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室集 (四庫全書本)/卷2

巻一 唯室集 巻二 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唯室集巻二      宋 陳長方 撰序五首
  易傳後序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重而為六十四天地之理萬事之情細大盡矣自兩儀立至於六十四卦分消長變化錯綜推盪自常情觀之宜其𤓰分土裂相萬萬也不知所謂太極者統乎萬變之紛如而絲髪不移讀易之士茍能知此則即事以明理取道以行事應天下之變成天下之務皆合㑹通而行典禮矣晉宋以來世崇清言遂指易為虚無之書聖人所以憂患後世之心垂教將來之㫖幾於熄滅而無聞伊川程夫子起斯道於千嵗後著六十四卦義皆經世修身之要至於神妙虚無之談則絶不復道然而包精粗竭兩端初無二語也高明之士即近明逺忘言神㑹則自得其意中人以下守而勿失亦足致吉福而免凶悔嗚呼夫子之為此書至矣盡矣言之所及亦止於是矣學者可不盡心歟或疑序言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謂道即易尚何從道之云殊不知夫子所謂從道變易指此書也觀其繼言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則指此書之意斷可識矣卦爻彖象隨時無常所以顯道之用茍不從道何有於書耶若易之體則即道也謂道與易猶為强名尚何從哉
  節通鑑序
  國之有史其來尚矣所以善善惡惡為萬世法戒其不足為法戒者未甞書也故魯僖公修泮宫仲尼作春秋不載而見之於詩筆削謹嚴盖可見矣至左氏太史公范蔚宗之流雖刻畫文字光采溢人耳目而書事之法駸駸流蕩已乖於前人焉狐突登僕彭生敢見與夫石言于魏榆左氏之書也滑稽立傳而漆城乳媪之論著太史公之書也方伎立傳而鼈為府君之説傳范蔚宗之書也諸如此類今不暇毛縷披剥其言直論大槩以為書之傳後果何為乎將有補於世教耶將開迪於來代耶是亦徒費荆潭之竹而漫禿南山之兎也下及晉宋以至陳隋恢詭十倍於三書而一草一木之異畢載穢詞䙝語殆不可使父子兄弟同業共習之為史至於是與古人書事之意一何異哉故相司馬公受命於朝聚厯代史為資治通鑑刪繁去長一洗千餘年之弊詞將以備乙夜之覽也事之存而無所損者不可盡削故亦不得不詳余家世業儒貧不能致此書念之乆矣方將縮衣節食以求之不幸亂離官本存否莫能知也因假於交游手自抄錄凢事之繫興衰干教化大得大失皆不敢遺其間資聞見助談柄者或不能盡録非敢有所銓擇也直以筆力不逮爾然自三十年來士於史籍中記一字之隠僻摭一語之新竒藏胸中以為事業言於衆以為伎能者多矣至於上可資治道下可修一身者彼直如視秦人肥瘠然雖唱之於名世之士余不暇學也嗚呼天有四時發生肅殺不能並行於春夏地有四岳東西南北不能俱見於一方天地尚爾况人力乎則余之取其大而遺其細也來者亦未易加誚焉
  送黄循聖序
  江夏黄公被命貳守桐廬其子循聖從行循聖余之友也追而告之曰桐廬盖浙江之東山水都㑹也其彰彰著人耳目者無如七里瀨固山水之竒絶然余行天下視世之如七里瀨不少矣彼湮没不傳此獨著稱豈非得嚴子陵而重乎子陵以劉文叔之故交及其誅莽賊縛羣盜撫四海而君之子陵視之猶昔也後世高之特以其不為劉文叔屈而已豈知子陵者哉余嘗謂子陵之於文叔亦猶四老人之於高皇其心實少之也觀子陵謂侯覇為癡謂文叔差増於往則文叔之為人盖未滿子陵意也故其言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理耶特眠不應而已使子陵道合豈終身披羊裘持竿七里瀨而與西山對語乎士生一世無必進無必退特視道之如何今子氣奪三軍之帥視世之功名若唾手可辦者盖近於必進也必進則有時而必退矣故因子之行道子陵之出處孔子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願以是為師
  送龔聖任序
  先豫章公大觀初得官厯陽㑹侍郎龔公弭節里社而察院㳺公博士關公亦客此郡四人相與懽然無間陋邦小郡一時有四公居之直可使閭史記述以為異時嘉話也諸公凡日夕講摩議論意有未合者歸輒折簡相難詰必期於是余生雖晚尚聞其梗槩關公來厯陽未幾物故且無子天下痛之獨三家子孫尚存經亂離諸公手簡散已幾盡唯先君議論猶見家集紹興十年余至吳興見龔公之孫聖任於郵亭中各知兩家先契之厚復懽然無間退聞僚友稱其公勤吏士服其威愛賢士大夫言其好學余私自慰故家有孫也余方為貧沈浮閭里聖任作吏日走水村山徑間奉檄别白田里訴訟一年之中相見不數而聖任受代矣將行責言於余周視此身空如無有念聖任之意不可虚因思去秋與客泛舟道塲何山道中有稱聖任能詩文歌詞者余告之曰聖任如驥騄之駒方就韁勒嘶風逐日意氣已在萬里外矣是將取唐虞三代先秦兩漢之書沈酣其間淵停雲升山涵海聚浩無津涯然後權量斟酌以求先聖人遺意豈直詩詞而已念對客語不可不使聖任聞之然余老大無知無聞常恐失墜先業姿禀頑鈍策益不進唯覬聖任學成行立光明傑偉尚使天下指曰是數家子今猶有人未便泯泯也余亦依藉聲光以壯衰懦聖任勉之
  送方務徳序
  且閣方侯務徳被命使廣右行有日交朋多戚戚以侯宜中都不宜逺也言曰天地清淑之氣鍾於中州南極五嶺北限燕然故燕然之北多勁悍五嶺之南多瑰竒自唐都長安去五嶺為最逺一時名臣如韓退之栁子厚劉夢得守潮陽連栁愁怨於歌詩至今士大夫承風不樂㳺其間不知五嶺之地襟帯南海控制外夷數十國自是一都㑹皇祐間廣源之患幾至騷動半天下至煩朝廷移兵西陲然終不聞生致其豪稍奏厥績有事之初使當時部刺史有人制其㡬微一轉手力耳宋廣平亦自五羊召還曷嘗聞以逺夷鄙之哉紹興辛酉嵗方侯守禾興禾興於今為輔郡事十倍平日余嘗過侯公庭閴爾清陰散地便坐斷未决獄凡三數輩余每歎侯之材絶人未幾從祿江東聞侯移守邉郡書問少不繼每遇淮上來人必詗侯安否多為余言侯治山陽益務惠愛以安靜撫綏之訟訴辨理有不持牒徑造庭下侯為之別白教戒如與家人語民愛之如父母也今天子又移侯使廣右乃吾君不忘逺而慎擇部刺史之意他時侯之事業益顯白如廣平召還吾君用之豈但如今日哉因書以為送序然五嶺之南風物小異寒暄温凊一日或具四時唯順氣令節宣之則不生疾所祝在此爾曽公吉甫聞遂聨事其樂詎有涯耶二十三州生齒數十百萬得二公撫摩之可為二十三州賀也為我併謝曽公强飯自愛
  傳一首
  二烈婦傳
  北國自宣和之末窺中原建炎己酉嵗由江左以入淛東次年春二月自明越杭秀取道三吳以歸官吏議固守人皆安之迨敵臨城一夕去死者五十餘萬是時吳人吳永年奉母以逃嫠居之姊與其妻何氏在後二日追至母老待扶持而後行相與環視不能去妻與姊為敵得將就執紿曰諸君何不武耶婦人東西唯所命耳敵信之行次水濵謂其夫曰我不負君言絶而沉於河其姊從而繼之嗚呼將臣相臣守封疆保天下牧守縣令保一方婦人女子保一身職也自世教不明上下茍且凢職之所當然皆視之若秦人之肥瘠靡然衰俗之中而一婦人能死其職使居士大夫之列據連城保一郡則烈如秋霜招之不來麾之不去矣凢世之居其地而失其職者視此宜如何哉孔子作春秋於二百四十二年間獨書宋灾伯姬卒以其得死所也夫以二百四十二年之久君臣上下不為無人於一女子聖人進之豈聖人亦將有感于此乎紹興壬子嵗余聞此於黄氏子黄與其夫交其言必信恨其所立者於伯姬幾可無愧而余徳義之薄不能使之與古人並傳感亊増歎作二烈婦傳盖亦春秋之意也
  記二首
  心逸堂記
  于湖舊無丞紹興初徙繁昌之貳梁侯審理於此再易政吳越錢某進之實來進之畏簡書勤吏職庾之事自豆區釡鍾銖黍校程出納唯謹丞之事自田稅受售布帛精否省視唯謹晨起矻矻不少怠莫廼已又且燒燭續晷以治四方書䟽應接賔寮投壺雅歌執炙行酒從容笑語或至夜分而官舍卑陋無游息之方於是作堂西偏以來求名余告之曰進之為吏勤矣吏勤則身榮察其行事鳬鴈而進於庭者决遣無留山立比櫛之牘按考有稽晝雖勞夜而休心無甚愧焉是心常逸也惰吏謾不省事仰成胥手輕重去取唯胥意問焉不知訴焉不聞視之身常逸矣一日人繩以三尺法束之如濕薪首鼠進退裵徊四顧方此時其心勞焉余欲以心逸名君堂可乎唐崔斯立丞藍田痛掃溉對二松日吟哦其間有問者輒曰余方有公事而自云余不負丞而丞負余今君畏簡書勤吏𥋏亦以其餘力作堂植花栁鑿方池從賔寮朋友以徜徉其上視斯立則君不負丞丞不負君矣
  如是齋記
  宣和之末國勢如大木枵然外雖枝葉婆娑而旁穿心穴螻蟻蚓蟈之所經營實空如也一日外患竊發電掣星飛在廷大臣口噤目張無復措手吳郡黄子端冕外揣敵情内論國勢扣閽自列曲折殫布意將解筋破骨刳腹湔腸而起膏肓之病也余於其時知黄子為千人之英而未之見未幾黄子歸自京師即結廬於太湖之濵盖心交神契者三年始克見於酉室布裘博帶袖手恬黙似不能言者余私自疑黄子何前日能吐精光露芒角膽落權佞驚動主聴之如是何今日落其華芬杳兮靜深之如是也建炎庚戌春二月奉親避金人之亂於湖濵造黄子之居見其牓所居室為如是齋余於是前日之疑渙然而解失聲浩歎曰黄子豈特千夫之英而已盖知道之士也始之激昂而前不為勇進今之浩然而歸不為勇退道固如是也惟道不明於世世之英材異禀咸以功名為巳事一發不中則志憊神喪佯狂垢面行吟澤畔自燔空山知道君子觀之可為捧腹掀髯而一笑也孔子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用舍何加於我哉葢民命之否泰而斯道之行尼也黄子盖進於是矣乃與之定交後數月以齋記見屬於余因書其初嚮慕之意中而致疑之由以進之又為之言曰道不可名名曰如是盖琱刻太空圖繢日月矣又從而言復何加焉願子坐於此齋深探而乆蹈之雲蒸雨浹彌乆而彌勤以追三代君子之逸駕雖禹稷事功亦若浮雲之過目彼蠋頭蠅足者曷足為子道哉適來則應之適去則任之所謂如是主人常自若也
  書二首
  答黄循聖書
  辱書見示以易數之學公之精明超卓去僕萬萬且不能知僕亦何由知之耶昔者側聞於先生長者敢以其所聞為左右獻大扺有英氣之人多不能閑如循聖之材未為時用故務窮世之所不知然而數學雖出於易是亦天地間一術也既謂之術則非所謂先得我心同然者矣故必待因人而後知之如邵堯夫得於李挺之穆伯長得於陳希夷此耳目所接者也管輅郭璞關子明之流計亦各有授受特時代相逺史無其傳故不得而知爾雖公髙識深思恐未遇知易數之人則未得其要徒弊精神而已人物如吾循聖有用實材也願公先究易理使他日施為動中事機則僕等輩亦將被公之恵欲知易理不出太極二字二字須深思人多於混茫無朕之前指一物曰太極非知易者也知所謂太極則自乾坤屯蒙屈伸錯綜至於既濟未濟猶一㫖也然僕之為是言計公讀之味如嚼蠟意必不快然公茍不遺葑菲黜聰明平意氣反求之心功不半前之為則必有得而且知我之斯言與前之為豈不相萬耶前乎今萬世也後乎今無終窮也公一切含具無餘若黜聰明平意氣以求之則觀察照燭易如屈伸臂了如鏡中形豈待索卦觀象而後知之哉然而知之與否皆外事也君子亦不汲汲於知之嘻鄭人之璞周人以為腐䑕也燕市之朽骨或者以為龍媒也僕之肆其言循聖將以為腐鼠乎龍媒乎必居一於此矣
  與友人論文書
  某皇恐再拜伏蒙寵示懐伊堂銘并序措意設論㫖髙而辭達降歎不已至於文章法度則與韓退之樊宗師輩相與馳騁數百載間小子獲遂寓目幸甚然而中有所疑不敢不請於左右自古君子於名實之際未有不謙虛退託去而不居故孔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孟子曰夫聖孔子不居是何言也曽子之稱顔氏亦云有若無實若虛然而名實較著終不可掩至於草太𤣥擬易續詩續經者後世之議竟何如哉竊見序引伊尹為説而斷章曰是吾心也似與聖賢立言差不同妄意以謂不若只云笑而不言庶乎含蓄不盡之意而不為疾善求瑕者所議未知尊意以為如何
  題跋四首
  擬御書尚書跋尾
  御書尚書十三巻以賜臣鼎臣鼎謹拜手稽首言曰唐虞三代之君與其卓偉光明之臣賛襄之言為治之要修身之道具在此書皇帝萬㡬之餘覃思探討既自得之而又以賜臣鼎是用三代之佐以勵臣下也若阿衡恥君之不如堯舜臣與一二在位之臣其敢不以此自勵然而周公作立政言綴衣虎賁知恤者鮮穆王命伯冏欲侍御僕從罔匪正人則凡百執事亦宜以此自勵也故刻之石頒示中外庶幾無有逺邇一徳一心同成事功如臣之愚非曰能之盖亦其志在焉云爾案文内所言臣鼎當是趙鼎據集中有與元鎮詩鼎字元鎮也
  題斬蛇劒銘後
  人君之徳有三曰仁曰明曰武外是三者未見其能御天下致熙平也厯世以來循名失實仁則流於弱明則失於察武則傷於暴盛徳之主幾千年而一遇懐忠之士每恨此而興嘆盖由於斯漢髙祖提三尺以斬白帝子取天下後世寶之至晉武庫灾而後燬黄子材作銘以為斬蛇覆項非髙祖之劒而髙祖之劒實在於用三傑屈羣策非深知人主之武者不道是也噫嘻此峩冠玉佩訏謨賛襄於朝廷之言也胡為而發於嵌岩泉石之間哉昔司馬相如賦子虛武帝恨不同時孰能通此文於吾君之側安知不如武帝之長卿哉然長卿之賦不異優辭而此文實陳正理孰多孰少必有能知之者矣
  題黄叔度傳後
  自漢及今埀八百年謂黄叔度為顔子未聞有改此論者盖其徳性粹温望之莫見涯涘於道或近似之漢末李范之徒自許節義吐光芒露圭角以驚動末俗叔度泊然如不聞知其所自處者宛乎顔子之在陋巷也此後世之論所以不敢輒改也然而顔子生於周之季年所以不出而救世又不敢私淑門人而卒之言論風㫖無傳於後世者仲尼在上故也使仲尼用於世主則顔子出而賛襄訏謨必若唐虞之諸臣而後已豈終於陋巷哉叔度生於漢世時君固不能用之矣至於言論風㫖私淑諸人者亦復無聞若謂前有聖師而不敢則當時無有也若謂晦其明以逺害則保身之道豈必閉其言而不發也若謂舉世無道不足告語則一時人材之盛前此未有其比也如是則叔度言論風㫖不見於當日果何謂乎嗚呼是皆由世無孔子而致斯人於斯也使其生於洙泗之間則吾烏知不後曽顔之列矣孟子稱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禹稷之功自生民以來未之或有也顔子以匹夫居於陋巷簞食瓢飲姑卒嵗而已孟子遽躋之於二人之域者盖孟子之學臻乎聖人故知顔子可以為此爾若叔度之在陋巷者固不異於顔子余之固陋誠不足以知之然而後世君子敢以禹稷之事功許之乎如不能以禹稷事功許之則顔子叔度之異同於是乎分矣子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非顔子孰足以語此哉
  跋黄端冕原學
  吾友黄端冕為其甥胡君作原學攘除蓁穢正路坦夷始學之士直須家有此書以為學問之指南非特為胡君而發也夫學之有宗猶水之有源網之有綱長短之有尺度輕重之有權衡四者一失焉則非其物也荀卿才髙辨勝為書十餘萬言其學非不富唯其無宗是以以性為惡以禮為偽非子思孟子而無所忌憚雖曰尊王賤覇崇尚仁義偶同于洙泗之㫖然而知道君子不貴也後世學者讀書則上自太古博究旁通操筆弄文則綜織組錦眩人耳目特立獨行則堯行孔趨謂之為不美不可也而其病猶荀卿焉一日立乎人之本朝事有非耳目之經見變有非意慮所豫備者卒然而至前則五色無主南北易位矣此皆學而無宗之致也然則如之何曰知道端冕所謂孟子七篇子思中庸論語詩易春秋道之所在也必將始乎孟子則萬物皆備于我盡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果何語耶由是而進庶乎其學有宗矣胡君勉之端冕之言未易得也茍不可與言雖位勢人臣無兩彼視之若無吾子其益勵使端冕與余言皆無所愧怍他日胡其姓而學有淵源行為孔子徒者必吾子也余將賀端冕知人之明亦私自幸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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