又有許多夜叉各執狼牙鐵棍等物,將冤魂打趕得急走如飛。路上俱是蒺藜、碎石,荊棘橫生,冤魂痛哭,亂奔亂走。鍾馗見其痛哭,乃問及夜叉曰:「汝等因何將冤魂苦打?」夜叉答曰:「在陽世不孝父母,不敬長上,亂倫敗俗,淫人妻小,恃勢吞貧,騙人財本,指官誆詐,剝害良民。」鍾馗聽罷,乃嘆曰:「惡有惡報!人生在世,須要修善,若作一惡事,天地必不容之矣。」言訖,一直逕往。   忽見一大衙門,硃壁紅墻,牌坊上書著「磑搗地獄」四字。那鬼王聞知是鍾馗來到,遂出而迎之。引進入內,但見夜叉小鬼千千萬萬,都是巨口獠牙,頭有雙角,青面紅首,其聲如雷,口似血盆,牙如剪刀,眼似銅鈴,往往來來,不知其數。又見天生大石臼一對,以大木作柱,數十夜叉踏起,半空而下,響如霹靂之聲,驚天動地,響聲不絕。又見小鬼將冤魂放入碓搗,其骨如粉,其肉如泥,眾餓鬼隨意而食之。鍾馗看畢,遂問及鬼王曰:「為因何事而得此罪?」鬼王答曰:「都是賣國權臣,敗家之子,不仁、不義、不信之人,侮罵爹娘之輩,不敬六親之徒,暗計害人之漢,娼妓淫婦之流,故將碓搗之。」鍾馗聽罷,乃曰:「此等之人,宜以此刑治之。」言訖,遂離了磑搗地獄,前往第七殿去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莫道惡人無惡報,  惡人各有惡根源。     割舌牢內真受苦,  皆是前生作孽來。

    割舌地獄   卻說鍾馗辭了變成大王,過了幽怪山,急腳關,離了確搗地獄,不覺又來到泰山大王第七殿。與大王禮畢,查其冊籍,俱無差訛,遂辭大王前往。正行之間,遙望見一山,名曰玄玄山,俱是高山峻嶺,石壁垂岩。進一山徑,四顧寂寞,無人往來,感嘆而行。望見一牌坊,上書著「三教關」三字。及入關內,又見一衙門,墻粉八字,中間一座門樓,約高一百丈,名曰玄黌門;左邊一座大門,名曰空門;右邊一座大門,名曰沙門。玄黌門,儒者行走;空門,釋者行走;沙門者,道家行走。及至其所,見有一人,頭戴凌雲巾,身穿藍衣,一個小童拿書數卷,隨後而行,就與鍾馗相遇。鍾馗與之言曰:「兄莫非在陽世從遊於南華先生之陳子奇乎?」奇曰:「然也。」遂問馗曰:「兄莫非昔日同窗之鍾生乎?」鍾馗答曰:「是也。」奇遂請鍾馗至家,復詢及起居,鍾馗告以上帝所命之故。既而設酒相待,各攄契闊之情。飲畢,鍾馗起身拜謝。奇遂送馗於大門之外。鍾馗乃曰:「就此辭別,再不顧矣。」   言訖,前行數里,不覺又到割舌地獄,鬼判迎接,直入衙內。兩邊齊齊整整,夜叉小鬼各執狼牙大棍、刀、斧、鈎、槍、繩索、器械等件,排立兩傍。又見廊下楟柱萬萬千千,柱上絣著冤魂,叫苦連天。小鬼各將鐵鈎鈎出罪人舌頭,以刀割之,人人鮮血淋淋。鍾馗看罷,乃問及鬼判曰:「為因何事割其舌頭?」鬼判答曰:「他在陽世以虛為實,無中生有,較長論短,說是道非,故此割舌、剜心之報。」鍾馗聽罷,乃曰:「此可為妄言生事者之戒。」言訖,遂離了割舌地獄,前往第八殿去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無常二字實難逃,  不怕官員並富豪。     閻王限你黃昏去,  誰敢留人過一宵。

    稱秤地獄   卻說辭了泰山大王,過了玄玄山、三教關,離了割舌地獄,不覺又來到平等大王第八殿。與大王禮畢,遂查其冊,中間並無差訛,就辭大王前往。行不多時,遠遠望見一大高山,名曰霹靂靈寶山。垂岩峻嶺,兩峰並立。正行之間,又見一牌坊,上書「雷公關」三字。關門大開,鬼王出關迎接。及入關內,但見大小長短,青、紅、黑、白各色等鬼,亂亂紛紛,不知其數,猶如群羊而走。夜叉小鬼往往來來,更無斷絕,勝似蜂擁而入。又見兩邊有角青頭鬼,右手執鎚,左手執針,有作惡之人走過,打破天靈,餓鬼食其腦漿。又見青面紅頭鬼,鼻出烟,口噴火,身披虎豹皮,嘴長三四尺,食冤魂之肉,如食饅頭。又見黑頭白角鬼,身長二丈,巨口獠牙,食冤魂四足,如食藕菜。又見大力鬼,身有六丈,牛頭銅目,雲鼻高額,將冤魂囫圇吞之,如食餛飩,當作點心。又見尖嘴長腳鬼,食冤魂之血,如飲茶酒。又見冤魂哭聲震天,綿綿不絕。鍾馗見其啼哭,乃呼鬼判而示之曰:「汝等當奉公正法,不可妄將無過之人,打破天靈。」鬼判答曰:「此等之人,皆在陽世不修片善,作惡多端,故受此苦。若善人,永不落於此矣。」   鍾馗聽罷,遂往前行。忽見一衙門,甚是高大,牌坊上書著「稱秤地獄」四字。及至獄內,但見架子千千萬萬,將冤魂吊起用秤稱之,以刀割其肉。那冤魂叫苦連天,鮮血淋下。鍾馗問鬼判曰:「為因何事而割其肉?」鬼判答曰:「他在陽世損人利己,害眾成家,故此割肉填還補報。」鍾馗聽罷乃曰:「此可為貪得者之戒。」言訖,遂往第九殿去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鼎鍥按鑑唐書鍾馗降妖傳卷之四

    木驢地獄   卻說鍾馗辭了平等大王,過了雷公關,離了稱秤地獄,不覺又來到都市大王第九殿。大王出而迎之。及入殿,禮畢,遂厚宴鍾馗。宴畢,鍾馗取冊稽查,鬼判即時送至。鍾馗細閱,查得冊尾未書年月,乃呼鬼判而言曰:「冊內不造年月,是何故也?」鬼判答曰:「因鍾爺取冊甚緊,忙中失錯,望乞海涵。」鍾馗聽罷,亦不與之論究,遂復前往。   正行間,忽見一虎頭衙門,上書「木驢地獄」四字。將近獄門首,鬼使紛紛迎接。及入獄內,但見木驢木馬,千千萬萬,驢背多有楟柱,將冤魂綁于其上。夜叉小鬼各執鐵鈎、尖刀,要剮冤魂之肉,輕重不等,有剮二十四刀者,有剮三十六刀者,有破肚腹者,有粉骨碎觔者,有化為天塵者。獄中冤魂嚎陶大哭,叫苦連天。鍾馗見其嚎哭,遂問及鬼判曰:「為因何事而割其肉?」鬼判答曰:「他在陽世不行好事,咒公罵婆,不敬丈夫,搬唆是非,娼淫潑婦,盜人財物,扳害良民,動輒逞兇,無故毆人,土豪磊債,節外生枝,教唆詞訟,撥置官府,濫受民詞,貪贓枉法,拆人婚姻,占人田產,好嫖好賭,蕩費家資,恃強吞弱,倚富欺貧,一切兇人,故有剮肉之報。」鍾馗聽罷,乃曰:「此等之人,治以此罪,蓋亦宜哉。」   言訖,遂離了木驢地獄。行數里之遙,望見一青山,林木森森,轉下一塢,牌坊上書「奈河關黃泉路」六字。行至關內,鬼王迎接進衙宴飲。酒至半巡,鍾馗問鬼王曰:「黃泉路水通何處?」鬼王答曰:「黃泉水流入奈河橋,那奈河橋怪木為橋,一起一曲,其形如龍之狀,有冤魂行至橋中,孽風大起,其橋自沉;如修善修德之人行過,公然無事,穩如太山。如不忠不孝、姦夫姦婦、土豪地虎、光棍強梁一概之類行過,吹落橋下,水流滾滾,內有銅蛇、鐵犬,惡物不知其數,都來趕食冤魂。然奈河橋有四座,行善之人上、中、下三等,上等善者,行昇仙橋;中等善者,行安平橋;下等善者,行耐河橋;下下等善者,行獨木橋。黃泉路之光景,如斯而已矣。」鍾馗聽罷,遂起身前往第十殿去了。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木驢地獄罪難禁,  專治無端悖逆人。     忠孝廣行方便路,  何愁惡鬼與閻君。

    轉輪十殿   卻說鍾馗辭了都市大王,離了木驢地獄,過了奈河關黃泉路,不覺又來到權衡關。及入關內,行不數里,見有三條大路:中間一條路,牌坊上書「快活山逍遙嶺」;左邊一條路,上書「回鄉嶺流沙路」;右邊一條路,上書「垂岩溝黃泉路獨木橋」。又行不多時,見有三座橋:中間一座名曰昇仙橋,玉石為梁,沉香為欄,專走修善德行之人;左邊一座,名曰安平橋,青石為橋,松木為欄,專走無是無非之人;右邊一座,名曰耐河橋,怪石為梁,朽木為欄,專走不行好事之人。鍾馗至昇仙橋,忽見學士、夫人在於橋上,慌忙上前相認。禮畢,學士、夫人問曰:「汝至此何幹?」鍾馗即以上帝所命之故,又以秀英升天之事,告知一遍。學士、夫人不勝歡欣。鍾馗詢及學士曰:「岳丈、岳母至此橋上何故?」學士答曰:「托賴賢婿之福,今蒙上帝取我升天,故至此橋。」鍾馗聽罷,心中甚喜,於是各訴離別之情。言訖,鍾馗遂拜辭學士、夫人,乃曰:「久離天庭,恐違欽限,還要前往十殿冥司,稽查冊卷,就此辭別,後至天庭相會。」言罷,鍾馗遂往前行。   正行之間,遠遠望見一衙門,紅墻粉壁,上書「冥司轉輪殿」。及至衙門首,轉輪大王出而迎之,二人同入殿內。禮畢,但見兩廊下牛、馬、猪、羊、蛇、蝎諸蟲,飛禽走獸,不知其數。鍾馗乃問曰:「這兩廊下禽獸諸蟲,從何而來?」大王答曰:「俱是陽世不行好事之人,變畜填還之理。」鍾馗聽罷,復問曰:「今變此禽畜諸蟲等類,在陽世作何惡事?願聞其詳。」王答曰:「騙人財者,變為牛馬;害人事者,變為花蛇;說人是非者,變為烏鴉;尖嘴尖舌者,變為蚊蟲;盜人資本者,變為地鼠;拆人婚姻者,變為梟禽;不忠不孝者,變為虎豹;不仁不義者,變為豺狼;娼妓淫婦,變為百舌;縱妻姦淫,變為水?;恃勢吞民者,變為獨角獸;將男作女者,變為兩頭蛇。」言訖,鍾馗乃曰:「變畜填還之理,善哉,善哉,此可為陽世作惡者之警!」正論間,鬼判賫冊至,鍾馗逐一細查,並無差錯,遂辭大王,回轉天庭。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六道牽連誰得知,  生生化化轉輪迴。     修善迎上天堂路,  作惡難逃地獄悲。

    回轉天宮   卻說鍾馗稽查冥司已訖,復將冥司情款造冊一本,返達天庭。及至天宮,玉帝正在升殿,文東武西。鍾馗遂拜於丹墀,將冊呈於上帝,復以冥司事情,一一奏聞焉。上帝細覽其冊。覽罷,喚天使召其父、母、妻子。頃之,鍾馗之父、母、妻子,及岳父、岳母,一齊而至,相會於五鳳樓前,各敘離情。話畢,同至殿下,叩頭謝恩。上帝命之曰:「稽查冥司,汝之功勳固已浩大,然天下之妖怪蜂起,無人降伏,我今遣你前去掃除人間之妖魅,威靈顯赫於萬方,不可久住天庭,致使生靈塗炭。今賜你降妖鐵簡一條,封你為掌理陰陽降妖都元帥,即日起行,不可違旨。」言訖,鍾馗謝恩領旨,遂行出午門外,拜辭父、母、學士、夫人,及別妻秀英,更往終南山出現。   那潔空長老正在閑遊,見一人頭戴紗帽,身穿藍袍,腰插寶劍,手持鐵簡,自半空中而下,在山中來來往往。長老心甚驚怕,乃伏地而拜曰:「僧人在山毫不妄為,如有私念,神其鑒之。」既而長老起頭一看,一時不見其形。長老自思曰:「想是山中那個僧徒,不見法戒,獲罪於天,致令天神下降。」言訖,遂呼眾徒而命之曰:「今日有一天神,手執鐵簡,腰插寶劍,在山中走來走去,你眾人各遵法戒,毋得非為。」眾僧唯唯聽命。是夜,潔空長老就寢,鍾馗復托其夢曰:「我非別神,乃當時在山中讀書之鍾相公也。自別長老詣京赴試,忝中頭名,不料唐王嫌我貌醜,棄而不用。自思無顏回家,遂觸死金階。英魂直入天庭,就蒙玉帝委查冥司。今賜我降妖簡一條,復封我為掌理陰陽降妖都元帥,更來人間掃除妖魔。無處藏身,復來終南,長老不須驚怕。」那長老醒來,覺是一夢。次早就將夢中之言,與眾僧人說,於是塑其形像,供奉在山,香燈不缺。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上皇敕命顯終南,  驅捉妖邪捕緝拿。     自此人民欣業樂,  諸神拱伏畏鍾耶。

    誅戮山魈   卻說終南山腳下,有一人姓黃名祐,木匠活生,有妻吳氏。忽一日,黃祐往詹德家造屋,不在家中。是夜,吳氏正在針綉,一陣狂風,吹開大門,見有一紅鬚赤眼者,身長一丈,突入家中,唬得吳氏魂飛魄散。那紅鬚者言曰:「我至你家,並無他故,我要與你交情,如若不從,我必害你性命。」吳氏驚怕,只得屈從,入房就寢。睡至四更,那紅鬚者要去,遂囑吳氏曰:「你不可泄漏此事,若有人知,决不饒你。」次日,吳氏懼他,亦不敢與人言。及至夜深,紅鬚者又來,遂將銀首飾一件,送與吳氏,乃曰:「你從我十分快活,衣食不缺,金銀俱有。」睡至四鼓而去。如此往來,有半月之餘。   一日,黃祐回家,其妻吳氏,就將前事一一告知。黃祐乃曰:「有此怪事,我自有法治之。」是夜,黃祐手持刀一把,躲立門背。至更闌,果有紅鬚者至。黃祐見其長大,亦不敢與之爭鬭,遂趨而避之。四更時分,紅鬚者方去。次日,黃祐請法師除治。是夜,紅鬚者來家,得知即抽身而走,帶統眾妖,復至黃祐之家,就將吳氏抬往山中。黃祐不敢攔阻。   次早,黃祐僱倩多人,遍往深山尋獲,益無踪跡。復尋至終南山,潔空長老問曰:「你上百餘人,各執器械,到此山中何故?」黃祐上前答曰:「我前月因往詹宅造屋,妻吳氏一人在家,被山魈所據,經今半月。我前日回家,妻將此事告知,遂求法師除治。妖怪覺知,昨宵帶統多妖,來家將妻抬去,不知下落。今僱多人,遍尋深山,不見形影,故尋至此。」潔空長老聽罷,乃曰:「本山有一鍾爺,甚是靈顯,天下之妖怪,見之無不遠去。你可上前禱告,求鍾爺救你妻子。」黃祐遂同長老,詣案前拜於地下,將前事禱祝一遍。禱畢回家,心甚憂悶。   是夜,鍾馗手執鐵簡,遍野搜尋,見一高山,名曰大毛山。行至山頂,有一深洞,鍾馗直入其內。但見山魈紛紛,不知其數,遂將鐵簡亂擊,洞中精怪盡數而死。又見一婦人,啼啼哭哭。鍾馗問其何故至此,那婦人告以前情,鍾馗引其出洞。時值五鼓,鍾馗化一陣清風而去。那婦人轉身一看,不見其人,乃曰:「此天神之救我命也。」走至家中,天色將明。黃祐見妻子回家,喜不自勝,遂問其妻曰:「你如何得脫?」吳氏答曰:「有一神人,手持鐵簡,直入洞內,將妖怪盡皆殺死。復引我出洞口,一時不見,亦不知其所往。」黃祐聽罷,乃曰:「此是終南山鍾爺救你性命,我去多買香紙,同你前往山中酬謝。」及至山中,吳氏見鍾馗形像,遂與其夫言曰:「救我者儼然此神也。」夫婦二人跪拜不已。拜畢,黃祐同妻致謝長老,即以前事告知。潔空長老曰:「若非鍾爺,汝妻幾為妖怪之婦矣。」言訖,黃祐與吳氏回家,亦塑一像,時常供奉。自是鍾馗之威靈,顯於一方,人人感仰。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燒罷香錢囑罷神,  虔誠懇禱訴根由。     今朝幸喜靈神應,  黎庶謳歌感厚情。

    捉獲小鬼   明皇開元,講武驪山,翠華還宮,上不悅,因痁疾作,晝夢一小鬼,衣絳犢鼻,跣一足,履一足,腰懸一履,搢一筠扇,盜太真綉香囊及上玉笛,繞殿奔戲上前。上叱問之曰:「汝是何方妖鬼,敢奔戲於吾之前乎?」小鬼奏曰:「臣乃虛耗也。」上復問之曰:「未聞虛耗之名。」小鬼奏曰:「虛者,望空虛中盜人物;耗者如戲,耗即耗人家喜事成憂。」上聞其言,遂大怒,欲呼武士。俄見一大鬼,頭戴紗帽,身穿藍袍,腰繫角帶,腳靸朝靴,左手執劍,右手持簡,徑捉小鬼,先刳其目,然後擘而啖之。上問之曰:「爾何人也?」奏云:「臣乃終南山進士鍾馗也。因中頭名狀元,唐王嫌臣貌醜,遂黜職不用,羞歸故里,觸殿階而死。是時奉旨,賜綠袍以葬之。感恩祭祀,與我王除天下虛耗妖孽之事。」言訖,覺是一夢,痁疾頓瘳。   次日升殿,文武朝罷。上呼群臣而言曰:「痁疾不愈,時刻憂惶。昨宵幸得一夢,夢見一小鬼奔戲朕側,問其何鬼,彼答曰乃虛耗之神。復問其何為虛耗,彼又曰:『虛者,望空虛中盜人財物;耗者,耗散人家喜事成憂。』朕怒,欲呼武士斬之。忽見一大鬼,官帶齊備,手執鐵簡,徑捉小鬼。朕問其何人,彼奏曰:『終南山進士鍾馗是也。因見擯於唐王,觸死殿階,蒙唐王賜以綠衣,厚禮葬祭,今特來為吾王除虛耗妖孽之事。』醒來覺是一夢,痁疾即愈。此乃鍾進士之力也。朕欲詔一畫工,畫其圖像,遍傳天下,令戶戶供奉,祭祀以時。」言訖,忽有一臣出班奏曰:「今有畫工吳道子,丹青最巧,舉筆通神。」上聽罷,遂詔吳道子入朝。上即以夢中之事與之言焉。道子奉旨,立筆成圖,恍若有睹。上見之甚悅,遂命工部尚書余以能,督造殿宇,將鍾進士圖像,供奉於其內,敕封為護國佑民降妖大元帥。封畢,復詔頒天下。至今威靈不昧,顯著萬方。未知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唐王晝寢夢金鑾,  虛耗為妖索上皇。     進士鍾馗驅遠逐,  管教邪魅配他鄉。

    收捉蝙蝠   卻說宜山江邊五王廟,有一千年蝙蝠成精,此處人民受其害者,不可勝數。時蘇鍧有一女名昆玉,嫁與同里舒裕為妻,未及過門。舒裕前往蜀地販賣藥材,五載杳無消息。忽一日,有人傳報舒裕卒於漢口。昆玉聞之,痛哭不已,遂承服,誓不再嫁。後父母見其年幼,欲奪其志,於時徽地有一鹽商朱士貴,聞而娶之。昆玉誓曰:「死不改節。」自縊數次,其母救之。自後父母防閑愈密。昆玉不能自决,日夜哀哭,傍人聞者,為之墮淚。既而知勢不可解,乃徉許之。其父母接受娉金,昆玉假為歡欣。士貴遂欲取歸,昆玉詐言曰:「不幸夫君已喪,雖不能終其服,亦當暫守數月,以全婦道,使他在九泉之下亦瞑目矣。」其父母遂然之,自後不加防檢。   忽一夜,昆玉探知父母睡著,即越墻而出,更往江邊。是夜,月明如晝,昆玉見江邊有一五王廟,遂於廟門首拜而言曰:「小婦人名昆玉,父蘇鍧,母董氏,先將我嫁與舒裕為妻,不幸裕卒於他鄉。情願守節,誓死不嫁,奈爹娘不顧人倫,苦要勒逼,將我復嫁朱士貴。計不可脫,只得捐軀就死,以全節操,望神靈憐憫,免使我尸骸暴露。」言訖,十分號哭,投江而死。   就被蝙蝠精聞其詳細,見昆玉赴水而亡,遂走入蘇鍧之家,變作昆玉,寢於房內。次日早起,對其父母言曰:「夫君已喪,我今守服亦何補哉?不如歸就朱家也罷。」其父母聞之,心甚歡喜,遂通知朱士貴,即歸其家。針綉工夫,無不精細,琴棋書畫,件件皆能,士貴悅之。一日帶歸徽地,事公姑以禮,造次不違;待妯娌有方,和顏悅色。方且蚤夜勤劬,始終敬謹。鄉黨仰其賢,宗族稱其德,內外無不號其為賢婦也。   及至二週,士貴人形鬼質,時常負疾。忽一日,士貴之父往街遊玩,買得鍾馗圖像一軸,來家奉祀。後士貴精神愈疲,病症愈加,求醫療治,皆謂其為色所傷。其父母遂送士貴去母舅家養病,不在家中。有一夜,鍾馗知士貴為妖怪所迷,遂持鐵簡趕入房內,將昆玉擊死。是夜,鍾馗即托士貴並其父母之夢:「昆玉非是人間女子,乃是千年一蝙蝠精,我不為之速除,禍在旦夕之間矣。」士貴夢覺,神清氣爽,病症頓痊。士貴之父母亦有是夢。次早及至房中一看,但見一蝙蝠死於床上。既而士貴病愈回家,父母告以此事。士貴答曰:「我也得一夢,夢一人頭戴紗帽,手持鐵簡,為我言曰:『你為妖怪所迷,我不為你除之,禍即至矣。』覺來前疾即瘳。今日果有此怪。」其父母聽罷,乃曰:「救你者非他人,乃堂上所奉之鍾馗也。」士貴往視之,誠然也,遂拜謝不已。自後鍾馗之靈感,遍於徽郡。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漂薄孤城淺水舟,  綠雲撩亂倩誰收。     翠袖尚含金釧冷,  碧波難洗玉容羞。

    證除元弼   卻說滎陽秀才武亮采,妻胡氏韋娘。一日亮采往外,有一契友郄元弼訪亮。時亮不在家中,撞遇韋娘,乃曰:「尊嫂見禮。」韋娘遂與之坐,相待以茶。元弼見韋娘眉如春山,目似秋波,顏容美麗,異香逼人,其慾心不能自禁,遂欲私之。又恐初會,不知心事若何,乃作《長相思》一詞於紙上以投之:     嬌姿艷質不勝春,  何意無言恨轉深。     惆悵東君不相顧,  空留一片惜花心。 自是韋娘見其輕薄,亦書一詞以拒之:     亂惹深沉入帳幃,  絳羅輕轉映日飛。     芳心一點堅如石,  任是遊蜂也不迷。 元弼見是拒絕之詞,遂辭而去。及至書館,不覺神魂飄蕩,自思自想曰:「不意有如許之國色,復有如許之才思也。」念念想之,不能自釋,遂吟一絕以寄興:     玉肌妙手應難畫,  才子偶見失魂花。     相如有意瞻月闕,  織女無意度銀河。 吟畢,心中不勝惆悵。自是無心於詩書,廢志於燈前,亦無一時不致念於韋娘也。   忽一日,探知亮采往外,是夜持刀一把,更往亮家,捏作張媽聲音,叫門點燈。韋娘聞之,就喚婢女春香開門,只見元弼持刀而進。韋娘遂問曰:「尊叔執此兇器而來,是何故也?」元弼乃曰:「來無他故,我要與你相交。從則已,不從則傷你命。」韋娘答曰:「寧死於刀下,决不為此苟且之事。」元弼知事不諧,即將韋娘殺死,復戮其春香,仍入書館就寢,外人不覺。   次日亮采回家,見韋娘、春香俱死於地下,詢及鄰家,皆曰不知。遂具狀,往包文拯處赴告。文拯即准其狀,差人密訪,全無形影。文拯心甚憂悶,是夜就寢,夢見韋娘訴曰:「因我丈夫往外,郄元弼探知,捏作鄰家張媽聲音,叫門點燈。我命婢女春香開門,不料元弼持刀而進,遽要強姦,誓死不從,被其所傷。本家堂上鍾馗可證。」文拯夢覺,次早差人拘拿,當堂細鞠,元弼抵死不供。文拯遂書疏文一紙,請鍾馗至。文曰:   伏惟先生,護國庇民,除妖收魅,威靈顯赫,名播遐方。拯不才,濫叨牧民之任,不幸韋娘被元弼所戮,今無質據。先生為亮奉祀福神,可為明證。萬冀光降敝衙,庶此冤得雪,而兇惡可除。謹疏。   書畢,拜而焚之。頃之,鍾馗至。與文拯禮畢,鍾馗遂以劍擊元弼,乃曰:「全不記作《長相思》以投韋娘乎?」證罷,即辭而去。後元弼成獄,擬死。未知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節操根深不怕霜,  元弼貪慾已遭亡。     鍾馗靈感來質證,  一决獄情顯萬方。

    對證盆冤   卻說揚州有一人,姓李名浩。因往定州買布,行至地名朱塘,天暮,遂投一窑戶丁千丁萬家中住歇。丁千丁萬見其財物,是夜,利其財而復殺之。猶恐事露,遂將李浩尸骨,和泥燒成瓦盆,提往街賣。有一王老買去,是夜,王老將來小遺。忽聽得瓦盆說話:「王老,你如何向我口中小遺?我姓李名浩,家住揚州,因來定州買布,投宿丁千丁萬家中,被他騙我財本,復殺我性命,將我尸骨燒成瓦盆。萬望王老代我伸冤。」王老聽罷,心甚驚慌,乃曰:「現今定州包爺,斷獄如神,我帶你前去,此冤可雪。」於是王老就拿著瓦盆,前往包文拯衙內告訴。文拯審問瓦盆,並不說話,即將王老責治趕出。及至衙外,瓦盆又言曰:「我今露體,不能說話,與我一件衣裳遮蓋,我自然說得。」王老聽罷,又提瓦盆直入衙內,將前事告知一遍。文拯遂命皂隸以衣蓋之。瓦盆即訴曰:「我是揚州李浩,因來定州買布,投落丁千丁萬家中住歇。不料他突起狼心,害我性命,謀去財本二百餘兩,復將我尸骨燒成瓦盆。望包爺作主,與我伸冤。」   文拯聽罷,遂差人拘拿丁千丁萬,當堂嚴刑考訊。丁千丁萬告曰:「有何見證?」瓦盆泣曰:「他家堂上所奉鍾馗可證。」文拯聽其言,遂作疏,請鍾馗至衙。文曰:   拯不才,非不欲置兩造於罔聞,棄五刑於不用。但人心姦狡,利令智昏,不得不齊之以刑。今有丁千丁萬,謀李浩之財,而復戮之,惟先生見焉。誠心懇禱,專俟降臨,庶獄情得决,民冤得伸。謹疏。 書畢,就差人將疏至丁千丁萬之家,對鍾馗而焚之。   既而鍾馗來衙,與文拯禮畢,即以丁千丁萬謀殺李浩之事,一一告於拯焉。言訖,復以劍擊之曰:「你謀財害命,法所當誅,豈容強辨耶。」證罷,遂辭而去。後丁千丁萬如法擬死。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丁千丁萬強謀人,  謀殺冤魂變污盆。     聿遇龍圖伸怨恨,  鍾馗顯證償孤魂。

    簡擊五通   卻說高郵李毛保,母為五通所據,屢除治不能,然所欲無不立致,家漸殷潤。一日,欲得金首飾,五通乃曰:「向見姑蘇有為徐公守者,與家姬飲後囿春香亭,姬所戴首飾頗珍異,往可得也。」言訖,遂去。及至徐公家,潛入房內,盜出首飾,走行西樓下出,卻被鍾馗擊一鐵簡,傷一左股。五通驚懼,遂將首飾墜於井中,空手跛蹇而返。曰:「姬首飾已得,過堂側西小樓,遇一人頭戴紗帽,腰繫角帶,身穿綠袍,腳靸朝靴,擊我一簡,傷左股,驚投所竊於井中而逃。為汝幾喪我命矣。」毛保聞之,欲察五通所懼,因假賣抵姑蘇徐公家。其公果以失首飾為問曰:「某婢某奴盜乎?」毛保布卦曰:「物在井中,急索便得。」其家撈取,果得焉。大詫,以為神,婢奴德之尤甚。延款西小樓,見所供鍾圖像,正如五通所談,故詒之曰:「惡神不宜以鎮宅,可移祀廟中,宅安矣。」其家許之。五通(毛保)即携回家,奉於堂上。自後五通避不敢入,遙屬耳於毛保之母曰:「此神正向擊我金簡者,汝忘我以汝故竊物得禍,又向所遺無算,而反毒治(以下原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