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鑑 (四庫全書本)/卷02
唐鑑 卷二 |
欽定四庫全書
唐鑑卷二 宋 范祖禹 撰
吕祖謙 註
高祖下
七年初定令以太尉司徒司空為三公次尚書門下中書秘書殿中内侍為六省次御史臺次太常至太府為九寺次將作監次國子學次天䇿上將府次十四衛東宫置三師至十率府〈率音帥〉王公置府佐國官公主置邑司並為京職事官州縣鎮戍為外職事官自開府至將仕郎二十八階為文散官自驃騎至陪戎三十一階為武散官上柱國至武騎尉十二等為勲官
臣祖禹曰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隂陽〈書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隂陽〉故不以一職名官〈前百官公卿表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盖參天子坐而議政無不總統故不以一職名官〉太尉掌武盖古者大司馬之職也司徒主民司空主土皆六卿之任非三公之官也〈冋上冢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冦司空是為六卿或說司馬主天司徒主人司空主土是為三公〉自漢以來失之矣唐不能革正而復因之是以官名之紊莫甚於唐且既有太尉司徒司空〈唐百官志太尉司徒司空各一人是為三公正一品〉而又有尚書省〈同上尚書省尚書令一人正二品掌典百官其屬有六尚書吏部户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是政出於二也既有尚書省而又有九寺〈太常寺光禄寺衛尉寺宗正寺太僕寺大理寺鴻臚寺司農寺大府寺〉是政出於三也夫天地之有四時百官之有六職〈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天下萬事備盡如此如網之在綱〈書盤庚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裘之挈領雖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語十三必也正名乎〉茍捨周官臣未見其可也
初定均田租庸調法〈調去聲下同〉丁中之民給田一頃篤疾减什之六寡妻妾减七皆以什之二為世業八為口分毎丁歳入租粟二石調隨土地所宜綾絹絁布〈絁音施〉歳役二旬不役則收其傭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調三旬租調俱免水旱蟲霜為災什損四以上免租六以上免調七以上課役俱免凡民貲業分為九等〈貲音資〉百户為里五里為鄊四家為鄰四鄰為保在城邑者為坊在田野者為村食禄之家母得與民争利工商雜類無預仕伍男女始生為黄四歳為小十六歳為中二十為丁六十為老歳造計帳三歳造户籍
臣祖禹曰唐初定均田有給田之制盖猶有在官之田也〈唐食貨志唐之始時授人以口分世業田而取之以租庸調之法〉其後租庸調法壞而為兩稅給田之制因不復見〈同上天寳以來騎君昏主姦吏邪臣取濟一時屢更其制由是財利之就興聚歛之臣進盖口分世業之田壊而為兼并租庸之法壤而為兩稅〉盖官田益少矣自井田廢而貧富不均〈前食貨志秦孝公用商鞅壊井田開阡陌註云南北曰阡東西曰陌陌與佰同〉後世未有能制民之産〈孟梁恵王賢君制民之産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今也制民之産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使之養生送死而無憾者也〈同上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立法者未嘗不欲抑富而或益助之不知富者所以能兼并由貧者不能自立也貧者不能自立由上之賦歛重而力役繁也為國者必曰財用不足故賦役不可以省盍亦反其本矣〈同上盍亦反其本矣盍因合切何不也〉昔哀公以年饑用不足問於有若有若曰盍徹乎夫徹非所以裕用然欲百姓與君皆足必徹而後可也〈語十二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趙岐曰什一而稅謂之徹徹直列切〉後之為治者三代之制雖未能復唯省其力役薄其賦歛〈孟盡心上易其田疇薄其稅歛〉務本抑末尚儉去奢占田有限困窮有養使貧者足以自立而富者不得兼之此均天下之本也不然雖有法令徒文具而已何益於治哉
太子建成欲圖秦王世民擅募驍勇為東宫衛士〈驍古堯切〉號長林兵又宻使幽州突騎三百〈騎去聲〉置宫東諸坊使慶州都督楊文幹募壮士送長安帝幸仁智宫建成居守使郎將𠇍朱煥等以甲遺文幹〈將去聲𠇍與尔同遺去聲〉煥等去豳州上變告太子使文幹舉兵欲表裏相應帝遣宇文穎召文幹穎以情告之文幹遂舉兵反
臣祖禹曰建成為太子而擅募兵甲於東宫又使楊文幹反於外以危君父此天下之惡也〈惡如字〉罪孰大焉高祖不以公義廢之乃外惑於姦臣之計内牽於妃嬪之請〈嬪音頻〉至使兄弟不相容於天下〈前淮南王傳孝文即位時高帝子惟孝文淮南厲王長在而厲王自以為最親驕蹇數不奉法上寛赦之後終得罪廢處蜀嚴道卭都王乃不食而死上聞之悲哭民為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此高祖不明之過也
八年西突厥統葉䕶可汗〈汗平聲〉遣使請昏〈使去聲〉帝問裴矩矩對曰今此虜方彊為國家今日計其當逺交而近攻臣謂宜許其昏以威頡利數年之後中國充實足抗北夷然後徐思其宜帝從之
臣祖禹曰自漢以女嫁匈奴而後世習為故常結昏戎狄不以為耻〈前匈奴傳冐頓圍高帝於白登使劉敬結和親奉宗室女公主為單于閼氏〉以為畏之邪〈與耶同下同〉則是以天下之大而畏人至於納女耻也以為謀之邪則是以女為間〈間去聲〉而欲奪人之國亦耻也高祖不謀於衆賢而問諸亡國之臣宜其不知耻也且西突厥不若頡利之强弱者猶許其昏則彊者何以制之此不足以示威適足取侮於四夷而已其後太宗以女分妻諸夷酋長〈如唐蠻夷薛延陀傳延陀使請婚帝許以新興公主下嫁之類妻去聲長方丈切〉中宗以後皆嫁公主於蕃國〈如蠻夷西突厥傳中宗以金城公主妻贊普回紇傳肅宗幼女寧國公主下嫁磨延啜之類〉夫匹士庶人求配偶猶各以其類况王姬公族而棄之逺裔不復顧惜豈不哀哉而終唐之世人君行之不以為難也其臣亦不以為非高祖太宗實啓之也
九年六月秦王世民殺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立世民為皇太子詔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處上聲〉八月高祖傳位於太子
臣祖禹曰建成雖無功太子也太宗雖有功藩王也太子君之貳〈國晉語太子君之貳也宋務光傳太子君之貳國之本也〉父之統也而殺之是無君父也立子以長不以功所以重先君之世也故周公不有天下〈孟萬章下伊尹周公不有天下〉弟雖齊聖不先於兄乆矣論者或以太宗殺建成元吉比周公誅管蔡〈史周公世家周公乃奉成王誅管叔放蔡叔〉臣竊以為不然昔者象日以殺舜為事舜為天子也則封之〈舜弟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封之有庫出孟子〉管蔡啓商以叛周周公為相也則誅之〈相去聲〉其迹不同而其道一也舜知象之將殺巳也故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盡其誠以親愛之而已矣〈並孟子萬章〉象得罪於舜故封之管蔡流言於國〈書金縢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國曰公將不利于孺子〉將危周公以間王室〈間去聲〉得罪於天下故誅之非周公誅之天下之所當誅也周公豈得而私之哉後世如有王者不幸而有害兄之弟如象則當如舜封之是也不幸而有亂天下之兄如管蔡則當如周公誅之是也舜處其常周公處其變此聖人所以同歸於道也若夫建成元吉亦得罪於天下者乎茍非得罪於天下則殺之者已之私也豈周公之心乎或者又以為使建成為天子又輔之以元吉則唐必亡臣曰古之賢人守死而不為不義者義重於死故也必若為子不孝為弟不弟悖天理㓕人倫而有天下不若亡之愈也故為唐史者書曰秦王世民殺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立世民為皇太子然則太宗之罪著矣
初洗馬魏徵〈洗先典切〉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及建成敗世民召徵謂曰汝何為離間我兄弟〈間去聲〉衆為之懼徵舉止自若對曰先太子若早從徵言必無今日之禍世民素重其才改容禮之引為詹事主簿亦召王珪韋挺於嶲州〈嶲户圭切〉皆以為諌議大夫
臣祖禹曰齊桓公殺公子紏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又相桓公以霸何哉〈語十四子路日桓公殺公子紏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紏不能死又相之相去聲〉桓公子紏皆以公子出奔子紏未嘗為世子也桓公先入而得齊非取諸子紏也桓公既入而殺子紏惡則惡矣然納桓公者齊也春秋書公伐齊納紏稱紏而不稱子不當立者也齊小白入於齊〈小白齊桓公名〉以小白繫之齊當立者也〈按春秋莊公九年公伐齊納子紏齊小白入於齊〉又曰齊人取子紏殺之稱子紏所以惡齊也〈同上九月齊人取子紏殺之〉是以管仲不得終讎桓公而得以之為君今建成為太子且兄也秦王為藩王又弟也王魏受命為東宫之臣〈王珪魏徵〉則建成其君也豈有人殺其君而可北面為之臣乎且以弟殺兄以藩王殺太子而奪其位王魏不事太宗可也夫食君之禄而不死其難朝以為讎暮以為君於其不可事而事之皆有罪焉臣之事君如婦之從夫也其義不可以不明茍不明於君臣之義而委質於人〈國楚語委質為臣無有二心質音摯〉雖曰不利臣不信也
九月太宗引諸衛將卒〈將去聲〉習射於殿庭諭之曰戎狄侵盗自古有之患在邊境小安則人主逸遊忘戰是以冦來莫之能禦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築苑專習弓矢居閒則為汝師突厥入冦則為汝將庶幾中國之民可以少安乎於是日引數百人教射於殿庭帝親臨試中〈去聲〉多者賞以弓刀布帛其將帥加以上考群臣多諌帝皆不聴由是人思自勵數年之間悉為精銳
臣祖禹曰有國家者雖不可忘戰〈前主父偃傳司馬法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然而教士卒習射者有司之事殿庭非其所也茍將士得其人何患乎士之不勇技之不精乎夫以萬乘之主〈唐段秀實傳天子萬乘〉而為卒伍之師〈禮地官小司徒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非所以示徳也且人君始即位不以教化禮樂為先務而急於習射志則陋矣雖士勵兵彊征伐四克〈揚先知云〉威加海外非帝王之盛節亦不足貴也
十一月太宗與群臣論止盗或請重法以禁之帝哂之曰民之所以為盗者由賦繁役重官吏貪求飢寒切身故不暇廉耻耳朕當去奢省費〈省音𤯝〉輕徭薄賦選用廉吏使民衣食有餘則自不為盗安用重法耶自是數年之後海内升平路不拾遺商旅野宿焉
臣祖禹曰季康子患盗問於孔子孔子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語十二云〉信哉斯言也盖君者本也民者末也君者源也民者流也本正則末正源清則流清矣〈荀君道君子養源源清則流清源濁則流濁矣〉是以先王之治必反求諸已〈孟離婁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己正而物莫不應矣夫重法以止盗法繁而盗愈多則有之矣未見其能禁也去奢省費輕徭薄賦此清源正本止欲之道也〈前刑法志清源正本之論〉太宗行之其效如此君人者無以迂言為難行〈迂濶逺也〉而以峻法為足恃則知致治之方矣
右髙祖在位九年傳位於太宗貞觀九年崩年七十一
唐鑑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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