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因問 (四庫全書本)/全覽

四書因問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四書因問       四書類
  提要
  等謹案四書因問六卷明吕柟撰柟字仲木號涇野髙陵人正徳戊辰進士第一人官至南京禮部右侍郎諡文簡事蹟具明史儒林傳是編記其門人質問四書之語大學中庸各一卷論語孟子各二卷然其中稱柟為先生又原本先生字或跳行似乎非柟自作卷首有其門人魏廷萱等校刋字當即廷萱等所記也其書大學從古本次序中庸亦從古本分章所說多因四書之言推而證諸躬行見諸實事如因講八佾舞於庭章而指在座門人衣服華靡者曰此便是僣之類皆開示親切不徒為訓詁空談柟文集佶屈聱牙純為偽體而其解四書平正篤實乃如此葢其文章染李夢陽之派而學問則宗法薛瑄二事淵源各别故一人而如出兩手耳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因問巻一     明 吕柟 撰
  大學
  介問大學舊本云何曰言大人者之學其道在明此明徳以親愛下民而止至善也夫至善則所止之地也非先知之則不能得也故有先後焉盖所止之地皆物也則有本末盡止之功乃事也則有終始能知所先後則物本可得而兼末不難事始不亂而厥終自考去道伊邇矣其先後者何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以下言先也物格而后知至以下言後也能如是則能明明徳以親民而止於至善矣斯大學之道也然其所謂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者又非一言能盡其義故下文又旁通其情焉然皆以釋明明徳親民止至善也止至善獨言明明徳乎曰明徳而不能親民非明徳也能親民矣而未能止至善亦非明徳也
  其曰格物致知者何曰言物非在外者也皆關此身焉耳故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若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盖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誠知此身為本所當厚也則心不他用世無剰物日無泛事而其知至矣故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此謂格物致知之説也
  其曰誠其意者何曰言在禁止自欺惡惡如惡惡臭好善如好好色也是盖遜志以求而不問名於外故能自慊然其誠偽我知之而已故君子必慎其獨也不見小人閒居為不善乎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已如見其肺肝矣然則何益哉此誠於中必形於外故君子所以謹其獨也且惡積於中非但一人見其肺肝盖十目十手所指視也不謹其獨可乎夫有財之富則潤屋矣無欺之徳則潤身而心廣體胖矣故君子必誠其意以謹其獨而不自欺可也况乎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彼淇澳之詩言君子盡切磋琢磨之功極瑟僴赫喧之盛而造乎盛徳至善之誠則當世之民不能忘也豈惟當世彼烈文之詩言前王徳成於己後世之人親賢樂利各得其所雖没世不能忘也豈有他哉皆由誠意耳故康誥言文王克明徳太甲言成湯顧諟天之明命帝典言唐堯克明峻徳皆自明此至誠之盛徳耳然誠意之功又不可間雖施諸民亦然故盤銘之日新康誥之作新民文王詩之新命言君子内不愧己外不愧人仰不愧天無所不用其誠而造其極也是何也誠者人之所當止不誠則無物矣故𤣥鳥緡綿之詩云爾也然能止於誠而無入不自得者惟文王為然故其詩言緝熈敬止而仁敬孝慈信各臻其極也於是孔子又因止信而言聴訟猶人不足貴也必也使無訟乎盖無情而不誠者不得盡其偽辭則以吾之誠意大畏其志而人信之也故曰此謂知本也夫古人言明善誠身然誠身實所以明善即所以誠身故格物格物以修身為知至而此以誠身為知本也曰若是則程子定本何以克明徳以下釋明明徳盤銘以下釋親民邦畿以下釋止至善乎曰自格物以至平天下固為釋此三者而設若又取此克明徳以下釋之不亦複且亂乎又何湏用八者也且古人之立言也論理不論文今以其有明字多者釋明明徳有止字多者為釋止至善又取新字多者以釋親民而改親民為新民立言者恐不若是泥也曰若是則夫誠意者未及乎正心修身何以遽及於民至有没世不忘之説乎曰噫此腐儒之說也誤人甚矣從是言也則誠意者必不接一物閉目掩耳而後可乎平天下者必擾擾於一世離形去心而後可乎故古之人言意便及天下言天下便本諸意終始本末一以貫之但其序自此而先耳若是則釋誠意之辭不亦煩乎曰八者之事雖各有攸當論其功力皆本諸誠意盖格物雖在先亦屬致知不及誠意力行之為難也能乎此則正心以下如水之沛然矣其有不得其宜者則亦斟酌損益之間禮樂制度之際耳故雖九章之心誠求之十章之曰徳曰仁義曰好惡者皆自是而舉之也故是章或言其功或徴諸事或本諸體或稽諸效反復推演不一而足雖平天下之意亦宛然見矣其曰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何曰言身有所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偏者即心之不得其正也盖意雖實心不正難觀即形於身者可見耳夫心不在於正豈惟見忿懥恐懼形於身者之偏哉其極至於視聴不見聞飲食不知味矣可不慎乎故曰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其曰所謂齊家在修其身者何曰言人於所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傲惰者有所偏焉其心雖正亦身之不修不足以理家也盖此五者雖形於一身之小而實接乎一家之衆故也若夫好必知其惡惡必知其美非身修家齊者不能不亦少乎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苖之碩此偏於親愛者之效也獨舉斯二者人之處家好愛而易私者莫如子與苖此而能克則無助苖之長勿勞之愛矣賤惡以下可易能也不然家其能齊乎故曰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其曰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何曰言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之道不出家而能成教於國焉故家之孝弟慈者即國之所以事君事長使衆也然其所謂孝弟慈者皆本於誠焉盖自誠意中來也故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夫能誠於為善而一家仁讓則一國興仁讓誠於為惡而一人貪戾則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也故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之誠而民不從也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蔵乎身者不恕不本於誠焉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曰故治國在齊其家其下三詩則咏嘆其意以警發乎人而又以證之也其誠意溢然矣故曰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其曰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何曰言即興孝興弟不倍恤孤以見秉彛人心所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也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以處之絜矩之義不過使上下四旁均齊方正而已然其用則在好惡也故絜矩用於好惡則民以為父母如南山有臺之云也絜矩不行於好惡而偏焉則為天下之戮如節南山之云也故文王之詩言商先王能絜矩而得衆得國商後王不能絜矩而失衆失國不亦明徴乎然欲行絜矩必以徳為本又自誠意明徳而遡之也故自君子先慎乎徳以至亦悖而出皆言有徳而能絜矩與不能者之理財也康誥楚書舅犯之言則又徴之爾證之者言天命人心皆歸于徳而不在于財也自秦誓以下至菑必逮夫身則又言能絜矩與不能者之用人也君子有大道則總言理財用人其曰大道即絜矩爾夫理財雖貴于内本外末然財亦不可廢也故生財有大道不在詭計也惟在乎務本節用而財自足又何必外本而内末哉然又恐有國家者専務其財也則又言仁者以財發身以下則理財之道非仁義不足以盡之夫理財用人雖皆治天下之目用人者又理財之本也故自畜馬乗以下則又言君子不察于利非若小人之専務財而不以義為主也并上言惟仁人能好惡人則理財用人之道亦非仁義不足以盡之是故絜矩者法也仁義者道也好惡者用也理財用人者目也仁以本之義以質之絜矩以處之好惡以行之用人以先之理財以後之則孝弟慈之道周于天下矣然其曰徳曰仁義曰好惡者則又皆本于誠意正心修身焉故曰本末一貫始終一理明徳即所以親民明徳而能親民無所雜焉所謂止至善也
  續因問
  章詔問大學之道先生曰只當以明明徳為綱盖明徳而不能新民也不筭他明徳故新民可兼在明明徳之内若明明徳以新民少有一毫私欲夾雜亦未足為至善是必盡乎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斯為止至善矣若夫三綱領之説恐太涉于分析大學之道只在一箇明明徳都盡了後來説明明徳于天下説盛徳至善都只是説明徳更不説新民可見王標曰九章之心誠十章之慎徳亦為是乎曰然
  胡炳問明明徳明字莫只是天地生生之理惟虛故靈虚靈故明否先生曰這也是正謂明徳只是箇天地隂陽之氣清通之極萃于吾心者
  炳問定靜安慮静是心不妄動畢竟是心静方纔定如何説定而后能静先生曰心之所以不静多縁是念頭一差無所定向故心動于聲色動于貨利動于功名理欲交戰不能寧一若于念頭上一定了方纔得静也安只是静到純熟處何以先言知止曰大學之道未有不先知而能行者故自物有本末以下泛論其理當先于知也欲明明徳於天下以下證以古人之事惟先於知也
  問格物之格有説是格式之格謂致吾之良知在格物格字添出窮究字様來何如先生曰格物之義自伏羲以來未之有改也仰觀天文俯察地理逺取諸物近取諸身其近取即是窮格之義格式之格恐不是孔子立言之意
  詔問格物先生曰這個物正如孟子云萬物皆備於我物字一般非是泛然不切于身的故凡身之所到事之所接念慮之所起便是物皆是要格的如言便有言之理在官言官在朝言朝與父兄言言慈愛與子弟言言事父兄視便有視之理或視上於靣則傲下於帶則憂傾則姦坐如尸有坐之理立如齋有立之理推此類可見無一處非物格物之功無一時可止息得的聶蘄曰夜睡心下有所想像念頭便覺萌動此處亦有物可格否先生曰怎麽無物可格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亦皆是格物雖夢中亦要驗格也易泉聶蘄辨論格致及徳性之知與聞見之知同異先生曰此乃合内外之道也張子嘗云誠明所知乃天徳良知非聞見小知而已後人小大同異之論皆本諸此殊不知張子之言必為偏于聞見者發也自予言之只顧人之求知者何如耳使求知者皆為徳性則聞見非助我者耶如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則與徳性渾融為一此等聞見惟恐其或少耳若聞見無與於徳性之知則祗為記誦涉獵之資誠為小而已正徳間有一侍郎博學多記冡宰薦一學士用一故事以問侍郎乃遂背誦不止冡宰止之曰不用許多只用前一二言足矣若此等聞見不過記誦於身心何益且鳶魚自常人見之一物而已子思深有所見便以明道之昭著於上下程子又謂子思喫緊為人處活潑潑地皆是見道之真而非滯於聞見者也此則合内外而一之者夫豈可槩以聞見為小哉故曰只顧人之求知者何如也象先問格物是格得一物餘可類推否先生曰須是著一件格格得熟時纔可類推若初學只說格一件百件便了是如佛家空守虚寂而謂萬物可照如何則可康恕問格物之功如鳥獸草木之類亦須要格否也先生曰所謂格物在隨時隨處格然鳥獸草木元初與我也是一氣生的怎麽不要格如伏羲亦嘗仰觀於天俯察於地中類於鳥獸草木之情但逺取諸物必湏要近取諸身纔是若離却已身馳心鳥獸草木上格做甚王獻藎問學者必先致知否先生曰不先致知則徳忠朝夕徃來講論為何曰致知先人事乎曰除了人事焉有道理這是分不得的看書湏要體之于身騐之於事方有益若但䟽解字義而已殊無所得
  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是舉其切要言之脩身即明明徳也雖至平天下章言先慎乎徳言仁義忠信皆明徳之謂可見大學一書只是格致誠正以脩身而明明徳也詔曰大學舊本以此釋格物致知信乎曰然
  附録章聶二論
  章詔曰致知是開廣聰明推極吾心之知所謂致良知亦是聞知先生曰如孟子盡心知性之謂盡心是致知之事知性是格物之極格物之義時説紛紛如或問所謂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此自其積累言之若學者乃謂必待今日格一物明日方格一物則何時可了若又曰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此又在渾淪處説不知從何端而起若以格為正乃後一層工夫與正心相類恐亦難説惟先生曰物是萬物皆備於我之物格是就身之所至事物所接耳目所及念慮所起皆是湏就要辨别是非邪正猶要専切若不専切方用心於此忽馳心於彼物何如可格且如一坐立之間即便可做工夫然必以吾心徳性之知為之主廣聞見以擴充之如伏羲仰觀俯察逺取諸物即近取諸身之類皆是又如親賢讀書開發聪明亦其中一件是格一事一物之理則一事一物之知便可致矣積久自然貫通此方有下手做工夫處如是可使此心常存所謂必有事焉者端不外此論者輙曰只求之吾心之良知足矣更不藉聞見必以格為正恐太執泥髙逺詔不獲己乃辨之曰人生十五嵗入大學而格物致知又大學入門始事本之於心此本體之明不待言矣然氣拘物蔽而天下義理無窮若謂更不少藉見聞只閉門澄心便了盡天下之理恐古之聖人亦有不能然者且以舜之大聖盍只索之良知而自足耶乃猶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諸人者不知何也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徳書曰學於古訓乃有獲詩曰如切如磋正講習討論之事大學引之以釋明明徳者聖如孔子猶好古敏求博文約禮况人不皆生知之聖世固有童而習之至終其身而於義理無所得者安可言之易易如此而槩以生知之事誣吾人耶謂畧不待於聞見耶或曰千蹊萬徑皆可以適國子何執耶詔曰然與其從迂道逺道而行莫若從平平之大道於適國尤便也况道理乃天下公共之物非一人之私論者只貴虚心正不可執一説以求勝也朱子集諸儒之大成其所論止一二未甚精後人猶得以議之矣世之儒者見道未如朱子辨論太髙逺安知後人更無致議耶詔淺陋無知祗服師訓因友辨説以自識之非好辨也蘄嘗與諸友以大學聖經請敎於先生先生曰此孔門切實之學於學者極有力諸生宜心驗身體庶其有得蘄佩服之毎於日用切已處觀省真有渙然如醉之得醒者而二三士友尚不免有疑或舊有所執着甚至窮辨蘄遂述先生教言以與二三友共紬繹焉夫大學之道雖有三言實重於明明徳盖新民亦明徳以新之也止於至善則明徳以新民之極也知止而後有定至則近道矣特舉兩知字為言者明學以知為先也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至國治而後天下平則詳其中之條件示學者以用力之地惟在先知明徳之至善也觀明明徳於天下一言可見其格物云者格窮至也物事理也程子所謂至其理也即日用間身之所值事之所接念慮之所到切思其理而不為泛焉之思則凡物之理皆㑹於吾心之良知知其有不致乎其有以正訓格謂正其不正以歸於正似矣獨不可以言正心矣乎又有少變其説以去私欲為格似矣獨不可以言誠意矣乎盖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即一念慮所動之處一時刻所用之功其間但有先後相承之節次非必今日格物致知明日纔誠意後日纔正心脩身也今之學者乃疑其先後為支離遂於格物上强生一意見欲便了此下面數事則當時聖人只説格物致知便了又何必言誠意正心脩身也夫格物固非外意心身而有物可格知可致孟子所謂萬物皆備於我是也然其所謂反身而誠者雖其學已成後之事其反身之前格致誠正皆不可少也故繼以强恕而行云程子有謂立誠意以格之者經文誠意畧不同猶曰即切已之事専意以格之不可泛及他事云爾豈程子又置誠意於格物之先而亂聖人立言之序耶又有附㑹之者曰格物為去私欲只縁人有私欲間雜則物不能格知不能致既如其説則去私欲之先又將尋討何等工夫來也今之執着之私未能去正惟於聖人全文真指未能通貫也又謂程子之至乃謂以身至之分明屬行殊不知程子之至即周易之知至至之其訓易曰知至至之主知知終終之主行則實以至屬知也然又非程子意也易言知至至之可與幾也幾即意也可與幾言能幾也分明知在意先矣又謂知字本孟子之良知後儒以知識粗看了所以知行不能合一嗚呼是將聾人之聪而皷已之簧耶盖人心無兩様知蘄雖愚昧不敢謂少有所知者非性所有也厚誣先儒之言知識為非良知無乃先自誣乎盖物我一理察識於物而開明心之知吾之知以致非自外也内無良知外固無從而有知識也是故君子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徳凡以此也蘄故曰人心無兩様知也又謂古本以修身釋格物是格物以行言無疑噫是又不知為本之説也其曰修身為本者非謂修身即格物也猶云格物以修身為本也若泛泛焉窮至天下之物而不切於修身是則所謂物馳而非所謂格物也是安可以古本而異今文也其本亂末治之説正承為本之言而及於家國天下要皆吾身之推而物之所當格者也大學之教其詳切如此統而言之若網之有綱明明徳是也析而言之若綱之有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也此目不混於彼目而未始相離也衆目同領於一綱而未始不相通也此孔門切實之學非髙逺粗淺也學者能自得焉將無時無處而不用其力矣
  標問作新民作字先生曰是以明徳之懿而顯設於條教法度之間以為鼓舞之具故謂之神曰聖人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以神言似涉於幽了曰自吾心之所有者推之以及人而人自無不化何神如之
  炳問學不止於講習討論否先生曰聖門敎人只在博文約禮博文即格致之事如切如磋是也約禮即誠正之事如琢如磨是也講習討論便是格致事問瑟何以訓嚴宻僴何以訓武毅曰聖人之學戒謹不覩恐懼不聞無一毫空隙處少有空隙則私便投隙而入故少有私欲萌動便致武毅直是克去他如將兵克敵方謂之武必欲克倒他工夫不已方謂之毅聖賢做工夫直是如此
  詔問誠意只在為善去惡戒自欺而求自慊否先生曰然自欺則偽與前所格致者背也自慊則誠與前所格致者合也其幾則在慎獨又曰念慮之起覺得善惡就是獨必好必惡就是慎
  王獻藎問誠意之功亦難矣大學意誠之後猶云心不在焉何也先生曰此問甚好非曽用力者不能及此盖誠意是辨其孰為善而實好之孰為惡而實惡之意誠之後則心中皆是善的但未至而迎已去而留雖是善却不能中故心不在者心失乎中也不中故視不見聴不聞食不知其味身不可得而修矣
  象先問學者湏是要自慊這自慊的光景是如何先生曰此湏要真無悔吝纔得好善真如好好色無不好者挽之於中而此心無遺悔惡惡真如惡惡臭無不惡者拒之於内而此心無遺吝仰不愧天俯不怍人然後謂之自慊此便是顔之見大心泰孔之樂在其中這便可想自慊的光景
  詔問大學誠意至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足矣何以又要正心修身工夫先生曰意乃心之萌動處好善惡惡之誠正心固不外此然此猶自其幾言之若心則全體大用無所不具至此則無惡可言止於其善者有太過不及失正處爾但日用間所起之念所應之事紛紜雜擾於前不無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情若未至而先迎既至而不化一有或偏則心遂不正矣故曰心統性情必性情舉得其正而後心可正也若修身之事尤當直内方外然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傲惰與身相熟後便易偏了如處家人僮僕既熟後不見其失故接於身者處之失當身其何以修乎必如張戬處盗筍皮人方見不偏
  問忿懥恐懼憂患三者其情若同而好樂一焉何也先生曰三者亦不同恐懼在事變倉卒之臨憂患在平時雜念之起忿懥則程子所謂人情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為甚盖與好樂本四件也
  又問忘怒觀理理有是非非則已矣是亦當發乎曰理當怒而不怒非是也又問怒雖當發若能觀理則氣亦平而分數不至太過乎曰然
  易泉問大學工夫恐太分析意若説誠意後復有正心工大正心後復有修身工夫恐太分析先生曰若無次第工夫傳文如何説此話且如你們厯事知得該去便是格物致知若分明知得該去意懶不去便是不誠意了若自强而去不欺所知便是誠意雖去矣而心猶或不平少有忿懥之意則心亦不正心中雖無不平或所遇司官加些顔色少些容貎這等時候其不講氣而傲惰者鮮矣又或以己之愆期也致使司官呈堂他日引見憚其勢位尊嚴或有惡聲厲色之加能使顔色不變常手足不失措者斯為不辟於畏敬矣即此一事而觀且不說朝廷三揖在列金革百萬之衆在前則又不知如何此可見誠意後還有許多工夫
  聶蘄問好樂憂患與畏敬哀矜等類何所分别且心正後身何以猶有偏處先生曰好樂自心之存主處蘄意尚在己心上畏敬自身之臨接處説已及人了所以大學工夫心正後卒然臨事時工夫不宻不覺猶有偏辟處蘄意尚未釋然少頃先生坐後帷屏被風吹側先生猶危坐諸生中或有愕然失聲者或有勃然失色者甚或有奔扶至失手足者先生曰此便是畏敬而辟此便是身之卒然臨接處即此而觀好樂憂患得正之後而畏敬哀矜不免猶有所辟豈可不加察諸生心始快然矣
  象先問家不齊只舉苖與子二者為言如何先生曰家之所接者人而人莫親於子所用者財而財莫急於苖故舉二者以見其餘此而能當則雖九族之衆百貨之廣皆易易耳
  象先問治國在齊家如何先生曰首言治國原於家其本在一誠次言治家可化乎國其用在一恕三引詩皆咏嘆乎此耳孟子所謂反身而誠强恕而行皆本於此先生因講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顧謂象先曰汝那裏有箇潘正郎希平陞荆州府予徃問之希平因請教予見希平嘗置其子於楼上讀書因謂之曰希平視荆民如樓上之子可矣希平請問其所以予謂希平視其子登樓則使人扶之下楼則使人挾之時其飢餽之食時其渇飲之漿時其書聲不聞則扑之恐其或惰時其書聲不絶則節之恐其或勞視荆民如己子有何不可希平曰州縣之廣安得人人視之如己子予謂州縣之吏有如子這様心的把子之心事付託他亦有無子這様心的把子之心事詳告他以為殿最他又何不可希平又謂荆州適饑饉時時賦税既免而禄米廪餼之類又不可缺嵗辦既蠲而徃來供億之類亦不可少此等處却如之何予謂子之家無饔飱客無饋饌則亦求之楼上之子乎抑或别有處也然此還是謂視民如子的説話若如保赤子赤子却是箇無知不能言的視民如無知不能言之赤子則亦何所不至哉又言予鄉有劉先生者曽作縣來凡民有罪别縣多是罰金帛他止是罰些米粮棗菜等物無事時令僧道等晒貯之後值年荒别縣民皆流離失所惟他這縣獨得生全這様的人皆是心誠愛民如赤子故害未至而預為之防因謂諸生曰你們他日皆有安飬元元之責這等心腸却不可不自今日預養
  標問十章之𫝊先生曰絜矩是平天下之要所惡以下解絜矩之義也民之父母以下則能同其好惡而絜矩之所以得赫赫師尹以下則不能同其好惡而絜矩之所以失未喪師則能絜矩而與民同欲得衆得國矣儀監之詩則不能絜矩而與民同欲失衆失國矣是以君子必當慎其徳而不可専利以奪民之欲也直至仁親為寳皆言不可専利之意秦誓以下言惟仁人則能盡好惡之正者見賢不能舉則次之好人所惡則不能絜矩之甚者皆以言用人也君子大道則揔結焉尤其絜矩得失之本也然其所謂外本内末似不必理財然亦國用之不可無故以生財有大道終焉然生財之中又必本諸仁義焉夫平天下治之大法也不過理財用人二事而理財用人只是公好惡其歸只是慎徳與夫仁義而已故孟子七篇言仁義皆本諸此
  獻藎問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是平易近民否先生曰亦是民之好惡與我本不相逺人惟不能平易故相逺了若平易好惡便近民故曰樂只君子民之父母且父母生人皆可以為君子豈惟乾道之中而後有二程夫子淳熈之中而後有晦庵夫子但人心私欲所蔽起了籓籬生了物我有了親踈立了異同胷中皆是一團私欲故不能為君子若能隨事精察漸漸克去撤了這籓籬忘了這物我一了這親踈合了這異同視天下之民毛髪骨爪疾痛疴癢與我相闗渉好惡自與民同便可以為君子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光祖問大道何在先生曰大道雖所包者廣不外於絜矩即明徳之用也驕者矜髙属貴一邊泰者侈肆属富一邊惟其以貴自髙則必與下民隔絶於人情畧無所切惟其以富自侈則但求自足其欲於人情初無所恤此所以失大道也大抵平天下之大道既明其徳莫急於用人以理財註䟽亦有好處朱子有采取不盡者合觀之亦可
  聶蘄問絜矩先生曰矩是箇為方的器大之而及四海要之只在方寸謂之絜矩只是箇無不均平意思且如天下有様有權勢的是一等有様鰥寡孤獨顛連無告者又是一等天下之人便有這幾等怎麽便得均平故堯典稱堯則曰平章百姓黎民於變時雍此便是能絜矩的象先因問天下亦大着怎麽便得均平如一先生曰此亦無大異術亦只是把這些財散與百姓便能得問百姓亦多着怎麽便能人人與他財也先生曰亦無大難事亦只是要有箇不要錢的官人便能得也問天下非是少這般人而莫之能用其咎安在先生曰此只是没這箇臣苟有這个無他技休休有容之大臣則用人以理財俱得其當天下豈有不得所的道理問所以能用一个臣其要又在君否曰這更不消説了𫝊中謂仁人能好惡人又謂仁者以財發身故其要只在君心之仁所謂明徳也凡視天下若不切己者只是不仁故與己不相干涉苟知得這些人生生之理無非天地生生之理則與我這些人元初只是一箇今又在長人之責豈忍置之於不得所的地靣故張横渠西銘却備言此道理然人所以不得生者只是無生生之具以為衣食故只把這些財散與人使人有以為生則天下自平矣絜矩不必拘拘以𫝊中次第言之便當以身任天下之責欲行絜矩必先理財使民生遂欲理財以養民湏要用人欲用得其人湏公好惡則善人在位不肖者屏去舉賢必速不善必逺如是庶善惡知所勸戒若求大道得失之幾則惟在於忠信驕泰而已
  先生看書之秦誓至一个臣無他技處因嘆曰此最天下治忽興衰所係書始二典而終秦誓見得湏是無秦誓妨賢病國的心胷方可做二典時雍風動的事業






  四書因問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因問卷二      明 吕柟 撰中庸
  滋問中庸舊本云何曰子思子以明人而尊祖也人也者道也惟孔子為能盡之耳故道非外物自性而出耳由教而為道者戒慎恐懼以謹其獨則得率性中和之道而可以為天下大本達道也果致其極焉則位天地育萬物天命亦在我矣故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惟小人反中庸故民之鮮能乆矣民之所以鮮能者知愚賢不肖之過不及也夫道如飲食非過非不及人自不知味耳知者如舜之無過則何患道之不明賢者如回之無過則何患道之不行而自入於陷阱也勇者如君子中和不倚不流則又何患中庸不可能哉故索隠如知者過之行怪如賢者過之夫子不為半塗而不勇則又不已也是何也君子之道費而隠近自夫婦逺而至於天地聖人不能盡其大鳶魚不能破其小然亦未嘗逺乎人也故人當以己之道治己之身忠恕以為之方孝弟忠信以為之目則能素位而行不願乎外其有不得亦正已而已不敢有怨於正鵠也然而行之亦有叙焉妻子兄弟其始也夫道雖始於卑近而其幽深通乎鬼神誠有不至鬼神可得而鑒矣豈可以兄弟妻子卑近之處為可忽哉能盡之者其惟大舜文武周公孔子乎大舜之大徳得天文王之作述無慮武王周公之達孝易於治國孔子之論政本於誠明其致一也其下則又以誠明分天道人道而言凡以明孔子耳至誠盡性以下申言性也致曲以下申言教也前知以下申誠則明也自成以下申明則誠也無息以下則言至誠功用之大與天為一也大哉以下則言誠之者功用之大與聖人為一也然聖人治天下之目則又有三重也君子學雖至於聖人而無位亦不可作禮樂焉况愚乎觀孔子可見矣蓋以君子三重之道一本諸身而知天知人以居天位然後能師表天下後世也然孔子雖不得位而其學則盡乎是矣蓋兼帝王天地之道而時出之孔子其至聖乎然皆本於至誠焉孔子其至誠乎蓋自舜之大孝至此所謂脩道之教而孔子為獨聖也則所謂天下莫能載者孔子載之矣衣錦以下則又言君子作聖之功以至其極爾故曰子思以明人而尊祖也敬問脩何以云品節曰道豈可云品節則何以謂之教曰猶自明誠謂之教爾戒愼恐懼及愼獨何以為二事曰既言愼獨矣豈又有二獨者乎蓋言獨雖不覩不聞雖莫見莫顯故君子戒愼恐懼以謹此獨爾是即脩道之教也能如是則率性之道在我故有中和之説致中以位天地致和以育萬物然乎曰何必然天地位萬物育即天命也能盡性則得天命爾豈可析言耶不直曰性謂之中而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者何曰以喜怒哀樂專為情者固非以其未發專為性者亦非故舜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允執厥中中何以為天下之大本曰外乎此不太過則不及皆非理也和何以為天下之達道曰私喜私怒行於一己不能行於衆人也
  章詔問天命之謂性先生曰天命只是個氣非氣則理無所尋着言氣則理自在其中如形色天性也即是如耳目手足是氣則有聰明持行之性又問自天之賦與而言為命自人之禀受而言為性如何曰是以分為二矣問道教曰人率此性而出即是道脩為此道即是教猶自明誠謂之教也其曰君子戒愼恐懼者何曰此體道之要也不覩不聞只是虚靜之時若此心常惺惺然不敢怠忽便是戒謹恐懼問隱微即不覩不聞之時獨即隱微乎曰然此正言所以戒懼之由也問中庸明道乃以喜怒哀樂言者何曰人之一身只是一個氣與天地相為流通天有隂陽舒慘人有喜怒哀樂故曰湛一氣之本攻取氣之欲又問不以仁義禮智言者何曰喜怒哀樂人所易見雖下愚不肖亦有之仁義禮智已自在其中蓋體用一原之謂也問以中和而謂之大本達道者何曰不然則有過中失正之𡚁喜或不本於天命之性怒或不能必千萬人之同矣故致中和是自我而致之不但言推極之也若位育是實説其理然必聖人在天子之位方有此功效之極若人之一身一家亦自有天地萬物顧人之所致中和大小如何耳問傳以位育分属中和恐非子思本意要之中和一貫豈容分析乎曰然
  大器問戒愼恐懼與省察只是個愼獨工夫否先生曰王介菴先生嘗言戒愼恐懼及愼獨是一個工夫王虎谷先生曰某只作兩個工夫做然予嘗以問劉近山先生近山先生曰纔説一個工夫便是不曾用工然以今日吾輩各求於心靜坐體驗纔省察便涵養纔閑邪便存誠纔克己便復禮實非有兩事也豈不是一個工夫不然則天下有二獨矣世有以不覩不聞為理者則理豈在心外耶又以為人不覩不聞者則并其已而遺之其踈亦甚矣
  問聖賢每每説性命來還是一個是兩個先生曰此正是易一隂一陽之謂道一般子思説自天命便謂之性還只是一個朱子謂氣以成形而理亦賦還未盡善天與人以隂陽五行之氣理便在裏面了説個亦字不得陳德文因問夫子説性相近處是兼氣質説否先生曰説兼亦不是却是兩個了夫子此語與子思元是一般夫子説性元來是相近的但後來加着習染便逺了子思説元是打命上來的須臾離了便不是但子思是恐人不識性之來歴故原之於初夫子因人已墮於習染了故究之於後語意有正反之不同耳
  章詔問脩道之教如何先生曰戒懼愼獨便是脩道之功聖人為法於天下學者取法於聖人皆是張橫渠不云糟粕煨燼無非教也他把這極粗處都㸔做天地教人的意思此理殊可玩
  先生曰戒懼愼獨存天理遏人欲兩件㸔恐還不是此只是一個工夫但獨處却廣着不但未與事物應接時是獨雖是應事接物時也有獨處人怎麽便知惟是自家知得這裏工夫却要上𦂳做如今日諸生聚講一般我説得有不合處心下有未安或只隱忍過去朋友中説得有不是處或亦是隱忍過去這等也不是愼獨先生語意猶未畢何堅遽問喜怒哀樂前氣象如何先生曰只此便不是愼獨了我纔説未曾了未審汝解得否若我就口答應亦只是空説不是愼獨此等處須是要打㸃過未嘗不是愼獨的工夫堅由是澄思久之先生始曰若説喜怒哀樂前求個氣象便不是須是先用過戒懼工夫然後見得喜怒哀樂未發之中若平日不曾用過工夫來怎麽便見得這中的氣象問孟子説個仁義禮智子思但言喜怒哀樂謂何先生曰人之喜怒哀樂即是天之二氣五行亦只是打天命之性上來的仁義禮智隱於無形而喜怒哀樂顯於有象且切𦂳好下手做工夫耳學者誠是養得這中好了即當喜時體察這喜心不使或流怒時體察這怒心不使或暴哀樂亦然則工夫無一毫滲漏而發無不中節矣堅又問顔子到得發皆中節地位否先生曰觀他怒便不遷樂便不改却是做過工夫來的到中節地位了
  康恕問靜存動察先生曰靜所以驗動動所以合靜交相為用也故存養省察工夫只是一個更分不得因講戒懼愼獨無兩段工夫先生曰做愼獨工夫亦先須講究如大學定靜安慮必先知止王材曰故格物致知而後可以誠意故誠意章纔言君子必愼其獨若不先知何者為善所當為何者為惡所當去則何以愼其獨也先生曰是正是我軰如今要講得明白明日臨事庶乎不差
  鄭若曾問動靜先生曰動靜以時而言亦以事而言靜字不是死的戒愼便是動矣獨則耳聞不得目見不得又無形容可狀當屬已若人不消説了愼獨無有作好作惡無纎毫私意便是某常講致曲即是愼獨子思推原學問大根本在愼獨故致中和便能位育天地萬物原同一氣來歴聖人自有中和學者必先愼獨而後有此
  唐應德問觀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如何先生曰只是虚靜之時觀之属知属動只是心上覺得然其前只好做戒愼恐懼工夫就可觀也又問靜時小人與君子同否大器曰小人夜之所息不勝晝之所為渾是私意先生曰以有私意種子在也若言靜與君子同則動亦可與君子同乎
  易泉問到位天地育萬物却是難事先生曰位育不難還是致中和難怎麽見得難須是戒懼之意常存處己如是處人亦如是在家如是在外亦如是今日如是日日亦如是這等纔能致得中和纔可位育得天地萬物諸生今日只要在致中和大學謂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予謂中庸一是皆以致中和為本他日得志在位建功立業固不消説不得志在下變化得些風俗亦便是能位育天地萬物了這等㸔來天地有大小萬物有多寡但隨已分量擴充去而中和却不可不致
  劉銑問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處中如之何曰言君子能時時無不中耳道不行言知愚之過不及不明言賢不肖之過不及者何曰知者知之過足以迂人心賢者行之過足以惑人心愚不肖之不及不假言矣故不行不明然道猶飲食在人甚切近耳不及者自枵其腹而過之者自取其困也
  象先問時中先生曰時中的地位儘難如孔子説夏時殷輅周冕韶舞有多少不同處與上大夫言便誾誾與下大夫言便侃侃麻冕純儉便從衆拜上便違衆從下此皆是孔子的時中處顔子仰鑚瞻忽每在於此若他人要隨時或忘却中要執中或背了時㸔來這時中君子非是致過中和來的怎麽能得永年曰時中亦可分言否曰固不可分言然自有此脈絡如孔子祖述堯舜而又憲章文武方能酌古準今雖周公仰思亦是此物凡聖人因人變化對時育物皆可玩也
  鄭若曾問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如何先生曰飲食知味處便是道人各宜思之大器對不以飢渴害之曰然適茶至若曾讓汪威先生曰此便是知味處汝要易見道莫顯於此若曾曰如此何謂知味曰威長汝遜之故也不如此只是飲茶而已汝資質暗合分明是道却又不知聖人説水是道説門是道説衣服是道若䙝裘左手長右手短便不是今學者寛衣大帯装成堂堂模様與道不相干且聖人顧諟天之明命滿目皆是道理鳶飛魚躍活潑潑地大器問開目便錯了何謂先生曰非禮勿視云云又問致曲心粗只是心不存否先生曰然必以集義為事自是勿忘譬如飲茶時如此不飲茶時亦勿忘此謂戒愼不覩汝們依我講着就此下手做去有着落有持循
  章詔問舜之大智者何曰好問好察則無遺善不智而能之乎隱惡揚善則人樂告以善不智而能之乎擇之審用之至也無少遺失矣不可謂不智也此豈有所索隱者哉道何為而不行乎舜為天子得行其道於天下反以仁言回者何也曰此孔氏之精義也舜有天下故言知其行可知矣回在陋巷故言行其知可知矣舜與顔回易地則皆然詔問舜之大智如何先生曰千古聖賢道統之傳惟在於此如舜之好問好察皆出於心之至誠無一毫勉強其所以然者何故只是欲天下百姓各得其所欲天下百姓各得其所惟有此中可以近人情合天理中雖具於吾之一心而散見於天下之人故一人之善未得即一民之生未遂抱仁民之心者雖欲不問察以求此中不可得已隱惡揚善執其兩端皆由是出故欲觀舜之大知者當先觀其欲並生之仁孟子曰舜由仁義行者以此後之學者執泥已見而訑訑自用豈惟其知之小亦以其仁之未聞耳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顔子以能問於不能皆原於此象先問舜之大知先生曰全在這好問好察上故夫子亦嘗説好古敏求這好的意思後人便没有前日過碧峯有個僧來見予偶過石間謂予曰玉是在頑石中别白出來的金是在沙泥中别白出來的君子是小人中别白出來的予謂還不是金玉在沙泥頑石中㡬曾道我是金玉你是頑石沙泥君子在小人中終不道我是君子你是小人正如舜在深山河濵雷澤一般與木石居與鹿豕逰全不異於野人若舜説我是聖人這些人見舜訑訑的聲音將望望然去了誰與共居舜雖好聞一善言好見一善行從那𥚃得來這等㸔來舜之知不全是生知在一好字上
  何堅問吾輩不能好問好察其病安在先生曰這是各有個病痛須是各人自家檢㸃出來對曰只是好髙不肯下人耳先生曰此還是第二層事元來只是視天下的人與己若不相干涉無舜這般心腸觀舜這般並生心腸視天下的人有一不得其所皆是己性分上有欠缺處故便好問如此後來若顔子庶㡬得舜的様子觀其自謂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他自是能擔當得起子思序舜即繼以顔子者以此諸生中亦有為舜的心否有為舜的心須是要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先從顔子學起
  敬問中庸不可能之謂何曰天下國家可均然有時而不均爵祿可辭然有時而不必辭白刃可蹈然有時而不當蹈中和不流不倚之謂何曰和而不流者達道之正克己者能之中立而不倚者大本之行復禮者能之雖至於國有治亂皆守此而不變焉可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何如其強哉外此雖風土之偏者且不能而况於在人自有知愚賢不肖者乎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象先問中庸却是個易簡的道理如何人不可能先生曰中庸與易簡是相似然易便如天簡便如地這等㸔來豈是易能的問舉天下國家可均三者謂何先生曰他舉天下國家見得是窮達所係舉個爵祿可辭見得是富貴所屬舉個白刃可蹈見得是生死所關三者最是𦂳要的合乎中庸却難諸生今日無是三者只當於言動辭受取予上做功又更切要些能得此亦便可入中庸矣切毋以其粗淺而忽之也
  問夫子論強何以言中和先生曰凡學者必有個受病處如瘡疥之類一般有發之手者有發之足者有發之面目者須是自其脈絡貫通緊要處治纔易愈聖人之教人正如醫者之用藥莫不是因病而發子路剛強蓋不足於中和夫子語之以中立不倚和而不流是亦對症用藥之一驗其於諸弟子皆然
  敬問君子依乎中庸何以曰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曰斯其人與天地合德乎故夫子曰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夫索隱行怪己為人矣半塗而廢者則亦不免於為人故不至於聖耳
  大器問依乎中庸先生曰依字從人從衣人之體中庸而不離猶人之着衣而不去也譬之窮依中庸達時變了達依中庸窮時變了是衣在人身亦可以窮達變耶且今日有中舉不中舉極小小得失你們亦有以未中為憂者已中為喜者纔滯心於此便是離却中庸欲不見知而不悔難矣故君子知此中庸行此中庸舉手在是措足在是拳拳服膺而不失不使少離於須臾不然猶人之袒裼裸裎血肉之軀盡露也大器問獨立不懼同否先生曰此就聖人自然而言獨立就用功而言大器問費隱先生曰此體用分不得如門腔是體為人行是用燈能照滿室是用光是體此極言君子之道大也光舉人與天地聖人而言後又舉盈天地間飛潛動植而言皆是道也自何處做起在造端乎夫婦能乎此便與天地聖人萬物為參伍
  瀾問既曰天下莫能破載以盡夫婦天地聖人矣又曰鳶飛魚躍上下察者何曰此盡之也言鳶魚之小若可破斯道也然能戾天而躍淵况愚不肖之夫婦乎故語小天下莫能破也天地之大若可載斯道也然鳶可以戾而魚可以出况聖人與人乎故語大天下莫能載也故君子之道其始也造端乎夫婦其至也察乎天地無大無小也
  易泉問盡道如聖人猶有不知不能衆人便得自諉了如何先生曰觀備道之全體如聖人猶有未盡處况不及聖人者乎可見道是這様大的而人不可不為因嘆古聖人一個禮樂不知便往周問於老耼萇𢎞一個官不知便往譚去問郯子㸔他是何等的心地後人猶有大於此者亦只是隱忍將就過去了便莫有個要求全盡無愧的永年問問禮問官恐是小事先生曰道無大無小知官可以安民生知禮可以復民性如何㸔做小的
  問鳶飛魚躍可以語大語小通否先生曰此是打做一片説得的謂道之大可載也一鳶之飛直至於天得一魚之躍直出於淵得謂道之小可破也莫大如天一鳶之小制他不飛不得莫廣如地一魚之小制他不躍不得這等㸔來古人滿目便見天理流行滿目中皆是道孔子致嘆於逝水子思有取於鳶魚皆是心常見得後來程子亦是實落為這學問的他㸔到子思鳶魚之論便提掇出來謂子思喫緊為人活潑潑地他亦不是浪説諸生今日亦須勿忘此意如在旅邸中便求所以待主人的是個甚麽道理御奴僕便求所以接下的是個甚麽道理相聚講便求所以處師友的是個甚麽道理如此等類觸處見得方是學問無間斷處故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先生曰程子謂鳶魚之論於學者極有力活潑潑地最有味故子思及夫子説得鳶魚川流處極是緊切的見得工夫少有間斷便與道不相似了此所以須是時時省察不使離道於須臾纔好後來如周茂叔愛蓮花與不除窓前草張子厚聽驢鳴皆是於道之不可離處實落見得非為蓮與驢也
  先生曰中庸之道及其至察乎天地而實則造端乎夫婦故須是打夫婦上做起故孔子嘗謂伯魚為周南召南若這裏忽畧了便是不能愼獨道怎麽行得去有兄弟便不能宜有父母遂不能順象先問造端夫婦何處下手用功先生曰古人亦曾有様子來舜處二女便是又問堯妻舜二女其事亦可駭先生曰唐虞時婚姻之禮尚未大備如夏尚忠只有些意思在裏面商尚質雖外面有些禮却猶質朴至周始禮文大備了今用之吾從周禮然於此等禮文不必推究但㸔他至公至仁之心他要為天下得人便以己之二女歸他九男事他故卒與之以天下設使舜果不可以理天下二女不為虚歸九男不為虚事乎聖人有仁天下之心便不知有已至於如此
  象先問以人治人如何先生曰以人治人改而止是以我之道治我之身無過不及斯已矣故忠恕元是我本有的去道便不逺了故以所致責於子臣弟友者自責其未能言行之相顧正是忠恕為道的事若説以人治人是治别人則是自家於道尚未有得處遽先去治人恐去道逺甚與人之為道而逺人相背
  逺問以人治人如之何曰以人之道治人之身猶曰以我治我耳此謂不逺人以為道未及乎治民也故下言忠恕乃治道之方而孝弟忠信則其事也忠恕何以違道不逺也曰道本不逺於人而忠恕者推己以及人是不逺人以為道故云不逺人之道為邇也
  敬問素位而行不願乎外章句以素富貴以下為素位在上位以下為不願如何曰非然也無入而不自得非不願乎在上不陵在下不援非素位而行乎蓋素富貴以下乃素位不願之事在上位以下乃其故耳故正己而不求人斯能素位而行不願乎其外也居易所謂正己俟命所謂素位而行不願乎外也故君子失正鵠反求諸己者凡以正己耳正己者本也
  象先問君子素位而行如何先生曰君子之所當治者固不外乎子臣弟友之道然人之遇則有富貴貧賤夷狄患難之不同足以變移進道之心故又有素位而行之説然素位而行不願乎外是一套的事素富貴一段是横説在上位一段是縱説只是恁地行去無外慕的意且如我們做官的只做官做舉人的只做舉人做秀才的只做秀才若做秀才時便行中舉的事做舉人時便要行做官的事做官的又便要怎麽陞遷此便不是素位而行與子思説的却不合了故其常説顔子簞食瓢飲只是心無外慕故孔子恁地稱許他來設若他心下有一毫外慕的意雖是半簞破瓢夫子亦決不如是稱許他了邦儒因問取譬於射是怎麽先生曰舉個射却正是極明白的了見得射不中的只好説自家射得不好怎麽好去怨那正鵠與我有甚恩讐可見君子只可素位而行纔有些外慕便不是
  官問妻子兄弟之翕何以父母斯順曰父母之心如天地妻子兄弟如萬民萬物王者處萬民萬物不得其當天地之心不悦故妻子兄弟翕而後父母順
  詔問君子之道辟如行逺必自邇如何曰好把造端乎夫婦來㸔是道即中庸之道以為不可能矣孰知不逺於人乃自卑近始乎人能妻子好合兄弟既翕如詩之云云則父母之心其安樂之矣蓋至是即舜之順於父母瞽瞍厎豫而天下化之時也若稍有乖戾則父母之心愁慮疾苦不暇豈能順乎至若王者以天地為父母則天下之人皆其妻孥兄弟也必使無一夫不獲其所而後天地順
  象先問樂妻孥宜兄弟亦只是性情上做功夫否先生曰然如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舜見象憂亦憂象喜亦喜是也問父母順如何就是道之髙逺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如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天下之為父子者定這等㸔來順父母的道理是甚麽様宏大胡炳曰順父母便繼以鬼神謂何先生曰道是個無大無小無逺無近無隱無顯的始雖是造端乎夫婦極至便可通乎鬼神又曰恁地㸔來子思實是得孔子之的傳孔子實落是與鬼神相屈伸變化往來得的故子貢問人不知他便説知我者其天子路請禱他便説丘之禱久子思非是實落見得這鬼神怎麽説個體物不遺便繼以誠不可揜敢如此説來又曰不可以夫婦為卑近而可忽鬼神即在此
  衢問鬼神之德之盛者何曰無形聲而有形聲者不能離耳蓋天地萬物之氣皆理也理即誠也不然今之當祭鬼神如天地山川五祀宗廟彼真有形聲在爼豆之上牲醴之旁哉然而此心誠敬如在焉者蓋此心之理與之通也一有不誠鬼神禍之為道者豈可以兄弟妻子為近而可忽以天地萬物為逺而可畧耶
  先生因講鬼神之為德章語諸生曰學者須是學得到通得鬼神處方是實學如舜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禹黃龍負舟須臾仰首而逝皆是通得鬼神處後來如宋儒程子為鄠縣簿有邀去㸔石佛放光者辭云適有政不暇往願往時請取其頭以示其光自是遂滅又有一人謂曰近有竒特事問之曰夜間宴坐室中有光程子謂某亦有一竒特事每食必飽此亦不惑於鬼神者然聖賢能如此却從那裏得來亦只在不忽妻子上做起不忽妻子處正是愼獨就是能與鬼神合其吉凶所謂誠也
  大器問誠何以不可揜先生曰孝弟之至通於神明故實理得於心發言中節周旋中禮可以質鬼神可以並日月可以格祖考夫何故己心元與鬼神日月祖考一氣也
  陟問大舜之大孝而得祿位名夀者何曰名即德為聖人位即尊為天子禄即富有四海之内夀即宗廟享之子孫保之者耳是何也以理言之則天之生物可知以事言之則嘉樂之詩可見故大德者必受命
  講舜其大孝先生問諸生曰夫子言舜之大孝曰德為聖人罷了又説尊為天子以下則人之法舜以盡大孝者亦必為天子有四海然後可耶且夫子有聖人之德而不有天下豈於大孝亦有欠乎諸生未有以對先生曰此蓋以德為聖人為主有聖人之德矣尊富自在其中故下言必得禄位名夀及必受命皆舉大德為先也雖論生物栽培之理引嘉樂保佑之事皆是意耳若孔子之事適遭其變故人惟當求盡於脩德而禄位之得失又不可以為定例也或以孔子萬世為王名位千古不磨其所必得又有大於舜者以證斯言其説亦通九儀問文王言父作子述不言文王之事者何曰言父作則有所以承之者言子述則有所以傳之者其曰無憂者何曰聖人之心固欲天下皆入於善而其先且急者莫過於父子故舜於富貴好色人悦之不足以解憂而嚚訟可乎真非堯之所喜也所謂子述之者如之何曰武王則不失顯名而周公又能成其德文王之喜而後可知也不言作者之事何曰舉其述者可知耳以武王為子而又言周公何周公亦武王之聖皆能述者也故曰周公成文武之德
  先生曰只無憂二字便可盡得文王的心事便是能中庸也諸生問怎麽見得先生曰聖人之心但要使天下之人皆與己一般纔好然却莫切於父子如堯舜有子朱均舜禹有父瞽鯀其千方百計諭之於道養之以善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怎麽得無憂文王有子皆聖其才可使天下皆安安天下的心志便遂了更復何憂田大本問淵明五男皆不肖竟委之天運如何先生曰他㡬曾有文王這心腸來
  先生講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象先因問今日祀禮可依古之廟數否先生曰程子所制祀禮庶㡬盡善朱子謂某則不敢恐太拘泥些他見禮文故謂不敢殊不知此却是周禮周家有封建故其子孫皆世官是以當時天子便立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他的適子世為天子了庶子便分為諸侯故諸侯却不敢祖天子諸侯之適子世為諸侯了其庶子便分出去為大夫大夫却不敢祖諸侯至於大夫之適子便世為大夫了其庶子便分為適士故士不敢祖大夫後世封建之制亡祖宗通沒有個祭的子孫怎麽可丢得故某之意雖是士庶之家時祭亦當祭始祖暨髙曾祖考若始祖以下髙祖以上皆謂之先祖這様的亦須歳暮一合祭但廟數自天子至於庶人當有等殺而尊祖敬宗的心却分不得貴賤故須是如此人子之心纔安而禮意纔備蓋嘗以此告武縁李白夫
  濟民問武王周公之達孝者何曰達通也明也其即下所謂明郊社禘嘗之義者乎夫孝者繼志述事者也今武王周公其四時之祭也脩祖廟陳宗器設裳衣薦時食焉其禘祫之祭也序昭穆辨貴賤辨賢逮賤序齒焉之二者是乃踐位行禮奏樂敬所尊愛所親事死如生事亡如存其志即先王之志其事即先王之事孝之至也夫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后土也宗廟禘嘗之禮所以祀其先也故能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則是與天地合其德與祖宗合其心治國如視諸掌矣能明之者惟武王周公為然故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蓋仁不能以安人不足以格神誠不足格神不足以治人也詔問達孝先生曰達是明也通也即達天德達禮樂之達言惟武王周公能通明此孝道耳其孝則謂之何惟在善繼其志善述其事而已必以祭祀之禮為繼述之大者豈以國之大事在祀歟曰是固然但祭祀時可以觀繼述之孝夫何故春秋脩祖廟乃四時之祭即下嘗字也宗廟之禮乃禘祫之祭即下禘字也能脩祖廟則非不屋者比陳宗噐則能世守非抱祭器他歸者比設裳衣薦時食則能來四方之貢非攘竊犧牲者比昭穆咸序則子孫不至祼將他廟序爵見得天下諸侯皆來助祭辨賢逮賤序齒則又皆懽忻流通諸父昆弟不怨故踐位一節總申上意以見先王之位與禮樂真能保守其志與事必如此而後為繼述之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者正以此耳蓋郊社禘嘗之前有多少事件皆為治國耳脩身不待説了其尊賢親親敬大臣體羣臣子庶民來百工柔逺人懷諸侯無一事不盡故到祭祀時候庶民得以供時食諸侯以下得以序爵親親得以序昭穆序齒羣臣得以序事祖考之志與事於是乎遂矣故來格而享之故曰惟仁人為能饗帝惟孝子為能享親此也此便是能明此禮義則治國之道固已在乎其先故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可見此孝非武王周公莫能明也後王不能治國使衆叛親離禮崩樂壞是棄先王之志與事而不知繼述雖有黍稷之馨以瀆鬼神祖考亦不格矣此便是不達乎孝者辟如人家子孫於祖考能守其基業遵其教訓大則立身行道顯揚其親到祭祀時節雖𤓰菓菜茹之獻祖考亦來歆享其或蕩廢家産虧體辱親雖有祭祀祖考亦含恨九泉矣故此孝字似武王周公能通明的幾人
  田問孔子對哀公問政之事如何曰文武之政以下言人存政舉之易也為政在人以下言得人之故也得人之故在脩身故仁者人也以下至治天下國家又言脩身之故也然脩身以道則有五達道之事脩道以仁則有知仁勇之事知仁勇即仁義禮也以其出於性也故先言仁義禮以張本耳夫治天下國家固以脩身為本其條目亦不可缺故下言九經之目與其效及其事而又本之以誠然皆自脩身推之也故又總言曰凡事皆本乎誠也凡事即所謂言行事道也然皆不外於此身耳然自此以上皆就君身而言其在下位而為臣者亦不可無其誠故遂以在下位者推至於明善誠身則亦不外於誠以脩身也誠何以若此之重耶誠原於天也當盡於人耳其盡之者推擇善而固執故下遂以天道人道各發其義焉自誠明謂之性則天道也自明誠謂之教則人道也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言誠明一也詔問哀公問政一章何其言之複乎先生曰固自有序耳為政在人至知恥近勇皆論脩身之事為政之本也自知斯三者至九經行之者一皆論治人之事為政之用也故文武之政以下言立政之易存乎人也故為政以下言行政之本存乎學也然脩身事親是學之仁也知人知天是學之智也故下列達德以行達道自此開端耳生知以下是言德之有品而入德始於三近究其脩身之本也知斯三者以下是以身為之綱而施政備乎九經廣其脩身之用也其下九經行之者一又言必主於誠與達道達德同耳凡事豫以下則推論雖一言一行一事之小亦必要誠而况於道乎故道前定乎誠則不窮矣至此則政雖廣如九經而其本尤當以道前定為脩身之要也問又言在下位者何曰雖在下位且不可離此誠而况於君上乎所以深警哀公也自誠者以下則原誠之所由出與其未誠者之功與效君臣皆同耳
  王獻藎問齊明盛服非禮不動先生曰此心齋肅儼然如神明在上雜念不生這便是齋明盛服亦不是綺羅之服乃先王之法服如深衣一般故服其服則思稱其服須要整齊不亂這便是盛服如此則有以立其本至視聽言動又皆以禮身豈不脩
  問凡事豫則立如何曰凡事是泛説見達道達德九經固當本於誠雖凡事亦莫不然也問其下何以在下位者言曰聖人不欲直指人君故借在下位者以感動之且自文武之政至不可不知天言立政必由於人存也自天下之達道五至知所以治天下國家言人存之事也自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至所以行之者一言人存以立政之事也自凡事豫則立至末又詳言所以人存之事也故此章即大學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一般觀此章有生知學知困知又有安行利行勉行可見知行還是兩個陽明子以知行為一個還不是又曰人若能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的工夫便可到聖人地位故曰雖愚必明雖柔必強聖賢只有生熟之分熟者為聖生者為賢若自以為不能便是自棄然須要立志須要虚心擇友不然終未免為鄉人而已
  應元問自誠明何以謂性自明誠何以謂教先生曰自誠而明是原初就是如此無些夾雜無些私欲所以謂性即誠之者性字一般自天生來然也自明而誠是有私欲雜了必有所見聞而後有所得故或師友之開通典籍之覺悟心思之擴充言動之觀法至於見一草一木之㣲也亦或觸類知進皆謂之教如張子所謂糟粕煨燼無非教者一般應元又問如此必先在明上做工夫乎曰古人的學問元只是打知上起㸔他下個明字見得元初本是明的但受形時或氣少夾雜了些且又加幾畨習染過來便與元初的本體不同了故必須在明上起纔到得聖的去處正如一個鏡一般被塵垢汚了須要擦磨過纔得復明又如作室一般亦要把那地基上的蓁蕪悉皆芟去方好作室故曰不明乎善不誠乎身大學謂在明明德亦是如此
  詔問誠明以下亦各有屬乎先生曰至誠盡性章申誠明之性也其次致曲申明誠之教也至誠可以前知申誠則明也誠則自成而君子誠之為貴申明則誠也至誠無息以配天地申至誠盡性可以參天地之化育也尊德性道問學申致曲也此以上皆聖人之道德問學事愚不自用及三重皆論聖人之制作度數事蓋體用之備夫子之祖述憲章上律下襲者凡以此耳故中庸之道惟夫子為能備之雖大舜文武周公之事皆一以貫之矣此非至聖不能知夫子其至聖者乎非至誠不能為夫子其至誠者乎然學者之入門亦惟自為己之誠知幾之明以求致其極耳至於篤恭之妙則所謂位天地育萬物者不外乎此矣
  聶蘄問至誠盡性曰盡性即盡其心之盡此以前戒懼愼獨格致誠正工夫都已盡了所謂窮理盡性以至命亦此乃是致中和天地位是性本合天地萬物為一原由是擴之與天地同其大萬物同其體斯謂之盡而人物之性亦在盡己之性已兼了註中知之無不明處之無不當只説得用處一邊當先有感化的意如鼓舞盡神化裁盡變皆是如堯典稱堯只是個克明峻德便可九族親睦百姓平章黎民於變時雍都了了至於治歴若采治水特餘事耳賛是相的意思如詩后稷之穡有相之道一般參如禮謂離坐離立毋往參焉一般真個天地生這些人物非是聖人成能他却象是個虚設的恁他㸔來聖人真個與天地參對無愧的
  詔問致曲先生曰曲是纎悉委曲處皆要推而致之使無遺欠如易繫辭所謂其言曲而中之曲如善端發見之偏兼言之亦可此是致知誠意工夫戒懼愼獨工夫亦在此象先曰如何是委曲處曰如水之千流萬派欲達江達海中間不免有些砂石障碍山谷轉折便有多少委曲處須是悉致之纔得與江海㑹通昔日有二生同欲致書於其長一生適有事就凂無事的這生為之封裝其生於己的封裝甚整飭於人的便覺潦草此便是不能致曲處前日初啓東來見説他塲屋中一友有寒疾不能終卷他便把己身上衣服解下一件與他穿其友還不能冩又教他面向裏背向外冩其友猶不能又將兩個軍的衣服脫下來將外面遮着其友纔得終卷出㸔這一事便是他能致曲處但未知他每事皆能如是否耳凡學者惟是這一灣難過須要人逐念尋究耳
  王獻藎問曰致曲有誠與聖人如何曰亦幾於聖人到物化時非己之化不及此故曰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愼獨其此章之謂乎
  炳問致曲是集義一般否曰致曲工夫比集義還精密譬如曾子説孝其行孝便是義説到斬一木殺一禽不以其時非孝也便是致曲孟子説集義到行有不慊於心則餒乃是曲之不致譬如纔方飲茶長的不肯先幼的不敢不後不相錯亂其讓的意思溢然便是致曲若一茶之間忽畧了便不是致曲
  斆問至誠盡性何以參天地也曰天地亦此性耳而况於人物乎盡則有以畢其理而無餘故能參天地耳术問致曲之謂何曰因其發見之一端而委曲推究以造其極理有未得者力皆可得而至之故能有誠也誠則發見於言貌故曰形形則人皆可見可聞故曰著著則如日月炫人目雷電震人耳故曰明
  术問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又曰至誠如神者何曰上言其理下言其人也蓋禎祥妖孽之見蓍龜動四體皆至誠之所發見然有善不善之殊是故雖禎祥有不善者矣雖妖孽有善者矣惟至誠能知之耳
  炳問禎祥妖孽何以知國家之興亡先生曰國家興亡雖在禎祥妖孽還㸔蓍龜四體上譬如堯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妖孽莫加焉未嘗見亡又如漢文帝時妖孽甚多天下反庶富漢武帝時禎祥甚多天下反虚耗可見興亡不在此蓋禎祥有不善的妖孽有善的惟至誠能先知道故曰故至誠如神
  象先問禎祥妖孽何以在蓍龜四體上見得曰如衞石駘仲卒無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執親之䘮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衞人以龜為有知也此便是禎祥之見乎蓍龜如周公之握髮吐哺赤舄几几漢高之攝足輟洗此便是禎祥之動乎四體故曰賢才出國將昌子孫賢族將大妖孽則反是若只謂麟鳯之物為禎祥災異之類為妖孽淺亦甚矣不待至誠能知之
  先生謂陶欽夔曰近與學者論致曲凡事致其委曲纎悉合當處纔是工夫無處無之也欽夔曰誠形著明動變化與定靜安慮如何先生曰定靜安慮主在己言動變化却及乎人物而言曰動變化其在慮之後乎先生曰然曰致曲工夫權變俱在耶先生曰未可先便説權然權亦在其中曰誠明就為盡頭曰致曲工夫就便是明之盡頭
  王獻藎問誠者自成也先生曰人心最不可不實不實則事皆虚文何以自成故誠者物之所以自成也惟有誠心為善則一家之中父母兄弟妻妾僮僕皆信你是善若一家未能相信畢竟還是不誠曰誠者之成物是知之明而處之當否曰必須那物成方是成物堯何以不能化其子曰書曰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固不能化其子然九族既睦只有一子不化説他是睦是不睦故丹朱不賢不害其為成物
  阡問既曰誠者自成又曰自道者何曰誠與道一理也由其在心故曰誠由其在行故曰道故存其理則成物然在心也行其誠則為道然在身也故曰自成自道誠者物之終始以下則言當誠之故非自成己以下則言誠己之大是故君子以誠為貴也
  用問至誠無息以下之謂何曰無息以下言聖人至誠之功用同乎天地出於自然也一言以下則言天地至誠之功用以見聖人之同如此也詩則明天地聖人為一惟悠久耳
  詔問何以曰故至誠無息曰此承上誠者而言古本通為一章既曰不息又曰久者何曰不息是無人欲之間斷久是天理之常存不見而章亦可以説天乎曰不動而變却説地不得不曰為物至誠乃曰不貳者何曰言不貳正所以状天地至誠之景象不貳即誠也若為物貳也則天可傾不能行健以覆物地可折不能承順以載物只看這不貳便見那誠字做出無窮無間的事業模様若止言至誠則徑直而無餘味要形容那專直翕闢的意象出來却難比正子思立言之妙也今夫天一節言天地已盡矣而又曰山川者何曰山與水乃地中之廣大者山水如此則載山水之地可知矣地既如此則包地者可知矣故其下引詩只言維天之命而不及地與山川又以見聖人與天為一雖地與山川皆不得而比之也故自至誠無息至無為而成言聖人同乎天地其為物不貳以下言天地以見聖人下引詩並言天地聖人之一道也又問欲學文王從何處始曰只是從前擇善固執明善誠身處學之詩不云日就月將學有緝熈於光明然就將雖日月所積而顯思之天亦可至之學者毋以日月可忽玩也
  應元問聖人之治天下也有禮樂刑政設施措置如何説不見不動無為先生曰聖人是德盛而民自化如為政以德一般非謂全無所為如舜之舉元愷但知善之當舉而已誅四凶但知惡之當去而已豈是欲天下知他舉善去惡而天下自然服他故雖見而猶不見雖動而猶不動雖為而猶無為大抵聖人行事出於無心順其自然故如此若後世為政者舉一事便要紛更舊章就是動了便要誇耀於人就是見了便要作好作惡徵色發聲便是有為了夫何故皆只是不誠
  威問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髙也明也已盡了又説昭昭以下如何先生曰此正是一個學天的景像蓋昭昭之多是天到那日月星辰繫焉萬物覆焉也是天一撮土之多是地到那載華嶽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洩萬物載焉也是地正如人一念之誠是誠一事之誠也是誠至於配天地也是誠人能自一念一事之誠造到那配天地的所在便是無窮之天廣厚之地一般若只是那一念一事之誠而不肯進亦是昭昭之天撮土之地一般是以學者貴乎不息不可安於自足
  守德問大哉以下之謂何曰言誠之者功用之大與聖人為一也既曰尊德性又曰道問學者何曰問學凡以明尊德性耳其下云何曰致廣大則或畧乎精微故又曰盡精微極髙明則或過乎中庸故又曰道中庸温故而不知新則知無所進敦厚而不崇禮則行或有陋故曰脩德以凝道也註存心致知之分如之何曰纔存心由致知纔致知則存心一理也故尊德性豈無致知道問學豈無存心故其詩曰既明且哲合存心致知而言也
  永年問大哉聖人之道一章似是聖人之功業如此皆自尊德性道問學上作起先生曰正是蓋聖人之道大小無所不包如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是天道也包了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是人道也包了是聖人之道如此之大然自那裡做起却自尊德性上起尊德性又自那裡作起却又要道問學致廣大以下皆其事也前所謂致曲者正在於此陸子靜專尊德性而輕問學豈有能尊德性的道理充陸子之道禪而後可者也
  詔問大哉聖人之道曰洋洋乎發育萬物是就造化言優優大哉是即人事言蓋小大皆道道器一致也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者何曰道路也人所由也亦有道理之道的意然言道則非道的問學非所事矣道問學即尊德性工夫存心致知本同為用者也致廣大者何曰是自我致得來的亦兼推廣説然欲致廣大先須克己之意見克己又須隨其性之偏處克之廣大之人精微處或闊畧故又要窮理如一言動一飲食間皆有至理存焉盡即盡其心之盡欲極髙明只是無欲道中庸所謂存天理近人情也問温故属存心知新属致知否曰温故一句属知敦厚一句属行不必規規以存心致知分也問前云發育萬物峻極於天言道如此之大此乃歸之明哲保身似覺小了如何曰到此即孔子聖之時易之與時消息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皆是也豈可小㸔
  李生問監中諸友㑹文出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髙明而道中庸題敢請教先生曰這題目儘大著人之德性元是個廣大的可以配得天地但人或立下意見或分著彼此或隔了籓墻被這私意一蔽了便自狹小與天地不相似了故須是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使亦能如天地之無不覆幬持載纔謂之致得廣大人之德性元本是髙明的可以配得日月但人或溺於聲色或雜於貨利或急於功名被這私欲一累了便自卑汚與日月不相似了故須是不以一毫私欲自累使亦能如日月之錯行代明纔謂之極得髙明然精微之未盡亦未免為廣大之欠中庸之不道亦未免是髙明之過故致廣大便要盡精微極髙明便要道中庸
  問温故知新曰温猶燖温正如冷湯酒一般湏是得火便有生氣喫着便有滋味良心冷了却如槁木死灰一般怎能得新意出來故修養家有所謂文武火纔煉得成丹亦是如此敦厚即書之惟民生厚記之忠信之人可以學禮一般因謂之曰就是與諸友㑹文之間亦便有可致得廣大的處問何以見得曰如論文已或有些好意思不肯廣與人人或有些好意思便是知取他的亦便是不能致廣大須是把這心便㸔做與天地一般人有善便取於己已有善便持與人方好不然恐亦還只是做文字的秀才也
  汝隣問自用自專之謂何曰言聖人以議禮制度考文治天下然而無德之愚無位之賤皆不可妄作以取災何也非天子不可為也况今天下一統雖其自用自専其誰從之故必德位兼備斯可作也彼仲尼有德之大聖也惟無位雖盡學夏殷之禮而有得焉然亦惟周是從則亦不敢自用自専愚賤者豈可行乎
  藻問三重之説何以寡過曰本諸身以下言王者有聖人之德而制三重也動而世為天下道以下言寡過也詩則證之耳蓋非若上下雖善無徵不信而民弗從者也動行奚别乎曰動以其損益制器而言行則周旋容止之謂也何以言仲尼也曰承上言此道惟仲尼能盡之耳蓋其學也兼帝王天地之道而時出之則其德如天地之無不覆載而四時日月之錯行代明也惟天下至聖德備諸己而時出之化乎人以配天也孔子其至聖乎惟天下至誠經綸立本而知化育由與仁與天與淵為一也孔子其至誠乎蓋自舜之大孝至此皆所謂脩道之教而孔子為獨聖也夫焉有所倚即其下所云也
  威問三重之制如何先生曰三重非聖人胡亂制的本諸身之有德又驗諸民之信從然也永年問考建質俟是後人替聖人如此説抑是聖人自如此曰是聖人自如此然則於天地何以言建於鬼神何以言質曰天地有形以此叅彼猶立標於此以求其準也故曰建鬼神無形以心質之乃以明格幽而與之合也動而世為天下道以下正説寡過又問三重之制既本諸身有德若民有不信從是德猶有未盡民若信從使考三王而有謬建天地而有悖質鬼神而有疑俟後聖而有惑也是德有未極曰然問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曰此動字就損益變革上説如説兼言行則重復矣非子思本意下言知天知人者何曰天之理不外於人人之理皆原於天知人則知天矣言至於知天則理無餘藴
  詔問仲尼祖述堯舜曰祖述堯舜只自二典觀之可見憲章文武觀於論語亦可見是蓋學兼古今矣上律下襲則天地亦兼而學之可謂貫天人之理於一身今學者言及帝王天地便委靡退怯不敢自振以為終不可學皆由志之不立而不能以有為也
  象先問仲尼之學必兼天地帝王者何曰㸔孔子的學問是何等様大後人雖有知古的便不能知今此或流於腐儒雖有知今的便不能知古或拘於曲士知天而不知地便是能員而不能方知地而不知天便是能方而不能員酌古準今參天兩地這便是聖人的學問若賢人的學問便下聖人一等了一生曰今人連賢人的學問也到不得先生曰這却趨下了在汝雖曰謙之至他人視之便覺自畫之甚矣夫帝王天地於我豈有逺耶問聖人之道恐亦只是賢人的學問做去先生曰元來規模自是不同
  詔問小德大德曰此言德之有大小也自夫子身上説即如當時列國諸侯及門人弟子鄉黨宗廟朝廷隨其所接所問而應答作用各有條理即小德川流其統㑹之地原於一心經綸之妙變化無窮即大德敦化一以貫之亦此也宜以夫子對造化同㸔方好
  敬問衣錦尚絅以下者何曰言君子作聖之功也夫聖雖可學非有為己之心與知幾之資者不能進蓋纔為己則誠之本也纔知幾則明之本也然後可以用謹獨之功矣蓋無為己之心則不能為謹獨之功無知幾之資則不知獨之可畏也故君子於人所不見之處而欲無惡於志惟在不待言動而常信敬耳夫如是則無言之誠雖神明可通而况於民乎又何賴於賞罰哉是何也君子有不顯篤恭之德百辟皆化而天下自平雖有賞罰無所用之然所謂不顯之德者亦非𤣥逺也即天命之性耳但其妙至於無聲無臭諸詩不能形容也易泉問子思言淡而不厭及言知逺知近等語恐又加謹獨工夫亦只是如此先生曰此只好就資質上説如淡而不厭見他是個有入誠的資質了知逺之近見他是有個入明的資質了纔好加愼獨工夫予前日亦曾與鄒東郭説來聖賢説話亦有不曾一句就説盡了的如首章言個戒愼恐懼的工夫可位育得天地萬物了然下面便繼以智仁勇又繼以九經五達道又繼以誠明然猶必須要個好資質纔做得這工夫又説個愼獨中間便自有許多條理不然只一句説了下學怎麽得個下手的去處泉曰何不一下説了曰恐諸君就不肯用功夫也
  王材問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温而理知逺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先生皆以資質言恐不皆有此資質亦要學力也曰是資質無此資質者却要學力先變化氣質也故學要為己為己誠之基本也然雖是為己而無那明亦不可故又要明知幾明之基本也知風之自三句最好體認風是甚麽的風譬如外面有個毁的風便知道這是我那件事做得不當外面有個譽的風便知道這是我那件事差強人意知得此纔能不怨天不尤人却肯愼獨做工夫也
  王材問不動而敬不言而信有記先生言者似謂君子之誠不可揜不待聽其言見其動而敬信自著如此則皆自他人㸔君子言恐此節是指君子用功言先生曰是此是子思言君子欲平天下打那裏起便在獨處愼起愼獨工夫非一朝一夕之故凡一言一動無時無處無不戒愼至使家人奴𨽻皆曉得我的心事如易所謂邑人不戒都不待警戒他他自是信服我到篤恭處便是天下人皆信服我了謝顧曰篤是愼獨工夫不息先生曰還是篤厚此是到至誠無息處自然功業博厚髙明悠久配地配天天下如何不平












  四書因問卷二
<經部,四書類,四書因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因問卷三      明 吕柟 撰學而篇
  縠問學與時習奚說乎曰學言乎師諸人也習言乎繹諸己也師諸人則論世於古親仁於今者皆具之矣繹諸己則内究於心外體諸身者皆具之矣於是有定靜於是無愧怍獨得於己難語乎人豈不說乎樂則如何曰一可以占我道之是二可以公衆人之善故樂也不愠何以為君子曰凡因不知而愠者道猶未得也知道為己物如飲食衣服然人雖曰未之飽煖則吾不信也又何愠凡學而時習者求至此耳
  章詔問學而時習如何先生曰此是論語第一義聖人教人為聖為賢處凡單言學字兼知與行言故此學字或尚友千古學堯舜稷契周孔之道或親仁當世事大夫之賢友士之仁欲做他那一様人便是學時習則常以所學者内則紬繹於心外則體驗於身功夫不至間斷如此則所學精深無所愧怍憂懼自得於己有難以語人者不亦說乎學到說處則既有所得矣及其朋來之樂無不知之愠又皆是說之驗處私小其心者或來朋亦不樂不知便愠怒此亦未足以言說也又何足以為學乎故學必到說樂無愠然後為君子
  又問朋來之樂及不愠何似曰此意西銘己具吾之心欲並生哉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今有朋自逺方來既足以驗吾所學之是又得以遂吾及人之心到此地位誠有不知手舞足蹈者矣然人若不知或毁謗之來或殆辱之至又何足以動吾說樂之心此非義精仁熟道全徳備不足以語此故謂之君子故顔子之不改其樂孔子之樂在其中皆是物也
  田子中問時習只是自强不息否曰固是然人多不能自强不息者何故對曰此不立志也曰立志猶是第二義故知猶在先也誠真知之則固有不待强而不息者雖純亦不已地位亦可到
  又問不愠與樂天知命同否曰然此正到不怨尤知天處矣故凡看論語不必多只體得此章意思便盡得學問了
  先生曰論語只學而與孝弟兩章便可盡為學之道學個甚麽也只是個仁然學仁從那裏起只於孝弟上起孝弟則九族惇睦以此百姓昭明以此於變時雍鳥獸魚鱉之咸若者以此孝弟便是個根因而仁民愛物之枝葉花蕚油然而生不能已也如西銘便具為仁的道理象先曰然則西銘可以盡仁乎曰程子謂西銘言𢎞仁之道為仁之方也而孝弟則所以行仁之本也是故君子務本不可專靠西銘不然則牆屋上貼仁與身體上貼得仁豈能相干耶
  縠問孝弟為仁之本如何曰不犯上則族閭邦國之長皆厚之矣類仁民不作亂則叛逆殄傷之心皆絶之矣類愛物是仁也然皆自親親始故孝弟為仁之本故天下之道皆盡於仁仁之性盡於孝弟故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西銘具言此理
  詔問孝弟為仁之本如何先生曰求仁是學者第一件事須使人各得其分物各得其所快於心然必有個根本根本者何孝弟是己人能承順父母恭敬長上則在近必不肯干犯鄉閭之長上在逺必不肯干犯邦國之長上既不好犯上豈復有悖逆爭鬭之事不好犯上則其能仁民也必矣不好作亂則其能愛物也必矣堯舜之協和萬邦鳥獸魚鱉咸若皆自此始不然何以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此正是學者切近用功故記論語者叙此章於學而之後若云所謂學者在求仁而已王左卿問君子如何務本先生曰不好犯上與仁民相類不好作亂與愛物相類然民無不仁物無不愛這是仁然行仁有本只是在自己的親長始故君子務之也吕時躍遂問為人子若親己沒欲孝弟而無由得今欲行仁却從何處起先生曰亦只好在孝弟起夫孝弟豈以親之存沒有異耶子路嘗見夫子謂貧時為親負米百里之外今累裀列鼎思欲為親負米不可得夫子曰若由可謂生事盡力死事盡思者矣以予看來孝弟之道顯親為上安親次之養親又次之故夫子又嘗說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況父母之心欲子為善人君子未已也尤欲子為賢人聖人而後快於心人子體得親這個意思父母在九泉之下心亦未嘗不安故夫子稱舜之大孝惟在徳為聖人禹為至孝亦只在無間然處而萬世之下稱瞽鯀為聖人之父也又如簡狄姜嫄他只是一個婦女使他的名至今不冺沒者亦只是有個教民之契養民之稷故人子於親在時奉養或不能盡如己意己不可及只一個行道顯親使不冺沒是則可為耳
  衢問巧言令色之謂何曰不顧行而文以道徳之辭者巧言也不務實而飾以取仁之色者令色也故鮮仁左卿問巧言令色曰此正與上章相反蓋上言君子致力於本此則專事於末致力於本仁之所以行也專事於末仁之所以亡也巧言是不顧行而文以矜徳之辭令色是不務實而飾以取仁之色本之則無如之何衢問三省何以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乎曰此或曾子自其所不足者而言子如其用三省也則此三者又非爾之所切矣
  吳光祖問曾子何故以此三事為省且先儒云曾子大賢也尚一日三省其身吾儕造詣不及曾子萬一當無所不用其省可也先生曰此意雖好看來亦不知用功切要處且如天下道理莫大於為臣忠為子孝為弟弟也曾子之所省者畧不及此而顧拳拳於忠信傳習者想必曾子於此様大頭腦處都能無愧至於為人謀等事則覺未能盡其心故極力自省也蓋為人謀是替人幹事不切於己似多有不著意者然非曾子不能省此今人為學當省處固多然必省得病痛深處克之乃能有得不然百孔千瘡茫無下手處非切實之學
  敬信節愛時之謂何曰敬言慎事也則終始利害兼圖之矣信本身帥也則發號施令亦舉之矣節雖主於儉約若節於賔祭之需亦非也愛雖主於恤民姑息於頑梗之輩亦非也役民農隙固時也如以生道殺民則有六月出師者矣故聖人之言不易觀也
  先生謂諸生曰論語意無窮盡心紬繹始得昔趙韓王說半部論語佐太平若果有得道千乗之國一條足矣何必半部且如敬事有謹始慮終意信有以身相孚意節用不止於儉約愛人不流於縱奸使民如得其時雖六月出師亦不禁也故善用論語者在得聖人之心苟泥其言而忘其意雖全部論語其如天下何
  敬問入孝出弟不亦已析乎曰入孝父母其兄弟皆舉之矣出弟長上其忠孝君王皆舉之矣汎愛之謂何曰同學則規過告善同井則相友相助以至扶病濟窮皆是也
  象先問入孝出弟曰出入字互言之入孝父母其兄弟皆舉之出弟長上其父母皆舉之矣問餘力學文只是不在親長之前暫離師友之側乎曰然問四教以文為先而行次之此以行先於文者何曰文易於行耳故先行然猶有躭文而廢行者若先尚文了其行不復論矣故立教之規以知為先進學之功以行為急
  賢賢章之謂己學然乎曰然吳氏廢學之說如之何曰末世文士之說也竭力致身之謂何曰竭力凡力之所能者皆盡之也力有不能斯已矣致身即以身許國之意
  象先問賢賢章之謂己學然乎曰然吳氏廢學之說如之何曰末世文士之說也夫人舎聖賢更學何事不知此正與上章夫子之言相發明吳氏立此說者乃是就聖賢面頭上為言語也故看論語惟當質諸心庶無昻聖低賢之私意矣
  不威重何以學不固乎曰外不威重由内不忠信其何以固其學乎忠信者自威重其擇友改過皆由忠信而得之故曰忠信本也
  威問君子不重則不威如何曰學者當要厚重若能厚重則燕朋昵友自不能近我非禮之言自不能加我所以可畏若不厚重這等事皆到我面前來又何可畏之有故易曰鼎有實我仇有疾不我能即吉又問威重亦可學而為乎曰可只是主忠信不然便是色莊也温良恭讓足以感人而得政矣儉何謂也曰侈肆而不知節者則驕溢拒人之態也
  問温良恭讓足以感人而得政是矣儉何以得政乎曰侈肆而不知節者則驕溢拒人之態也人豈肯樂告以善哉以温為首者何曰即舜之温恭文王之徽柔也蓋温於時為春於人為仁其氣象便有與人並生之意見者自然親就向慕矣故聖人之温皆是這個仁發生出來故嘗與諸生說先學仁便自有此等氣象詩云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臨于谷夫以温恭之人乃猶有集木臨谷之懼者蓋惟恐陷於私欲而違夫仁也詔問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只承父沒說三年之喪哀痛不暇故不忍遽改如何先生曰夫所謂是道只是家庭中日用間所行得事如作一室易一器換一門戸之類便見得父母在面前不忍遽改雖室不麗器不美門戸不方便亦且因仍而用之矣便是事亡如存的意所以為孝不必在此推求善惡也
  衢問禮之用何以又曰先王之道也曰道即事也小大則小道大道也然其中有節文也則謂之禮從容不迫也則謂之和故貴和固可行一於和亦不可行言禮樂之一也
  大器問禮樂可分否先生曰不可分禮樂乃行道器物道不過五倫惟禮樂能舉之如昔有一吏部每朝髙聲問安父母方寢心不安是一於禮而失其和敝處有一秀才父子嘻嘻甚至嘲笑是失其禮而一於和禮勝則離樂勝則流如司馬温公事父兄因寒問衣得無薄乎隨時致問不驚人駭俗藹然可愛易曰中孚豚魚吉程明道對神宗云陛下奈何輕天下士乎此言何等從容不迫這兩句說話人看見不打緊對時發出來甚難何城問後世君臣但見其禮而不見其和和可復行否先生曰可只遇主於巷納約自牖信而後諫便是和的意思
  象先問禮和於道如何先生曰道者禮和之本禮和者道之輿道即五達道也假如就父子之道觀之冬温夏凊昏定晨省有許多節目此便是禮其間有從容委曲的意思便是和先王之道此其所以可觀小道也由此行去大道也由此行去然如此而復有不可行者何專於和也假如就君臣言之唐虞之時都俞吁咈便見禮和的意思如后秦便是無和的意思陳便是無禮的意思君臣之道若此如何行得去問如何是道之美曰道由禮和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推之四海而皆準傳之萬世而無𡚁斯是以為美乎
  横渠曰君子寧言不顧行不規規於非義之信寧羞辱是逮不接人於非禮之恭寧孤立無助不失親於可賤之人與有子之言奚别乎曰是發有子之未發者也觀書而能為是言可與力行矣
  君子好學何也曰譬之作室無求安飽猶築基也敏事慎言猶架屋也就正有道猶召大匠撥正也而室有不美者鮮矣非好其室者肯如是乎何以獨言食居曰此人之養生養身之最切者也知此則衣服車馬器用皆可知矣敏事慎言奈何曰敏事如見義必為職無不盡皆是也慎言如當黙雖捫舌不恤當語雖斫頭不顧要之當於理也就正不止聴其議論矣
  先生講無諂章罷嘆曰古人用功甚切實如子貢先貧後富便就貧而無諂富而無驕做起孔子曰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以足其所未能子貢聞教即悟便有脫去舊習意不似後世空說過了又且於貧中便要求個富也又曰人未能貧而樂則便有諂的意雖勉强以制之其態終一露
  象先問樂與好禮子貢至聞性與天道時亦幾能乎先生曰子貢嘗結駟而過原憲之門見其家無擔石儲室如懸磬曰若是乎子之病也憲曰是貧也非病也由此觀之無諂無驕或未之盡也況樂與好禮乎問貧非不能好禮富又何難於樂乎此居冢宰而握髪吐哺赤舄几几惟周公之稱蔬食飲水而樂在其中簞食瓢飲而不改其樂孔顔之外無幾也
  王材問貧而無諂富而無驕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如今做工夫却從樂與好禮上做還從無諂無驕上做起也先生曰如今既知道無諂無驕不如樂與好禮便從樂與好禮上做
  子貢何以可與言詩也曰詩意在言語之表執章句者雖與之言不入耳故聖人獨許商賜故商賜之學其後大有所得也
  又問子貢因論學而知詩子夏因論詩而知學此只是比辭好聴於義似支離了先生曰是詩即是學知詩即是知學
  為政篇
  瑤問為政以徳何以如北辰也曰徳非無用之長物也蓋身帥以正既足以感民之良心而用人之賢行政之善又足以易民之弊俗又何刑罰知力以作為之哉故不動而化如北辰也告顔子為邦何以不言徳曰此言為政之本告衆人也彼言為政之用告顔子也顔子不違仁矣
  大器問居其所而衆星共之如何先生曰如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六徳為諸侯三徳為大夫皆拱向人君是也故天道運於上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人君行政用人至公無私善不相忌也功不相代也而天下自化固非嚴刑可能又非私智可為此法不特天下可用就一國一邑亦然雖一家用之羣衆各盡其職而家無不成故無為而治此光景惟舜有之觀舜典便可見問註解徳者行道而有得於心是否曰固然但得之於心便暢於四肢發於事業凡為政處皆此徳意流行也不是個塊然尸居的詔問無為莫不是為所當為揆之天理而順求之人心而安如舜舉八元誅四凶乎曰然
  先生曰思無邪功夫於學者極省力須老老實實下手做方可纔起念慮便加省察向正道上去毋得使如野馬馳逐向曲徑旁路走也
  象先問道之以政何以不如道之以徳先生曰聖賢之心真是要以徳化民至於刑政實是不得已處故謂刑政之效免而無恥徳禮之效有恥且格其輕政刑而重徳禮可見矣問書曰伯夷降典折刑者何曰民間有出禮者刑亦所不廢乃夫子云爾者蓋有感於春秋之時也如孟子言善政不如善教亦此意蓋亦有感於戰國之時也
  夫子三十已立矣何以四十始不惑五十始知天命也曰立言己之用力以立猶勉然也至四十則雖羣言淆亂諸誘變幻不能惑其心矣知天命則進退存亡消息盈虚之妙與天合猶孟子言夭壽不貳矣若是不亦類不踰矩乎曰知天命猶後天而奉天時不踰矩猶先天而天弗違也若耳順非但聞常言也雖左異之語變幻之說草木之鳴風雷之遇皆心通也蓋知行不可析言内外不可判說
  象先問志學如何先生曰即志於道也問四十不惑以前在下學人事上看不惑以後在上達天理上看乎曰纔至不惑則知天命耳順不踰矩便都有了但有生熟不同耳問顔子三十二而卒然當時亦能不惑知命如何曰顔子得聖人為之依歸且其資質亦不下聖人故曰惟我與爾有是夫問此章是聖人假此以覺人亦聖人實如此用功乎曰此是聖人實事故曰我非生知云黄餘慶問志學是求到從心不踰矩的地否曰謂之學矩則可謂之從心所欲不踰矩則不可
  象先問無違如何先生曰聖人實為三家生事時雖大夫實是諸侯天子的享用死祭時雖大夫實是諸侯天子葬的喪具祭物故云然雖譏管仲鏤簋三歸皆是齊之以禮有為而發也其答武伯者莫更覺說得重些否蓋人子苟能體父母憂疾之心即仁人孝子事天之心曰無違色難豈不可見仁人孝子之心乎四孝皆有此意聖人則固因人而發故前二章告大夫一則循理一則守身其辭婉後二章告門人一則敬親一則愛親其辭直可見聖人之教一以貫之理一而分殊
  敬問色難何以異于服勞奉養也曰雖服勞奉養亦有色惟弗色也故不足以為孝如其服勞奉養而又色也豈曰不可又曰色難乃富貴貧賤通行之孝
  劉銑問夫子與回言終日者何言也曰不可指也然既曰言終日則泛言耳如古今人物如日用細事如目之所接意之所到何往而非理哉發謂如之何曰蓋得于言外之意而見之行也猶俗云麫發酒發耳若曰聖人言孝則發孝則聖人之所不言者顔子之所不行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謂夫子鑄顔回亦粗說也
  東郭子曰孔門諸弟子同領夫子之言衆弟子違之不足以發惟顔子在夫子面前是這般體認不在夫子面前也是這般體認無些間㫁所以曰亦足以發先生曰謂衆弟子違之亦不是此與顔子言也東郭子曰聖人之言學者皆得聞只是人之領畧有不同如一貫之傳衆人非不聞惟曾子能唯之而門人則曰何謂也又如子貢言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謂之言性與天道則非黙然矣而子貢言其不可得而聞非真不可得聞也聞之而不能解則是不聞非聖人有與言有不與言也先生曰若謂夫子皆與言衆弟子不足以發似亦未必盡然蓋夫子于人有不可與言者有欲無言者有與終日言者自有多少等級不似今人逢人開口便道一貫也
  詔問吾與回言終日如何先生曰要知終日所言者何事蓋夫子胷中事只是與回講得相投他弟子便不能勾如此俗所謂話不投機一句多何能與終日亦足以發不但語處動處是發雖靜黙處亦發也如物得化工時雨發榮滋長自不能已者象先問亦是正蒙謂顔子發聖人之藴否先生曰是即俗言麯子發酒覺子發麫之發
  詔又問夫子與回是因其語之不惰故與之終日言歟曰正是蓋師弟子以心相遇自不覺其言論之終日也終日蓋泛言之耳不可指定為一事也
  藻問子張方學干禄而聖人又告以禄在其中者何曰此禄在其中或指天禄也言能言行寡尤悔則天子不能奪諸侯不能取其貴無加焉耳其富無加焉耳故曰禄在其中矣然則學也禄在其中之言奚不同曰彼對憂道而言
  視觀察奚别乎曰視可說也觀由外觀内因顯求隠之意察有參伍錯綜之意故為益詳也子貢方人夫子則不暇又何以有是說也曰較人長短以求勝己則不可知人以求正己固所患也
  書林問温故知新何以非記問之學乎曰温故知新乃用心于内之學不止為致知說也如昨日所行如此今日思繹又有得焉是皆其進無窮之意為人之師不亦可乎程子曰温故知新之言可以師法亦通
  王貞立問温故知新如何先生曰故者或心思之所得或師友之所聞詩書之所載方言俗語之所入人苟一燖温之則達天人之學在此通幽明之奥在此温字是擴充體認意知新只是得真知了大器問此與學而時習不亦說乎一般否先生曰一般時習是温故知新是不亦說乎如春天陽氣温温于地中萬物自然形形色色許象先又問温字怎麽様功夫先生曰正是用功處如煉丹家用文武火一般如衣服一燖飲食一燖侍坐一燖寢卧處一燖孟子謂收放心孔子謂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若胡思亂想不即斬去不止不温也
  象先問君子不器如何先生曰不器即詩云左之左之無不宜之右之右之無不有之的意問古人足以當此者曰堯舜足以當之究其極宓子賤亦足以當之子賤何足以比堯舜乎曰君子哉子賤夫子嘗許子賤能不器矣蓋夫子之意以虚足以受善子賤之在邑師事者有之友事者有之充此心無處非善無善非取所至能有窮乎故曰惜乎不齊所治者小也堯舜之道亦不過此故堯舜之舎己從人好問好察又寧有外此者哉若子貢恱不若己者處此所以不能至不器夫子只許以瑚璉也問魯君子者何所指曰此正孔子自任意蓋孔子原是這般取人為善的學問故子賤得以取法而行之耳
  先行其言如何曰如敏行之意言言不可先也先行而後可言耳如未行雖勿言可也如已行言未及之勿言亦可也言及之言之可也
  周比之說如何曰周不比便是君子比不周便是小人猶曰喻于義者君子也喻于利者小人也註以周為親厚如何曰或汲引以進或相助濟以財或相救免于患難皆是
  商經問攻異端之說如何曰聞之我太祖之訓曰去異端則其害止矣此說精實而真切優於註說逺矣是知如何曰惟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便是省得者故曰是知也註謂亦不害其為知又有可知之理恐出夫子之意也
  威問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何以是知先生曰此便是心中明白而無欺蔽是知之道也若不知者亦以為知則是自欺而心中昏暗是不知也
  臨之以莊民何以則敬乎曰莊則惰慢邪僻之氣不設于身體而凡動容周旋皆中禮矣民方畏服之不暇又何不敬之有乎
  象先問子奚不為政如何先生曰此必聖人有為而發如對齊景公便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必因當時兄弟父子之間孝弟之風蕩無餘矣故云使我居位為政亦不過如是而已奚其為政哉
  象先問人而無信何以不知其可先生曰不知其可也下要見行不得意如無輗無以駕牛不成大車了無軏無以駕馬不成小車了失信者人已交接之闗猶輗軏者乃車與牛馬交接之處若無信便不成人了其何以行哉言人與行相違猶車與牛馬相隔
  仲仁問夏禮殷禮者何曰禮即制度文為如冠婚喪祭朝覲射鄉之類其所損益亦不過是以祭禮言之夏𤣥牡殷白牡周騂剛豈不可見如曰以三綱五常為禮又何須言因也
  象先問多聞多見則學博擇精守約矣而禄在其中是修天爵而人爵自至否先生曰古人為學是這般切實只一言行間道理便盡得了故易云言行君子之樞機也且禄在其中只是詩之自求多福一般若說人爵便與子張之病不對症了徐又嘆曰今人只肯多聞多見便亦是學了象先曰何謂也曰如古人有一善言或不知聞的或知聞了久之即厭倦的或又謂吾自有真知而不肯下心多聞的古人有一善行或不知見的或知見了視之若不切身的或又謂吾自有真見而不必多見的只這心便與道理扞格著此吾謂孔子至聖只在好古敏求舜之大智只在好問好察況下舜孔者乎未幾問夏殷之禮孔子何以皆能言之先生曰亦只從多聞多見中來也如一個禮不知便問於老耼一個樂不知便問於萇𢎞下至一琴不知便問於師襄學問是這樣大是以當時一萍實之微他亦便知得而況二代典禮之大然則何以不足徵曰或者是傷時不能復行二代之典禮乎然其缺畧處亦不能無也
  八佾篇
  先生講八佾舞於庭一生曰此亦無可說先生曰若道無說便更有說時諸生中有盛服者先生曰如此就是僣八佾其原只始於恥惡衣惡食諸生愕然曰何謂也先生曰只就今日說富商大賈他的飲食便準玉食閭閻富民他的衣服便倣内飾當初亦只是要吃好的穿好的一向狥欲恣肆豈意其僣妄一至於此故易不云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恁地看來其說却甚長
  象先問季氏僣八佾三家僣雍徹其原皆起於不仁故繼以人而不仁於二章之後記者之意深乎先生曰是如此觀其曰可忍正是不仁問三家之不仁其原又何所自曰我不嘗說來亦只起於恥惡衣惡食語未畢一生遽問知其說者之知字如何先生曰纔所言汝盡知之乎對曰猶未能盡知曰未知豈可不求知既而又曰三家正所謂不知其說者苟知其說誠敬立而仁孝之意油然生矣豈又有八佾之舞雍詩之歌乎
  餘慶問人而不仁如禮樂何先生曰要用這禮樂須先明此仁仁即天地生生之徳至公而無私者也蓋天髙地下萬物散殊禮制定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樂斯興焉是禮樂即天地一元之氣所謂仁也人能全得天地這個一元的道理於凡品節制度舞蹈聲音自與髙下散殊流而不息之妙相為流通其制禮作樂以配天地不難了不然少有私心偏見存乎其内則制禮必不能與天地同體作樂必不能與天地同和其何以盡人物之性哉雖有玉帛鐘鼓之盛由君子觀之真同兒戱耳鄧士元問人而不仁如禮樂何先生曰仁還是禮樂之本夫子序此章於八佾歌雍之後者蓋言季氏之不仁也故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忍即是不仁先儒嘗以公言又以愛言仁愛字最說得好如人深有愛君親上之心則自不敢越禮僣樂矣又問和與仁何以别先生曰譬如事官長處僚友今日之相聚長少次立便是序中間從容揖遜便是和若皆出於真誠惻怛此便謂之仁然必仁為之主則自然無不和無不序又問林放問禮之本夫子何不告之以此而止云儉戚先生曰儉戚豈就為禮之本哉蓋禮貴得中如人家行吉禮一般專是奢侈固過也若一於儉而無敬則又不及矣至於有親之喪專事繁文固過也若一於哀戚而凡附於棺者通不著意豈得為禮之中乎故謂儉戚為禮之本則不可也謂儉戚近禮之本可也觀一寧字便見又問仁與禮樂一物乎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凡物喚作仁如桃仁杏仁取生意包涵在内故朱子訓仁者本心之全徳西銘言仁之理甚廣大若非至公安肯以别人之長如己之長以别人之幼如己之幼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無非仁也如人說話安詳動靜從容皆由在内生意發達出來故夫子教弟子莫先學仁學仁打那處驗在習禮樂上亦可見得如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負劍辟咡詔之則掩口而對此等恭敬和順施於四體非仁而何雖謂之一物可也
  霄問儉戚為禮喪之本乎曰敬事者禮之本儉而不敬亦非也安親者喪之本戚而未知所以安親亦非也但儉戚去本則邇奢易去本則逺故云然
  君子無所爭何以又言爭於射乎曰言如此之爭不害其為爭也是故君子欲仁不為貪太王好色不為淫大器問射可行否先生曰古人以射觀徳為重事天子有天子射諸侯有諸侯射虞廷雖庶頑讒說侯以明之於今倒看作一件輕事故文人以筆墨為業武人以弧矢為藝不能合一也且世俗爭名於朝爭利於市其原起於不恭不遜其流至於為僣為亂惟君子爭於射以觀德此風一行名利之爭自無矣射何以不可行定甫問子夏言禮後乎似亦能引伸觸類至作春秋如何不能賛辭先生曰聖人泛應曲當如天地之化工故春秋之褒貶隨意所之無不曲中事理之宜此豈子夏所能及子夏若初為君子儒又不止能賛一辭矣伯源問商賜可與言詩者何先生曰古人多就切己處為學如子貢先貧後富便就在貧富上做無諂無驕的工夫聖人超引他到樂好禮處他便悟得切磋琢磨道理舎去無諂無驕舊習便向於禮樂處走則其於詩非但視為言語誦説而已子夏文學平日亦只是在禮文上做功及聞後素之教便向禮之根本上求超然於詩語外得道也此等人學力識見皆不凡故夫子許與言詩若乃不達於政不能專對者雖誦詩三百要做甚夏禮文獻不足徵蓋志欲行夏殷之禮蓋嘗考之天下之事詢之遺世之老或縁跡以求意或因此以識彼乃得之也其曰文獻不足徵蓋志欲行夏殷之禮第惜其文獻之無也惜文獻之無則所以不足於周禮者可見矣
  象先問夏禮吾能言之如何先生曰自夏禮之亂也而後殷起取而修明之自殷禮之亂也而後周起取而修明之故二代之禮不足證問微子修其禮物作賔王家豈無存者乎曰但謂之修則必多有廢者矣況至孔子時豈復有盡存者邪然則孔子曷從而能言之曰禮失而求諸野如老耼萇𢎞之徒亦庶幾有能傳者故孔子能言之
  禘自既灌而往何以不欲觀曰方灌之時渾為交神猶可說也既灌之後則八佾之舞雍徹之詩白牡騂剛錯然並薦宛然魯又一天子也其夫子之所甚傷乎故不欲觀
  用問周監于二代何以獨美其文曰此雖褒之有貶之之意其曰吾從周者言吾乃周民不敢違耳
  象先問子入太廟每事問如何先生曰每事問即如詩中所謂告充告濯告潔等事即是禮也又魯本諸侯而僣用天子禮樂孔子因而問之将亦有所為乎是禮者何曰言入太廟毎事問乃禮本如此也
  象先問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如何先生曰此可見聖賢用心大小處在子貢只是惜物在孔子便是惜禮問孔子此言止為告朔歟曰意之所該者甚廣因名存實因物求理大統之道亦在是也
  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如何曰此皆泛論其理以責宰予也宰予以後不可不謹矣
  先生曰管仲器小夫子因或人不曾問及亦未嘗說出予看來管仲器小處蓋有所在如召陵之師當時楚已僣王了却不知責却去責他不貢包茅首止之盟惠王欲舎世子鄭而立帶亦當率諸侯切諫之未有不從乃㑹於首止在世子則是以子去挾父在桓公則是以臣去挾君觀管仲輔桓公這二事皆是器小不能見大處象先問子語魯大師如何先生曰此亦孔子自衞反魯而正樂時言也學者能觀樂之委曲處亦可以得致曲之指一貫之妙矣
  王材問韶之盡美與武未盡善固在於揖遜征伐而謂其性之反之果何以見乎先生曰舜之由仁義行得于性之者武之盤盂几杖有銘丹扆有箴實由于反之故發于聲音容止皆可見也邦彥曰先儒謂治定制禮功成作樂在三代則有大夏大武在漢唐亦有七徳九功之舞我太祖之定天下有陶凱宋濓王禕牛諒博學諸賢乃于禮樂二書不定今禮有大明集禮至於樂則闕然是豈樂之難制乎抑樂之難究其音而不制之乎先生曰如邦彥之論似乎樂之難以予論樂似乎樂之易我嘗說賈誼每勸文帝改正朔興禮樂文帝謙讓曰方今天下瘡痍萬民失所我於禮樂未遑也後人言使文帝能用賈誼不知如何其制作也我說文帝不暇于制作之文而真有制作之實躬脩𤣥黙示敦朴為天下先斯時吏安其官民樂其業閭閻饜梁肉海内多謳歌雖謂非文帝之禮樂不可也傳至武帝以李延年為協律郎以公孫卿壺遂而改正朔定歴數斯時海内虚耗百姓疲敝起為盜賊人甚以亡秦之續譏之雖謂武帝之能禮樂不可也國初之事豈非漢文之意乎哉吾輩今日相聚正要學術講得明白後或有州牧公卿之責務求禮樂之實先以愛民之心為本始得切不可今日更一法度明日更一禮樂以致天下哀怨也獨不觀宋之王安石學問何嘗不博亦只為欲變禮樂壊盡天下蒼生至今人不屑齒者不急其本也邦彥所謂作樂其亦知所先後乎衆愕然曰此先王端本之論也知乎此便是仁則能如禮樂何矣
  象先問韶盡善如何先生曰聖人惟貴揖遜不貴征伐觀易雖稱武王順天應人然稱文王以服事殷為至徳又稱泰伯三以天下讓為至徳則不足於武可知然直言之恐彰君上之過欲終不言又無以示萬世之公故不覺於樂上說出也聖人用心深逺固如此問樂上何以便知得聖人之心曰只於樂上說盡善與未善其徳之深淺亦自然影響出來聖人之忠厚若此
  里仁篇
  𢎞學問里仁為美其初擇居之時而不知擇此里仁以處則非知也如何曰然楚辭卜居亦是然也
  王生問里仁為美是言擇里乎抑擇仁乎先生曰還是擇仁而與里亦自相通仁如夷則頑亷懦立如惠則鄙寛薄敦所居而化矣語未盡一生曰如某先生只著述後世便化為訓詁某先生只頓悟後世便化為空寂先生今日講躬行却好也先生曰此又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我抑人陷于比方失却纔所謂仁也象先曰欲為仁此處恐亦須要擇先生曰擇而為可也擇而言不可也問比方則務外馳故不得為仁乎曰正是纔比方人便較失却為己但只揀今日所言心裏存著身上行著仁在其中矣
  君子貪富貴厭貧賤是去仁也其本則自終食造次顛沛之不違始於終食造次顛沛之不違斯取舎明乎曰然
  洲問好仁者所至似又愈於惡不仁先生曰天下之道只有個仁與不仁而已人之情亦只有個好惡而已象先曰或有知好仁矣係于小人之不仁或不知惡亦有知惡不仁矣作主不定或己之有仁不能自强如何先生曰好仁而不知惡不仁還是好之未至也惡不仁而不知好仁亦是惡之未至也未盡好惡之道也蓋仁元是一個理好惡元是一個情
  象先問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如何先生曰此工夫全在無終食之間違仁一句宻於一句曰存養取舎可分否曰取舎中有存養意存養中有取舎意問存養中何以有取舎意曰知所好惡非取舍而何
  劉邦儒問好仁何以無尚之者曰這個仁字是天地生生之理吾之心原與天地萬物為一體第人為私意所蔽遂將此仁背去了誠能好仁則必視天下猶一家萬民猶一人心中自然廣大凡其富貴貧賤莫得而加尚之以故孔子惟好仁視不義之富貴如浮雲顔子不違仁則簞瓢陋巷不改其樂若學做好仁惡不仁的工夫到著實去處者雖至絶糧不愠也今人心中營營擾擾常有不足處者只是未好仁先生曰聖門教人常以這仁字來說蓋天地以生物為心元氣一動盈天地間麒麟鳳凰生之昆蟲蜂蛇亦生之松栢靈芝生之菌蓬荆棘亦生之熈熈然都是這生意所到吾人之心元與天地這個心一般大再無逺近彼此之别大舜能全得這個心故於庶頑讒說也要引他入於忠直並生天地之間范文正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他亦有這襟懷吾輩能體得這個意思則所遇者即天地間聲色貨利富貴勢力俱敵吾這仁不過凡盡力於學須要學仁學天方是無有不足處孔顔之所為樂處者蓋得於此
  蓋有之矣我未之見奈何曰言終未見有用力者激世之言也
  王貴問人之過也各於其黨先生嘆曰堯舜之仁至於一世夫子之仁至於萬世就在人之過裏面也要看個仔細來文仲子曰夫子於我有罔極之恩誠哉斯言也吾之於人有過須要如此看他方是金受夫曰周公之殺兄孔子之為君諱想亦是過中之仁先生曰也是程子亦嘗說來君子於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不當於無過中求有過
  或問朝聞道何以夕死可矣先生曰此須知未聞道前景象何如始得蓋未聞道時只是血肉之軀利欲牽引心常戚戚如何得生順死安唯聞得此道則耳目聰明心志寧靜渾身皆是道理當生而生當死而死雖殺身成仁舎生取義亦無顧累所謂夭壽不貳脩身以俟之也且如人之好酒好色雖終其身而無悔者是真知其味也聞道亦然又曰此當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君子坦蕩蕩並看又曰我嘗把孟子謂曠安宅而不居舎正路而不由哀哉與此對看彼謂雖生猶死此謂雖死猶生
  黄容問朝聞道夕死可矣先生曰横渠云存吾順事没吾寧也即此意容曰聞道如此之速乎曰這聞字不可輕看過了以前不知用過多少工夫到此方聞得故當死之時無有遺恨孔子夢奠兩楹曾子易簀而斃看他是何等氣象嘗說孟子曰曠安宅而弗居舎正路而不由哀哉是人失了這道雖生猶死也夫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是人得了這道雖死猶生也由是觀之豈可不聞道
  子實問朝聞道如何曰試言所以聞的氣象子實言是持守不變的意謝顧言如聞性與天道之聞象先言即存吾順事没吾寧也一般先生曰也皆是但所以得聞道處汝輩皆未說及耳諸生請問先生曰我知汝輩於這道都是可得聞的只縁血肉之軀包裹著惟終日戚戚或是居室不安或是衣服不美或是飲食不豐這等念慮横于胷中怎麽得聞道故須實見得這道舉天下萬事萬物無以尚之如好酒者惟知酒之美好貨者惟知利之美故雖為酒貨殺其身亦不悔焉是聞酒聞貨者矣觀此可求所以聞道之氣象也諸生問今有一言官被罪從容就義亦聞道否先生曰固是好的未知他果無怨悔否若有一毫怨悔猶筭不得因勉之曰聞道亦是難事不可容易看過
  象先問君子無適無莫如何先生曰無適無莫是不以己之私意與之而惟義之與比義之與比即書義以制事易義以方外意問孔子仕止乆速各當其可亦是皆此意否曰孔更覺自然些義即用也不消比得雖然知得此意儘大工夫儘難如宋時韓魏公欲刺陜西義勇是有專主意司馬温公諌曰天下事非一己私議迨司馬温公當執政時欲變免役法蘇轍進言青苗可罷免役猶可存温公怒不肯從蘇公曰公昔能諫韓魏公刺義勇事今日相公執政遽不容人諫邪温公是事又自專主矣以此知己私之難免二公操行至此猶未能義之與比況下者乎吾輩於此正當辨析明白庶乎臨時不昧所從
  懐徳懐刑奈何曰不溺所處之安為懐徳不貪利以致害為懐刑
  滋問禮讓如何曰禮以撙節退讓為本故凡為禮而有遜讓之意者皆出於中心之誠也不如是禮文雖具其何如行之
  詔問禮讓為國亦如堯之允恭克讓否先生曰然夫禮是個讓做的比如君臣父子之間其朝覲定省等項節文皆是一個禮其中遜以處之和以將之便是一個讓禮而有此讓了為臣的便能勸其君為子的便能恱其父即如文王三分有二猶率商之叛國以事紂王季有疾文王日三至寢門外問内竪之御其有不安節即色憂行不能正履夫事上問安此禮也至率叛國行不正履便是讓處故當時周邦畊者讓畔行者讓路士讓於大夫大夫讓於卿雖逺如虞芮二國爭田質成亦皆感化而去故以禮之讓為國不難若魯昭公亟習於儀文而亡其實雖一居憂比終喪三易衰卒為季氏逐于乾侯此正所謂如禮何也諸君便有民社之寄髙才大畧皆不足貴惟此謙虚實心不可忘耳
  本源問一貫忠恕奚别乎曰夫子平日有得於一貫曾子平日用力於忠恕忠恕而熟即一貫矣曾子蓋熟于忠恕者也又曰聞一貫便說忠恕即得一貫也然豈惟忠恕哉言敬而已矣亦可也信而已矣亦可也或言和或言愛亦可也在人惟自得之
  象先問一貫之方如何先生曰一貫譬如千錢只是一索貫串了儘有條理而不亂載觀曾子問則知曾子隨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可一以貫之耳夫子以其工夫至此蓋已熟了故以一貫提掇之曾子便醒曰唯門人猶未盡曉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即吾平日所謂忠恕而已矣就變化出來以告門人曾子學力固如是之妙問朱子謂曾子於其用處精察力行未知體一如何曰體用本一源也問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如何曰忠恕猶形影盡己推己亦不可分又問忠是一恕是貫否曰固是但只就曾子㑹變化出忠恕來告門人便是省得一貫了不必以一貫來分貼隨事精察觀曾子問篇夫子所答可見分明是一貫但曾子不知耳孔子見其真積力久語之曰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大器問程子曰一貫乾道也忠恕坤道也如何曰亦不消如此說此蓋曾子自門人平日用力處說如平曰用力於孝弟則必曰夫子之道孝弟而已用力於誠敬則必曰夫子之道誠敬而已矣
  陳世瞻問一貫是簡易石希孟問一貫是太極否先生曰也皆是汝們且譬如行事上看二生不能答又問焉曰易簡是心之明誠處對一人如此對千萬人如此皆能知得我心便是一貫太極是至極之理在近看如此在逺看如此皆能得通此理如此便是一貫唐應得問孝弟如何做得一貫曰居處不莊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殺一禽拔一木不以其時非孝也只此便是
  周庸泓問一貫先生曰聖人之道本自浩大若執定一貫以求反狹小了雖如周子以靜教人程子以敬教人張子以禮教人亦終不能開濶似論語一貫故曰執中猶執一也
  裘汝中說事到面前不能泛應還不是一貫先生曰一貫一貫先要逐事磨煉如十事中雖不能一一做過也要盡得三四件方可類推此非小事曾子不知苦過多少功夫後孔子方與他說一貫今無孔子之資又無曾子之學遽要一貫豈非妄想
  象先問君子喻於義如何先生曰喻兼行的意陸象山鵞湖講章云所喻由於所習所習由於所志此正見辨志之學也看得最好
  大器問幾諫先生云就是易初六幹父之蠱意承考也在父母過將萌之際未敗之前此幾也諫之可得而回過此難為用力矣勞字就父母上看大器問亦是伯俞泣杖乎曰正是父母打我反勞父母也幾諫惟閔子其能之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敬而不違勞而不怨大舜其能之烝烝乂不格姦世瞻曰此只可為賢子設先生曰此正為衆人設使人人可能也
  顧問以約失之者之約是約禮之約否先生曰也是約正如綜約一般布絲之千條萬緒自有理而不亂又如人之一身有四體五官百骸總是約束於一心不然心不得其理則百體舉莫知所屬矣是故以約失之者鮮徳不孤必有鄰者何曰不孤者論其理有鄰者指其事指其事如此其理為不鑿矣然人何憚而不為徳象先問事君數斯辱矣如何先生曰此亦看所處之位何如夫子告子路曰事君勿欺而犯似亦不以辱為嫌其告子貢曰忠告而善道之似亦不以疏為慮蓋位有逺近情有親疎自不同也問須信而後諫之意則無二者之患矣曰然
  事君數朋友數則奈何曰君子以格心為本輔仁為先徳不足而惟言之恃者宜乎其辱也
  公冶長篇
  官問程子言嫁女量材求配則公冶長之賢果不及南容乎曰長也雖或陷於縲絏之中且非其罪況其平日乎此與不廢免刑戮者奚異哉若年之長幼時之先後之說則當矣
  魯有君子子賤斯取為君子如宋衞無君子生於其地者将不為君子乎曰此亦夫子自任為魯之君子乎自任為魯之君子則子賤知所師以行之矣曰然則子賤優於子貢乎曰然子賤之學即舜取人為善之意聖學之正也故夫子曰堯舜務多求賢以自輔惜乎不齊之所治者小也
  逺問開既未能信夫子豈不知而又使之仕者何也曰或開家貧親老時可有為皆不可知又夫子或知其外之材未究其中之信亦有之
  何城問漆雕吾斯之未能信所信只是理否先生曰固是吾輩且替他想看怎麽便不肯自信象先曰莫不是知得反身上未能誠否先生曰道理固當如此擴充看好但且就吾人自家身上看可比如朝廷把你做個兵部官果能自信兵儲邉䇿将士之心一一能周知否把你做個吏部官果能自信庻司百吏賢人君子一一能周知否漆雕開不自信只是心不自足故夫子悦之且如子路率爾而對我能千乗之國便是自足了夫子所以哂其不讓
  象先問即事即物皆是學漆雕開謂吾斯之未能信不亦拘乎先生曰謂即仕而學在焉可也謂斯之未能信而以仕學焉不可也此孔子所以惡子路之佞問一味不自信而不苟出夫子所以取其志
  官問子路聞夫子浮海之嘆當憂不當喜故夫子以為好勇過我無所取材亦非夫子假設之言也曰然與弗如者奈何曰知所弗如則知所以求如者矣故與之
  問吾未見剛者如何先生曰孟子云浩然之氣至大至剛而其工夫在集義是故剛是義理用事慾是血氣用事故或人疑棖悻悻為剛而夫子斥其乃慾也剛與慾相反者也問顔子之請事曾子之𢎞毅不亦剛乎而夫子云未見者其在顔子既没之後曾子尚幼之時乎曰理亦或然但夫子之言也有因人有為而發的時候又曰今日為學須是把一切功名富貴雜事都斬斷了一心只求道然後有進今人皆被這樣事纒繞了如何得好然斬斷了也甚難非是至剛的人也不能故曰吾未見剛者
  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問文章性與天道之謂何曰性與天道皆寓於文章中但人不能識耳子貢之得聞性與天道其亦自文章中來之乎不然則夫子之道荒矣
  象先問文章性與天道是一様否先生曰性與天道只好在文章上求如孔子有姊之喪尚右門人皆尚右夫子曰丘有姊之喪由是門人皆尚左一拱手是文章之見於威儀而尚左尚右便是性與天道冉求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子路問聞斯行諸曰有父兄在答二子之問是文章之見於言詞而一進一退便是性與天道故遺却性與天道而求文章恐渉於粗迹離却文章而求性與天道恐入於窈㝠此是個體用一源顯微無間的道理
  子路惟恐有聞者将惡聞乎曰非然也自他人觀其敏行之狀若恐有聞若子路則惟恐弗聞也故曰子路喜聞過者矣
  象先問先儒言子路亞於浴沂是子路猶下曾㸃一等然子路未之能行惟恐有聞恐又曽㸃所不及先生曰正是曽㸃氣象之大行不掩言子路功夫之密見義必為亞於浴沂特言其氣象則可其學還是子路實落問晏平仲善與人交如何先生曰此亦見聖人不没人善處沮書社之封亦晏子也而猶取其善交如此可見聖人天地之量也
  象先問子張問子文文子之仁夫子不許者何故先生曰此是子張之舊病又發作了他見子文之三仕三己無愠色文子之潔身去累違之一邦是何等聲稱以為仁在是矣夫子之不許是即救聞以達救行以忠信之遺旨也且仁者所居而化豈復有弑逆之賊生於其朝與之並立乎有不仁則早見豫待又豈有僣王之人而甘為之執政乎問如此則二子之謂清與忠者恐亦未之盡曰噫若是則又過求矣
  葛子東問季文子三思而後行以愚觀之似有可取朱子解三則私意起而反惑恐非乎先生曰朱子之言是也閆調元說周公思兼三王坐以待旦不止於三孟子取之而季文子之思孔子非之何也先生曰周公之思與季文子之思不同周公之思但就其一事或酌古或準今或宜土俗或合人情必待周知盡善而後行此思之可貴也故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須熟思審處亦無妨也文子之思不在一事上如聘晉而思遭喪之禮則所思皆私意正犯了勿參以三之條非周公之公思也州問𡩋武子之愚何以不可及先生曰元咺爭訟成公被囚智巧之士所深避者武子不避艱難卒以全君此其愚可得而及耶又問如此則死難者在所取然夫子不取召怱者何曰管仲舎邪而就正者也召怱者甘於輔邪者也故曰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象先問武子之事亦庶幾於仁乎曰否仁則上下化之成公不至於被囚而其愚亦可冺於無迹故曰謂之忠則可謂之仁則未也
  問子在陳思歸如何先生曰狂簡如孟子所云作兩人看即狂狷意然狂者有志狷者有守此其文理不亦可觀乎但一失之過一失之不及不知俯而就企而及以歸於中道此夫子所以欲歸而裁之也故他日亦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
  狂簡如何曰當従孟子所解為二人也裁之則中行矣左丘明何時又曰或即作傳者盖明能如是而孔子亦欲同之也豈惟見與人為善之意亦警學者也
  回由及夫子之志如何曰子路不私其利顔淵不私其善夫子則不可以言私蓋天地之無疆也
  諸生問老安少懐友信先生曰孔子說個老安少懐也罷又說個友信如何諸生答曰友是同儕的人說三等人見包的廣大些先生曰說的廣也是却不甚切諸生問是如何曰要老安少懐須是得朋友相信纔得行其志如近日諸友相聚固是彼此相信纔得道理明且他日得位有寮寀亦是朋友一般亦必是彼此相信纔得天下治然這等處亦甚難如千乗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路之一言又如汲黯之在漢淮南王謂惟這人難感以非視𢎞輩若發蒙耳看孔子他便要使天下之朋友皆信他這氣象是甚麽樣寛大學者要想得之頃之伯源問所過者化恐不是身所經歴處先生問怎麽便不是曰以孔子見侮於桓魋故耳先生曰堯舜大聖人而子朱均在己膝下亦化不得這是遭變了故桓魋之事所謂聖人與君不能化而入也殊不害聖人過化存神之妙張横渠不嘗說來性性為能存神物物為能過化故凡自心思所至政教所及身所經歴處皆是過周本洪問儀封人一見夫子便道如此怎麽恁地見得速快曰如堯於窮民便加志舜於讒頑亦欲並生孔子這個為民的心腸與堯舜一般時時便發露出來正如温良恭儉讓以得之一様故封人一見便恁地㑹感發也因顧謂伯源曰聖人所過者化此不亦一驗乎
  問十室之邑如何先生曰忠信如丘性相近也不如丘之好學習相逺也好學即習字意先生因講十室之邑因謂諸生曰顔子尚無伐善孔子便說人有他的資質沒有他的這様好學他日又曰知我者其天道之將興廢命也不幾於自伐乎易泉曰莫不是聖人見得這個道理是合為的故不消避得先生曰也還未盡聖人是與天為一與道為一說出此語自不覺吾輩故今日與道理猶有些未盡處要說此話便不敢此吾輩所以須是學到那不知有天不知有道如此熟了纔是學
  雍也篇
  舉問仲弓言簡之得失其喻夫子可字之意乎曰蓋喻簡字之意此章三可字皆同但簡上有可也字便不同耳
  聶蘄問仲弓既未喻夫子可字之意何以言能黙契先生曰此章三可字皆同但論子桑可字之下加一也字其詞抑而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又綴以上簡字其不足處已露矣故仲弓因得以辨其簡之得失若曰止於可字上見其未盡則可使南面之可難訓矣且仲弓平日從事見賔承祭之敬與不衣冠而處者自然不同蓋有不待夫子詞之畢而於簡之得失自了然也
  楷問仲弓為人重厚簡黙觀夫子答他問政似未切於仲弓者何先生曰徐而味之未始不切先有司恐所行太簡凡事要先有司纔細密不遺漏赦小過恐於大者亦赦了這是他簡畧不好處舉賢才想上二事他自忖能了得先生謂諸生曰舉賢才是急務不知夫子當時他何不以舉賢才在前說諸生請教先生曰為政施為之次第當如此使仲弓初為宰忽然舉起賢才來把一切人都換了如何使得必先有司雖有司不好的也要換他曰赦小過則過之大者亦在所不赦看來連季氏僣竊之罪也赦不得曰舉賢才立賢無方不拘其類也蓋天下四海九州之人只是好善惡惡之良心故曰爾所不知人其舎諸充其氣象一便是天地變化草木蕃一便是天地閉塞賢人隠係於賢才之舉否耳楊邦彥問敬以行簡與居簡之簡同乎曰敬是行簡之本如居簡則一於苟簡而不能臨民者也邦彥起曰敬以行簡固然如簿書錢穀之繁軍戎祭祀之事皆國用所不能無者若徒執一行簡亦可乎先生曰此正見行簡有其要也彼諸葛孔明毎事必周謹來便食少事繁此蓋不知其要矣邦彥又問然則要在用人乎曰要在於敬能敬以自治而中無纎毫私滯於其中則自然㑹用人自然㑹理財事事有緒而不亂矣如自家無敬之本惟事苟簡吾見一身且弗治安望其能臨民看來今日之講不難於簡而難於敬賢輩他日居位蒞政切不可忽此敬字
  顔子好學獨言二者何曰不遷怒則能制情為天下之達道不貳過則能養性立天下之大本堯舜禹之精一皆是物也
  張其怡問不遷怒不貳過主其心說否先生曰然石希孟曰邵子云顔子無形顯之過曰此又却不然蓋有諸心必於言行間一露然於顔子亦無損特不逺而復更不萌作孔子是以云然夫七情惟怒為甚能不遷怒則喜哀樂惡皆正五性惟過為害能不貳過則仁義禮智皆善
  黄容之問遷怒似難若不貳過凡賢者皆可何獨顔子曰程子好獵自謂今無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有一日萌動時也後十年果復見此心可見周子經歴過治心功夫極密而人於改亦非易事故惟顔子能不貳過
  大器問獨顔子能不遷怒貳過者何先生曰今又豈特不遷不貳諸生試求顔子如何㑹不遷不貳江成夫曰惟理是從曰此說固好更還要先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而後能故博文約禮只是做這個工夫
  陳徳文問夫子不許子賤好學而許顔子者何先生曰子賤雖是好問好察得舜禹之正脈恐工夫未到那熟處如顔子之三月不違仁也或顔子平日只在此二事上用功故因哀公問好學遂舉以為對亦以有所儆耳因謂文徳曰不獨顔子吾輩今日只好在此二事上用功又問子器近日亦曾在這上用功否對曰聞教後每于怒時不敢妄發但未免猶有含怒的意思在先生曰這儘覺得了但須是用個法把這含怒的意思都沒有了纔好李應明云這處莫不是只如定性書所謂忘怒觀理的様子否先生曰然故我嘗說知性便可以去過約情便可以治怒能得此便是天下之大本達道蓋理得自家的情性故他日一喜便進天下之賢一怒便安天下之民故用功雖自一身之近而實闗天下之大吕時躍因問父母在窮困時受人挫折今父雖沒為子的却如何潜意在己之怒不可有在父之怒不能忘先生曰魯隠公及宋人盟于宿予說春秋深惡其忘親徳讐于柯之盟亦重斥之者以小白襄公子桓公所死者之後而莊公甘與之㑹故在所不取也故父與搆怒的人雖已沒但勿與往來可也潜云為子的這心終不能釋然曰王者罰弗及嗣其父已死怨及子孫不可也潜問為子者将何以報父之仇曰只有行道顯親榮親一事則是可為也
  宣之問顔子不遷怒夫子便稱他仁令尹子文喜怒不形却不許他仁此只一仕止之小故不許之歟先生曰然事迹若類而實則不同顔子不遷怒正是做克己的工夫故可許他三月不違仁子文雖是一時如此未知他由中達外是如此否推之他事便未免有窒若欲以天下之喜為喜天下之怒為怒恐便不能怎麽就好許他個仁看仁是個甚麽様大的正如說孝一般割股廬墓未嘗不是孝但比舜禹之孝便相懸絶如曽子說孝直推到殺一禽斬一草一木不以其時皆不得為孝即割股廬墓便比對不過且王祥是個孝的却去事晉鄧攸是個友的却去事偽漢看他事繼母雖生母亦不如愛姪子雖己子亦不過何等奇特推到事君上便恁地舛錯猶足稱孝友乎陳子器問此古人所以寧學聖人而未至而不忍以一善成名歟曰是固然但謂寧學聖人而未至則不可也将子器尚不離含怒意乎
  冉子請粟公粟乎曰然故冉子請議於聖人耳
  忠問粟是公家否曰然以下原思辭粟事證之可見又問有粟便與鄰里鄉黨豈人情乎曰古人得俸禄只周宗族親戚鄉黨朋友使自家俯仰無欠不多積蓄故齊七十家待晏子然後舉火又曰賢而多財則損其智其積貨多者則謂之守財虜耳
  達問顔子三月不違仁奈何曰仁最難言今吾輩于此各學寡過各思自成其名則有之至於使萬物各得其所之意則未之及也未之及便猶有利耳故言顔子不違仁則凡視聴言動必以禮而夏時殷輅周冕韶舞必以道皆可見也然則顔子何以獨能之曰只是語之不惰
  大器問犂牛之子騂且角説周人用騂有以火尅金之意如何先生曰騂赤色周用赤者蓋從所尚如夏尚黒則大事斂用昏戎事乗驪牲用𤣥殷尚白則大事斂用日中戎事乗翰牲用白周尚赤則大事斂用日出戎事乗騵牲用騂水火相制之說皆出於刻意不可從問顔子三月不違仁如何先生曰違仁處兼學問資質而言天有隂陽五行故人所受資質便不能純其生身帶來所好各有重處且人分明曉得理是理欲是欲理有時不能勝欲故又昏了一昏息了一息幾能勾三月不違仁也田子中問果然今人一日一至這也難曰可知道難自朝至晝至夜純然天理者方是心在於仁故夫子嘆曰吾未見剛者又繫乾曰剛徤中正打何處起只是無終食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惟剛斯能乆耳宣之問冉閔仲弓居徳行科皆未許其仁者何曰此仁推其極尤大著非謂無私欲而有其徳一口講便了且看顔子不改其樂處吾輩怎麽便不常樂是可知三月不違仁矣
  先生謂大器曰人安能如顔子閔子子路挺然獨立于世其行其文卓然照耀千古如閔子則曰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若别人便纒繞解不去
  不改其樂何樂也曰行道而有得於心則樂夫行道而有得於心其於富貴貧賤處之一矣
  林穎問顔子之樂如何先生曰顔子所樂還是道得于己而後樂問當時顔路在如何能樂得曰豈是以簞瓢與親不顧親之喜怒而曰我惟自樂者乎必其平日能諭親於道以簞瓢養親而親亦喜然後能樂使顔子不得於父母雖千駟萬鍾無以解憂矣却是舜一般心膓故曰人須學顔子之學何城問學顔子之方先生曰尋見顔子之樂則知所以學顔子矣或問諸生初學未便能語此曰學者至聖人只是此事雖是未至此地步若尋究不得此意更别無做工夫處城曰此是素位而行的意先生首肯
  章詔曰先生嘗曰顔樂唯見大心泰耳先生曰然顔子惟見其大故外邊諸様的物皆看輕了諸生今日為學須知汝身之所始心之所終安泊在何處一念去學秀才不以未中進士為累做官不以升沈自累此便是學顔子之學而不改其樂矣問先儒謂周茂叔令程子尋顔子之樂處所樂何事伊川只答或人云若說有道可樂便不是顔子如何先生曰此語極好夫顔子心胷何等宏大何等灑落視世之富貴貧賤利害殀壽舉無足以動其中者此誠見大心泰無不足也先生講畢舉昔伊川在經筵講顔子不改其樂章曰陋巷之士仁義在躬忘其貧賤人主崇髙奉養極備苟不知學安能不為富貴所移且顔子王佐之才也而簞食瓢飲季氏魯國之蠧也而富於周公魯君用舍如此非後世之鑒乎看書如伊川常於文義之外反復推明歸之人主古之忠臣愛國有如此者
  蔣參之問簞食瓢飲顔子固不改其樂矣以之而事其親親亦樂乎先生曰我與林基學己曾說來易伯源請問其說曰此見顔子諭親於道使親與己而相安纔見其樂鍾啟寅問樂處如何曰只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于家邦就是樂了昔者周茂叔每令二程尋仲尼顔子樂處未發其秘後于通書上云見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此提掇一個真樂來與人講人自不省之耳謝顧問不省者其病何居曰天下之人只是個不足如衣服之美惡飲食之豐嗇居室之崇卑名利之得失文藝之髙下有許多病痛若一横于中只是憂愁過了日子那裡討個樂處而今學者不消說甚麽只於所不足處自家體貼看破就見其樂參之又問使顔子居帝王之位亦可樂乎曰如舜禹有天下而不與也何嘗不樂亦有憂乎曰如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又奚而不憂然則孔顔之樂同乎曰樂在其中謂之安不改其樂謂之利
  子游取澹臺滅明者何曰上可以匡邑宰之不及下可以正風俗之不善故以為得人然則夫子何以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曰或者子羽之貌陋也
  史野如何曰大抵言也如野而兼文即君子野豈無兼文者乎史而兼質即君子史亦豈無兼質者乎故文質彬彬在史野之外論亦可在史野之中亦可
  大器問文質彬彬解作適均與質猶文也文猶質也一般先生曰其實一般只後人看書将聖人言一様解将賢人的言一様解如子夏曰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其實說得是吳氏又說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後無弊便是以私心看了又曰彬字從林從彡蓋以質為主而以文飾之文其質彬彬然斯其為君子也蓋質勝其文固為野若文勝其質遂至為史而無忠信矣
  知好何以不及樂乎樂則夫子所謂在其中顔子不改者也是豈知好者可能及之乎雖然非知不能好非好不能樂也
  鳯儀問知好樂何如先生曰此章知是下手處樂是到頭處問樂了還有功夫否曰至此無功夫矣如反身而誠樂莫大焉一般故學者必求至於樂然欲求樂又必從知上起知而不至於樂是苗而不秀秀而不實非學之至樂不從知上起又是無頭學問也故大學之道以格物致知為始
  問語上語下何以可不可乎曰此為教人者當因人而發若不量其受教者而亂語之是瀆之也故一貫惟語于曽子終日惟言於顔淵其他則有欲無言者矣世寧問樊遲仁知之問奈何曰務民義是知之為知之逺鬼神是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然必先務民義而後能敬鬼神故知先難後獲則無私心矣故仁又曰先難自樊遲之所難者而先克之如粗鄙近利亦其所難也務民義亦然
  仁知動靜如之何曰動者靜之用靜者動之本樂者未嘗不壽壽者未嘗不樂
  問樂山樂水亦似今人登山臨水者乎先生曰今之遊山水者與山水全不相干只資觀視逰戲耳惟仁知者而後有此相契氣象
  思恭問予所否者何曰否謂道之不行也道之不行天絶之也故歴聘列國而無如之何南子之見亦欲因是行之乎然其否甚矣
  石希孟曰宰予問仁憂陷害又短喪又晝寢聖人也有這様弟子先生曰此見宰予誠心直道處還是聖門髙弟若後世諸儒率多掩䕶不暇心中多少委曲不肯便道己之所至只揀好的講故論人須觀其所由庶不差宣之問何事於仁必也聖乎仁聖字有大小否先生曰以夫子語意看來似有大小周本洪問仁者立人達人人是對己之稱故不及博施濟衆之廣與曰非然也這是說仁者己方立那立人的心便生己方達那達人的念就起狀那仁的模様耳不是在此處求大小也但仁者須是有博施的心未必就能濟得衆假如賑濟的事一般要把這些銀兩穀粟散與百姓儲有千散之千儲有萬散之萬這却不難若是散一分民便受一分之賜散一斗民便受一斗之惠此處便難了予往時贈惲器之賑濟均州序嘗舉此為說是這一事必須是能加志於窮民用哲以知人行義以革奸審方辨物有許多作處纔得又如今日陜西荒旱命下每丁給銀三錢這却好了奉行者必欲民往城中自取百姓伺候三五日來所得的只勾打發鋪家并往返路費這所在非是不仁恐亦是作用處欠也故夫子說博施於民而能濟衆下一能字便有許多作用正如易說天地設位聖人成能故仁只是有是心聖便能裁成輔相使民各得其所以遂其心也問如此堯舜猶病者何曰止是也自家嘗懐歉然不足的意耳
  威問言博施又言濟衆者何先生曰亦有博施而不能濟衆者不能濟衆或泥於道之未通或阻於勢之所隔故必也聖人在天子之位則承流宣化有其人然後能為之何謂立達曰或立扵徳或立扵世皆是立或達扵位或達扵道皆是達夫仁者之心如此若夫學者之用功則在能近取譬云云
  洲問博施濟衆堯舜猶病如何先生曰吾舊將能字重看蓋博施夫人所能博施而濟衆則或有不能曽以賑飢一事言見聖人固有是心然其所及則非聖人手足耳目之所能也是聖人能於博施而不能於濟衆觀此則堯舜猶病可見洲又問昔有陳巡撫過徽問中庸位天地育萬物古今誰人盡得諸生對惟堯舜能然陳公曰夫子說堯舜猶病者看來亦未盡得先生笑曰當時何不對曰雖先王都不盡得象先言猶病者亦自其心不自足而言先生曰正是如此不然則堯舜之民於變時雍古今之治莫有尚焉者若真以為病而不能位天地育萬物則古今何人不病而中庸之語夫子豈虚設無歸著的故猶病二字只可以之推堯舜之心不可溺之而少堯舜之治
  立達之謂何曰仁者無人己之間故我方欲立達便欲立達人蓋與天地同其體用也程子以痿痺不仁喻之良是也馬伯循說立達甚博
  述而篇
  瀾問述作之謂何曰夫子言在我之言行非敢有所創始也蓋好古不信容或有作既信矣又何作乎刪述六經亦其一事耳
  問信而好古先生曰凡好之不真者皆由信之不篤也吾輩中安有如老彭信而好古者出焉則樂在其中矣黄惟用曰科目害之也曰就如昨日塲屋問射禮汝豈能一一盡記無遺今人只将書肆刋行文字來看平生精力盡費於此當代典禮且尚不知況古乎苟學者能博古通今明體適用主司未有不知者雖當時不知只為大儒又何不可
  黄徳宏問信而好古如何先生曰此全在好古上他這好古的心又在於信上如飢便信食能飽必要得碗飯吃如寒便信衣能煖必要得件衣穿且孔子之於周公不知幾千百年心與之信便夢寐亦見得問何以只是好古曰古人的事通是經歴過躬行到故可信耳後世多不信古所以妄作故孔子說不知而作我無是也王克章曰縉因先生言有感如朱子解尊徳性道問學章曰非存心無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未嘗偏廢世儒遂肆譏詆豈非妄作不信古者乎時克章言有所指先生曰昔象山與晦菴鵞湖爭辨至面頸發赤予說他這處已不是道了更說甚的禮云天下治則行有枝葉天下亂則詞有枝葉如只論誰不是便是空談我們如今若只論他人不是恐便蹈前人的弊了克章云但世上有這等學者殊可厭先生曰子貢方人夫子語以不暇故只是不怨不尤下學上達則知我者其天蓋聖人惟顧己之所行以求天知耳那有許多閒工夫論他人誰是誰不是也
  黙識三者非聖人之極至猶不敢當何也曰黙識猶曰黙而行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也學而不厭則智也誨人不倦則仁也三者真聖人之極至也故夫子不敢當又曰黙識最難蓋口雖不言而行未嘗無心也
  既曰徳不脩學不講又曰聞義不徙不善不改不亦復乎曰徳學則統言之徙善改過乃其事也
  問徳之不脩如何先生曰脩徳自己身上㸔然不與人講學未免有差處故學必講則徳之所脩者至然聞人之善貴乎能徙不徙義又非所以講學也至己有過又不可苟安必改過不吝不然則亦不能徙義矣故講學徙義改過皆所以脩徳也
  庸泓問申申夭夭何等氣象先生曰申申是不局促的意夭夭是不嚴厲的意文王在宫雍雍亦是如此今之學聖人者不問宫廷燕居一味矜持太過至使家人子弟莫敢親就仰視殊失聖人此等氣象余宜問如此不近於父子嘻嘻乎曰若嘻嘻又非申申夭夭本體此等處須恩義兼得愛敬俱至者能之
  夫子不夢周公其衰乎曰此夫子嘅嘆之意實非衰也葢道之不行實世所使夫子則固未嘗一日忘也然不能行而歸之已故曰吾衰也若横渠既熟不夢周公之言則自夫子實行而言之
  黄惟用問孔子不曾見周公怎能夢得先生曰或見其遺像或誦其格言或師其善行一心通是周公是以嘗夢見周公如孝子恭弟能夢見父兄是也
  大器曰甚矣吾衰也吾衰是嘆其道不行故耳曰然張子說孔子不復夢見周公是熟處却不然然嘆道之不行不歸罪於我生不辰但曰吾衰亦可見聖人不怨天尤人處
  顧問夫子吾衰之嘆獨歸夢於周公者豈以堯舜之道傳之禹湯禹湯傳之文武周公周公没而傳冺焉故夫子惓惓念慮惟欲繼周公以續斯道之行乎且夢生於思思行其道則神㑹其像神㑹其像則道行之機可卜是故夫子之意乎先生曰此亦孟子論承三聖之意蓋指道在人臣者而言也周公生成西周之治孔子夢周公吾其為東周乎傳道之論雖亦有理不必如此牽附達問學至依仁而後游藝者何曰仁苟未依雖不游藝亦無損苟依於仁雖游於藝亦何加故曰君子不多也一生問志道據徳依仁而後游藝與博約之序若相反者何先生曰道徳之說與餘力學文之意同因當時專事文辭者發有為言之也博約之說與格致誠正之序同亦萬世學者定法其序不可亂也他如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有道則見無道則隠君子守身之經也至於欲往佛肸弗擾之召又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者聖人體道之權也
  朱仁貴問志道據徳依仁游藝如何先生曰道猶路也志於道則在這大路上走了若從旁蹊曲徑上走非是荆棘掛破衣裳便是陷穽折傷手足志於道了又要據徳則外面勢利紛華貧賤憂戚舉莫能動其中矣依仁則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夾雜到此地位外面東東西西最惑他不得了故可游藝如今有道徳已備者作詩作文多幾句也不妨初不害他大體若大本上不曽立得却先去游藝到末上務其不墮於荆棘落於陷穽者鮮矣
  王左卿問志道據徳依仁游藝是一時事否先生曰一時也說得如頃間要問這句書就是志道既問了得之於心守而勿失便是據守此徳了外物不能引動他念不能夾雜便是依仁故苟解得此則一時也是這事又問别章何以文藝為先乎曰凡看論語須是活落如以教人定序為言則曰文行忠信博文約禮恐人有不行之弊便說餘力學文志道據徳依仁游藝故論語是一貫的道理若不體貼活落便滯而不相應象先問據徳依仁當重游藝似觀經史之類或可少輕否先生曰此是終身去不得物閒暇時不看經史做甚且道徳亦與藝通古人解字甚好據凡物必有所據如睡據床坐據椅居據屋徳為人必據而不可離依如人穿衣服人無衣服便看不得子桑伯子不衣冠而處欲人道同於牛馬仁為人所必依不可少藝亦在其中矣
  問孔子食於有喪之側未嘗飽與所謂是日哭則不歌未嘗不嘆聖人心地只是一片自然至誠惻怛四字作聖之基孟子亦曰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嗚呼風俗日漓禮教日壊往往臨喪不哀甚至父母之喪亦恬然如平時也先生曰習俗成雖賢者亦改其初心有道者宜振之耳
  穀問用舎行藏何以夫子與顔子能之曰仁者心無私係如是然使無具者用之其何所行舎之其何所藏乎其究自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始子路蓋不知也
  顧問用舎行藏如何先生曰聖門群弟子俱在夫子獨許顔淵者蓋謂其行必有具其藏必有物也楊完對曰莫不是以道殉身以身殉道乎曰此說亦然蓋謂與爾有是夫者言其行不徒行必如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行夏時乗殷輅服周冕樂韶舞是也藏不徒藏必如遯世不見知而不悔簞瓢陋巷不改其樂是也惟其有行藏之具斯能通時措之宜至於衆人縱用之而無所可行縱舎之而無所可藏又或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又安望其能行藏哉故此行藏亦不易得張一拱問懼事成謀只就行師說或尚推廣說曰只說行師但能如此則於凡事自無不可者矣
  箕問富而可求以義言如不可求以非義言如之何曰然
  繼祖問夫子學韶何以三月不知肉味曰於是乎見舜之徳䕫之才矣猶可以格鳥獸而來鳯凰觀揖遜而窺覆載如之何而不懐也
  張其瑄問從吾所好先生曰此夫子平日所好只在義理上無纎毫他念與我有好爵與爾縻之秉彛好徳良心一般汝們亦說從吾所好恐不同乎
  顧問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一友云恐溺於好了先生曰何不教這友亦如此溺於好也看夫子此個好正如纔所謂樂在其中一般豈易得的象先問史記於子在句下有學之二字不知夫子於何處學曰亦只在器數上學而性與天道在其中矣今只觀季札觀樂一篇韶樂當時是甚麽感得人的孔子見當時列國搶攘諸侯大夫尚戰力復觀揖遜之容文明之徳如親見得一般且又與平日祖述意相契合了故不覺感嘆之深至如後世亦有聞樂降自西王母者此却異於孔子之聞韶矣
  椿問求仁得仁是兼言遜國諫伐否先生曰還是專言遜國蓋子貢惟問爭國之事也椿又問使夫子在亦有此事乎胡氏謂公子郢而立之果得夫子當時處之之微意乎先生曰夫子得久於衞必能化之無這様事胡氏之言在夫子未必如是也象先問人謂輒當迎父遜國卒不肯立則尊之如唐之太上皇之制如何曰如此則是告輒以偽矣蓋蒯聵以淫亂之恥乃人子之情至不忍者非有大罪逆也輒若誠心迎立而蒯聵能保其宗廟奉其祭祀收其人心反其既往之愆則雖靈公生存不復怒焉昔人所謂子方面過於睢陽而父遂解顔於溱洧者矣況靈公已卒世乎若是而立之以傳位於輒則在靈公無立孫之嫌在蒯瞶無怨子之恨在衞輒無承祖拒父之非父父子子祖祖孫孫又何不可樂亦在其中之謂何曰言樂亦在其中則其他所樂可知也蓋自足之後諸物皆輕得道之餘天地同運故富貴貧賤處之一也
  象先問樂在其中與不改其樂字有淺深否先生曰汝不要管他淺深今日只求自家一個樂如何大器曰此樂求之有道乎曰各人揀自己所繫累處一切盡除去了便心廣體胖自能樂也然所謂繫累不但聲色貨利粗惡的只於寫字作詩喜好一邊也是程子嘗曰書札於儒者最近然一向好著亦自喪志便可見
  㠓問曲肱而枕之富貴未嘗不可先生曰富貴則下莞上簟何必曲肱然夫子蔬食飲水處皆是樂學者不是衣食不足便是功名纒縛怎麽得樂象先問世之隠而不仕者志在山中把外面功名富貴皆放下如何先生曰此雖不足以語聖人然外勢利紛華似亦擺脫得開必須察他心中安否我嘗說箇達摩面壁十年外面是如此未知心下如何隠者雖是寄跡山林又不知他心下如何也
  威問五十學易如何先生曰予嘗謂五十而知天命則五十字依經文㸔無妨問學易是居則觀其象而玩其占動則觀其變而玩其辭否曰此是君子學易之功若聖人則與天為一天即易也進退存亡仕止久速一天而已言學葢謙辭耳問東漢諸賢正是不知學易道理曰固是若胡廣輩之一於通又不若諸賢之能守至若京房翼鳯之徒則又泥矣
  詔問子所雅言何以又曰皆雅言也曰下雅字指詩書及禮而言
  樂以忘憂夫子所憂者何事乎曰發憤忘食即憂耳故曰德之不脩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應旂問發憤忘食題目如何先生歎曰不可作題目看過聖人實做去一日間不過憤樂耳理未得也發憤忘食則至終日不食終夜不寢及既得也樂以忘憂雖疏食飲水曲肱而枕樂亦在其中矣學者須求聖人憤樂始得但今人一日亦有箇憤樂不知憤甚麽樂甚的雖知憤樂了又或是功夫間斷不能似聖人純亦不已是以數百年常無聖人也
  我非生知好古敏求之謂何曰雖禮樂名物皆義理耳生而知之者此也好古敏求者此也
  子不語者何曰答述曰語聞人言而不附耳
  蘄問三人行必有我師如何先生曰師字只就言貌動靜上說問就一人身上有善惡亦皆可師否曰然又問易云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與此同否曰彼言致一也雖然只要虚心吾心不虚則雖千萬人有善亦在所不取況三人乎又曰此道學之正傳前乎大舜樂取於人者此也後乎顔子以能問於不能者此也不然則匹夫匹婦不獲自盡雖民主罔與成功矣邦儒問我欲仁斯仁至如何先生曰重在欲字上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雖是情實為七情之本如目欲邪色耳欲淫聲則便不仁了如非禮不欲視非禮不欲聴即便仁了所欲有邪正於仁有逺近故曰欲仁而得仁時用問天生徳於予不亦矜乎曰孝子有善不自居皆歸於父母也且其曰天生徳則亦衆人之所具也亡而為有以下之謂何曰此務外而遺内者故無恒虚少有而不實也約少積而不充也
  不知而作之者謂何曰如妄行妄言妄動之類多聞指言而言多見指行而言然能從善而識之去不知而作者逺矣
  與其進也有錯簡乎曰經文亦自通蓋人潔以下申與進之意也
  庸泓問我欲仁斯仁至矣先生曰欲乃嗜欲之欲謂欲仁正使人知仁為有味當愛慕欣樂之不忘如體之欲衣口之欲食得衣則煖得食則飽得仁則心廣體胖便可見得欲仁氣象
  穀問丘也幸之謂何曰人不幸不聞過聖人以聞過為幸則不聞過者其亦人之不幸乎故曰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然則聖人亦有過乎曰昭公君也夫子臣也夫子之過不亦宜乎
  子與人歌而善奚訓乎曰與猶許也
  文莫吾猶人也奈何曰此聖人以言為易而難於行也然究其極言亦非可易者不然何四教以文為首而行次之
  介問丘禱久者奈何曰此便見聖人與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明鬼神合其吉凶之意若由聖人之自言則曰吾嘗與神明伍也
  象先問子路請禱是否先生曰怎麼是子路此個病痛正如使門人為臣一般問夫子平日謙己誨人此處却又直自任如何曰夫子言天便與天對得的言地便與地對得言鬼神便與鬼神對得的而猶曰禱亦是謙詞然學者須是學道質諸鬼神無疑如孔子方是學問何以能便得到此曰在慎獨始之不愧屋漏熟之便是丘之禱久
  坦蕩蕩者無愧於己不畏於人長戚戚者有疚於内必懼於外
  林問温厲威不猛恭安止言氣質乎曰亦聖人學問之熟如此
  容問君子坦蕩蕩如何先生曰君子慎獨工夫在前了坦蕩蕩是其驗也蕩蕩即是孔顔樂處顧問蕩蕩何以不同於戚戚先生曰此只是慎獨學者能去體認自然見得顧對曰坦蕩蕩者富貴貧賤處之一也道無入而不自得故曰蕩蕩乃君子樂得其道之意小人非特貧賤戚戚也雖處富貴患得患失無所不至故曰戚戚乃小人樂得其欲之意乎曰這般說最是今學能去了戚戚便是坦蕩蕩
  宗禄問子温而厲如何先生曰徳性而非氣質没安頓處故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但氣質微或有異處善反之則徳性備矣故學者在變化氣質子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是亦學問中來不可全不學也
  泰伯篇
  如軫問泰伯三讓天下止謂傳季歴乎抑不從太王翦商之志乎曰謂季歴耳然則傳何以云翦商曰由太王有翦商之志欲傳位於季歴故可言讓天下也
  伯源問民無得而稱如何先生曰知太王欲傳季歴就固遜而去世人怎麽知得他心事故謂之至徳問文王有取商之心乎曰無觀文王謂武王曰汝何夢矣武王對曰夢帝與我九齡文王曰汝以為何也武王曰西方有九國焉君王其終撫諸文王曰非也古者謂年齡齒亦齡也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後果文王九十七乃終武王九十三乃終其言雖未必真若有之亦足以見二聖之心又孔子稱其以服事殷為周之至徳尤可見又問太王時已有翦商之志故孔子言三以天下讓今云文王無此心何也曰所謂翦商及云天下者自後世孔子時言之言商周行事不同商政日流於惡周道日趨於善周人作詩追述其初故曰至於太王實始翦商非太王實有此志也若讓天下事泰伯豈必知後有天下哉在泰伯之時止可謂之讓國在武王之時則可謂之讓天下矣立言先後不同如此
  恭而無禮合下二章乎曰一章亦通上言求之逺者之弊下言求之近者之效
  曽子啓手足專言保身體乎曰非履道據徳者不足以能之如其不然則世之放僻邪侈幸而獲全死者皆曽子矣范氏虧體行之說則過於大析矣又曰如下所云道者三即戰兢之實
  象先問曽子臨終而啓手足見得平日未嘗失手足於人若止是形體則世之得保首領以没者亦多矣先生曰然曽子一出言未嘗忘父母一舉足而不敢忘孝自云戰戰兢兢不知用過多少工夫來故孟子謂守身事親今之為宦者無見於此而傷人害物無所不至故人至痛詈有傷及祖父者皆是辱親不孝之大者故孝子必敬其身者懼辱親也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之謂何曰内外本末以一貫之矣故容貌之動而逺暴慢則心無不敬也顔色之正而近信則心無不誠也辭氣而逺鄙背則心無不明也所居而化所行而通君子之道何以加諸正色之謂何曰如當喜之時而有怒色非正也喜而偽喜非信也
  詔問及曾子有疾事先生曰曾子易簀的去處真是夭壽貳他不得的時象先在旁或語及尹和靜出處進退甚是分明先生曰彥明曾亦應過進士舉來䇿問中議誅元祐黨人是尚可以干禄乎哉遂不對而出看和靜這出處去易簀不甚逺了人之身只有箇出處進退死生壽夭而已諸生做工夫過得此等關餘皆易又曰曾子有𢎞毅之學然後做得易簀之事若孔子存而見之不獨許顔子三月不違仁矣
  東郭子曰曾子說動容貌斯逺暴慢矣三句看逺字近字還有工夫先生曰斯字便是即字全無工夫東郭子曰此斯字我作立之斯立之斯字看先生曰若作此斯字看益無工夫矣蓋此舉其自然者以見可貴也其工夫則在前不能如此者工夫則在後耳
  一日諸生請講所貴乎道者三適有二生自監中來因言近日方得撥厯云云子實遂言司成可謂太執矣先生曰纔說出辭氣斯逺鄙背而子遽忘之乎此心一息不存便㑹忘了久之曰以此知工夫不可一時不密城問動容貌斯逺暴慢是修身之本否曰此是聖賢切要處前此顔子之非禮勿視聴言動後此孟子之根心生色皆是物也威問顔色何以謂之正曰正如當喜之時即欣然而喜當怒之時即艴然而怒此便是顔色之正然而忻然艴然者皆出於誠而非偽也此便是近信如當喜之時而有怒色當怒之時而有喜色皆非正也正字非著力與動字出字一様看
  濟民問曾子何以憶吾友曰以此知論語乃曾子及其門人所輯曾子年少而没在諸子之後故有子及曾子獨稱子故鄉黨非曾子不能畫
  顧問以能問於不能如何先生曰某嘗謂此節與舜之大智相類易伯源問何謂也曰舜之大智某嘗說止是一箇仁了夫何故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欲並生哉無一毫私意間隔於其中無一物處之不當見人一善必取之於己己有善必推之與人問於耕稼問於陶漁問於在朝莫非心之所得也今學者只是見不破這箇仁與人物若不相干其有不得其所者就不肯思量去處也更肯好問人耶顔子之心亦與舜同故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何等激昻講畢又曰某嘗謂大舜生於千百載之上貴為天子者也顔子生於千百載之下匹夫之微者也自他人視之一定把舜做個不可到的人又何敢曰有為者亦若是顔子不畏而有此言故卒能如舜我捫學顔子之所學須提醒此心果有個欲並生哉好問好察為舜的心纔好顧又問犯而不校如何曰此亦人觸犯他他自不計較伯源曰與不遷怒同乎曰然顔子自不遷怒進而上之就是孔子不尤人的地位至於孟子則曰於禽獸又奚擇焉亦未免有計較的意思故說孟子不及顔子此去處亦畧見些
  洲問犯而不校先生曰顔子猶從事於斯若孔子便渾化無待於從事矣且如桓魋要己便曰其如予何司敗譏其黨君遂以聞過為喜問於孟子之三反如何曰孟子猶以為妄人甚至比之禽獸何難孟子之於顔又粗矣
  霄問托孤寄命何以不言臨大難而言大節曰此自君子之身言之也世之有大難乃君子之關節也過此則君子不過此則小人亦有臨小利害而輒形色發聲者如之何其能大節也
  商經問𢎞毅曰𢎞猶空洞也著一偏不得著一隘不得著一忿恨貪欲不得毅如堅守其理遇偏隘忿恨貪欲之起輒窒之不得行耳曾子此言或出夫子既没之後夫子而存而聞此言也不獨許顔子不違仁矣
  城問𢎞毅先生曰天覆地載天地之心何等𢎞大人得天地之心以生元初與天地一般大但自己私一勝便自狹小與天地不相似了故必剖破心之籓籬使畧無間隔亦如天之無不覆地之無不載此便是𢎞任此而無容息便是毅泉曰東郭子説𢎞之不息處便是毅曰然顧問𢎞而不毅無規矩而難立然矣毅而不𢎞何以言隘陋無居曰毅亦是有力人但不知仁之所在東撞西撞没個著落故曰隘陋無以居之
  問任重何以要𢎞道逺何以要毅先生曰天下之老皆為吾老天下之幼皆為吾幼心胷何等著故程子謂西銘言𢎞之道心便如此𢎞了而私意少有間息便是不毅觀曾子臨終他人救死不暇心中不安雖一簀之微亦必易之看他是何等𢎞毅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已此曾子所以能踐形惟肖也
  興詩立禮成樂之謂何曰此言其學成之序也故興於詩非不學禮也特不可謂之立立於禮非不知樂也特不可謂之成
  霄問民不可使知之者責君上乎曰亦然然豈不責學者乎
  衢問能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則有危邦不入以下等事而無貧且賤焉以下等事乎曰然然則夫子何以無道不隠也曰惟聖人能神其化在賢者當守其常
  張一拱問篤信好學先生曰還重信字此與信而好古信字同凡人不好學皆因信道不篤不篤信則他物可以易之此心尚有疑貳工夫自有作輟安能好學惟篤信則見禮義之恱我心真猶芻豢之恱我口而始能好學不厭矣問此章之旨何居曰此是聖人示學者成法若聖人則隨時應變自無不可不拘有道無道危邦亂邦也故公山佛肸諸人凡有召俱欲往之類可見夫子賛舜禹及堯之巍巍者何曰巍巍皆就舜禹堯說前非言天下小也後非言天下大也夫子既言才難又言周之至徳者何曰賛文王也賛文王以服事殷則所不足於武王者可推矣故曰唐虞之際於斯為盛傳所謂其旨微矣者此也
  詔問惟天為大如何先生曰前段以徳言也後段以政言也故惟天為大唯堯則之自放勲至萬邦時雍是也文章即治厯以明天道若采以明人事治水以明地道是也孔子看堯典後方有此
  一拱又問堯徳與天準是何等氣象曰天地之大徳曰生稱聖人之徳亦只曰好生觀天之生物氣化無所不到雖至賤一草一木無處不生育長養如石孔中亦生一草木出來堯之徳則非但恩及濟民而己無告者則不虐困窮者則不廢雖這等人亦要使之各得其所這便是與天準處求其所以能此則本於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耳如其不能恭敬克讓又無條理又無明見則如何能使人各得其所便是不能生萬民故即此又可見與天準處在於徳也
  宣之問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夫舜在當時止用五人而遂幹盡天下之事而成於變風動之休後世用數千百人中間豈無豪傑而天下之治卒不古若何也先生曰五人之徳固不可尚而其賢能後世相讓同心同徳畧無一毫嫌忌間隔之私而舜又以至聖之徳臨之於上五人之用各當其才而五人之所舉而用者又皆五人之才君臣上下同乎一心一惟至公無我而已詔因仰嘆之曰此隆古何等氣象後世人各一心有賢能者多為人妒嫉且才者非所用用者非其才舉措失宜勸懲無所於用況君臣情隔上下道暌如何可復三代之治
  宋子忠甫曰嘗聞論大禹矣止以菲飲食惡衣服卑宮室稱大聖焉恐此三者不足以盡聖學之精微先生曰此正其精者耳仲尼至聖也於此三者再言其無間然而吾子乃又以為不足夫後世學者多鶩入髙逺興論新奇或遺落事為饌浮五鼎衣度齊紈田連阡陌屋亘里閭不知其過也侈然猶以為得道者有之吾子乃又有是言何也陳子曰此則精一執中固在於衣服飲食宫室之間耳若是則何以謂之人心道心乎曰夫人豈有二心哉心方之乎形氣其道即寡矣私而又害不亦危乎心方之乎道義其人即寡矣隠而難見不亦微乎故人心雖危其實可制而不可無道心既微其究可著而不可昩故飲食衣服宫室者心之人菲飲食惡衣服卑宫室者心之道此之謂惟精惟一乎此之謂允執其中乎當舜之時巢父許由之徒有見於道心也遂至損飲食衣服宫室而去之堯舜禹曰世豈有不衣食者之道哉此賢知之過乎中不可以教天下後世者也饕餮窮奇之徒有見於人心也遂至於貪飲食衣服而亡道堯舜禹曰世豈有喪禮儀者之人哉此愚不肖者之不及乎中不可以教天下後世者也由是言之精一執中皆自飲食衣服宫室而作矣後世學或既為巢許之論而兼行饕餮窮奇之事宜中庸之道三代之後民鮮能乎
  子罕篇
  𢎞學問利當絶言之可也豈可云罕言曰衣食之業豈不是利豈宜盡絶但不太生計較之意故曰罕言若易卦爻中盡言利也則又義之别名究而言之與命與仁等若命仁非其人不可輕語故亦罕言
  絅問利者人欲之私絶言之可也若命與仁雖雅言可矣夫子皆罕言何先生曰此問極是若以罕言為皆是歟然則利不可與命仁並以罕言為皆非歟則命仁又非利之可比此處宜思之楊充之王左卿皆請其故曰利不可以訓人故罕言命與仁非其人也則又以難喻故以罕言若然則利亦有言之之時矣曰然易不云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此非利乎雖炎帝神農不禁也然則命與仁有言之時者何曰因由賜之不知也則固言命也因顔冉之請事則固言仁矣王左卿又問命字與盡性至命同乎曰推其極則只是一個命又問有理命有氣命亦可分乎曰使理無氣則理無安著處理氣原分不得
  夫子何至執御也曰天下無一事非理無一物非道得執御之旨則雖一貫不外是矣惜達巷黨人不足以語此然則門人其亦不知乎曰如其不知則必疑問此其知之者也
  問古之射也以觀徳今之射也以講武古之御也以範馳驅今之御也以尚枉道是故觀徳者讓之地也講武者爭之門也範馳驅者正之本也枉道者邪之階也嗚呼其諸古今之所以不同乎先生曰斯其人誠有志於古矣
  謝應熊問夫子執御者何先生曰以某觀之此正聖人一貫之道蓋天下無一事非理無一物非道若能解執御之旨則雖範圍天地曲成萬物參賛化育皆無難矣詩云洒掃庭内惟民之章夫洒是播水於地掃是運箒於地至微的事而可為民之章表故程子曰洒掃應對與精義入神貫通只是一理故君子之學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無終食之間違仁纔好又曰聖人占地步愈卑故其所就愈髙後之人占地步愈髙故其所就愈卑耳
  從衆從下之謂何曰此亦夫子斟酌四代禮樂之意也如夫子生於此時則今之車服器用必可用也但其大義則有在耳又曰顔子仰髙鑚堅者得非麻冕拜下之類乎
  聖人以天自處故論畏匡及桓魋之言非常人所敢道也蓋有契天之實然後能為齊天之言
  絶四之謂何曰以一事言亦可以四事言亦可
  威問意必固我分在事前事後如何先生曰亦不必如此且一事之中或只有意而無必固者或只有必而無固我者安可以在前在後言聖人之心無適無莫無可無不可故毋意必固我
  輔問意必固我病痛從何處起曰從意上起毋意從何處做工曰只是個明誠之至與天地萬物合通自無意必固我者矣
  如斗問太宰以多能為聖夫子言不多者何曰天下無無理之藝聖人無無理之能故言其全體則天縱之聖乃夫子之本指其一處則多能之藝亦夫子之末但衆人以事視多能愈見其多夫子以理視之不見其多矣故曰君子不多也使太宰既因子貢之言求又多之意又因夫子之言求不多之故則天縱之聖可識矣一生問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如何先生曰觀此可以知人之胷次矣太宰便以藝看做極大的子貢便以藝看做個極小的夫子便把這藝看做一様無大無小也故太宰蔽于物子貢猶有物夫子無物又曰只這處教顔子如何從得髙堅前後之嘆其亦在此乎
  文舉問兩端者何曰天下止有兩端非道即器中人以上可以語道未嘗離乎器也中人以下可以語器未嘗離乎道也顧在人察識如何故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
  夢卿問鄙夫空空則叩兩端似與不憤不啓者戾乎先生曰原不相戾鄙夫空空是外雖無知而其一念向道之誠實無毫髮夾雜故能虚以受人可以始終本末語之若謂憤悱亦是他空空的去處
  伯源曰空空是不著意見的人纔著了意見就不是空空就不能憤悱曰然
  子見齊衰冕衣裳與瞽者何曰此見聖人純亦不已與天地並運之意在他人固有勉之不能者矣能此便是堯之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文王之惠鮮鰥寡哀此煢獨也又曰此所謂逝者如斯夫此所謂髙堅前後處也大器問楊龜山看論語一部書意思盡在子見齊衰者一節如何先生曰人多以他人之喪無干於己又子冕衣裳者藐視之是亦私意于瞽者多忽之不敬皆非仁也孔子萬物為一體則不然此與吾執御矣意思一般三者之中瞽者尤人所易忽學到敬無目者處方是實學緬想其心即堯之不侮鰥寡舜之不虐無告文之惠鮮鰥寡其揆一也所謂老安少懐者亦即此氣象故視尊貴與鰥寡者無異則其心即前聖之心矣蓋非至公至仁不能得之也
  世寧問髙堅前後安求之曰夫子之髙堅其始即學者博文之事道之體也夫子之在前在後其始即學者約禮之事道之用也苟學者從事於博約之功久而不已則髙堅前後者未必不如顔子之卓爾也博文約禮分先后然乎曰博文亦有先后約禮亦有先后乃循循也博文非專言知約禮非專言行
  椿問髙堅前後如何先生曰髙明配天可以言髙博厚配地可以言堅日月代明四時錯行可以言瞻前忽後此夫子之道直是無窮盡無方體顔子所難于步趨而有是嘆也然則博文約禮其學之法乎曰此夫子之善教也如易曰逺取諸物是博文之事近取諸身是約禮之事然有先後乎曰二者並進一文之博一禮之約非博了文而方約禮也顔子之竭才正是並進蓋髙堅前後道無一息之停學道者亦當無一息之間如今人讀書不得其義理輒自阻焉顔子惟于仰鑚瞻忽之際愈自强不息故所立卓爾又曰此章極言顔子當時學孔子的氣象只在竭才而已今人只縁不竭才
  劉幼淳問顔子仰鑚瞻忽是擇乎中庸否先生曰張子亦嘗有此說來問亦是博文約禮否曰也是又問博文約禮分先後乎曰難説博盡文纔約禮一文之博一禮之約衆文之博衆禮之約畢竟文在先
  伯源問弟子入則孝何為先禮而後文先生曰聖賢固有為而發的為弟子的心馳于文恐躬行便薄了故行先文後若平日立教曰文行忠信曰博文約禮此是定序又如子路是個忠信明決的不怕行不到故孔子只就知上覺他如曰由知徳者鮮矣又曰知之為知之之類子張文為有餘行恐不及故孔子多就行上覺他如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又曰在邦必達之類此亦便是孔子一貫的去處因顧邦儒曰顔子仰髙鑚堅瞻前忽後其亦在此類乎又曰今欲夫子髙堅前後先要用仰鑚瞻忽工夫
  城論髙堅前後先生曰大畧亦窺測得幾分然顔子說個仰鑚瞻忽四字道體固於是可見其用心之密亦可想矣語未終而先生以帖子付皂人城遽請問先生曰此便是髙堅前後處此便可仰鑚瞻忽也又曰自家固不當如此說為爾謀則善矣諸生起問先生曰此極簡易明白而髙堅前後深微亦即在此故一時即可做得聖人一日即可做得聖人但一時不放過一事不錯過則自成片段學問矣又曰今欲求夫髙堅前後先要知仰鑚瞻忽
  楷問仰之彌髙章先生曰道時中而已以髙堅前後此夫子之道髙妙然其教人入之不過博約二事博而能約斯有自得仕止久速各當其可斟酌損益皆是時中如麻冕禮也則從衆拜上泰也則從下冉有問聞斯行則曰聞斯行之子路問聞斯行則曰如之何其聞斯行之皆此義也顔子既有得于此故學之欲罷不能及其既竭吾才真似在面前一般怎麽喚做竭才如人讀書有倦時思義理有不通時這去處多不去竭力思了顔子於此更在博文約禮上竭其力或有時見于事物或有時見于師友或有時見于古今然後吾之聦明以全而道之髙妙有象蓋夫子之道其髙妙是從心所欲不踰矩顔子未免想象摸擬所以又無著力處故發末由之嘆
  炳問顔子欲從末由是如何景象先生曰只汝纔所問被人誣的便可看此景象炳思之未得先生曰如桓魋之禍則曰天生徳於予公伯寮愬子路則曰道興廢命也孔子自家便說他已是天了已是道了著顔子如何様子從他今人如何敢自家說是個天自家說是個道非是謙說實是無具故也如子畏於匡夫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顔子說子在回何敢死看他如此說若不在則死矣把箇生死看做箇極小的事只問箇是與非多少從容含蓄我們如今學他須是要常使此心對得天地對得日月對得鬼神則事變之來無所憂患無所恐懼矣問東漢人亦能輕生縁何又不是道曰東漢人只是硬要死幾時有孔顔如此從容分明來
  宗禄曰昨講仰鑚瞻忽生未得聞請再發之先生顧謂欽徳輩曰記得前日所言否諸生黙然先生曰是尚未曾仰鑚瞻忽也夫髙堅前後豈可他求哉貴卿之問便是瞻之在前諸君之忘便是忽焉在後於是諸生皆瞻顧錯愕先生曰此尚不可見瞻忽也已而欽徳問約禮是書之協于克一咸有一徳否曰非也又問協一一徳尤謂之非約者何曰此約於書者也非約於子敬者也於是諸生嘆曰髙堅前後其惟時乎仰鑚瞻忽其在心乎欲罷不能其惟學乎
  輔問雅頌得所何如先生曰詩至春秋殘缺失次夫子環聘列國以正可否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史乃序其五篇於魯頌之上如南陔白華華黍由庚崇丘皆有其意而忘其辭夫子皆序列於小雅六月之前亦是各得其所之義頃之問諸生曰孔子刪詩書作春秋無非尊周室以黜伯功至於詩之所載魯僖公本諸侯也閟宫之詩反列於頌周平王本天子也黍離之詩又反降於風此其故何哉諸生未對請問之曰此可以觀世變矣蓋詩言其時春秋正其分如天王狩于河陽之類無非正名以統實也欽徳曰孟子謂詩亡然後春秋作恐是此意曰然大抵聖人作春秋亦因詩而扶世道者耳子敬又問此章正樂語雅頌而專遺夫風後云師摯之始語國風而復遺雅頌者何曰彼此互見又詩之殘缺惟雅頌獨多耳楷問夫子反魯正樂獨言雅頌者何且詩之編次不分天子諸侯者何先生曰言雅頌不言風者蓋以風在當時不甚紊亂故曰洋洋盈耳也雅頌即是樂章殘缺失次夫子周流天下詢咨訪問得商頌十二篇於正考甫故得知之至其編次不分天子諸侯與書同義書皆載帝王末以秦誓不似春秋以定名分蓋當時天子實等於諸侯春秋之作出於詩書之外詩書紀實春秋存名風在各國有不及采者亦不録故小國或録而大國或不録也然魯諸侯也有頌而無風周天子也有風亦有頌可以觀世變矣
  先生曰出則事公卿四句此亦人道之常夫子謂何有於我有甚意思杜欽徳曰庸徳之行楊完曰聖人之所易衆人之所難曰二說也皆是但說箇事父兄就有諭之於道起敬起孝在其中非徒晨昏定省而已也說箇事公卿就有箇畏大人事其大夫之賢者在其中非唯以賤事貴尊有位有勢而已也不為酒困如何曰此特一事耳如人或困於貨色或困於功利或困於衣服宫室皆是酒困之義若能制之不為他所困方可至於喪事又說箇勉字此見喪禮廢壊非但今日如宰我短喪於三年滕文公說魯國先君莫之行古時亦然而今人斬衰齊衰固不必說若緦麻小功大功期服之類一有不慎亦累大徳故曰不敢不勉此等在夫子尚且謙之我們如何忽畧了他
  林穎問逝者如斯夫如何先生曰夫子見齊衰者冕者與瞽者過趨坐作無兩心其純亦不已便是如此學者雖是自强不息體這様子行去纔好若見冕者尊貴些便知敬待他見瞽者是無目的便忽畧了却不是且天下無目的亦廣著如那様有位有勢的人皆是有目的一般那様無位無勢的人皆是無目的一般如於此等類亦須是要看做一様堅問如此則無所謂分殊矣先生曰所謂殊者如所謂三親九族之類云耳非是將勢强的人作一様看勢弱的人又作一様看有目的譬之是晝無目的譬之是夜若但知敬冕者而忽瞽者正是如水却流行於晝而停止於夜矣便不是學
  堅問逝者如斯夫程子謂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謹獨如何先生曰此義極精蓋人心本與天地相似如西銘所云者苟其心少有私意扞格把天理間㫁了便是不能謹獨與天地之化往而不息者異矣何有乎天徳則王道安從而得故惟聖人之心至誠不息是慎獨乃克己之别名己私既克則天理自然流行不息如逝川然故程子論天徳王道在慎獨
  王左卿問子在川上說慎獨者何先生曰此與子思見鳶飛魚躍易言天行徤都是一様章宣之曰亦只是不息曰雖然水之所以不息者亦必有其本故云有本者如是本從何處見忠信是也忠信者實也其源實則其流無窮故曰習坎有孚維心亨學者做工夫須從實上做将去自然晝夜不息楊充之曰忠信以立其本慎獨以研其幾易言忠信所以進徳也忠信亦只是一個誠先生說出個慎獨則人做工夫有下落著曰做慎獨工夫就是忠信語未畢充之曰吾未見好徳如好好色也恐是言思誠意先生笑曰言未終又舉更端亦是心有息處充之黙然曰我纔說慎獨工夫從那件事上做起充之又不應曰即如纔所說一事故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耳夫婦居室之間獨見獨聞最多私意易萌此處能處得合道則見川上也是這道鳶飛魚躍也是這道天行徤也是這道故今學者苟能自身家上體貼果好徳如好色耶抑好徳不如好色耶終日檢省做工夫去即是逝川之學
  寳問譬如為山是論學可進而不止乎先生曰然此章亦明白但不知其進因甚事其止因甚事琮起曰進是自强止是自棄曰亦有不肯自强果於自棄者其故又安在諸生未對先生曰看來還是少格致之功耳苟真知之則其進自不能已雖自强亦不待用矣若夫止則類振恒故某嘗說仁将熟而一欲之弗窒則前仁盡廢義将精而一利之未絶則前義盡隳顧曰進曰吾往将為仁由乎己耶止曰吾止将畫地以自限耶先生曰然此正不可仰賴於人曰行止非人所能亦此意否先生曰孟子以行道言則歸之於天孔子以求道言則責之於己
  先生曰我嘗看夫子與回言終日其亦回之不惰也歟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俱是他不惰處夫惟其不惰也故在夫子終日之言不見其為倦在顔子終日之聴不見其為多也蔣三才曰回之違仁於三月之後斯亦惰乎曰違仁處亦畧見惰些易泉曰顔子三月不違仁非謂三月後便違仁也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其違仁處則其一念之差耳曰就是一念之差亦是違了但我們不要說違仁於三月且自寅至酉幾個時辰㸃檢起來不知違了多少時刻故嘗語諸生務要常惺惺法做此求仁工夫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若飲食若衣服若居處交際隨事隨處要見此仁方可學三月不違不然中年間是個惰過了雖到白首亦無聞故學至於不惰甚難今學者但聞說及道多便思睡了則知此惰字甚害事
  先生曰夫子謂顔淵見其進未見其止亦與吾止之止同易泉曰此處正說顔子進進而未嘗已也謝顧曰吾見其進蓋嘆其到充實之謂大未見其止蓋惜其未能大而化之也鍾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曰先生言是顧曰但云惜乎恐只是惜其死未至於聖也泉曰聖人之言意思深逺這般說也是那般說也是先生曰伯源不幾於持兩端乎如用惟命之意將進止二字還同前章進止二字說惜乎亦不妨此多在顔子不在時言顔子為人惟見其進未見其止今也則亡是可惜耳于理亦似通蓋分明以止字對進字而言不可過求耳
  泉問苗秀實亦有别乎先生曰苗是真種子如和順積中英華發外的去處秀是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的去處實是義精仁熟充實而有光輝的去處如物之開花到那結了漿田地纔是實孟子曰夫仁亦在熟之而已熟即實也有子曰君子務本本即苗也是故學者做工夫須先從根本上討分曉鍾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曰苗秀實一以貫之乎曰然顧問曰苗似共學適道的人秀似可與立的人實似可與權的人如何亦曰不必如此比擬但學者還只要從根本做起不差
  曹鼎問務本何先生曰孝弟為仁之本詔曰孝弟亦可推而廣之乎曰孝弟能推廣可與天地並乆日月並明故某嘗謂徐行在人有甚難處人却易視了他不能擴充去耳今人誠使一家之中有兄長焉亦此徐行之心而弗敢傲也宗族鄉黨之中有兄長焉亦此徐行之心而弗敢侮也在朝廷之僚寀有兄長焉亦此徐行之心而弗敢自大也擴而充之以至通於神明光於四表格於上下堯舜之道亦不外是而今人只是無徐行之心故在家則輕視父兄在鄉黨宗族則干犯長上在朝廷則動作俱是意必固我之私不能舎己從人只是不徐行的人如何說不推廣此當在前
  三才問宗族稱孝鄉黨稱弟如何僅為士之次曰孝弟有淺深此言特舉其一節耳如王祥之孝而仕晉鄧攸之友而仕偽漢是不能推之矣楷問閔子之孝如何曰聖門若閔曾之孝可謂得堯舜之緒乎
  楷問陽明先生謂四十五十無聞是不聞道疾没世而名不稱是疾名不稱道如何先生說不聞道是說疾名不稱道則非也蓋生而務名固君子之所深戒若夫没世而猶無令名之播則其平生無行可知矣非君子之疾而何
  先生曰何用不臧夫子已喜子路之能守矣及其終身誦之則又曰何足以臧豈其前方臧乃遽不臧耶泉對曰道無終窮學無止法子路不恥衣敝緼袍固可謂貧而無諂若終身誦之則不復知有貧而樂故夫子抑之也曰然學誠不容以自足自足則不能造其極書云有其善喪厥善必如顔子有若無實若虚可也故朱子云自喜其能不復求進於道也此說良是
  秦泮問不惑憂懼如何先生曰智者知之事仁者行之事勇者知行造其極處
  旦問憂懼亦有别乎曰所謂不憂者孔顔之樂是也所謂不懼者即内省不疚者也但說個勇守就是配義與道仰不愧俯不怍充塞天地之間又何懼
  顧問共學適道立權是因人已至而不强其所未至與先生曰天下人自有許多等級不同資質之上下學問之淺深亦難以一致也庸泓曰立權不知可學否曰我們且莫說權著就學到立處也難夫子曰三十而立這便是中立不倚的立字而今人都把個執一不通喚做立斯看壊了立也因言某當贈人立字云泥塗而有徤步必其攀縁者也中道而有僵伏必其跛足者也此亦形容立字可以下工夫矣宋世羅氏則曰西漢人才可與適道東漢人才可與立三國人才可與權又以其人目之此皆想像排比之言不知其人可乎又曰漢儒以反經合道為權還是因經行不得只用權非反經而何漢去古未逺看書甚好今不可便謂之非也
  楷問顔曾可與權否先生曰可與權如用舎行藏仰鑚瞻忽曾子聞一貫答門人以忠恕謂非權不能也二子固可與權然須觀其所立處簞食瓢飲回也不改其樂魯君致邑曾子三四返而不受故權雖難於立然必立後方能權汝輩欲學顔曾之權請先從他立處啓問先生云品題聖門諸弟子不若先生品題自已此是要生實下工夫問今但知志道猶不免有得失存亡之時不識如何可以立到權耶先生曰纔覺乎得處存處不使失亡便是立得到不知其得處存處則與道存處如是而不可與權者則夫子有吝言矣
  既言共學又言未可與適道共學者非道乎曰學而不知道者多矣且學或脩一行或知一事道則㑹其全也楷問可與共學學固道也而又云未可與適道者何先生曰學如詩書六藝皆學也未可與適道者是習而不察未能下學上達是道之髙妙處所謂徳成而上者也立是有堅定把持意行止語黙之間俱是此立的道理觀顔之易地皆然與曾唯一貫而語門人以忠恕亦可與權就二子可與云一處如顔之簞瓢陋巷不改其樂曾之却賜裘而不忍委身于壑便是此章兼資質學問言其所至之不同如此
  鄉黨篇
  既曰恂恂如也又曰似不能言者何曰恂恂以其貌言似不能以其言言便便以其言言唯謹以其貌言唯謹之為貌柰何曰其狀若鬼神在上君父在前耳蓋非恂恂者不能便便也
  達問朝與下大夫言如何曰接下雖以言言其貌可知矣事上雖以貌言其言可知矣蓋互舉耳
  使擯之謂何曰豈惟色勃足躩為敬君哉雖襜如翼如皆為君致敬於賔介之間矣
  瑶問入公門之謂何曰雖在朝之容然有言門有言位有言堂階有言復位者之不同蓋必隨其地而異容也言似不足之謂何曰蓋不敢譁越於禁密之處如不足也怡怡者愛君之本心也蓋戰懼解而本心之見矣衢問執圭如何曰鞠躬以下言上下之分也享禮以下協彼此之情也如不勝者身容如揖授者手容戰色者色容如有循者足容是豈惟不辱君命哉彼鄰國者觀其使臣可知主君矣故子禽曰必聞其政
  飲食之節如何曰此孟子所謂不以小害大賤害貴然於人所忽者則不食神所惠者則急之此可以見其心矣𤓰祭只作𤓰亦通蓋皆薄物也
  鸞問夫子於鄉黨恂恂若臨是非利害之際却也須便便如在宗廟朝廷固是便便若處僚友大人以徳義行實尊讓也須若恂恂當時門人記載亦就其重者論之不知是否先生曰恂恂只可施於鄉黨鄉黨中長幼尊卑俱無所用便便處若恂恂處於宗廟朝廷亦必似誾誾不然便陷於持禄固寵者矣
  庸泓問入公門如何先生曰此門人於聖人之身容色容口容氣容手容足容無不記耳問出降一等乃逞顔色至復位如何反踧踖曰所謂逞顔色者非不敬也蓋前戰色足躩屏氣敬已至矣故此下階比前為稍放耳然而其敬則尚在至復位而踧踖則餘敬未忘然後知逞顔色者之非肆也
  顧問夫子之服衣之制盛徳之至也今有志於道者便侈然戴峩冠服深衣自以為聖賢之徒聖賢果在衣服間乎先生曰程子云制於外以養其中由乎中以應乎外作聖工夫雖不專於在外然服堯之服亦不可廢惟以其服而已矣乃行之不稱也不幾於書所謂服美於人者乎
  象先問蔬食菜羹𤓰祭恐只作𤓰字亦無害先生曰然詩云疆埸有𤓰故亦有𤓰祭的又曰聖人存心不苟只在這小節上愈加敬見得如著件絺綌他便欲表出不見體如個席不正亦便不坐食饐而餲亦便不食皆是禮節之細而中庸天下國家之九經夏商周之因革損益亦是此物故鄉黨一篇多是飲食衣服言動之微而天下之大經大法皆自此出故每謂此篇是夫子行之一貫
  鸞問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若是醉而不出屢舞傞傞屢舞僛僛聖人亦應何如處先生曰古人飲酒既立之監或佐之史不苟飲也可以聖人而同於流俗乎其温良恭儉讓格人處自無傞傞僛僛之徒矣
  泉問鄉人儺朝服立於阼階如何先生曰此見聖人從俗然亦無所不用其誠敬也顧問儺至小事必衣朝服以敬之可乎曰古之朝服非如今之拘定而不可穿也但夫子於當時亦無所作意鸞問儺以逐疫有諸曰致中和就能位育養真氣則塞天地若能誠意以感之正道以格之疫何不可逐乎譬如敝省有一舉人名喚景清孝友剛正人也洪武年間去京㑹試過河南有一大家女子偶感風疾累醫弗効其父夜間忽夢一人言曰汝欲女病痊必須某日文曲星至庭即愈其父覺至某日望來人景清適至其父問是何人景曰某舉人也其父遂以此人為文曲星止居數日女病果痊既去一二日女病更作其父追告之故景曰治此何難乃冩景清在此四字與之使貼在牆壁後女病遂終愈於是其地人家有患此疾者率冩景清在此輒効觀此可見正能勝邪後景公及第官至侍郎死於建文之難
  寅問惟酒無量不及亂朱子註但以醉為節而不及亂耳如何先生曰纔醉無有不亂矣若孔子言無量者或是三行五行不拘限量不及亂耳故書曰徳將無醉亦是此意
  鸞問廏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乍忽之際固應如此若稍從容亦須有言及馬也先生曰此正觀聖人貴人賤畜之心於乍忽之頃從容時不須論矣
  一拱問凶服者式之式負版者二句是一件事先生曰然負版為齊衰重服見於禮記若緦功雖皆凶服却無負版也故人於凶服者式之亦推式此負版重服者耳非緦功輕服一概皆式之也
  威問鄉黨一篇皆聖人之實迹否先生曰觀鄉黨一篇見聖人之行之變化觀餘篇見聖人之言之變化問出降一等逞顔色至復位踧踖似比降階時加敬何也先生曰此出降一等逞顔色對前節誠為少舒些至復到本等班行位上又不忘敬蓋夫子敬君不徒是敬其爵位以天子生養天下諸侯生養一國百姓皆在覆幬之下見得這意思自不容己於敬觀其升堂過位執圭為擯莫非周旋中禮盛徳之至也
  楷問席不正者何先生曰古人席地而坐如席南向北向以西方為上東向西向以南方為上也是正如虚坐盡後食坐盡前有憂者側席而坐有喪者專席而坐如此也即是正又問儺者何先生曰亦是敬鬼神之意逐疫之說亦有此理蓋人命與天時相通也其必朝服者想亦公服之類或當時通用
  東郭子曰鄉黨一篇先儒謂分明畫出一個聖人此言甚是只是精神命脈處未曽畫得出先生曰只如君在踧踖出降怡怡之一事非精神命脈而何蓋一篇皆精神命脈也大抵看此篇書當要知其周旋中禮處東郭子曰周旋中禮還根於盛徳之至睟面盎背還根于仁義禮知之心曰此更消說也今豈可謂周旋中禮睟面盎背者非盛徳與仁義禮知耶故觀人者即其外可以知其内修徳者有諸中則必形於外
  大器問尹和靜云中庸自祖述而下至無聲無臭言孔子之大鄉黨以下自始至終言孔子之小似過於分别先生曰其實分不得不知其大者皆小也其小者皆大也
  因講鄉黨篇謂諸生曰學須見得意思常新乃樂學如能時習乃恱也且學聖人須師其意不必泥其迹且如平日做短右袂之衣如何使得縱是不得其醬不食亦視所處之地如何若當疏食飲水之時雖醬亦無矣故鄉黨記夫子威儀飲食衣服皆天理之發見處必先學此而後達道但不必泥耳九經三重皆由此出
  四書因問卷三
<經部,四書類,四書因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因問卷四     明 吕柟 撰
  先進篇
  九霄問先進以下時人之言乎曰夫子之言也猶質勝文則野之論耳幾見其為述時人之言乎禮樂之謂何曰自朝覲郊社以至享燕軍射皆是也先進後進者何曰以古今言之夏商猶先進也周室猶後進也以周室言之成康以上先進也平桓以下後進也此與吾説夏商之禮可並觀
  城問孔子從先進如何先生曰周自文武成康時文質却是得宜至於末世便趨於文矣勢自是如此國初禮樂多有真實的意其後末流至於一酒靡費十餘金一葬祭靡費百餘金誇耀流俗真實的意思都忘了故孔子謂我欲用禮樂只從先進又問禮樂自身而言乎自家國天下而言乎曰自身而達之家國天下皆是然則聖人制作多在天地開創時至於中世便少如何曰大有所作為者率當天造草昧之初至於後世不過補偏救弊而已欲大有變革却難也故易曰雲雷屯君子以經綸此亦可觀從先進意
  楷問先進於禮樂一節以為述時人之言如何先生曰只作孔子説亦通謂先進於禮樂時人以為野也後進於禮樂時人以為君子也如夏商是先進周是後進如自文武成康以上為先進以下為後進夏尚忠相與只是渾厚的意思在内不在外面到商尚質雖漸形於外面却全質朴還無文藻至周尚文則儀文度數纎悉備具多在外面了且如禹之時菲飲食惡衣服再進前㸔如舜連漆器也不用抵璧投珠土階三尺茅茨不剪當時百姓如何不安周景㑹曰禮樂從何處見且樂何以分先後進也先生曰此禮樂就吾身之禮樂言鐘鼓玉帛云乎哉如文侯聞古樂則惟恐卧者先進之樂也鄭衞之音不知倦者後進之禮樂也今如琴之泛音越調皆新聲也樂詩有胡部樂俗部樂且古詩止於四言至漢始加五言以後加七言律詩又有排律皆只是悦人他如草堂辭皆新聲也有聖人作則自唐以下皆可刪也用如字尋常説禮樂不可斯須去身何為説如字然非天子不議禮孔子不好説用禮樂只得如此説且玩如字正是於先進後進之間有擬議斟酌之意耳孔子之意欲人復古觀其斟酌四代之禮於周止取個冕可見章宣之問周監二代郁郁文哉又云吾從周者與此不相戾乎曰吾從周者意在言外從先進者言在意中易伯源問其故曰夏尚忠商尚質忠質者本也周則監之郁郁乎文過於夏商之質者矣但以當代之制不得不從細味其意褒中寓貶美中寓諷者也故曰意在言外若先進者雖文不足而誠意實有餘與禮奢寧儉喪易寧戚意同説一寧字皆不得已從先進之意故曰言在意中劉孟禽問周公制禮作樂是損益二代忠質故謂之郁郁豈是不足之意乎曰恁地㸔却大逺了觀夫子又嘗言吾學夏禮杞不足徴云云其不足去處亦畧見矣歐陽曰大問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説如用之如何曰用者是于野人君子之論而斟酌去取之宜也野人與質勝文則野同乎曰然君子與彬彬君子同乎曰不同彬彬君子乃時中田地非堯舜之精一不能顧問從先進只可言周如何言夏商曰夫子不云行夏時乘殷輅乎
  官問四科乃世俗之論乎曰非也然則曽子奚不與曰曾子年最少不與陳蔡之阨也故曰弟子記之耳政事非力行者不能何以在言語之下曰言語或以發揮道理或以應對賔客或辯於朝廷或使於四方非其材之長者不能故下德行一等耳文學又何以在政事之下曰文學未之及民也
  顧問德行四科恐出於門人所記其品第不知果足信否先生曰此特各記其所長耳然德行之科實不易得惟顔曾冉閔能之如孟子謂善言德行閔子善辭季氏宰這様去處誰人到得若於德行實有諸己則言語政事文學皆其餘事耳又問行道而有得於心亦似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者乎曰然不言而信去處亦不容易如顔子未嘗説個仁而聖門弟子無不許他仁的閔子未嘗説個孝而父母兄弟俱説他個孝千乘之國不信要盟而信子路之一言這様纔筭得不言而信不知汝輩説不言而信能如前賢否乎又問游夏既以文學名科如何春秋不能賛一辭曰此正見德行有遺漏處便與天地不相似設辭自有過差不如化工如司士賁告於子游曰請襲於牀子游曰諾縣子聞之曰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此等去處便見子游雖是文學於德行亦不足也其能賛得春秋乎
  回非助我果然乎曰不有無所不悦何以見有所不悦之衆不有有所不悦之非又何以見無所不悦之是是不助者大助也
  許汝賢問回非助我者恐只是謙詞否先生曰助我雖是謙詞究而論之亦是實事盖聖人之心雖渾然全具無所不通然每因疑問引動則思慮益以起發知識益以開明此便是相長處故曰詢於芻蕘好察邇言而况於師弟子問答如孔子於子夏初只是論詩未想到學上子夏便曰禮後乎聖人之心遂因之有所起發矣故謂其起予又問若此子夏不反賢於顔子歟曰顔子無所不悦亦足以發雖不言助聖人而實有大助聖人者矣故曰詞若有憾其實乃深喜之
  鸞問無所不悦景象先生曰顔子不違如愚語之不惰其在兹乎㸔來聖門弟子亦有或惰或不悦的故夫子有可與言有不可與言者耳又問聖人亦有待於助乎曰怎麽不待於助譬如今日相講便不相質問則雖有意思亦含蓄不能發了若夫子真箇如洪鍾大叩則大鳴小叩則小鳴然其心則又未嘗自足如云好古敏求不如丘之好學問禮問官之類何嘗自言生知不有待於助乎今人資質萬倍不及孔顔却又把生知㸔難了故或不是學問大非夫子本意顧問顔子發聖人之藴那裡見得曰予嘗謂論語一書皆夫子言語之迹鄉黨篇皆夫子行事之實如鄉黨而恂恂宗廟朝廷而便便若飲食衣服交際顔子都能一發之但工夫有生熟耳至於髙堅前後之嘆克復之仁四代禮樂之政其天德王道則又其藴之大者周子謂教萬世無窮亦不外此我們於此處細玩孔顔之學一一體之躬行推之事業則不為空談亦是發孔顔之藴也
  問閔子騫之孝註以為孝友者何曰因昆弟為言也如不得昆弟之心昆弟豈能稱其孝乎然言孝則友在其中未有孝而不友者也依經文為是
  楷問閔子能化其母而申生不能悟其父者何先生曰閔子分明有德氣象觀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這等話他人不能到母聞之何以不感化若獻公溺驪姬其惑甚矣申生力量不及舜閔子止得為世子耳
  孟禽問夫子獨舉閔子之孝而註以友字副之如何先生曰天下豈有孝而不友者哉觀不間於昆弟就是他友處詩云兄弟既翕和樂且耽聖人遂以父母其順繼之此亦明孝友無二道矣一生曰克諧以孝亦是此意先生曰如何見得一生曰舜之父頑母嚚象傲傳云克諧以孝則友象在其中矣曰這般㸔來孔門曽閔之孝真箇是堯舜之孝但要人反求諸己不在取比對也人苟能反求諸己得此孝友便是他誠身的去處然誠身尤莫先於明善也乾元問明誠有先後乎曰中庸論先後甚明
  吳啓東問三復白圭如何先生曰此亦只是謹言然言之在人亦有當言的有不當言的如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隠三句㸔來多言的病痛則占其二不言的病痛獨居其一孟子又謂以言餂之指為穿窬之類可見言語之謹亦不止只是緘口結舌南容三復白圭後來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謂非謹言之功乎而今人説話自是異様如在長者面前自然畏敬不放一到朋友中間則多是無根之談謔笑的話説便是不謹言因問謹言工夫怎麽様下手諸生亦試言之旦曰心存不放應熊曰言顧行惟用曰言必慮其所終先生曰皆然也但工夫還要窮理格物以致知若理能窮則善無不明言辭自然安定雖他日當國家大事亦是據理發言而世為天下法者矣
  問顔淵死夫子以不徒行止顔路而不論厚葬之非乃責門人厚葬之非何也曰言己之不可徒行則顔淵之不可厚葬可知故顔路之心遂已至其門人厚葬則不出於顔路之意也然於回之死上則歸於天喪已下則舉世無人並其慟而一槨不與厚葬則其所以待顔子者學者不可不講
  象先問請車為槨亦是顔路學未到處先生曰顔路之請不以為貪夫子之拒不以為吝孔門師弟子相與之深此亦可想見
  城問厚葬門人為之似亦無害於理先生曰貧而厚葬豈不害理如子疾病子路欲使家臣治其喪此等處便不是理故夫子責子路為欺天而於此亦曰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又如禮記檀弓謂孔子之喪公西赤為志焉子張之喪公明儀為志焉中間至雜用三代之禮使顔淵而在亦必曰非我也夫二三友也
  問季路問事鬼神及問死夫子告以事人與知生者何曰子路剛强非事人為生之道如曰誠敬事神則子路忠信有餘如曰原始知生則衆人所共知也
  大器問未能事人如見在君父其未散之精神尚不能格何况既散之精神乎此説如何先生曰亦好但事人事神之説亦未盡此乃因子路所不足處而言如禮譲如中和如仁如德皆事人事神之道子路之所不足者也以此而言方見聖人造化子路處又問氣聚生氣散死之説如何曰如好勇如行行如暴虎馮河皆非生道也是故臨深履薄吾知免夫者其知死之道乎
  旦問事神知生如何先生曰此夫子深見子路之病而抑之也子路只是箇不能事人就不能知生故死於孔悝之難顧問子路死難亦勇於義者於事人也何與曰衞輒何人而可事之乎一事了衞輒則其結纓而死者宜也又安得謂之知生向使當時夫子言之子路能發其故則或可以免矣然此處諸生更要窮究始得泉曰子路恐是血氣之質盛學問之功少故有此事曰不可謂子路盡無學問也見義必為唯恐有聞何等的工夫昔顔子幾至聖人田地夫子尤稱其好學怎麽説無學問大抵子路忠信果敢處多而精察𦂳密處少故夫子嘗抑其無所取材死而無悔者也諸生又請知生事人之故先生曰事人之中㸔來要一箇明誠蓋人之於神固無不敬而明有未盡又有非所事而事者矣故云明乎郊社之禮能明而誠則親親之殺尊賢之等决不至於諂瀆者也故曰幽明只是一理知生之中㸔來要一箇仁義蓋仁者人也與生俱生而不息也譬如物有杏仁棗仁桃仁則自然生生不已天之生物到春生時萬物暢茂條達此處却是仁到秋殺時萬物憔悴枯槁此處又却是義故曰知生之道莫大於仁義是故子路忠信有餘而明不足故有衞輒之事義勇有餘而仁不足故有孔悝之死學者究其極而論之則格物致知明善誠身工夫闕一不可
  問季路問事鬼神章如何先生曰未能事人與未知生不是泛答事箴捄子路之失處依註似不切凡夫子答門人皆是醫他的病子路於明處有不足如强其所不知以為知也誠敬足以事人添出一個明來如入事父兄出事公卿皆是未知生生是仁理言仁則統四德兼萬善未知生即明善保身之理夫子於子路毎以剛勵之語所謂强弗友剛克故夫子毎毎以剛克之子路在當時只是忠信果敢不可當但少中和之氣以致死輒難然其失不在於死難之日而在於事輒之非這便是未能事人未知生處
  問夫子既樂侍側之賢又何以言由不得其死曰如由行行裁抑之皆可進於道也故樂不然死且不保故能知生則知死惜子路不終夫子之樂使之覆醢而怒也顧又曰閔子誾誾不知與夫子誾誾同乎曰閔子之於聖人語其偏則具體而㣲誾誾亦同語其全則動容周旋未必盡如聖人之中禮也
  象先問子樂亦是樂諸賢之質易變化而斯道可寄否先生曰是如此蓋亦不得中行必也狂狷之意問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曰此聖人直告以處死之道而子路蓋不知也
  泉問夫子謂由也不得其死此言恐太厲乎先生曰孔子對子路説話都是這等如云死而無悔好勇過我袵金革死而不厭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都是厲言不知夫子於此有甚意思泉曰子路恐是箇血氣之勇未消得盡先生曰厲言之者所以抑其材之狂也然初年雖有此氣後來畢竟不同就是聖門弟子亦最畏他故曾西曰吾先子之所畏夫子亦曰片言折獄其由也與固非純是血氣之勇
  旦問為長府如何先生曰此見造作之工勞民力傷民財役之不可以不慎也昔蕭何治未央官謂非奢麗不足以重威大失此義顧問程子云為民立君所以養之也養民之道在愛其力專語力而不語財者何曰力猶重於財也財者民之所出也力者民之所生也傷財則竭民之血脈而勞力則戕民之筋骨矣閔子仍舊貫云云豈止惜財力而已哉充之雖卑宫室茅茨不剪可以並馳於前矣重光問閔子言必有中是亦涵養從容者乎曰閔子言必有中非止長府之一言如善為我辭亦多少春温氣象至於必在汶上則又剛方不回雖功名富貴亦繋他不得了先生講由之瑟謂諸生曰子路許之升堂亦正大矣如何又有北鄙殺伐之聲余用中對曰升堂是正大無私劉孟禽曰由之瑟一事之失易伯源曰剛勇過中先生曰說一事之失是又分為二矣說無私過中似得其意但聖人之道一耳如何有曰室曰堂之别又獨不及其門乎諸生請問其故曰一貫之道不聞故毎分道為二若北鄙殺伐惟商紂有之至於子路見義必為聞過必改何等正大特剛勇未免過中故時毎見於外也這様去處亦惟聖人能測其音耳夏彛叔問與㸃瑟同否曰不同張淳夫言㸃瑟有春温意思由瑟有秋肅意思曰然曾㸃倚門而歌亦失與時偕樂之志若子路明决真不可當泉曰曾㸃之狂亦可謂斐然成章與子路又奚異乎曰充舞雩之言常存諸心不已則堯舜氣象亦不過是惜其不能掩言耳
  先生講商師孰賢謂諸生曰過猶不及舊㸔于道固為失中然究其進學亦必有切近處不知汝輩以過為可乎以不及為可乎伯源曰過者還是明敏之資不及者乃篤確之資若論可取明敏還好些譬如行路者走過百里之外挽而回之猶可為也氣弱者或三四十里或五六十里疲跛不能致逺是以不似明敏者先生曰行過百里其力必乏挽之亦難使氣弱者循序漸進不已則百里可到矣
  顧曰堂堂乎張難與為仁篤信聖人庶幾於道意以篤實者可進先生曰此正夫子救二子之學於未成之先畢竟後來造就不同如子張執德不𢎞云云子夏日知其所亡云云皆是有道的説話但如今求進道者資質篤實之學充之可以為聖為賢明敏處未免為才髙意廣所使如子夏當初傳易述禮自然比子張不同泉曰子夏篤信聖人一句恐未必然先生曰禮記紀夫子言動甚衆子夏一一識之渠非篤信者乎重光因問㳺楊尹謝優劣曰㳺楊謝才思髙大尹氏誠確處多予嘗謂尹在程門猶曾之在孔門也金用問後人多取㳺楊而不取尹者何曰㳺楊雪深三尺特立不去後人獨嘉其志耳至於尹之行處真箇人所不能及蓋亦孔門之子夏也人但未之深考耳
  象先問冉求為季氏宰孔子初亦不見救止之如何先生曰此或有難於言者或是家貧親老為禄仕亦未可知如仲弓亦嘗為季氏宰孔子亦不止他或是望他感化季氏否曰此亦有理大抵賢者出處之分不可不明如有復我必在汶上閔子得之矣
  愚問季氏富於周公如何先生曰天下之富不止周公夫子謂其富於周公者以其徒有其富而無其德也冉求無能改於其德反為之聚斂附益故夫子累責之如曰汝弗能救可謂具臣皆抑而教之者也重光曰古之聚斂必定比今不同顧曰今之聚斂猶古之聚斂也泉曰今之聚斂頭㑹箕斂恐古未必然顧曰季氏在當時作三軍舎中軍刻剥其民不為不至安知非頭㑹箕斂者乎先生曰如今不要管他箕斂不箕斂但究冉求病根在何處方為有益諸生未對請教先生曰冉求亦只是氣弱的如云非不悦子之道力不足也氣弱故不能作用耳應熊又問以政事許求者如何曰此或門人之記耳但冉求亦多為藝所使顧問聖人教人無非道德怎麽有這様弟子曰冉子特見不透故有聚斂至於大節目處夫子亦嘗許他又問非吾徒之言聖人待弟子可不謂嚴乎先生曰非吾徒者絶之也鳴鼓而攻者望之也望則令其自改絶則令其自訟亦以見聖人之至仁
  淄問愚魯辟喭先生曰四子之病皆是氣質之偏故夫子教以自勵後來四子聞教皆變化不同又問辟喭何别曰辟是堂堂的氣象喭是行行的氣象我輩不可只論前賢如各人身上都有箇病痛各能尋究出來或好大自私或驕奢淫欲或貪利傲惰能一一斬去不使一毫萌動於中纔能實學炳問病痛人身上俱有的但要克治不知不覺又發出來先生笑曰還只是不做工夫故理欲或出或入然不以不知不覺為不識不知蓋不知不覺出於欲人所不可有不識不知出於理人又不可無光問程子謂曾子能傳道在魯是魯即顔子如愚字否先生曰夫子自曽子學未成之前説程子自曾子學已成之後説故如此大抵傳道還要好資質魯還是他資質偏處孔子言此使自偏處克去若顔子則言其如愚非真愚也於曽子直説参也魯語意亦自可見但曾子唯魯故篤信聖人至聞一貫傳十章而魯質至是變化盡矣所以能任道也
  楷問愚魯辟喭四子何以有是病夫子何以示其教也先生曰此聖人教人在一字上用功處愚是知不敏魯是行不敏此愚魯之别也學者要變化氣質是第一事㸔這病痛是氣質與生俱生帶將來不好了雖勵數子實所以勵三千之徒以今日觀之亦所以勵萬世之學者也蓋氣質未變則出言行事終狃於偏或見之文字而不能發其奥義或推之行政而不能達於民情皆是氣質為累纒了一生不自覺也
  問庶乎屢空曰屢空即庶乎也賜不受命即不庶貨殖即不屢空
  顧問庶乎屢空是安貧又能近道否先生曰説安貧近道則可説安貧又能近道則不可蓋貧之在人亦最難處如日用常行飲食衣服少有不足則便歉然於中於此都能安得却非見大心泰者不能便是道了至如子貢是箇明敏的人却又不能受命而貨殖焉一生曰諸生不能進道亦只是不能安貧乎先生曰人只是箇不足故雖居公卿宰輔亦有還不足者如季氏富於周公反僭諸侯天子之制度起來亦是箇不安貧的心不知汝輩肯於此闗頭見得一二分否癸巳正月二十一日先生過寺諸友咸至請講先生曰今日聚講各有疑處都説不妨不可以吾年少長遂隠而不發但隨力量所到見識所及雖事變相干也須平心易氣一論故某嘗謂雖是做箇宰相必須盡天下之情使大大小小之善都要用他纔好因問前日講庶乎屢空下要分安貧近道做兩截㸔諸生近㸔以為何如夢卿對曰安貧近道只是一事先生曰何以見得一事朱仁貴曰素貧賤行乎貧賤曰然安貧就是近道如孔子之賛顔子亦只云不改其樂易曰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亦只是見得這箇道字故屢空者常常如此非止一空便了也㸔來宋時周茂叔亦將到顔子田地如光風霽月胷次洒落那裡有一毫富貴利達之心故二程毎見茂叔歸來有吾與㸃也之意雖二程亦惟見他光霽氣象周子是何等襟懐學者也要識得常存光霽之心則於富貴處亦畧打破幾分方好
  問屢空之空只是虚字若言貧恐小了先生曰屢貧亦非小事知破此便尋得仲尼顔子樂處也
  夢卿問善人是如何的様子先生曰大抵只是質美未學的人問踐迹是如何先生曰如所謂誦其詩讀其書尚論古之人也又問不踐迹是質美不入室是不學否曰不踐迹就見他不學的意思若肯好學則又曰十室忠信不如丘之好學與此亦相類否曰
      聖人只是箇好古敏求我學不厭
  清曰聖人有生知安行之資質

  十五時亦或有同於俗者耳又問善人資
  質可以至於聖否曰充可欲之善不已則神化亦可幾矣
  問論篤奚别乎曰論長於言語篤飾其容貌也
  問進求退由如何曰此便是一貫之道持此以觀論語則思過半矣天下之治可從而理也
  先生講聞斯行諸謂諸生曰一進之一退之夫子作春秋之義盡在於此夢卿請問其故先生曰亦只是當褒而褒當貶而貶進退盡之矣又曰此正見聖人時中處顔子未到這地位所以仰鑚瞻忽也然行夏時乘殷輅服周冕樂韶舞皆示以時中覺他處漸卿問曰若聞得些事要幹固當告之父兄若聞先生之教就該去體認亦將告之父兄乎先生笑曰此却太泥了先生之教亦是此事蓋子路是箇剛勇的人故夫子毎曰無所取材何足以臧皆是退子路處然漸卿此念頭却甚質朴真切但恐又近於無所取材耳
  寧問囘何敢死者何曰夫子如不在則回何敢生以此知囘之一生一死皆視夫子也故夫子曰視予猶父廷藻問子畏於匡如何先生曰當時若子不在囘必死矣此正見孔顔師生相處視義為重視死生為輕如曰囘也視子猶父子不得視猶子就是父子一般然猶一槨不許可謂恩義兼盡者矣後來唯尹彦明於程子有這些意思故曰我死而不失其正者尹彦明也彦明則曰不辱師門則有之有益於世則未也大抵有所見後惟知道義為重生死自輕更不須論夭夀不貳也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夫子不責其言而且惡其佞者何先生曰當時夫子説賊夫人之子也不曽説專在讀書為學想夫子平日教人只重在力行上不專事讀書故子路將此意却來質夫子所以夫子且不責他這話是不是只惡其佞耳
  伯源問子路何必讀書然後為學之言恐體用之學㸔來還不是先生曰子路之言未嘗不是但在此處説却是執强耳徐又笑曰亦是夫子平日教他只重在大頭腦上不在讀書故子路今日反借其言以詰之也原其初心一定不是這等故夫子不好與他辨别惟曰是故惡夫佞者伯源起曰先生之言説出子路之雄心矣象先問如或知爾則何以哉是欲觀群賢用世之志如何先生曰夫子問的意儘含蓄謂如或知爾將以何者見諸行事非專止於為政也問夫子與㸃者何曰以其知足以及之既而曽㸃獨後似有喜夫子與己的意乃問三子之言何如夫子抑之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及問夫子何哂由也又抑之曰由之有勇知方可謂為國以禮然譲者禮之實但其言却不譲故哂之耳㸃猶不悟而問求赤故又激詞以抑之曰安見非邦非諸侯而何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㸃至是庶幾有悟乎聖人之造就人材如天地化工一般此亦可見又問曾㸃漆雕開已見大意先生曰漆雕開還質朴些觀其吾斯之未能信之言則必無方人之問矣此可見聖人之意亦在於見用若從曾㸃之志則至於忘世矣使無曾㸃之問則人亦將皆以㸃之志為是誠使人有曾㸃之志而兼有三子之才斯全矣
  用問由為千乘之國三年何以能使有勇知方曰孟子言省刑罰薄税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是子路之政也子路忠信好强而又衣敝緼袍故有勇知方冉求何以言如其禮樂以俟君子曰由之知方寓禮樂之事也故求遜之耳㸃方鼓瑟何以能聞三子之撰且三子與聖人方言志而㸃乃鼓瑟豈其禮乎曰鼓瑟希或在夫子初問則何以哉之時而記者叙於曾㸃言志之時因以見威儀之從容也為國以禮者何曰指有勇知方赤也為小者何曰指惟赤非邦
  楷問四子侍坐之章其鼓舞羣弟子之詳可得聞否先生曰曾㸃平日見夫子有老安少懷友信的襟懷故其言志如此而其躬行實有未能觀三子言志獨㸃樂與童冠浴沂詠歸真不為塵土所染其志可尚故夫子於四子中獨許他曰吾與㸃也還不是極至如夫子老者安之云云纔是極至及歴問三子之志分明有矜誇氣象故夫子説亦各言其志以抑之㸃猶不悟問夫子何哂由也夫子既答他又問求赤却想像夫子哂為邦一般夫子皆舉其為邦之事以見為國治人此事亦自不可少其實乃所以抑㸃也其曰赤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連曾㸃也不在眼裏了且天下之實用自少不得若人都效他拍肩執袂閒逰則天下百姓不安何人去治㸃之一問本像露出只多了這一問㸔此章要見夫子所以鍛鍊曾㸃處註中蓋許其能句為許子路為國以禮還是但其言詞都是矜誇了如夫子説朞月可三年有成何等謙譲或以子路在聖門其君臣父子之義聞之熟矣豈以事輒而獨昧於此乎先生曰當時人只見蒯聵拒父他得罪於父一段論古人須恕些今據見成書上論容易易伯源問赤也為之小小字有説從願為小相説來曰也不消如此拘泥
  顔淵篇
  金初見先生講克己復禮問曰所謂己者我之身也何以欲克而去之先生曰己之與人均受天地之氣以生其血脈本相通也人惟私意一生是以人自為人己自為己元初之相通者始判然二之矣是以君子貴克己則一人已平物我直以天地萬物舉而屬之一身是故志定於此氣通於彼而天下歸仁堯舜一民饑曰我饑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我陷溺之也其能克己復禮者乎西銘一篇全是發明此意又曰人惟有己始有人人惟無人始無己己者人之敵也
  用問克己復禮為仁者何曰克猶克敵之克故曰勝也故克己則無我無我則天理故非禮勿視聽言動即復天理也然其所謂非禮者非必如淫聲美色之類少有纎毫過差私意皆非禮也如視上於面下於帶之類天下歸仁之謂何曰歸向之歸得其志也仲弓之仁何以與顔淵不同曰敬恕是始下手處而家邦無怨小於天下歸仁也然能充其極是亦歸仁耳又曰有天與己之分故言克己復禮有隠顯人己之分故言敬恕此就二子所至淺深而言及其至則一也牛之仁如何曰事至於前不輕率妄動則心方思慮區處之不暇矣奚事於言乎
  問象山云顔子為人最有精神然用力甚難仲弓精神不及顔子用功却易觀其問仁之時猶下克己二字曰克己復禮為仁又發露其㫖曰一日克己復禮為仁天下歸仁焉既又告之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至仲弓問仁夫子但答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只此便罷也顔子精神髙既磨礲得實弓不及也此説如何先生曰此象山想像之言幾於捕風捉影矣且顔子最有精神用功宜易今反以為難仲弓精神不及宜難今反以為易不幾於倒説乎且如見如承勿施等語亦非易事故傳雖分克己敬恕為乾道坤道亦是就顔仲面頭上説也故學者不當在比擬二賢上用功只當就二賢比擬於己有所不及思齊之可也象先問克己復禮不謂之理而謂節文之禮者何先生曰纎悉處皆是天理如張子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無一物而非仁也然聖人下二復字最好見得天理本是我所固有的但為私欲障蔽去了若克除己私則天理即復還我矣問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如何曰一日即聞道一般工夫至此是成熟境界故天下皆歸向其仁今雖萬世之下孰不以孔顔為聖賢哉問非禮勿視聽言動如何曰非禮不但如淫邪也即非禮勿視如禮記所謂始視面中視袍皆是禮失此則為非禮乎曰然宣之問非禮勿視聽言動何以唯顔子足以當此先生曰視聽言動的工夫亦難着吾鄉有個行人出使於滇黔國公請他舉席皆是些珍寳的器皿中有箇寳石嵌的酒盃其行人在座中時一視之後宴畢黔公遂取以贈古來有吳公子季札過徐徐君愛其寳劒季子心知之後使鄰國畢過徐徐君已沒矣遂解其劒掛墓上而去瞻視之頃不可不審有如此者且如雖是一個言其條件亦多著如在官言官在朝言朝與父兄言言慈愛與子弟言言孝敬或言及之而不言未及之而言未見顔色而言就使一揖中也有過髙過卑的動容周旋有多少曲折處推此類可見視聽言動的工夫極細密地位儘難須是有顔子三月不違的境界纔擔當得起問夫子告顔淵仲弓為仁二條比擬於己實未能及但日用行事頗有不欲勿施意思而又有責成他人待己亦似己之待渠意此又是私意了循而上之如見如承而克而復又當何如下手先生曰既知是私意便在此下手去之如見如承亦是此而克而復亦是此顔淵不是天上客孟禽不是塵中人天理是一箇天理不分今古私意無兩箇私意因别賢愚
  問視聽言動乃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聲色臭味之類顔子猶有此累乎先生曰顔子有此何以有簞瓢之樂夫禮者大中至正而已非禮者小過不及云爾顔子勿此而已矣
  城問孔顔窮而在下何以言天下歸仁先生曰此言其效之至大然亦不可小㸔了孔顔孔顔窮而在下便是見龍在田天下文明之仁達而在上便是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之仁
  象先問孔子答顔淵仲弓問仁不同如何先生曰仲弓工夫未能如顔子之密故聖人所答不同蓋顔子無人己界限惟求合於天仲弓於人己中間未能脱然乃方體騐於人故復禮行恕有天人之别天下家邦有大小之殊
  伯源問天下歸仁還是許他仁否曰到此天下已是在仁之化中了蓋己既克便有天下一家的意思伯源曰正先生所謂堯舜之心也然則天下邦家有大小否曰己一克就與天地同德故曰天下歸仁敬恕盡但於人己無間故曰邦家無怨以人己對天下則雖欲無大小深淺亦難矣中庸所謂天道人道也
  先生謂諸生曰夫子告仲弓問仁何故以出門使民言之泉對曰恐是仲弓為政時故以出門使民告之曰然又問諸生曰夫子告樊遲曰居處恭執事敬便這等詳密此獨言見大賔承大祭者何諸生未答請教先生曰仲弓是個簡畧的人雖於出門使民恐多無賔祭的意思又一簡畧了就不能恕以及物而邦家亦生怨矣故夫子告之如此又問仲弓居敬行簡恐他先有敬的意思在先生曰此是夫子告仲弓大賔大祭以後事亦未見得夫明莫大於大賔幽莫大於大祭如見大賔承大祭幽明兩盡之矣其為仁尚有所遺者乎
  程乆中問司馬牛問仁如何先生曰司馬牛問仁問君子夫子告以其言也訒不憂不懼直待再問然後告以先頭裏的事有甚意思泉曰使牛不問則夫子之言止於是乎如子路問修己以敬一般使不屢問又安有安人安百姓之告乎㸔來窮究到㡳更好些先生曰這却比修己以敬不同如安人安百姓還在修己中推之若其言也訒不憂不懼是正對司馬牛的病症及其再問則發以受病之原也顧問為之難敢是未為之先固不急遽以從事既為之後不可偷安而苟且乎曰此還在未為之先説熟思審處如之何如之何之類純甫問君子不憂不懼是顔子之不改其樂孔子之樂在其中者乎先生曰内省不疚其中還有多少工夫多少委曲若牛之於魋未能諭之於道如舜之處象處便是疚也漸卿曰君子不憂不懼孟子如何説有終身之憂先生曰汝説是德之不修是吾憂也的憂字這箇終身之憂不可無那箇有疚之憂不可有純甫曰牛處兄弟不得不憂先生曰若内省有疚是徒憂矣又問牛之成就固不可知未審他後來處桓魋如何了先生曰觀桓魋作亂他置邑與珪而去便是他成就處又曰我那裡有箇劉近山先生嘗自謂曰我連日所言所行或差便睡不著不是説錯了話必是行錯了事以此觀之内省不疚便覺明白
  衢問四海兄弟之言如何曰此言流弊為莊生之學也不如孟子一本之為正或者以為意圓語滯夫意與語豈有二哉故意圓則語亦圓意滯則語亦滯
  寧問司馬牛憂無兄弟如何先生曰牛之問雖多在於憂夫子子夏告之自不同但子夏工夫難不若從夫子之言有下手處泉曰敬而無失二句亦不難先生曰是固然但處桓魋之變從内省不疚下手便有諭之於道思止其亂的意思若講敬而無失恭而有禮工夫且又迂逺了一步重光曰堯處丹朱尚不能化彼安能化桓魋也先生笑曰使人人以丹朱視他則在己全無工夫可做矣且桓魋又非丹朱之可比也泉曰堯遜舜以天下而丹朱不言則丹朱特不能似舜不可授以天下者耳重光曰書曰無若丹朱傲先生曰我嘗説堯舜欲使天下各得其所如愚夫讒人尚欲化之豈有子在膝下而不欲化之乎㸔來古之聖人惟一文王方為無憂若堯舜之處丹朱商均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你們倘處人倫之變亦宜體堯舜之處丹朱商均的意慎毋以丹朱商均委於下愚不移便為了事如牛之不内省也故子夏之言雖善未免有三㳺之失不如夫子之真切
  譖愬何以不能行曰公生明誠則明子張寡仁而未忠信故其心偏而多疑夫子所以云然
  三才問夫子告子張以明而又告之以逺且譖愬不行何以見得是逺先生曰前面譖愬不行是不為他所惑故謂之明後面不行是并譖愬之由而得之矣故謂之逺但非聖人亦説不到這等地位㸔來明見處還要公方纔做得如明見萬里之外洞燭重淵之下必須肚裏無一毫私意方可所謂萬里明盡一私難干者也
  民既死何以見信立曰堯舜禹湯文武立於唐虞三代孔顔曾思孟子立於春秋戰國文帝董仲舒諸葛亮立於漢王通韓愈立於隋唐周程張邵司馬朱許立於宋元斯其人至今皆在也
  永年問足食足兵民信如何先生曰夫子講為政處甚多或以德或以禮此獨言兵食信且兵食既去如何又存得箇信也涂桓曰張巡為睢陽太守兵食俱盡猶與士卒死守此可見兵食可去而信不可去矣先生曰援引甚切然張巡之信不知從何得來汝嘗求其故否桓曰亦是張巡平日教化中來先生曰此固然但保民為邦之本散財得民之基故以根本論信固為主以作用言食尤為先就如張巡與士卒同死守者亦以其平日與士卒同甘苦飢則與食寒則與衣甚至愛妾亦殺與士卒同食有這様忠信心腸教人如何不信他故我嘗謂大學一部書極廣大而絜矩之道只在散財則夫子所謂足食者豈止倉廩充府庫實而已哉蓋欲使匹夫匹婦各得其所無顛連饑寒者也故欲致此田地只要一箇仁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若有一體心腸則自無一毫私意間隔於其中就於食上亦有作用的去處又問兩不得已如何先生曰此設言以較其輕重耳蓋無食做信不出而食又不可以無信也漸卿問魏公李密開洛口倉自以為足食後來亦不濟事如何先生曰此正非足食也所謂足食者只是不横征耳故嘗説大學散財要一個不要錢的官方纔幹得徐之麟曰民可使之信兵不可使之信曰你只泥著民無信不立了兵與民俱不可無信故壯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且古者兵出於農兵民原不可分問足食足兵民信之矣章㫖安在先生曰夫子説是一起事子貢分析問故又隨問以答之也且當時如太王去邠連兵食都不要了邠人從之如歸市則其信如何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何等警切聖門之學如子路只此一信漢時張元伯范巨卿鷄黍之約也只是信此學漢時也還謹守一節若博學而無所成名惟聖人能之嘗説如汲長孺董仲舒王吉西漢之能自守者
  子貢論文質不無本末輕重之差乎曰此與文質彬彬奚異哉子貢或祖是而言耳
  永年問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與夫子文質彬彬如何先生曰子貢之言似乎文質彬彬而未盡棘子成之言似乎先進野人而不足又問先進禮樂文質得宜亦非全不尚文曰以此觀子貢之言㣲有疵可議若聖人文質彬彬還不是這等㸔我説是一根樹木質其幹也文其枝葉也以質為本而以文濟之方是文質彬彬如曰文其質彬彬然如林木之蔚薈也重光曰繪事後素亦是此意曰這却説得好蓋虎豹之鞟雖去其文終與犬羊之鞟有異如老實的雖無文可觀自與飾文采的不同周之後世瓊宫瑤臺未必非尚文之弊一生曰這般㸔來似周之文不如夏商之忠質矣先生曰文武成康之文何嘗不如夏忠商質乎使子孫世守其法雖至今存可也重光曰一代不如一代亦可見時之降矣先生曰還不要歸之於時就歸於人之身
  問百姓何如纔得足先生曰三代之時只是以此財利與百姓同之至戰國時君攘其利於上臣攘其利於下所以孟子説以齊王猶反手也只是散財利則其治道真如反手之易聖賢論治道至為易簡然却知也有難處在克己如樊遲粗鄙近利夫子教他先難後獲須把私利的心克去了方能有得也
  鑰問盍徹乎如何先生曰魯自宣公初税畆已取其二哀公用田賦又取其三其原亦只是不足如後之税間架商賈之類猶有甚於魯者豈非不足啓之乎漢文帝欲世之儉先從身上做起後宫衣不曳地集書囊以為殿幄都是箇足處三家僭八佾亦是恥惡衣惡食不知足處起若聖人欲天下萬物各得其所恁地淡薄如進一寳器則碎之㫖酒則絶之曷嘗有不足的意思汲汲於民間求賦耶汝們須體此意做秀才做官俱無不足的意亦惟求個仁纔見得漸卿曰有若言上下一體亦是仁否曰然
  顧問子張問崇德辨惑與樊遲同夫子答之有異者何先生曰子張是箇務外的故告以忠信樊遲是箇粗鄙近利的故告以先難後獲病症殊用藥亦異又曰剛健篤實輝光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立誠亦是主忠信蕭鳴邦問愛欲其生惡欲其死亦人之常情如詩祝聖壽萬年投畀豹虎之類亦可謂之惑乎先生曰以好惡而頌詛者公心也以好惡而欲其生死者私心也公私不可以一例視况生死亦大矣豈好惡所能致乎夫生死既不以好惡而致則凡得失之小皆不可徒生好惡之私也又問好善惡惡如何先生笑曰此惟恐其不好惡也
  楷問此言主忠信徙義崇德比文言之所謂忠信孟子所謂集義大傳所謂崇德處同否先生曰其忠信同只是一誠徙義比集義畧淺些做成了都一般崇德如夫子日月也如天之不可階而升也纔是崇處故曰崇效天凡德之見於外者皆是業業之藴於中者都是德如地生出許多草木鳥獸元是天之氣發生出來德之盛處著於人則人化著於物則物化都是業聖人所以崇德廣業者如此
  謝顧曰昨㸔景公善哉之對甚有感於其心如景公之説亦可謂真知矣如何又不能行反有簒國之禍乎先生笑而未答徐曰此亦是他萌動處顧曰然則如之何先生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吾末如之何也矣孟子亦曰吾如有萌焉何哉景公還是少充其念耳蕭子和曰亦恐非是真知永年曰固不可謂之真知亦不可謂之知先生曰大抵景公只是箇任賢不專使其常與晏子處則政事必善夫何惑於羣聴偏於欲好使一梁丘據之言毎得乘間而入則景公何如做得主張起終日只見和而同那裡有箇親賢士大夫之言乎汝們在此亦要慎交若有梁丘據之友一接則雖欲進一步却被退了二步此燕朋燕友深所當絶也
  先生講片言折獄問諸生曰此與無情者不得盡其詞同否諸生曰無情者一句是使民無訟事與此不同先生又曰子路無宿諾與片言折獄怎見得相應著否漸卿對曰子路是箇忠信的人故無宿諾正如生等有向上之心則聞先生之言就去體認一般先生曰若如此説則忠信又在宿諾之前矣大抵子路是箇心口相應的人故嘗未之能行唯恐有聞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其言曽西亦曰吾先子之所畏也這様見信於人如何不能折獄又曰忠信公也果決明也公則明明則自不能欺永年曰也有忠信之人被人欺的如何曰此不是主忠信今人所謂老實人也若主忠信如之何而被人欺乎永年曰司馬温公而受欺於蔡確如何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豈可以一事之失而盖其平生之忠信哉雖然非仲開之問則君實受譏於人者多矣然則蔡確之為人温公何不察之而反受其欺乎先生曰非温公之不明只縁他不喜新法之行有意必之私故人有奉行者就用之耳一生問子路死於孔悝之難如何曰是他元知之不真錯了非闗不宿諾故也
  子張之政奈何曰居之無倦則所以存心而修身無一時之或惰行之以忠則所以以心體物以身殉道者無一事之或欺皆子張之所不足也
  千鈞問居之無倦先生曰諸生試㸔居箇甚麽行箇甚麽一生曰居存諸心行見於事先生曰不知存諸心者又何在也諸生未答請教先生曰㸔來居與行字相對則居非臨民時分此處須要箇無倦若或倦怠則放逸之心就萌臨政時未必不亂也行事時須要箇以忠若或不忠則妄動之念就生臨政時亦未必不錯也顧問居之根本何先曰居如居敬之居若敬心一存則自强不息工夫無時可已他日夫子語樊遲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都是箇無倦顧起曰先生講居説一敬字則令人有著力處先生曰非特此耳就如君子之九思曽子之三貴皆是此意然此雖夫子明告子張但於吾輩尤最親切宰予晝寢却是倦夫子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不知老之將至亦只無倦不知諸生近來存心亦肯居之無倦乎又問子張無倦與子路同否曰人各有病痛如剛勇過人進鋭退速亦必倦務外不實亦必倦故夫子於師由皆告之以此
  先生講君子成人之美謂諸生曰淺視之則成人之美就君子所成者言耳深玩之則成人之美成天下之美亦不外是然此必須有舜樂與人為善之心方纔幹得楷問誘掖奬勸足以盡成美之意乎曰人之美不同如欲為未能己為而有小差君子啓廸於前周旋於後多方以羽翼之皆是成也洸問曰君子見人之惡當規戒之豈但不成之乎先生曰不成之中已寓規戒意春芳問質直好義先生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質直雖是内主忠信然人生下來已有此美質後來又不曾壞了故能全得如人之生也直無一些枉曲無一些詐偽一般又曰質直好義是質美又能好學的意思然此義字即孟子所謂集義之義夫好義亦難非深知則不能好但夫子當初説好古好學處多此獨言好義有甚意思史起蟄對曰聖學無所為而為故謂之義先生曰然纔以義言便以利對也縁子張有務外好利之病夫子語此好義即對他病症而藥之耳又曰察言觀色是因人而反諸己故曰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然畧有一毫自大的心便忽了故又慮以下人功夫到此便是至誠能動至誠動處便所謂神如今有人焉一人説他老實千百人通説他老實這便是所謂達也神也
  問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者何先生曰質直二字即人之生也直之直質直雖是資質亦從工夫中來義字對利字㸔一有所為而為之便是利了此句與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一般不曰好禮好善而獨曰好義者蓋義者利之和也分黒白之間耳無所乖戾故謂之和察言而觀色察言如因人之深淺驗己之深淺如人言之是非邪正考之於己句句有益觀色上蓋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若非慮以下人也不得如此則在邦在家必達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
  彛叔問先事後得是德日積而不自知乎先生曰若説日積而不自知便是有意於得了下不得箇後字但有箇先事後得心便是崇德也如漢時董仲舒亦見得此意曰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此言甚好故程子稱其度越諸子有儒者氣象又問攻其惡及一朝之忿如何先生曰此亦因樊遲粗鄙近利之失而告之耳若顔閔諸子夫子則無此説矣漸卿問曰樊遲雖是粗鄙近利然㸔他問詞却甚切實先生曰此所以為孔門之學觀樊遲問學稼學圃宰我問短喪皆是切實自家到處説不比今人之泛濫髙逺也
  修慝何以言無攻人之惡曰蓋與人惡而有藏於心故謂之慝猶所謂匿怨也
  先事後得則道德日進於髙明功利不萌於念慮德豈有不崇哉慝謂惡之匿於心者此句似太重些若聖門之賢有惡之匿於心的也少了只因本文有攻惡字様故如此慝字只是匿怨而友其人意蓋專於治己而不責人則不怨其友矣這便是修慝意一朝之忿忘身及親忿生時也不知一知得了便不至於如此惑即辨了遲之請學則近利唯知為己而已是一人之學非千萬人之學也所以夫子開廣他都是學者須以天下為一家視萬物為一體胷中纔𢎞大然空有此志也不得又須逐事一一克己使其與天同覆與地同載這方是學問之道
  易叔德問樊遲問仁夫子告以愛人如何先生曰如舜之仁智俱備孔子之綏來動和孟子之所謂過化存神可見漸卿問樊遲問知夫子告以知人此是知以後事若己未能知而欲知人似太難了先生曰觀舜有天下而能舉臯陶湯有天下而能舉伊尹知人亦不見難但於衆人之中如何便知得臯陶伊尹之賢而能舉用之可見知人此處還有工夫非徒知也又曰只一知字也有仁的意思如知之明處是知至於無私處便是仁也伯源曰夫子以愛人為仁然則博愛之謂仁韓子亦説得通了先生曰然
  問存神曰如舜選於衆舉臯陶不仁者逺便是神也蓋舜所存特舉臯陶耳而不仁者逺此處不可測度這般神非舜至明不能知非舜至公不能行易曰鼓舞之謂神舜提掇一個皋陶起來便是鼓舞之具千百年之逺千萬人之衆皆沒他這個手段非神而何
  問聖人過化存神如何心所存主處便神妙不測也須有些作用處請破此疑先生曰舊講舜舉皋陶湯舉伊尹事孟禽未之聞耶蓋舜湯舉此一人極為簡易亦無甚動作然四海九州之不仁者皆化而為仁便可觀過化存神處易曰鼓之舞之之謂神惟舜湯能知此意漢唐諸君雖有英賢却沒這箇舉臯陶伊尹的手段故其治或雜霸或雜夷難與帝王比隆且子曽入天地壇帝王廟乎當其入之之時貌必莊而無惰容心必肅而無雜念是誰使之然哉蓋天地帝王過化存神不見而章如此又問此與舉臯陶伊尹奚比乎曰凡所謂神化者至公而無私至明而不昧漢唐之時雖有臯陶伊尹或明不足以知其賢縱或知之又為私意親幸所蔽不能用其賢此不可以反觀舜湯耶問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如何使不仁者逺先生曰此與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與夫子之得邦家綏來動和皆是過化存神一般意思蓋其舉臯陶舉伊尹如今據見成㸔著不覺在當時却也甚難舜滿朝中獨舉著一個臯陶湯滿朝中獨舉著一個伊尹來臯陶伊尹既舉則其所用者又是他一様的人所以天下無不治這就是神了如今俗稱神明只明之極無一毫私欲便是神當時舜好問其舉臯陶也不知問過幾畨了其仁天下之心如天地覆載如有賢未舉則無以使人各得其所這便有害吾之仁了
  楷問忠告善道如何盡得友道先生曰忠告是盡其心以告再無所隱諱無所蓋藏然使直戅又不是又須善其説以道之辭氣和婉使人聽於耳入於心如此朋友如何有不聴若視朋友如路人如何肯忠告也這須是視朋友猶己惟恐他流於不是處非仁不能也至於不可則止却是義不獨交友事君之法亦如此程惟信對曰恐難責諸臣皆然先生曰須㸔所居之位所處之勢何如古人云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纔是忠告如今朋友相㑹便説某人的不是還只是我的不是如臣之於君還只是臣的不是古人都不見人的不是只見己的不是若不是善道則忠告亦無用處以文㑹友如何曰即易麗澤之意其下即相觀為善也楷問以文㑹友中如何能取善以輔仁先生曰聖門諸賢相與所講如冠婚喪祭之禮視聽言動之節三千三百之禮文相㑹便講論這都是格物的工夫其有得處正要來輔吾之仁耳然不説輔道德禮智獨説輔仁者何程黙曰聖門學者都是求仁矣先生曰何為都是求仁工夫黙曰仁最親切先生曰仁何最切曰孟子嘗言之矣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人之所以為人有這個仁方是人若徒血肉之心貫串以私意不但不能通天下雖鄉里也通不得只見藩籬如何能通得天地萬物夫子説體仁是一體通是仁連毛髪骨爪通是仁都不見有人己方能通得天下九州天地萬物然後見鰥寡孤獨纔有這矜憐之心然後能位天地育萬物如伊尹視一夫一婦不得其所若己推而納之溝中都是仁如聖門顔子問仁夫子告以克己復禮為仁克了己纔通天地萬物程子以醫書手足痿痺為不仁最為善狀故孔門諸弟子有許治百乘之家者有許治其賦者有許為之宰者獨不許其仁其以仁為學如堯之其仁如天舜之其德好生雖庶頑讒説欲並生哉也
  汝化問君子以文㑹友先生曰我們今日講論亦是以文㑹友然不以友輔仁則德無由而進故記曰相觀而善之謂摩夫子所謂擇善而從不善而改皆是此意若人無輔仁之友吾見日夜親接都是這様燕朋燕友怎麽不至下流譬如火消金雖金是個真的亦被他耗也
  子路篇
  増問勞之如字讀曰是並耕也勞作去聲讀
  宗汝翰問夫子告子路無倦如何先生曰聖人嘗言無倦不知何以到得此諸生亦尋究否對曰去聲色貨利之私欲可以到得曰然但為政之根本須要有如保赤子的心視天下萬物都要各得其所纔好若有這㸃心腸存於中則雖居宰輔居郡邑事官長都是這一體心腸那裡有箇倦意而今人只是或有為名而為者或有為利而為者是皆病根不能斬絶一時變動起來却又倦也又問勞之如何先生曰書曰勞者勞之易曰君子勞民勸相與此勞字一様若謂以身勞之似又與並耕者同矣
  楷問先之勞之者是何物其厭倦者從何生先生曰先勞是政者正也所以正人之不正也子路這個所在都認得了故不問而直請其益然難於無倦惟是民胞物與的心視萬物為一體民有飢寒昏愚真如保赤子自住不得方能無倦蓋聖門之學仁也有一日至焉者有三月不違仁者是亦有時而倦也是其倦處由知之不至如大學知止而后有定静安慮是大學之道所以格致修齊治平皆從知上起故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樂原於好好原於知孟子論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何等切
  問焉知賢才者何曰此便見仲弓敬簡自守與拘處汝賢問賢才為政首務而先有司赦小過者如何先生曰為政之初就舉起賢才來則於有司便有更改了小過便不暇赦了故且先有司而衆事舉赦小過而人心安然後舉賢才以充衆職纔是道理問程子謂仲弓一心喪邦何如曰仲弓慮無盡知一時賢才但心欠明白耳何嘗有私謂其喪邦却太甚了謂其心之卑狹則可先生謂諸生曰夫子答仲弓問政專告以赦小過三件有甚意思顧曰三件皆為政之本當時季氏强横恐不能然故仲弓為季氏宰夫子以三件告之先生曰就季氏説亦好然再有其故否顧未答請教先生曰仲弓是箇簡畧的若人一向簡忽了就於為政條目不唯小過赦之於大過亦或赦矣况當時季氏不止有小過乎此春秋所以譏肆大眚也故我嘗聞一人説莊公忘親本是不孝一肆大眚則連自家亦已赦了此言亦好又問只説舉賢才如何先生曰説舉賢才最見親切但仲弓是箇不管别人的人故夫子以知人告之如曰患不知人也一般㸔來知人一事實是為政之本書曰推賢譲能邦乃其昌然賢才無處無之若為政者常常懐舉賢才之心則天下賢才皆樂為之用須如舜之舉臯陶湯之舉伊尹則爾所不知者人必不舎之也諸生他日或居宰輔或居郡邑於三者皆畱意焉思過半矣講畢又曰昔嘗説鮑叔優於管仲蓋言鮑叔雖無治齊之功能舉一管仲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人皆謂管仲仁人之功愚則以為鮑叔之遺也若管仲行政二十四年之乆何嘗有一鮑叔之舉乎西漢時有箇魏無知之舉陳平後來陳平封户牖侯對髙帝曰此非臣之功也臣非魏無知安能進也髙帝曰君子可謂不背本也㸔來古人舉賢才皆是此意
  用問名不正何以言不順事不成禮樂不興刑罰不中也曰如君之名正於尊而仁臣之名正於卑而敬也若是言之則順理行之則道得極其至則禮序而樂和又其至則刑措不用反是則所可讀也言之辱也奚其順發於其政害於其事綱紀紊而條目亂奚其成玉帛雖具不足以戢暴慢鐘鼓雖列不足以消奸慝禮樂奚其興於是善人蒙罪而惡人免禍故民無所措手足也故君子之於言也上思思正名下思思措刑豈肯苟乎象先問孔子正名莫不是以誠意感動他否先生曰正是莊公不知有母穎考叔何人尚能錫類况神化如夫子定是有處必是先以誠意感化衞輒使之哀痛悲號以迎蒯聵又以誠意感動得蒯聵使之被髪左袒以謝南子然後以蒯瞶當位而輒嗣之此便是孔子的本意謂必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却是迂論怎麽行
  葉應元問夫子果為政於衞不知能正名否乎先生曰若子之問亦可謂留心矣但此處夫子必有以處之決非虚言我嘗觀鄭莊公潁考叔事若夫子為政於衞豈有不能化衞君者乎其必輒去位以迎其父蒯瞶跣足以謝其母然後已不然則不為衞之臣也漸卿問曰然則天王方伯獨不可告乎先生曰天王為鄭中肩自家亦不能管又安能管得衞耶若云方伯則又與衞同黨者也告之又何益一生問曰蒯瞶已欲殺母恐非跣足之所能謝也先生曰亦不可如此説但於此處求箇善處纔好某問曰然則母不善而殺之非耶先生曰此處亦難説大抵還要盡孝道如舜母嚚尚能厎豫况蒯瞶之母又非嚚之可比獨不可化乎我嘗聞某處有一出仕者其父專好淫蕩毎夜飲至二三更纔囬其子不諫亦無一言惟於父囘時毎夜跪於門外以迎之其後父遂感愧卒不淫蕩以此觀之母之不善亦必有可處矣又曰當時衞君不父其父而禰其祖已是名分不正夫子欲去正名是全與他相反宜乎子路謂夫子之為迂也然子路亦是苟於言全不思量的假若思量必不死衞亂矣故夫子末云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此恰是責子路也講畢嘆曰衞君欲用夫子而終莫能用景公欲用夫子而終亦莫能用如孟子之於齊梁之君也㸔來理欲必不兩立如衞君景公亦只是自家様子與夫子不相合耳你們若自家不肯學好必與善友處不得若與善友處得亦是自家學好處少見其益
  樊遲學稼圃亦人事之常而夫子拒之甚者何曰夫子設教固欲使天下為農圃者各得其所而遲乃自欲為農圃則非夫子之教矣故曰小人
  戴光問上好禮好義好信就身説就政説先生曰觀其以上下對言是自身而達之政説然禮即是欲之反義即利之反信即偽之反且樊遲是個粗鄙近利的故問稼圃夫子告之好禮好信有警他粗鄙的意好義有警他近利的意問夫子拒樊遲學稼圃類孟子之闢許行並耕否曰不類許行蓋欲以其並耕之術施之國家樊遲直是欲以稼圃習之於己
  鑰問樊遲學稼似與伊尹耕莘一様何夫子不取之耶先生未答一生曰伊尹耕於有莘樂堯舜之道與樊遲之問不同先生曰是固然大抵農圃也只是小道若聖人教人還有個明德新民之學也又問樊遲未仕時夫子告以上好禮好義好信不幾於相戾乎先生曰樊遲志陋若非夫子進他則不知有這等髙明事了故夫子曰小人哉抑之也究而論之稼圃之事僅利於一己若大人以天下為度便欲使物物各得其所者耳何屑於稼圃㸔來聖門教人只是這個仁不知你們有這心腸否若無這様心腸不惟不能視萬物為一體且將分爾我隔形骸雖於稼圃亦不能通矣某問曰好禮工夫甚難先生曰禮無處無之如未仕時亦有這禮惰慢之氣不設於身體周旋中規折旋中矩皆是好禮的工夫民問誦詩何以達政衢曰二南之化自修身齊家始懐仁曰思無邪言偏行不至前曰二子之言其本也皆不可無然政有徑情而直行者賦是也有因此而識彼者興是也有不見是圖者比是也豈可不知
  漢問冉牛閔子顔淵善言德行宰我子貢善為説辭皆學詩能專對能言而今之學詩者又何其不然也先生曰顔冉輩身有之言出且為詩矣余嘗謂讀詩與易當忘其言而求其意得其意則或諷或直無不可所以專對能言非今之記誦可比也宰我子貢亦未如顔子親切問誦詩者多矣不能達政專對何故先生曰如二南所言皆修身正家之事故闗雎叙后妃之德葛覃叙后妃之政采蘩采蘋叙諸侯大夫之妻被其化以奉祭祀有此大根本了則推之必準令之必行動之必化根本既立則無所不可嘗有句云㸔到二南牆面處阿誰知向造端尋若是身未修家未齊人將指而議之矣焉能達政焉能專對邪蓋愚暗驕妬之性在婦人最難化情愛昵比之私雖男子亦難克此處克不得如何能治得人傳夫子之學者作中庸論道察乎天地其造端在夫婦故二南詩多説婦女之事能化得他則推之政事裕如矣今日也要化其妻使知敬舅姑親祭祀乆之自變一生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人能治其性情必達於政體人情矣先生曰此是詩之大綱亦一説也先生問諸生曰誦詩三百如何便能達於為政而專對乎顧對曰詩可以興可以群可以觀又曰汝為周南召南㸔來還要學詩方纔筭得先生嘆曰汝所説正與我問的相反了此一處尚不能專對又可使於四方耶宗周曰誦有尚友的意思先生曰尚友意思也有金瀚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恐在是否先生曰説思無邪好做工夫然求其本還要從修身上做起蓋治天下禮樂名物靡不具載於詩若自家不能體貼則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若能修身則其身正不令而行授之以政則達使於四方則能專對也觀諸文王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亦只是刑于寡妻皆從修身上做起故二南國風多是載婦女之詩
  問正身正人先生曰嘗説大學明德新民止至善不可作三綱領明德處即有以新民正身能正人也
  公子荆何以善居室曰方始有而即以為苟合方少有而即以為苟完方富有輪奐未斵也而即以為苟美故為善
  問夫子善子荆之居室是治家理財否先生曰居室是蓋屋若説理財却是崇貨利了雖指居室一事其他若飲食若衣服若取予皆在中矣蓋欲美者人之常情聖人不禁人之美而不欲人之盡美也
  問居室人之常情夫子獨稱公子荆者如何先生曰天下人説通容易至於蓋房子時則就異様無不欲盡其美也然其心亦只在見得不大耳若見大則心泰不唯房子雖飲食衣服恁地可澹泊也故禹卑宫室聖人稱無間然顔子之在陋巷又那裡討箇好房子耶又曰我那裡有個劉近山先生做大司徒囘蓋房子住皆破壊舊板人問其何以不用好木近山先生嘆曰同歸於朽爛耳援引此事雖不甚切縁他這箇心腸安有欲速盡美的意思又有一家居屋梁棟極其華美甚至以鐵為貫條其孫尚幼持其祖手指曰無以鐵為之後來取賣不便耳後未三十四年其家悉賣無遺縁這般人使他見得破則必以善遺子孫矣豈復以好房子遺子孫使之不能守乎又曰欲美者人之同心欲盡美者聖人所不取也觀小雅斯干之詩固言居室然式相好矣無相猶矣似續妣祖便以孝友為之根本也
  林問夫子自言三年有成而王者必世後仁然則聖人有過於王者乎曰三年有成為衞靈公不能用而發指一邦而言也必世舉天下也故遲速不同
  城問三年有成如何先生曰如禮樂舉刑罰清教化行君子在位小人在野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此等類皆是問夫子自言此者何曰慨世無用己者而道不得及民意耳象先問孟子自謂以齊王猶反手而夫子自謂三年有成如何先生曰時有難易故致效有遲速孟子亦嘗自較量來夏后殷周之盛勢未有過於齊民之憔悴於虐政時未有過於齊故可以齊王猶反手孔子之時煞難些須是三年方成得然此亦孔子自道子貢嘗謂孔子之得邦家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孟子謂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似亦不須三年得
  問聖人三年有成王者必世而後仁聖人比王者這般大三年比一世這般快若何先生曰紀綱布比教化浹自然大小不同然聖人是據一國言王者是據天下言仁比有成此固遲速之不同
  紐問勝殘去殺者何先生曰善人不過不為縱欲傷財之事不用掊克慘刻之人僅能足民而已故其效止於勝殘去殺葢徒以資質美故耳然則聖人以學問用便禮備樂和者乎曰然悠乆然後博厚博厚然後髙明亦必世而後仁也
  完問政事之别如何先生曰只在公私之間而已以其出於公也故謂之政以其出於私也故謂之事如事出於公而議於家亦政也頃之嘆曰以後世㸔季氏但知季氏是臣魯公是君以當時㸔季氏惟知有季氏而已雖當時之賢亦不知有魯君故冉求為之聚斂伐顓臾皆不知其非蓋魯君盡為季氏所掩耳然則閔子知之乎先生曰閔子平日知有君臣之分雖仕時亦不從他欲也然則用孔子如之何先生曰如有用我吾為東周佛肸尚然况於季氏乎
  德文問一言興邦喪邦如何先生曰為君難的説話是言中兼行意不善莫違的説話是行中兼言意聖人言行互相發明至於如此但不知夫子怎麽先言兩句不可若是其幾又言不幾乎一言興邦喪邦前後若不類諸生亦尋究否宗周曰言中已著了行意先生曰此固然大抵定公是個輕易人聖人欲其知為君之難故先把此言打動他可見聖人愛君有許多宛轉有許多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進退處有非言語之所能形容者雖作春秋亦此意也此如漢時汲黯對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言雖剛直却又少了委曲不似夫子這般春温秋肅者也㸔來告君亦最難事
  既曰言不可若是其幾而又曰不幾乎一言而興喪其邦者何曰此聖人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頓挫之法欲其言之入也蓋必先抑其言而重其效然後可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言而其效可輕而至也又曰如其善莫違帶行説
  應旂問近悦逺來如何就是為政之道曰夫子獨語此二句可見葉是小邑葉公不能得民之心故近者亦或怨謗逺者亦或避去故夫子以是警之但得民之道還要得民之心得其心又在乎所欲與聚所惡勿施而己為政者能體此心則雖御諸天下亦可也㸔來悦字還是政之本然必近者悦而後逺者來又曰悦之一字人最要去體認如在君臣朋友以義合悦有時而可無在父子兄弟以恩悦無時而可少故民雖至愚若有一毫不周悉處即便不悦教人如何不去體貼
  官問欲速見小利之謂何曰欲速指王政而言伯術權謀皆小利之類也
  象先問無欲速無見小利如何先生曰無欲速是毅一般就志説無見小利是𢎞一般就量説想子夏是箇規模狹隘的人故或淺迫而不能悠逺或卑小而不能廣大夫子特言此所以藥他的病痛然究其極帝王之治亦不外此又問小利之謂何曰國富兵强皆小利也而欲成禮樂大事豈不難乎又曰欲速如求治太急取必太過將必至於尚刑而任術
  黄昭問無欲速如何先生曰汝們亦尋究否昭對曰以純王之心行純王之政曰然夫子他日亦曰仁者先難而後獲都是此意後來董子説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祖述此章的説話但不知此處何以見得朱仁貴曰素位而行先生曰何以見其素位而行仁貴未答先生曰此處須見得破纔好周子曰見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若無不足則所見者大雖冨貴貧賤患難皆無入而不自得又安有欲速見小利的心然欲到此田地還須要格物致知夢卿問格致之要先生曰我與夢卿説此乆矣參之曰近見一先生講格字如格式之格物如天則之物如何先生曰格物工夫我説不消逺求只就身之所致事之所接念慮之所起都是格物就如説一句話一句話中的格物講一章書一章書的格物此物如孟子所謂萬物皆備於我有物有則的字一般若有一不格則知就不致矣語未畢適褚貴卿至揖先生及諸生惟曹元節侍立不揖先生問其故元節曰禇乃守貞之師也生當穿衣以致揖先生笑曰此處正是格物在貴卿不可脱其衣在元節不可不著其衣諸生即是以處天下之事吾見格致工夫無時無刻而可了也
  居處恭以下云何曰人只有動静非静而居處則動而執事與人也持此恭敬忠雖之夷狄不廢則如天之公誠而無私如天之廣大而無偏如天之行健而無息故為仁
  顧問居處恭如何足以盡仁先生曰仁道本大夫子謂恭敬忠足以盡仁亦必須格物致知方纔見得應旂黄昭對曰仁人心也心體事而無不在則仁就在其中矣先生曰不知汝們説仁在其中何以見得泉曰若人肯做工夫則雖執事敬一句而有餘若不肯做工夫雖加千萬言亦不濟事况篤恭而天下平恐説一句亦可以盡仁也先生曰然㸔來夫子説箇居處恭像個静時的工夫執事敬像個動時的工夫但居處最私意易萌時節若或一毫放肆懈惰則暴慢之念起就不仁也故程子毎見門人静坐遂嘆其善學夫子燕居則申申夭夭如也此又聖賢之别至於臨事尤當敬而無失一毫不敬則苟簡起來亦不足謂之仁矣語未完應旂遽問父子相隠如何謂之直先生笑曰此節未明就問及彼亦只是執事不敬蓋敬者主一無適不東那西移的意思又問與人忠如何先生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自無物我藩籬之隔而今人只見不破這些故代人幹的事就不如己幹的事這皆謂之不忠所謂雖之夷狄不可棄者造次顛沛必於是之意也樊遲大抵粗鄙近利夫子因其病而藥之耳今之學者果能體貼做工夫去又何愁仁不可到耶講畢又曰仲常纔問父子相隠者我説當時人把直字錯㸔了故夫子反其言告之此亦作春秋顯㣲闡幽之意但求其極父子相隠固是天理人情之至然瞽瞍殺人舜則竊負而逃管蔡流言周公誅之却亦謂之直也
  漸卿問不辱君命如何謂之士之大先生曰汝亦求其故否漸卿對曰如宋時富弼使契丹却獻納二字亦可謂之不辱曰然還有箇孔道輔使契丹見契丹以文宣王優戲輒正色斥之亦正是不辱的去處我嘗云㸔為士之大處不止乎不辱君命觀行已有恥就見其大也然有恥亦不容易此亦是慎獨工夫人有這㸃工夫一存於中則君命自然不肯辱矣
  孝弟何以為行己有恥之次曰孝弟止稱於宗族鄉黨而未廣則其行與材皆不足也故為次若斗筲之人視此猶萬斛之多也何足数乎
  城問堯舜之道孝弟而已何以為行己有恥之次先生曰行己有恥是人有不為者而後可以有為至使於四方則其用亦廣大孝弟雖堯舜不過是然只見稱於鄉黨宗族未嘗到擴而充之足以保四海處故曰次問行己有恥者何先生曰恥如恥君不為堯舜恥己不為周召者也不辱君命不獨貴於能言而已如言足以應對德足以觀感節足以善道皆是也又問孝弟堯舜之道也何以為次曰天下之士就之則天下稱其孝弟不止宗族鄉黨者矣若行己有恥不辱君命不惟能孝弟父兄而又可移之君長矣且行己有恥亦惡不仁者之事所包亦廣問何足筭之謂何曰筭數也行己有恥萬人之傑也宗族稱孝千人之俊也其器量才識豈可一二數斗筲僅容一二斗又下硜硜小人一等何足數哉子貢問毎下故以此抑之
  増問中行而猶曰教云者何曰中行在中道而行之人其立尚未知况於權乎
  應旂問夫子思狂狷者恐斯時顔曽冉閔不在其門歟先生曰不必如此説聖人之心至公至仁只是望天下以中行之士故如此云然中行又不得故思其次曰狂狷也我嘗言狂狷與狂簡同狂者志大的人故見狷者毎指其隘狷者有守的人故見狂者毎指其過二者俱不知所以裁之我説求中行之士不消離此二等人了惟能以狂者之志而兼乎狷者之守也是中行以狷者之守而兼狂者之志也是中行諸生皆曰此發夫子之藴尤覺明白
  一生問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如何先生曰易云不恒其德無所容也我説天地間只有箇君子小人二様人而已若人為君子之行則為君子所容矣然不恒其德君子從而指之汝非吾之徒也君子又不容之矣若為小人之行宜為小人所容矣然又不恒其德小人從而指之曰汝嘗變而同流今又若此亦非吾之黨也小人又不容之矣這様人只是箇無恒就不能見容於人怎麽不承羞耶我們各人㸃檢起來果恒其德而無羞乎抑不恒其德而有羞乎誠能奮發决㫁不做兩邊人則不為空講矣
  應鴻問君子和而不同先生曰註云和者無乖戾之意最説得好而今人只是立脚不定故或蕩於聲色或殖於貨財或滯於文藝此心不能與天地同其大亦只是和而同於人也若於此開頭決破幾分亦見學有得力的去處泉曰易云同人于野亨同人于宗吝斯亦以同而異者乎曰然易謂同而異此之謂和而不同也問鄉人皆好如何先生曰聖人説話多少委曲先云未可也又曰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此亦是和而不同的意思又問君子泰而不驕如何先生曰此與和而不同一様但大學説驕泰此又説泰而不驕又何所分别諸生未答先生曰㸔來只是公私之别聖人歴舉君子小人相對講分明見得君子循理之謂泰小人從欲之謂驕
  顧問剛毅木訥何以見其近仁先生曰剛毅木訥質之美者也剛毅則果確於外一毫物欲撓他不得木訥是質朴於内一毫邪慮雜他不得人若有這等資質教他如何不近乎仁然則子路亦剛勇也却如何不近仁耶先生曰夫子不云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又云十室忠信不如丘之好學㸔來有四者之資還要有不息之學使有其資而又學焉則與仁為一矣豈止近乎若恃其質而不學焉就去仁逺矣敢曰近乎然四者之中剛又為最顧曰夫子嘆吾未見剛者亦是此意也曰然易云剛健中正又云天德之剛可見剛資近道尤差易德問剛毅木訥近仁如無這様近仁的資質又當何如用功先生曰此須要先變化了那不剛毅木訥資質尋向上去就可近仁若徒恃有這好資質不去用功亦不濟事象先問剛毅木訥近仁如何先生曰剛是有為的毅是有守的木是質樸的訥是遲鈍的四者皆質之美故近仁然而不學則剛未免於狂毅未免於固木未免於野訥未免於鈍去仁亦逺矣剛毅木訥近仁各言一質可近仁乎曰然則他質不可為仁乎曰他質皆當勉於此四者而不勉亦未必能仁也
  切切偲偲云何曰切切以規過言偲偲以告善言象先問切切偲偲怡怡何如先生曰切切自我告人之善盡心而無隠匿偲偲自我言人之不善詳勉而無疎畧怡怡却又和悦子路氣質粗率剛勇三者皆其所不足故夫子云然
  問子路問士夫子縁何告以切切偲偲而復以朋友兄弟實之乎先生曰此處意思諸生亦尋究否一生曰兄弟有賊㤙之禍朋友有善柔之損夫子恐其混於所施故如此説先生曰此言亦是但怎麽見得兄弟無賊恩之禍朋友無善柔之損諸生未答先生曰夫子告子路二句似乎怡怡一句還畧重些蓋子路是箇剛勇的人其於兄弟處未必怡怡故夫子語之曰若朋友切偲子路還寛容易到得但於兄弟上亦切偲難保其不賊恩也故夫子他日告子路問聞斯行諸亦曰有父兄在恐是此意
  先生曰堯舜時去古未逺人心純是好的易於變化故當時人人比屋可封雖一二讒頑難化止四凶驩兠數人而已時至春秋習染日深人心不復如古孔子之相事而為君相與而為徒者皆多是先經過一畨習染來歴變化甚難如子路行行子張務外好髙樊遲粗鄙近利當時所謂髙弟且若此他又何説載觀論語中無往而非因人變化委曲成就正如天地一大鑪冶使孔子得位便是堯舜一般手段凡㸔論語此等處更須思索不可一下㸔過
  憲問篇
  民問邦有道穀與邦無道穀者何曰此欲憲為有道之不穀也然能恥有道之穀則必恥無道之穀矣
  伯源問邦無道穀恥也若人皆如是則天下事孰能與之整頓先生曰此亦論守身之常法耳如夫子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佛肸召弗擾召亦去南子召亦去此皆是磨不磷涅不緇時中的去處後來楊龜山出來人都議他蔡京是何等様人而推轂其手象山曰龜山當時亦不曽附他先生曰雖不附他却亦不曽見救正他當時知得是如此只合不出來更好至尹彦明最得聖人
      見南子否彦明曰學不到磨不磷涅不緇去處不見也他日朝廷徴彦明然其時宰方禁程氏偽學彦明行己在途矣奏曰學程氏者焞也㸔來彦明惑他不得
  倪維熈問克伐怨欲何以能使之不行先生曰即程子所謂明理可以治懼數語例㸔方好蓋人之好勝者多由其心之弗虚也故虚已可以治克人之自矜者多是為人也故為己可以治伐人之動輟忿怨者是不知命也故知命可以治怨人之多欲者是不知愛身也故愛身可以治欲
  㳺震得問克伐怨欲不行既以為難又何不許其仁先生曰説一克伐怨欲不行則其病痛非止四者况能制之病根尚未純然盡去如何就得謂之仁伯源曰孟子云其為人也寡欲只一欲字則該夫四者又何説許多先生曰固然但聖人之言有一言而有餘有數言而不足泥之則不可歐陽曰大曰克伐怨欲不行雖未是仁亦做得箇仁的工夫否先生曰為仁的工夫不在這裏下手克己便是為仁的工夫這箇工夫孔門惟顔子知之德對曰仁則自無四者之累不行則私欲病根終是不曽剪除先生曰仁貴何以見仁則自無四者之累德對曰仁者視天下之事皆己之所當為故也先生曰這箇也是仁的影像易所謂君子體仁足以長人的心就是那西銘所云的模様一般故能以天下為一家視中國猶一人見下如己者方哀矜憫恤之不暇又焉有四者之累乎故予嘗為之説曰知分則不克知止則不伐知命則不怨知足則不欲
  叔防問可以為難仁則吾不知也如何先生曰仁者渾然天理所謂中有主則外邪自不能入若但按伏不行謂之難則可謂之仁則不可問不行與克己如何曰不行功夫粗不曽在源頭上用功來如釋氏煉魔一般非實見得故學者必須從格致誠正來則能知止纔知止則日用間純是天理用事己私自退聽不然只如破屋禦冦一般旁潰竊發實難支撐得住須是實見得日日緝理自己的墻屋有個天理在内作主人了而私意自能不容故不行足以語此
  漸卿問克伐怨欲不行如何不謂之仁先生曰註云仁則天理渾然自無四者之累此亦明白但不知自無四者之累諸生何以見得朱仁貴曰仁則無人己之間蔣參之曰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先生曰二説俱是但無累處尤未發出仁貴曰先生常教人見得破人見大則心泰恐是此意先生曰見字最説得好夫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如舜之欲並生哉學者須識得這仁體方纔幹得克伐怨欲不行我嘗説仁之體己欲立而立人就在裏面己欲達而達人就在裏面仁者有這様心腸則惟舍己從人樂取諸人以為善那裏有箇克伐怨欲伯源曰克伐怨欲與克己同否先生曰有大小之不同蓋人凡有毫釐細㣲之間不能與天地同其大這就謂之己人能克己幾到化處若克伐怨欲不行還是强制之耳伯源曰夫子許原憲可以為難語意還像許他意若做到熟處亦是克己先生曰然我曽云明理可以制欲四句人皆能制之不行亦不可不謂之大但當初原憲以是為問亦就見他伐處伯源起曰在先生仁體之論原憲之功不可有在學者求仁之功原憲之功不可無先生曰伯源此言更覺親切伯源又曰㸔來仁亦只是公張子曰公則一私則萬殊恐是此意先生曰參之纔謂大公却是公則一然説箇仁體則大公在其中矣
  問意所便安處如何去得先生曰不止一端如便於飲食衣服居處俱是只是人受病處不同須是於意所便安處一刀兩段方能有為且有一朋友好睡常説天怎麽没箇閏五更來雖是戲謔其便於睡如此若能於中夜之間思道理起在慎獨上用功夫便去其意所便安處矣
  顧問懷居如何不足謂之士先生曰舊謂懷居是意所便安怎麽様見得便安德對曰譬如人共功而争共財而貪討便益的一般先生曰如何見得是便益德曰有己無人也先生曰固然此俱是凡人的話全與己不相干我説懷居個個都是有的或躭欲者或躭貨者或躭酒者或躭詩文者或躭名利者都是個私心然原人之初心本如天無不覆地無不載但一染於私心就不能與天地同其大也譬如我今早送劉汝繼歸餞之通濟門外羅家時家人悞説我在前面汝繼直去至髙橋門未乆人來報云劉相公已去矣時易伯源歐陽曰大周時敷謝伯已皆在惟伯源曰汝繼雖去必返來拜辭先生已而汝繼果自髙橋門而返是雖足以見伯源知汝繼之深然往回三十餘里自他人處之一定溺於便安未肯就回這様去處亦見汝繼勇處當初夫子賛顔子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回雖不敏請事斯語㸔他多少勇處我們於今㸃檢各人如或染於氣習或撁於流俗一刀斬斷如天行健可
  田問危言危行訓殆如何曰亦通然訓髙峻者非故為是髙大也自卑諂之人視之則見其髙峻耳
  應旂問危言危行先生曰我説有道時君明臣良法度畢張如何又要危言危行此處諸生亦尋究否德曰危是都俞吁咈之意寧曰安不忘危先生曰此固然但我㸔危字像茅容在樹下正襟危坐危字一般如云端正其行端正其言云爾又問邦無道何以言孫先生曰這又看地位不同如不在言責則謂之言孫可也如位在言貴則謂之言孫不可也此又要因時酌宜者耳
  先生講有德者必有言謂諸生曰此二言字與二勇字亦相同否泉曰言出於口則一應鴻對曰上是義理之勇下是血氣之勇先生曰固然有德者必有言如雍之言然閔子言必有中一般有言者不必有德恰是巧言鮮矣仁意㸔來仁則不佞怎麽様説有德者必有言仁是慈祥愷悌的怎麽又有箇勇蓋有德者必有言如顔子閔子善言德行謂實有諸己則言之親切分外有味仁者必有勇如殺身成仁一般又問子路好勇如何又不許他仁先生曰不觀夫子説子路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者乎
  問南宫适為君子之人而有尚德之心其言果當否先生曰夫子許南宫适恥與羿奡同列則知其爲君子究其心尊崇禹稷尚實德也但夫子嘗曰得見君子者斯可矣論語中只許子賤君子哉若人君子哉蘧伯玉不知三個君子亦同乎泉對曰君子都同曰然㸔來蘧伯玉之君子是言其出處子賤之君子是言其尊賢取友南宫适之君子是言其尚德究而言之蘧伯玉是學者以後事南宫适是箇論人的事至於子賤之尊賢取友最今日學者切要之功不可不知我嘗説子賤之心雖堯舜之道亦不過如此舍己從人樂取人以為善不恥下問都是這一様心腸泉問夫子説魯無君子斯焉取斯則子賤工夫不全靠着人乎先生曰不然舊時我説夫子説此句話亦㣲有自寓意如云使魯無這様尊賢取友的人則子賤亦無所式法者也問權力之人能冨貴人能予奪人氣焰灼然豪傑之士亦墮其穽中雖有遲隱之禍亦不自知而且有以為得計非尚德君子其孰能辨其不義之富貴而不處哉道德之士見亂知退不求聞達窮約終身日亦不給當權力之時其又孰知有道德之士也自非尚德君子焉能安道德之貧賤而危權力之富貴哉适為此言誠尚德之君子而不為權力所動者矣夫子他日以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許之得非有見於此之故哉知羿奡不得其死其遇無道也必有處矣知禹稷而有天下其遇有道也必見用矣先生曰然又問南容言羿奡不得其死禹稷而有天下只是見得利害明白未必見理之是非也曰此利害自理出來如孟子所謂義利者且夫子以尚德許之其見理也可知
  子産管仲孰優曰其管仲乎管仲奪伯氏駢邑而伯氏無怨言此蓋自其尊王攘夷一匡天下而言也至子産之世方獻六王四臣之禮於楚如之何其可及也司馬遷人物表序管仲子産皆於上中而與顔曾同科過矣孟公綽不可以為滕薛大夫則不可以為魯大夫可知衢問子路問成人夫子先後言之者何曰兼四子之長而文以禮樂雖聖人之盡人道不過如此此其人之至者為可學也今之成人以下乃抑子路也猶曰是道也何足以臧云爾盖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乆要不忘平生之言子路素所長自謂成人者也故夫子借其言曰何必然
  象先問兼知仁勇藝而又文之禮樂可謂全盡人道而猶謂非其至者如何先生曰全得是數件非人之至者莫能兩亦可字有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夫子告子路意以兼四子之長而文之以禮樂亦可以成人矣爾却似還未能耳意謂今之成人者何必如此見得思義見危授命乆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矣成人豈但止此而已乎故夫子上段所以進子路之不足下段所以抑子路之有餘
  先生曰子路為人粗俗直遂未必知不欲勇藝也故兼四長而文之禮樂成人矣曰勇子路長也而又曰勇者何曰卞莊子有母在三戰三敗而愛其死子路一時意氣必有不暇深思者殆卞莊子不如也曰文之以禮樂且如文臧武仲之知其若之何曰知所當知禮也自得不迫樂也又曰知不欲勇藝各取其偏長也非取其全體也文之禮樂則偏長者又皆大中至正矣
  其然豈其然乎者何曰其然者疑之也豈其然乎者決之也
  先生曰如其仁猶言似箇仁耳傳言誰如其仁似許管仲甚大矣夫仁自顔子外雖仲弓亦未許焉而曰誰如其仁則顔冉皆不如矣問管仲不死誠是乎曰輔子糾原不是相桓亦何不可曰然則召忽死之不義乎曰未為不義但匹夫匹婦之諒耳亦不足取也
  愚又憶如其仁二句但訓作子如其仁乎子如其仁乎夫子路暴虎馮河死而無悔好勇之士也而又責管仲不能死其輕死可知矣夫子曰管仲九合諸侯不以兵車有仁者之功如此子如其仁乎子如其仁乎蓋抑子路之意而其許管仲亦自有輕矣且如與乎最相應先生曰夫子其實不許管仲為仁觀指其器小曰焉得儉曰不知禮可見其他作處亦與聖賢懸隔胡安定曰葵丘之㑹㑹之大者也首止之盟盟之美者也吾意不然夫葵丘之㑹責楚包茅不貢至於僭王之號乃遺而不問何哉周襄王欲易世子而立少子亦當率諸侯諫之明告以嫡庶之不可易王管仲率諸侯未必不聽乃率諸侯㑹世子與之盟是子脅父臣脅君也此則不可城問夫子許管仲如其仁如何先生曰如者似也言似亦仁矣因子路疑其未仁之言故反之若謂誰如其仁却太甚了孔門顔子尚不能無違於三月之後仲弓諸子皆謂不知其仁仲何人而足以語此禮鏤簋三歸反玷皆是己私皆是害人的夫子所以又謂之器小問仲之不死是否曰聖人已自説開了謂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蓋桓公兄而子糾弟仲失在輔糾後悔過事桓又且有功似亦無害
  象先問夫子請討陳恒實所以隂制三家否先生曰正是觀其始而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君曰告夫三子者繼而之三子告不可又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語雖似婉而意實凛然制三家意亦寓其中用問君曰告夫三子者何曰尊君命也人君有命而其臣敢不從乎亦所以警三子也不敢不告者何曰皆言告陳恒弑君實所以警三子也
  勿欺犯之者何曰或强所不知或言所不能或有所隱諱或有所回䕶皆不誠之心所謂欺也不欺而後可犯故云勿欺也不止是不詐而已一是推誠相與不為面是背非一是量主所能不可責其所難及須要有知人之明有愛人之誠可以濟此然這去處却須正言直義不得委曲順從故又言犯之以足其義
  象先問夫子欲寡過未能如何先生曰此使者稱伯玉平日立心如此不敢暇逸其賢可知問莫不是學如不及猶恐失之一般否曰然問如何方得寡過其肯綮處可得聞歟先生曰人惟為聲色貨利所纒縛如墜於井底一般須斬去世間一切可愛可惜可喜可慕的心一於天理便好如日月之明一般此何等氣象學者須從難處克將去乆之自與天合不患不寡過也
  𢎞學問君子道者三若他處直言聖仁則吾豈敢此又言不憂不惑不懼何曰三者乃君子之道而我不能惟仁者智者勇者能之故歸之耳又曰仁者的不憂知者的不惑勇者的不懼此君子之道我未能也
  城問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如何先生曰此所謂誠則明也誠者非如今老實之謂實理得之心而無一毫私偽入之詐不信正與吾相反故一一自能先覺若逆詐億不信則先自處以不誠了烏能覺得
  疾固者何曰觀此則聖人並生之仁愛友之義皆可見矣禮恭言直何足道乎
  城問以德報德若到公法上便如何處先生曰此言無德不酧平日曽有德於我者須還以德報他纔是若到公法上更説甚的親莫如兄而周公誅管蔡權莫如君瞽瞍僅得竊負而逃此又不可執一論以德報德公法之外可為也
  城問莫我知一章如何先生曰天之於萬物屈伸變化何所容心人苟吉凶禍福不得於天遂怨起天來榮辱得失不得於人遂尤起人來便與天不相似了故唯不怨不尤自吾五常百行上做去自然上達渾然與天為一此正邵子所謂思慮初起鬼神莫知之時這等所在人怎麽知得故知聖人者非天而誰然聖人語逺而實近語髙而實卑極其至於知天而要不外乎一心故學者只反求之心亦便可到知天處
  増問不怨天不尤人者何曰天以吉凶禍福言人以榮辱窮通言是皆在外者也故不怨尤下學上達得其理則天在我故子貢不受命而貨殖則怨天方人則尤人夫子非因子貢如是不如是言也
  詔問為學曰只要正己孔子曰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知我者其天乎若求人知路頭就狹了天那處去尋得不怨尤就得人得人就是得天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學者未省曰本之一心達之一身施之宗族推之鄉黨然後達諸政事無往不可凡事要仁有餘而義不足則人無不得者
  鸞問下學人事上達天理請舉一二事例之是如何様子先生曰程子洒掃應對是其然必有所以然之言極明白今孟禽欲舉一二事為様子者只是把天理㸔在蒼然之表以為上也把人事㸔在渺然之軀以為下也孟禽只在人事上作則天理自随孟禽作處殊無髙卑難易之别又曰上下只是精粗顯㣲字様如易云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此不是大様子耶永年問莫我知者何先生曰若是尤人者或與人辨是非若是怨天者或有籲天之言人便知道他意所在聖人既不如此人從何處窺測其隱㣲之際唯蒼蒼之天知之耳又曰只説不尤人怨天不説下學上達恰似至命不盡性只説下學上達不説不尤人怨天恰似盡性不至命黙而識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與此互相發明先生曰怨天尤人此心只是私己先與天不相似了下學上達便與天為一非天孰知之下學上達所謂循禮樂天與天為一者也然則匪天其孰知之
  常人豈足以知之哉不怨不尤不求在外者也下學上達求在我者也聖人與天地合德四時合序鬼神合吉凶皆在下學上達内
  先生曰下學上達省察吾自省察之克治吾自克治之用力於不睹不聞之時己所獨知之地知我者非天其誰乎此皆篤實自得之事子貢為人務為皎皎之行以求人知及不知而不免乎怨尤也故夫子以是告之先生曰下學上達章見聖人與上天為一心誰毁誰譽章見聖人與天下為一心知天知人無己而已
  未之難者夫聖人之出處係斯文之廢興闗生民之休戚為世道之升降旋乾轉坤傾否為泰與斯民並育並生於覆載之下則固難矣若但果於忘世獨善其身如荷蕢云云者是誠無所難也故荷蕢晨門輩無可者也聖人無可無不可者也
  象先問修己安百姓如何先生曰説修己以敬則安人安百姓都有了子路不足故復告之以此然修己以敬云者見得心無雜念身無惰容行無妄爲事無苟作所謂篤恭而天下平乎安百姓夫何難故予嘗謂新民惟明明德者能之細㸔修己以敬四字一部大學都可了得
  修己以安人及百姓亦須學乎曰然修己而不能安百姓猶修己之未至也此在明明德在親民之意
  先生曰修己以敬則心無二念身無惰容事無苟為聰明睿智皆由此出所謂寛裕温柔齋莊中正發强剛毅文理密察皆具之矣安人安百姓非敬其何以安之乎此一部大學也子路只是要功業上求君子殊不知功業從德上發出來也
  東郭子曰聖賢論學只是一箇意思如修己以敬一句盡之矣如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此敬也如曰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亦敬也如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亦敬也㸔起來只是一個修己以敬工夫先生曰修己以敬固是然其中還有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許多工夫此一言是渾淪的説不能便盡得東郭子曰然則修己以敬可包得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否先生曰也包得然必格物致知然後能知戒慎恐懼耳東郭子曰這却不是人能修己以敬則以之格物而物格以之致知而知致以之誠意而意誠以之正心而心正不是先格物致知而後能戒慎恐懼也先生曰修己以敬如云以敬修己修字中却有工夫如用敬以格物用敬以致知用敬以誠意用敬以正心是如此説非謂先敬而後以之格物云也堯舜猶病諸是夫子推堯舜當時之心自以為百姓或有未安者修己安百姓便有用人行政皆在其中戰國之時人君只見目前之利故孟子與他説如此者後來必有害皆鄙仁義為迂濶故與他説仁義則不遺其親不後其君未嘗不利也若與賢哲言不消如此道
  衛靈公篇
  
<經部,四書類,四書因問,卷四>







  恭己正南面者何曰此夫子畫舜無為之像也言能用人也豈獨紹堯而已哉
  光問恭己南面之謂何先生曰此正狀他無為處其無為則本之能任九官十二牧故有為之作耳作目作股肱者而舜第黈纊塞耳冕旒蔽目而已復何為哉凡言無為只是順其自然行所無事不用智術不動刑罰便是無為非尸居不動也曰九官十二牧堯亦有用之者矣而何不言堯無為曰紹堯之後其一也又堯之朝雖用此數人然與舜最乆處同事而知其立心制行任之不改者邪不能間者舜也
  光問無為而治唯舜如何先生曰孔子稱舜無為正如孟子稱禹行其所無事一般但不為智巧而有所作為耳獨稱舜者見得他是紹堯之後而又得禹臯陶伯益等作股肱耳目故舜得以黈纊塞耳冕旒蔽目恭己正南面而已此句正是狀舜的無為景象
  楊子問舜無為而治天下禹無事而平水土其神乎先生曰舜有四目四耳故無為禹有九手九足故無事如其神如其神何謂也曰舜以四方之耳目為耳目禹以九州之手足為手足故書曰舜明四目禹拜昌言象先問參前倚衡正是慎獨工夫否先生曰正是如養由基穿楊中虱一般初見虱心極小乆後見得虱心如許大然後發無不中做忠信篤敬工夫念念不忘亦能如此夫然後無入而不自得不然欲以一時一刻之工夫而遽謂忠信篤敬欲行之蠻貊却難問程子謂學要鞭辟近裏如何曰辟即師也辟辟字堂堂却不能近裏故夫子告之忠信篤敬使自己身上做來問子張書紳却是知實下切己工夫否曰然
  官問既言言忠信以下又言參於前以下者何曰上論其能行之理下指其為行之功立與在輿者何曰此活言也豈惟立哉坐作寢興皆然也豈惟輿哉鄉家朝廟皆然也問夫子於蘧伯玉邦有道言仕於邦無道言可卷而懐之者何曰以見有道之仕則有可舒而布之者矣異於原憲有道無道之皆榖也斯是為君子
  顔子問為邦獨告以四代禮樂者何曰此其大例耳其他因時制宜隨事處中者皆可得而知也然惟不違仁者可以能之不然㡬何不為鄭聲佞人之所惑乎象先問顔子問為邦夫子不告以為政之本却從制度上説如何先生曰顔子從事博文約禮而見道卓爾大本上再不消説得但恐於制度文為斟酌時宜上或欠故舉四者以告之然此特其大者如舉一殷輅則凡質之得中如輅者皆當用舉一周冕則凡文之得中如冕者皆當用可考而推也問先儒謂放鄭聲逺佞人法外之意如何曰非是此言雖序在後最急務也假如或用殷冕周輅而無佞人猶不害於治苟使一佞人奸於其間則雖有夏時殷輅周冕韶舞舉莫知所以用之者矣故用法在先去佞人纔是又曰載觀論語中二章便可見得孔顔之學如髙堅前後博文約禮此孔顔之天徳夏時殷輅周冕韶舞此孔顔之王道故曰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先生曰喟然之歎顔子之天徳也為邦之問顔子之王道也顔子克己復禮其於修己治人之事則固有餘矣至於斟酌百王所謂進退古今表裏人物者恐或少此耳故夫子告之以此又顔子博文其於四代禮樂己無不講矣聖人告之以斟酌四代之道欲其約之禮也然此數條亦其大例耳先生曰乘殷輅凡三代質得中如此類皆可取也服周冕凡三代文得中如此類者皆可取也問夫子嘗云放鄭聲何以又詩存鄭衛之風而不刪先生曰夫子之放鄭聲者非放鄭衛之詩也葢言成文謂之聲鄭人生於沙土之上聲音婉媚甚蕩人心志故特曰放之若今鄭詩紀一國致亂之由為後世興亡之戒盡目之淫亂之詩可乎後來唐之杜甫鮑照諸人或憤忠而詠或傷時而發雖不足以繼三百篇然人誦之其世之衰亂俗之薄惡皆得知之此亦不可忽也
  義以為質云何曰質猶姿質乃人之體也義以為質則利欲之私不設於身矣又必禮行此質孫出此質信成此質斯中正和樂至誠不息為人亦全矣故曰君子先生曰矜者端莊嚴敬易至於知有已而不知有人便與物戾然君子與人友愛之心未嘗不寓於其中故不爭羣則温良慈愛然是則曰是非則曰非自不黨也又曰矜處已也不爭不失人也羣處人也不黨不失己也又曰矜不爭者無可無不可也羣不黨者無不可無可也君子雖不以言舉人如人之行孚其言也則人固當舉矣故惟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光問忠恕二者似難分得夫子告子貢終身行之只言恕者如何先生曰先儒嘗説忠恕猶形影專言恕則忠自在其中告子貢只言恕者子貢自謂不欲人之加諸我我亦欲無加諸人便欲以仁自任恕或在所不足故告以終身行之惟恕也亦足以觀前篇欲以博施濟衆言仁夫子只告以能近取譬亦此意
  己所不欲猶知有我也因有我而知有人則能克己而恕矣雖聖人無我亦由此進常人有我之心常存聖人教人就從有我上取譬去可謂極親切
  官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亦可易為乎先生曰難矣哉何謂也充此則天地變化草木蕃堯舜其猶病諸濤問仲尼不毁譽者何先生曰昔者夫子嘗曰傳兩喜兩怒之言天下之至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故法言曰傳其情無傳其溢言則㡬乎全夫子耳順者其奚毁譽哉
  象先問夫子言吾之於人誰毁誰譽莫不是見得當時好惡每生愛憎之口而不本於人心之公故云歟先生曰亦是可與莫我知也夫章參看彼言不怨不尤見得合之天理而當處此言誰毁誰譽見得即之人心而安處天人元只是一個理聖人元只是一個心
  城問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如何先生曰道無體以人為體人無用以道為用問下一𢎞字是欲人擴充意否曰然夫子日夜所思與夫所謂學者只是遇着事時便求事之理於心觸類而長思之不置要求一個至當處如周公思兼三王處也是
  思與學各有知行思者體㑹於心所謂近取諸身也學者徴驗於事所謂逺取諸物也學是博之以文思即約之以禮也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即同此思學夫子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所思只是個念慮所起處求義理夫子直是剛勇故至於日夜不已又且云不如學也象先問知及仁守似無私欲了而猶有不莊動不以禮之𡚁如何先生曰專言仁則包四者對智言是一偏之仁理有諸己尚未純熟故當臨涖之時舉動之際此心少懈即妄念便生須是逐時照管令盡善盡美纔使得動之不以禮未善者何曰言所以感動鼔舞乎民者而身猶未即乎禮是其學猶未至也
  雲霄問民之於仁甚於水火其下是也如何曰然然則註不亦多乎曰註雖多而意美
  楊氏釋師冕章言推之天下無一物不得其所甚善
  季氏篇
  用問旣言東蒙王又言邦域之中又言社稷之臣者何曰東蒙主似以社言邦域似以稷言社稷魯之社稷乎曰雖顓臾之社稷亦屬魯也舍曰欲之者何曰不説貪利而又文之以辭然其欲自不能掩也逺人者何曰因顓臾而言逺邦之人也如指顓臾何以言動干戈於邦内乎文德者何曰即干戈之反也來之者如朝聘職貢之至也安之者為之立也
  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何以遺諸侯乎曰政如政逮於大夫之政乃號令之謂非必禮樂征伐也庶人不議何以又言天下有道曰兼上二有道統言之也
  文舉問禄去公室何以不言政曰甚言之也禄且去而况於政乎逮於大夫何以不言禄曰禄亦大夫之素有不可言也言政則禄在其中矣此聖人之文也
  先生曰周家世禄爲諸侯者其適子繼諸侯而别子為大夫為大夫者其適子繼大夫而别子為陪臣三家者魯桓公之後故曰三桓之子孫
  官問友三益者何先生曰友多聞不如友諒友諒不如友直為三益之首也交友當以直為先且急則便進三益以友直為首三損以便僻為先故思進善莫先聞過問三畏何以言大人聖言曰大人以其行言聖言以其言言皆言天命也天命者性也
  𢎞學問生知學知困學而夫子自謂非生知者何曰如伏義神農黄帝斯生知者也雖堯舜以下不免於學觀典謨可見矣
  九思何以為功曰心常存則隨地而見
  城問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與下求志達道如何先生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然未知施於人如何求志達道分明是有體有用之學如伊尹在畎畆之中便樂堯舜之道及其應聘而出便伐夏救民見得隱居求志不是徒隠的行義達道不是苟出的然則與用則行舍則藏如何曰此只還是體用備具未能如用舍行藏之無意盖又兼乎權也
  陳亢既言聞君子之逺子又聞詩禮者何曰舊雖嘗聞詩禮而未知其實今則得立與言而始省詩禮之所在矣
  陽貨篇
  官問性相近若言氣質之性則性便属性善之性若單言氣質則又不當舉性何以言相近曰性固性善之性也自其氣質既定之後賢愚相懸若是相逺也然其初本甚近而無異盖氣質有清濁粹駇之差而性隨之得者亦有分數不同是甚近也但習之後則逺耳故下言上智與下愚不移者則習與性成耳若謂生來不可移則聖人無乃阻人為善之甚乎
  先生曰孔子繫易言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是言性則善便在前孟子道性善則善便在後却源流於孔子世儒謂孟子性善專是言理孔子性相近是兼言氣質却不知理無了氣在那裡求理有理便有氣何須言兼都失孔孟論性之㫖
  濟民問能行五者於天下之謂何曰言行此五者推之於天下而無不通非苟為恭寛信敏惠而已也故其恭則至於不侮之恭屑屑斂容不足道也其寛則得衆之寛區區縱弛之寛不足言也三者放此故曰爲仁論孔子云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繫而不食王材曰此處恐非孔子不可曰是如楊龜山因秦檜出來便不曽成得事曰此必先量吾有以化導得他纔可曰不但化導却要誠使人信他真箇信我我道纔得行
  堅白之至自不能繋而不食故堅白可以見聖人能入亂邦之體為東周可以見聖人能入亂邦之用
  叔防問孔子不見陽貨而公山弗擾以費叛召子欲往者何先生曰陽貨欲見孔子之意不誠且他當時只是陪臣無可爲之機見他亦無益公山弗擾知召君子必是有悔心之萌欲得孔子去拯救他的意思因其機而乘之周道可以復興故欲往城曰孔子去時設施當如何先生曰想也是正名的意必是變得弗擾來使知有季氏變得季氏來使知有哀公變得哀公來使知有天子故曰如有用我吾其為東周乎
  瑤問學詩者何曰興觀群怨以性情言邇父逺君以人倫言鳥獸草木以緒餘言
  何以爲周南召南曰在為之而已矣為之奈何曰自妻子始不然一步不可行也真謂之面牆
  問樂何如先生曰樂在心不在器昔予與張允薦彈梅花三弄時損一絃餘六絃允薦彈之而聲和可聽問曰何謂也允薦曰不徒六絃雖一絃亦能彈之而聲可聽由是觀之可見樂在心不在器也孔子曰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求真樂當求之心不當求之器也予為兒時戯擊瓦礫吹葱筩以為樂悠然有自得之趣此真樂也追想唐虞之時康衢之歌擊壤之謠謂之真樂信然漢賈誼請興樂文帝辭以未遑可謂識真樂者矣蓋真樂必物理而後作心和而後諧特假器以宣之耳不然何武帝今日作天馬芝房之歌明日恊寳鼎赤鴈之律民不之樂而海内益耗者乎孟子論樂必歸之與民同樂其達真樂者哉
  問鄙夫何以不能事君先生曰鄙如邊鄙鄙陋之鄙非王都之内一般人惟鄙陋則心小終日患得患失更有甚念頭到君上也又曰鄙夫如人不由大道而專務邪徑一般様故事其君患得患失而長戚戚耳問去得失之病如何先生曰唯大人能格君心之非盖大人見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所以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者在是矣鄙夫之人不阿諛以為容則逢迎以為悦如何教他能事其君汝輩今日相聚後將有事君之責或為翰苑爲科道為部屬為郡縣不計崇卑務求去了邊鄙而求大人之心可
  先生講古者民有三疾謂諸生曰天下之人病痛甚多夫子獨云三件果何在乎謝顧起曰狂者是太過一邊矜者類乎狷是不及一邊愚者不能狂又不能狷天下只是三等人盡之矣故夫子嘆之耳曰誠然但古人之病猶是實心今人之病染於習俗夫子説性相近習相逺唯上智下愚不移此言極好盖人性相近其初本無不善一累於習染大相逺也然上智下愚不移亦惟如堯舜桀紂越椒之類耳看來天下可移者還多可見還是性之本善一生曰此兼氣質之性乎曰天命之性非氣質沒安頓處如何分得生之謂性如何曰告子初以食色為性故孟子矯其偏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如何曰嘑噈之食乞人不屑此亦可見然終不如孟子曰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更覺親切至於韓楊荀子之説是皆持兩可之疑却誤看上智下愚也
  夫子於賜何以欲無言曰知與回言終日不違則知於賜欲無言矣夫子造就人材如天地化工四時行百物生即此可見非虚語也
  先生講予欲無言謂諸生曰夫子嘗云下學上達知我其天今則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百物生然則夫子四時行百物生亦嘗求之乎一生曰鄉黨一篇言夫子之天梁宇曰惟日孜孜先生曰如何見得夫子四時行百物生㸔來還是箇仁昜曰君子行此四德故曰乾元亨利貞如花有花之仁而生草有草之仁而生木有木之仁而生物物皆是春之仁處故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德曰好生聖人有好生之心其視四海九州無一物而非己立己達意思如何不能生百物中庸曰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此便是夫子四時行百物生之極故顔子所以仰鑚瞻忽不已也我想像夫子之意殆如是乎不有博奕甚言不用心者之不可也非取博奕
  微子篇
  濟民問三仁曰三子皆為社稷宗廟㣲子之去非貪生比干之諌非求死箕子之不死偶然耳
  宇問㣲子篇先生曰先言商之三仁後言周之八士亦是舉殷鑒周之意欲其法仁人而挽之盛世也
  顧問殷有三仁是全體之仁一偏之仁先生曰説三仁全體在其中矣觀魯論在此篇皆夫子嘆周之季故先述商之三仁繼接輿之隠者又曰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終復紀周公戒伯禽之詞追思八士之盛其傷時之意溢於言表矣
  雲霄問栁下惠為士師在三黜之後乎曰前亦或為士師然嘗三黜至此而猶爲之也故曰直道而事人問景公知善孔子之言如何又不能用先生曰只是用人差了如梁丘據教之以淫刑教之以崇侈教之以狗馬又有國髙慶封諸人故晏子雖為相也任之不專及其遇難也而晏子不死然當時不與慶封之盟已先説過盖晏子諌於前而不死於後豫讓不諌於前而死於後如景公者又何以能用孔子也
  仁問㣲子一篇奚叙乎曰三仁至矣中道在是也昔孔子去齊去魯則三仁之意乎楚狂沮溺丈人及伯夷叔齊太師以下往而不返者也若栁下惠少連則和而不恭皆非孔子之道也孟子之論其出此篇乎周公謂魯公言用人也不然則有上下之事八士記善人之多以見盛時能見用於世也
  子張篇
  増問焉能為有無者何曰執德不𢎞不足以處天下之大事信道不篤不足以當天下之大任世有此人如太倉之加粒米世無此人如九牛之去一毛
  問執德不𢎞如何先生曰此子張見道之言與曽子士不可以不𢎞毅一様𢎞就是𢎞篤就是毅大抵古人説道就説德德者道之得也故曰苟非至德至道不凝焉道德還要𢎞篤不然以爲無也彼又執德信道以為有也彼又不𢎞不篤此人有如太倉添一米亦無益於世無如九牛去一毛亦無損於世也顧曰子張既同曽子之學何曽子又云堂堂乎張難與並為仁耶曰斯言不知曽子何時而發也或對朋友言或對子張言而子張感而改之乎魯論出於門人泛記不可以一例拘也問子夏子張論交何如先生曰皆是也惜未㑹其全耳子夏有以見聖人之始而無以見聖人之大子張有以見聖人之大而無以見聖人之成
  先生講子夏論交謂諸生曰人云子夏子張之言有病不知何以無病也顧曰汎愛衆而親仁無病曰此又同子張尊賢容衆之説也顧曰子張云異乎吾所聞盖聞之夫子矣其言似無病曰亦不可謂必聞之夫子也但子夏説一拒之略過甚耳如易曰童蒙求我匪我求童蒙初筮告再三瀆夫子於鄙夫之問則叩其両端而竭看來人有求教之誠如何拒絶得他必不得已如夫子所説無友不如己者自無病痛
  顧問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其亡其能者何在先生曰此亦以道言耳如道未得而知其所亡道已得而不忘其所能須是好學的人方做得夫子曰君子食無求飽敏事慎言就有道而正謂之好學子夏以此為好學不知可相同否諸生陳紹儒曰夫子言好學之方子夏言好學之功梁宇曰惟日孜孜曰是固然吾意好學只是心常在若知無忘所能如食無求飽至就有道而正通是這箇心腸如何不謂之好學吾人今日雖有向道之心然或間於貨利或溺於聲色或奪於功名冨貴或貪於飲食衣服或困於貧賤憂戚有一於此怎能好學故夫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㸔來資質不難而好學最難吾人今日㸃檢果能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乎不可徒講人之好學也
  象先問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何以仁在其中乎曰只謂不知學的是甚至的是甚故也程子曰學者要思得之紹儒問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先生曰仁道至大著體事而無不在如曲儀三千禮儀三百通是仁之所在如夫子云博我以文都是博學工夫若有得於己則又篤志不變至於所問所思皆能切近著已是皆心存不放怎麽不是仁在其中謝上蔡别程子一年一日來見程子問近日作何工夫對曰纔去得一矜字程子指謂人曰此子為切問近思之學吾輩今日所學或泛而不切問辨又涉於髙逺閒思雜慮二三其心如何呌做箇仁得故曰學莫大於求仁
  先生因講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仁在其中而曰切問近思工夫甚難昔謝上蔡别程子一年纔去得一矜字象先曰若顔子於矜的意思却都沒有了先生曰固是禹尤有大焉書稱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然禹不自知而舜稱之顔子猶覺善在己的身上比上蔡一年工夫纔去得一矜字又大也聖賢之淺深此亦可見
  問信而勞民章如何先生曰勞民諌君其道至大夫子專言乎信其或有一道乎衆皆黙然請教曰我説信者非但誠實而已也如勞民一事或發禁施令或舉措好惡務使此心通得神明對得天地使民皆信吾之心則雖教民樹畜民將曰君將厚我之生也役民板築民將曰君將禦我之患也尚復有厲己之怨乎一生曰信而後諌科道之官亦如此乎曰此不可執一論也蓋科道乃朝廷設言路之官必信而諌則為曠職至於羣僚須如大人格君心之非出入用舍俱得信於朝廷則諌無不行言無不聽者矣又曰君者民之父母科道者君之腹心人無信不立而况於此乎
  用問君子信而後諌與勞民其信之謂何曰正己而已曰君子之道謂何曰先傳後倦言君子之無意也譬諸草木言君子之因人也内無意曰仁外因人曰智子夏之言夫子之意歟
  問子㳺謂洒掃應對為末其本安在先生曰聖人之道初無二致洒掃應對是此道位育天地亦是此道無分本末也
  問子夏之譏子游如何先生曰究二子之言似畧相反但聖人之道原無本末始終而子游指洒掃應對抑末矣是分本末也子夏云有始有卒是分始終也後來程子説洒掃應對便可到聖人事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此言極好盖亦繹夫子之道而味二子之言故有是説乎予亦嘗謂夫子執御與洒掃應對通是一貫的道理一生曰何以見得一貫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孟子謂徐行一事就呌做堯舜之道道豈有二乎哉至於洒掃雖云容易如曲禮其塵不及長者云云中間多少曲折方纔盡得此心這様地位如何不是一貫
  衢問哀矜勿喜曰咎上人之失道憫下民之無知則所以為囚求生道者勞矣豈暇喜乎
  問哀矜勿喜如何先生嘆曰曽子之言可謂至論古之立法惟欲其寛今之立法惟恐其不密故教民之官無而罰民之官今日立一人明日立一人不啻其幾也朱云教之無法養之無素予謂今日之計還要多立養之之法可也一生曰何故曰禮義生於冨足孟子説無恒産無恒心最為痛快今之下無半畆之田而上有倉庾之冨民無敝體之衣而上有縑帛之征及至犯法為上者不察其心惟巧計審明自以爲聽訟人以為能吏何嘗有哀矜勿喜意思故孟子論王道以養民為先也一生曰先生云無恒産無恒心為衆人説則可至於士子則不可先生曰此更不消説也所謂惟士為能子獨不知之乎然士者治生亦不可忽使仰不事俯不畜能行貿易亦神農交易而退之意故子貢貨殖夫子謂其不受命者予以為貨殖以事其親未為不義第子貢欲居積以致冨故夫子不許惟以簞食瓢飲稱顔回也㸔來貧亦學者今日第一闗頭一生曰聖門自原憲子路甘貧者多降及漢魏益見其少惟陶淵明庶幾近之先生曰淵明詩云東方有一士被服常不完三旬九遇食十年著一冠其貧可謂極矣後來人只説顔子不説淵明此處試一究乎一生歴誦淵明之詩謂在聖門亦可到顔子者曰此不可多求而簞食瓢飲顔子未嘗自言吾簞食瓢飲惟夫子稱之若淵明則曰辛苦無此比常有好容顔似猶露其甘貧之意終不若顔子忘貧耳然其豪邁特立亦不可少也
  雲問文武道之大小謂何曰大指大體而言如蘧瑗之君子老耼之猶龍是也小指一支而言如萇𢎞之樂師襄之琴是也
  問夫子之門牆如何先生曰夫子之道原無門牆顧曰升堂入室奚分乎曰若門若堂若室自學者所造淺深言之也子貢謂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是不得其門而入矣如顔子之四勿曽子之一唯始可以言宗廟之美百官之富也
  官問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奚喻乎曰宗廟如聖而不可知之神無迹可求百官如大而化之之聖無所不備子貢何以又言夫子之不可階而升也曰其以前言宫牆日月猶有所未至乎立立道行綏來動和其天乎誠子禽之所未喻也宜乎知有師而已
  問夫子之得邦家如何先生曰㸔來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只是一個神易曰鼓之舞之之謂神其機在用人上蓋其所舉用者如顔曽冉閔之徒如子産伯玉季札之輩皆登庸之矣一生曰夫子何不盡用在門牆者先生曰七十子中如聚斂之冉求夫子必在所舍又焉用之蓋人明到極處就是神了如水之清澈其底砂石毫髪無遁如妍媸一過盡照了今諸生也要如舜湯用心常把這意思在心于凡世上榮華富貴都要捐除要淡薄方好諸葛武侯曰非淡薄無以明志衣服飲食俱要淡薄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如顔子之貧不待言如曽子耘𤓰也是貧今學者豈肯荷鋤去耘𤓰聖賢多是如此
  堯曰篇
  大器問堯曰止三章者何先生曰此記者之深意也聖賢之學有體必有用故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夫首叙帝王之政止至善之的也尊五美屏四惡知命知禮知言皆明德新民之事也雖夫子不得其位精一執中之傳聖人相承之道豈不於是而可見哉
  舉問堯曰篇奚止三章曰門人記此以終論語之意也大抵夫子之道不出堯舜禹之揖遜湯武之征伐耳如是而行政則有五美以下等事如是而修身則有知命以下等事
  寛則得衆以下者何曰此或武王之事曰於武王事無所見曰在孔子必有所見不然方言武王而又泛及他事非理也或曰總括上帝王而言亦通
  大器問尊五美矣而又屏四惡何也先生曰尊五美身教也屏四惡言教也
  大器問知命三者似亦有序乎夫約之以禮者論語二十篇之本也苟不先之以知命則分亂無以為約之之門不繼之以知言則識昏無以爲約之之歸是故物委於命禮責於己言付於人不識可否先生曰也有此意













  四書因問卷四
<經部,四書類,四書因問>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因問卷五      明 吕柟 撰梁惠王
  榖問既曰王何以利吾國以下又曰萬取千焉以下不亦復乎曰其上以利而言也其下以義而言也惟不知義而後之是以專言利也何以又云乎仁曰義利對稱之常辭也然言義仁在其中矣仁在義先者也天子三公六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如萬取千焉盡萬乗之國不足為其采邑而天子又何有耶曰士食於大夫大夫食於公卿皆在於乗之内者也故周禮有邦甸邦縣家削之賦
  靈臺之詩不言民樂湯誓之書不見臺池烏獸者何曰此孟子讀詩書之法也乃可謂以意逆志矣文王不能使民遂生養之性其能使子來以成臺池而又樂其所有乎若書既言偕亡天下且不可得而况有此臺池鳥獸哉嗚呼惠王可以警懼矣
  世輔問百畝之田勿奪其時者何曰授田之時也上已言不違農時下又言數口之家知其為授田之時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者何曰此不獨言教躬行亦在其先也
  思敬問作俑無後奚訓乎曰言斯人也無後嗣耳非後必殉葬乎曰作俑已殉葬矣盖此作俑者既欲死人豈不至於死已哉
  壯者以暇日脩其孝弟忠信不暇之日則不孝弟忠信乎且深耕易耨非孝弟忠信耶曰不然也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皆仁政之目故觀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父母可見矣故暇日對有甲兵之時而言也濟民問無已則王乎之章有叙乎曰自徳何如以至君子逺庖厨言王心足以致王而欲識其隱顯也自他人有心至王請度之言王恩易於致王而欲審其輕重也自抑王興甲兵至於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言霸道不足以得人又有其害也自今王發政施仁至章末言王道所以得人又有其本也曰自是心以至逺庖厨其言不亦複乎曰是盖始開其心而復逹之於其所忍因閉其心而復通之於其所不忍也既言天下可運於掌又言保四海者何曰老吾老以下論其理詩以下證其實故推恩以下行其事也夫孟子之論王道其本也自吾老㓜其政也制其恒産非有異説也然用則治不用則亂反掌之耳為政者可以知自省矣
  思敬問對莊暴則曰齊國對齊王止曰齊者何曰此孟子對君臣之異辭也齊者王之所有也故不曰國非暴之所有也故不獨曰齊耳既曰今樂古樂何以又曰今由古也曰鐘鼓管籥車馬羽旄豈有今古之異哉故曰由若夫疾首蹙頞欣欣相告不啻南北矣故曰今古而范氏以為實實今樂古樂不同則非孟子之意矣顓問孟子告齊宣王不曰是心足以王則曰與百姓同樂則王司馬氏疑孟李氏常語鄭氏藝圃折中譏孟子忍心忘周而無君臣之義者信然乎哉曰不然也凡孟子之所謂王主救民而言如其救民也王自歸之耳三氏之所謂王主篡竊而言如其篡竊也民亦叛之耳又安有所謂王乎余隱之及朱子辨之又弗能究焉宜乎至今而人猶議於斯也
  應晹問文王之囿芻蕘雉兔之皆往何以見之曰讀兔罝漢廣之詩可見矣又以見文王之囿不啻七十里也蓋與民同樂雖天下可為囿矣
  用問孟子論交鄰以湯文為仁宜矣夫仁智一道也若句踐者董子所謂先詐力而後仁義越未有一仁者也未有仁則未有智矣孟子乃躋諸大王不亦過乎曰句踐固非大王之儔也然其憤檇李之敗而棲㑹稽也葬死問傷養生弔死送往迎来去惡補不足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罰免者有醫疾病有救國人三請戰而後興師可謂知耻自憤足以近智矣當孟子時其君有能如此者乎故秦穆公五霸之亞也孔子以其悔過可以入聖也録其言以終堯舜越句踐諸侯之末也孟子以其知耻可以近智也取其志以並湯文聖賢樂善棄過之心如此夫孟子既以文王為仁矣又引伐宻之詩不背于字小乎曰宻人侵阮是不字小也故伐之耳樂天畏天有優劣乎曰仁智本無髙下之異而大小固有樂畏之分不然何孟子嘗以大王為仁人而此又以為智乎故我將之詩獨證畏天以見樂天也懷仁問雪宮之樂奚指乎曰其惟仁智乎樂而不私憂而深其惟仁智乎能此者則為諸侯度今之諸侯可知也不能此者則為諸侯憂古之王者可知也然則又何以教齊王之王也曰其曰方命虐民則固未嘗不尊周耳李氏鄭氏司馬氏可自觧矣民亦樂其樂憂其憂者何曰樂君之所有憂君之所未遂也遊言休豫言助者何曰休猶行者之得息也助猶饑者之得食渴者之得飲也徵招角招者何曰盖徵調角調也
  九霄問常語言君親無將孟子欲齊王居明堂即取王位也如何曰孟子之意欲其行王政非欲取王位也况所引文王公劉大王之事真天地為心者也豈有私意哉若毁明堂無王甚矣李氏何不思之甚也積倉亦務農之常胥宇亦室家之理遂以好貨加公劉好色加大王不亦誣乎曰此借齊王之言以導之耳夫好貨而與民同則非狥利之私好色而與民同則非燕昵之欲可謂人心而以道心為主矣於前賢奚汚焉
  藻問孟子既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又曰左右皆曰以下者何曰其皆曰賢者不啻為衆所恱恐或溺於尊親也其皆不可者不啻為俗所憎恐或拘於卑䟽也又曰可殺以下者何曰上言命徳此言討罪耳左右國人其言皆同則又察於何所也曰或因言以察其心或因事以考其行或參伍以變或錯綜其數之類也
  仲武問巨室璞玉之譬不亦複乎曰前欲愛賢如大木後欲其愛國如玉也愛賢然後能愛國耳
  九式問滕小國雖鑿池築城亦不能以禦齊楚孟子為滕謀者非誣則迂矣曰孟子欲其與民效死以守城池非專以城池為險也然得民至於效死豈惟守城池也哉
  冰曰創業垂統者奈何曰業基也猶土地也統緒也猶基業也創之者或増益於前或不失其舊皆自為善中得之耳然其意但使子孫可繼耳而行善以光先人非有志於取天下也
  劉銑問孟子謂滕君擇斯二者夫遷矣而齊楚又侵如之何曰孟子之意非欲滕君之遷也盖言能如大王去邠遷岐從之者如歸市則遷耳不能則效死勿去也若雖遷而無從之者遍天下不可以立身况大王所避者狄也滕如得民如歸市彼齊楚者亦國中人耳又何懼以遷哉
  世輔問既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又曰行止非人所能不亦背乎曰言人之行止雖有使尼而其所以行止非人之所能使尼也盖有使之不能行尼之不能止者矣雖曰使尼之而行止其究亦非人也嗚呼此見孟子以天自處矣固以見臧倉不能止亦以沮樂正子不能使也
  公孫丑
  官問孟子尊曽西子路而卑管仲晏子至復以當時比紂文王比齊王而曰功必倍之真忘周室矣彼管晏者又何嘗廢周也温公之疑然矣曰非然也當管晏之時楚獨稱王天下諸侯未然也故管晏之時君伯孟子之時韓趙魏大夫也亦已為王而諸侯有稱東西帝者矣故孟子以其君王管晏時可尊王而不尊孟子時當行王道而不能行故孟子卑管晏而稱文王㣲子㣲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幾人乎曰五人耳子皆爵也
  達問不動心之章亦有叙乎曰自北宮黝養勇至曽子守約皆言不動心之道而以曽子為是也自不得於言至反動其心則論告子不動心之失而以己為是也難言以下則言養氣之事宰我子貢以下則又兼言之而究其學於孔子也既曰難言何以又曰至大至剛塞於天地也曰此其所難言也配義與道即塞天地之事也集義所生原其生氣之由也必有事焉以下斯為養之之方耳宋人之事何以獨譬助長乎曰有事於此未免興助長之心也詖淫邪遁者何曰心開明者則見四方上下故為一偏之言者乃其心之蔽也心無所沉溺者能酌言也有所陷矣如淪於淵如投於井盖不復知天地之大道將肆其所見而猖狂自恣放蕩不檢矣斯淫辭也邪正不兩立心離乎道言必邪其心自求於理而不通是窮也則必不認所學之非而隂附理以為言猶夷之推墨附儒之意者遁辭也伯夷伊尹之不同道者何曰孟子言與己不同道也故願學孔子耳夫孔子雖堯舜之賢百世之王及出類拔萃之聖且不能及而况伯夷伊尹乎此孟子之見獨髙而願學之也夫子優於百世之王者何曰求夏時殷輅周冕之禮則知綏來動和之政如天不可升非一王所能舉也求用韶舞之樂則知温良恭儉讓之徳無人不可感非一世所能成也顒問七十子之服孔子者何曰此形容中心恱而誠服之狀耳其詩則證之也夫東西南北無不服則盡乎天下矣如夫子而有位則天下皆七十子也是故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
  鼐問仁不仁之榮辱者何曰其下是也是故大國必畏榮莫甚焉是自求禍辱莫甚焉
  士華問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奚訓乎曰賢以徳言能以才言皆所謂人之俊傑也㕓無夫里之布者何曰既㕓矣與民之有職業宅之有毛者均矣又令之出布非仁也故止賦市地之㕓耳
  啇經問乍見孺子而有怵惕惻隱之心何以言内交孺子父母要譽鄉黨朋友及惡其聲而然也曰父母孺子之至親者也及鄉黨朋友惡其聲名己之所好者也當是時也事出倉卒興乃偶爾雖孺子父母不能啓其愛無求於彼也雖鄉黨朋友不能歆其念令名羙譽不能感其中無意於我也皆天真之自然耳故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若是又何以四端四體言之曰四端言其本於性也四體言其見於身也夫本於性猶隱然見於身則顯矣而人猶不知存是心耶既曰火然泉逹又曰保四海者何曰擴而充之求充也苟能充之果充也故有淺深耳此章非言人臣其曰謂其君不能者何曰凡言人盖皆有志於四方者也有志於四方則有志於正君矣故下曰保四海夫一人也且如此况於為君者乎得輿問孟子論擇術而言里仁為羙以下何曰術莫大于仁也故惟仁至貴而人之至賤者乃自取惟仁本直而人之或枉者則自求
  濟民問舜之與人為善亦有是心乎曰與人為惡則無是心也與人為善之心豈止有之耶盖加于衆人之心萬倍矣故曰欲並生哉故自耕稼以下言其實自取諸人以下言其所以大也
  𢎞學問伯夷柳下惠隘不恭推其弊乎曰一清一和而不即隘與不恭也又奚推故孟子學孔子
  景章問天時謂時日支干孤虚王相者何曰王相以其相生相助而言如甲子乙丑遇壬癸之類也孤虚以相克相害而言如庚申辛酉遇丙午丁未之類也既有天時地利然則人可以勝天地乎曰人得天地之氣獨全與在天之時日在地之城池不同故一得其和天地從之矣盖天地人一道也故曰得道者多助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也
  雲霄問孟子于景丑論朝齊王其言亦有叙乎曰自内則父子以下因論敬而言用敬莫如我也自父召無諾以下因論禮而言失禮莫如王也敬在心以言言禮在貌以行言孟子既言朝廷莫如爵又言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則齊王者何與孟子論齒于鄉黨耶曰不然言朝廷之上亦有論齒徳之處而論爵則多鄉黨之中亦有論爵徳之處而論齒則多是故燕毛序齒建官惟賢左右惟人此啇周之朝廷也一命不齒于鄉黨鄉里以為儀表此周漢之鄉黨也故莫如云者非必止在其一尊也
  士問孟子受餽于諸侯何至兼金百鎰七十五十之多也曰君子辭受論義不論多寡故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世用問孟子處孔距心及蚔鼃皆非鼃距先有所問也孟子乃先言之如此可謂不在其位而謀其政矣又况于未問而言乎曰聖賢之心苟可以救民而正君不暇計其他也于距心則救民之事于蚳鼃則正君之事二子之所行即孟子之所行也又距心蚳鼃在交逰之間亦不可知
  滋問孟子反齊滕之路不與王驩言君子之處小人不亦太過乎曰賓師之體亦自如是耳故曰既或治之予何言哉然其所不言之意固已深矣
  士問禮天子槨四重諸侯大夫以下降殺以一今孟子言自天子逹於庻人棺槨皆七寸不亦無等威乎曰所用之木不同如天子之木則固題輳者也
  増問今之君子豈徒順之順君之過乎曰順己之過即順君之過文君之過即文己之過也
  増問繆公之待子思泄柳申詳異乎曰泄柳申詳之賢不及子思故繆公待子思特優也故曰吾於子思則師之若泄柳申詳其顔般之徒乎
  達問孟子言以其時考之以上言不豫者何曰言天必欲平治天下又何必不豫哉
  滕文公
  増問孟子之論性善既稱堯舜何以又言道一而述三言也曰前證以二聖之行後證以三賢之言也引一言足矣何至於三言曰成覸時人也其言猶可疑顔淵大賢也其言不可疑周公大聖也其言益不可疑也既言性又言道者何曰性隱而道顯道即性也曉人當如是耳
  衢問三年之䘮斬衰而孟子言齊䟽者何曰齊䟽非齊衰也言齊之粗䟽齊之䟽則斬矣滕父兄百官言䘮祭從先祖而世子以為不我足者何哉曰世子言己平日馳馬試劍父兄百官不欲顯言其不能行大事特假志言以沮之耳嗚呼即世子斯言可知其終必能盡大事也世子亦賢乎哉
  雲霄問孟子既言賢君恭儉又言禮下取於民有制者何曰恭儉徳之體也禮下取民有制徳之用也其實皆什一者何曰夏取一於什之内殷取一於什之外周之用徹亦取一於什之外故曰皆什一也徹法奚訓乎曰同力合作計畝均分之訓的矣但所謂鄉遂用貢都鄙用助者孟子尚未之言耳雖周亦助始度周亦用助而請野以下斯孟子斟酌三代之法而欲滕行之也未必皆周之徹耳曰如龍子孟子之言則禹之制貢亦不仁之甚矣禹何以為聖人曰此後世守法者之過也觀禹貢兖州之賦曰作十有三載乃同而冀梁等州皆言錯者可以見禹之心矣助法之善何曰豈惟見天時私田凶者公亦凶亦以見地利私田肥者公亦肥也若貢法上不論天時之旱澇下不論地利之肥瘠亦如後世計畝徵税之弊矣故孟子既以數嵗為常言貢之弊而復以雨我公田私田言助之善矣夫貢固有不雨而徴者矣孟子既言請野九一國中什一又言鄉田同井以下者何曰盖不以助之善為可廢也國中什一權處焉耳要其常惟助法也盖既不失治下之理又不失事上之忠如之何其勿行之既用助法則有公田厚君子私田厚小人矣又用圭田及餘夫之田者何曰公田所入之粟意必計官尊卑為降殺若圭田則仕者皆同也餘夫一區則傷義不田則傷仁故二十五畝者曲成之道也餘夫田奚在乎曰雖在井之内亦可也雖在井之外亦可也在井之内或數夫而共一區在井之外或數人而共一溝圭田亦若是處耳不然或在官之餘田也世用問孟子闢許行之並耕既自種粟以下又自有大人之事以下者何曰上以人有定業語之而不悟則必以人有定分者曉之也夫人有定分實天下之通義觀堯舜命禹稷契之事可見矣故其下申言所憂之大不同農夫也是何也盖其徳與小善不同而其心與志末者異耳此堯舜之憂所以為大也陳良既北學於中國乃至使北方學者未能或先而良獨為豪傑者何且其所從受學者亦不及良耶曰豪傑以資質言孟子固曰雖無文王猶興也然則良之所從學則亦無常師乎且以孟子言陳良為豪傑則孟子亦可知矣子夏子張子㳺曽子尊聖人何以不同曰三子者得聖道一支故其所尊者小曽子得聖道全體故其所尊者大也物之不齊而謂之情者何曰情實也猶性之者也而許子欲齊之真乃為偽耳而曰國中無偽何耶
  勲問孟子彼有取爾以下既即經意以明夷之所援之非矣其言天之生物以下者何曰此即天理以明其所學之非也夫父母保赤子推之匍匐入井其恩至矣此亦可見一本也而夷子以為愛無差等非二本而何哉啇經問孟子論不見諸侯既言齊景公田以下又言枉尋直尺至雖若丘陵弗為者何曰上即其義言不可徃下就其利言亦不可徃耳如枉道以下則又言其所以不可往之故也
  文舉問孟子言衍儀乃妾婦之道彼妾婦者豈一怒而諸侯懼哉曰求富貴於此邦而不得也則必怒而隂行諂謀於他國以賊乎此邦非妾婦而何哉彼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窮達無二者果如是乎
  増問三月無君則弔之謂何曰弔如弔䘮之弔不獲祭其先人與亡其先人者等也故人皆弔之願有室家不言男女而言父母之心者何曰父母之心可説也男女之心不可説也故不待父母之命以下則賤男女之心也君子而易仕與賤男女奚異哉
  思敬問孟子既言傳食諸侯之泰以為輕仁義者矣其自其志將以求食以下則謂之何曰上因彭更言食功責其反慢乎大功也下因彭更論食志詰其實貴乎無功也盖自何以其志為哉以下借以有功發其食志之言難以無功得其食功之心故耳孟子辨侫之巧如此夫
  聘問孟子論王政言湯則言為童子復讐言武王則言士女為綏者何曰此可見湯武父母斯民之心矣斯謂之王政
  世寧問孟子論宋王之為善而欲長㓜卑尊皆薛居州則何以能之曰此謂戴不勝也戴氏其宋國執政之臣薛居州其戴氏所喜之人乎相國之體用人之法俱盡之於斯言矣戴氏而知此宋雖以王天下不難也雲霄問君子之所養可知者止言曾子子路乎曰雖段干木泄柳者處之已甚亦豈諂笑之徒哉則夫子見陽貨之事可知矣然則不見諸侯豈無義乎集註謂此章言聖人禮義之中正者何曰此章非謂評品聖賢乃論見諸侯之事也
  九儀問戴盈之言待來年者何曰此必有牽滯不斷之欲故云爾故曰改過不速者遷善必不勇
  孟子叙治亂言堯舜既沒及紂天下又大亂啟少康太甲武丁且勿言禹湯亦在亂數乎曰上既堯使禹治洪水故言堯舜正以言禹也其曰暴君代作則湯太甲武丁之賢自不沒矣但不如唐虞之際聖賢之接迹為盛耳故曰及紂之身天下又大亂周室之治始於文王成於武王而乃叙周公為首以天下大悦係之而以文謨武烈之書證之於後者何曰雖則文謨武烈亦周公之所相也然則文武不及周公乎曰此章叙治亂多自臣下而言蓋寓自任之意是故堯舜之時不言堯舜言禹周公之初不言文武言周公春秋之時言孔子也孔子之後則孟子自繼之矣故曰禹抑洪水周公兼夷狄孔子成春秋我亦欲正人心云故此章治亂各凡三節也孔子之言春秋若曰知我則無罪若曰罪我則不知兼之者何也曰知我者其天乎罪我者其天乎孟子叙當時之亂無父無君之禽獸至於率獸相食者何曰此即孔子亂臣賊子之世傳所謂甚於禹之洪水毒於周公之夷狄猛獸者也其曰聖人之徒者何曰言世無有獨能為距楊墨之説者也有則亦聖人之徒人亦何故而從楊墨乎嗚呼孟子於此雖欲辭斯道之傳不可得矣𢎞學問孟子前既言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末又言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者奚不同曰上言若仲子之亷蚓優乎仲子下言若仲子之亷仲子必學蚓然後至也是豈人所為哉且母兄與妻孰重棄其大而小是為雖此於世之卑汚苟賤者不同然語其亂倫則一也
  續因問鷲峯東所語
  梁惠王
  象先問聖賢之心直是與天地萬物為一體欲使天下萬物各得其所却有個要處只在君上轉移故孟子因惠王招賢説以仁義其心便可想見此意未知是否先生曰豈惟招而後徃見哉昔者孔子轍環天下其之荆也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是何等様心
  問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註云此言仁義未嘗不利象先以為仁義者吾心之天理人之居仁由義是天理合當如此的而民之興起自無不愛親急君之理是仁義本無一毫求利之心若説仁義有愛親急君之利恐渉於有所利而為適所以開惠王求利之端殊非拔本塞源之意如何先生曰註亦不妨小人不見利不勸孟子對個惠王只得如此説昔其師子思亦曰仁義固所以利之也一友問孟軻氏於齊王好勇好貨好色之類莫不委曲順導未嘗遽忤其説而於惠王利國之問遂斷然遏絶之曰不可者何故象先曰好勇好貨好色此一人之私情也而宣王天資樸實自説己短無所隱䕶孟子以為猶可引歸於善故其意婉若利國之問干係治體故遏絶之辭不得不嚴未知是否先生曰此亦然但聖賢之言圓轉流通應口而出無非至理其説到仁義未嘗不利處與論好勇好貨之致王者亦未嘗不同也
  柳本泰問引靈臺之詩與本詩文辭不同者何先生曰如今引詩書皆是就字意上㸔矣若孟子引詩書因其曰臺沼有一靈字即知道民歡樂之也因其麀鹿攸伏等語即知民樂其有麋鹿魚鼈也因其有時日曷䘮之語即知其雖有臺池鳥獸不能樂也盖他得其大意不在尋行數墨耳
  象先問民樂臺沼麋鹿魚鼈不惟可見文王先憂後樂之情亦可見能盡己性則能盡人物之性先生曰然故予嘗説靈臺之篇一章言能仁民也二章言能愛物也三章言能養士作人也惟文王能修身以養士而作人斯能盡民物之性耳然則惠王不能與民同樂者將所謂修身作人者初未有乎
  或問使聖人當釁鐘之時亦以羊易牛如齊宣王乎象先曰不然宣王之見牛所謂乍見孺子將入井者而羊又未見故以易牛可也若聖人既知得釁鐘是用之以禮雖見牛之觳觫亦不必易也故易牛之事只可在無心中偶一行之耳是否先生曰然有仁術者雖牲殺必備養仁術者於庖厨亦逺孟子姑即齊王之㣲仁而開廣之非所以論於仁之全也
  象先問一友云輕重長短不在物亦不在心在心之應物上不知是否先生曰輕重長短雖在物而所以能輕重長短實在心不然則老老幼幼猶恩加百姓也恩加百姓猶不忍牛之觳觫也
  宋儒范氏云必欲以禮樂治天下當如孔子之言必用韶舞必放鄭聲為邦之正道孟子謂今樂猶古樂乃救時之急務所以不同象先謂孟軻氏述與民同樂一段非用韶舞之意乎述不與民同樂一段非放鄭聲之意乎而謂孟子之言不出於正道孔子之心不切於救民可乎不識以何者而謂其有不同也先生曰此辯亦是范氏盖就其立言之體而斷之也
  張南軒云文王之囿或蒐田所及而民遂指為文王之囿耳象先意以為此論良是夫囿者蕃育鳥獸之所果以閒曠七十里之地為蕃育鳥獸恐亦非制節謹度者矣先生曰自不妨既與民同樂雖數百里亦可也或問孟軻氏於滕只説苟為善後世子孫必王又謂文王以百里起何耶一友云王者必世而後仁文王自后稷太王積徳深矣故文王可以百里起滕欲為善纔自文公始故王須待其子孫象先意謂此固是一説大抵王天下徳為上勢亦次之當時滕止五十里國勢煞弱且列國漫無統紀欲朝行仁而暮及於天下却難文王時方百里起且天下只有個商舍商之暴便歸於周之仁矣其勢較易若説必待數世而後王君人者便得以委諸人而生今之民固不得蒙王者之澤矣且孟軻氏謂以齊王猶反手者又何也先生曰此論亦是
  逹問句踐之專呉也用大夫種之謀以己女女呉王大夫女女呉大夫士女女呉士復納美女於大宰嚭撫越十四年而遂滅呉董子所謂先詐力而後仁義者也孟子比諸太王不亦過乎先生曰句踐固非太王之儔矣然其憤檇李之敗而棲㑹稽也葬死問傷養生弔憂送徃迎來去惡補不足免者醫病者救怨曠者有罰國人三請戰而後興師可謂知辱自憤近於知矣當是時也有如此君者乎故秦穆公五伯之亞也孔子以其悔過可以入聖也録其書以終堯舜越句踐諸侯之末也孟子以其知恥可以入智也取其志以並湯文聖賢樂善棄過之心如此夫
  何堅問樂正子曰君為來見也如何先生曰樂正子自以為己能使魯君見孟子但臧倉沮之故不行故孟子説行雖或有使之者止或有尼之者然其實非人所能為以此觀之則魯君今日之止臧倉固不能沮樂克亦焉能使之行哉蓋亦沮樂正子耳觀孟子滕文問他守國之法便告以鑿池築城效死之説梁惠問利國齊宣好色好貨好樂皆隨事區處應答不失其正鑿乎可以見之實用可謂深逹一貫之道矣
  公孫丑
  官問孟子尊曽西子路而卑管仲晏嬰至復以當時比紂文王比齊王而曰功必倍之真忘周室矣彼管宴者又何嘗廢周也溫公之疑然矣先生曰非然也當管宴之時楚獨稱王天下諸侯未然也故管晏以其君伯孟子之時韓趙魏大夫也亦已為王而諸侯有稱東西帝者矣故孟子以其君王管晏時可尊王而不尊孟子時當行王道而不能行故孟子卑管晏而稱文王
  問孟子時雖列國相雄長以今觀之不過一諸侯况周室尚存名分固在孟子為大賢遨逰其間初未嘗仕何故於齊梁皆稱臣何故以王稱諸侯先生曰周制雖士於大夫亦稱臣故有輿臣皂之説况是時周室雖存實亡韓趙魏大夫也且稱王况諸侯乎是故孔子時猶可尊周至孟子時則難矣
  象先問持志養氣是一時工夫非判然二事如手容恭足容重一般手容足容是氣而其所以恭且重者孰主之皆志為之也故觀孟子前面並説持志養氣後面只説養氣更不説持志可知矣然則志至氣次之説如何此次字正如春秋傳所謂其師次於某處之次一般非有先後之可言也先生曰志雖至極而氣即次於志非可緩之物可見雖飬氣亦用志也不然蹷者趨者雖是氣而所以蹷趨者亦是志之未持也故孟子説善養浩然之氣為不動心
  象先問孟子所謂直養即子思所謂致曲工夫一般集義只是事事皆直仰不愧俯不怍浩然之氣自生而今只將自家心體上驗到那無私曲處自然有此氣象故謝良佐有云浩然之氣須於心得其正時識取此等説集義似亦盡了先生曰不知當三五人看又如何不知當百數十人㸔又如何如有未然焉得謂之盡乎象先愕然曰安能必百數十人之皆然哉先生曰只如此亦可以觀集義
  象先問塞於天地之間此是對後人欠缺時説不然雖不説充塞亦得故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謝上蔡曰浩然是無虧欠時下面配義與道便是塞於天地的事有説此段是氣之體下段是氣之用恐不可如是支離也先生曰以予觀之上段雖謂之用可也下段雖謂之體可也盖不有配義與道之體則無充塞天地之用矣然則所謂難言者豈惟在剛大充塞也且據剛大充塞而言固謂之難言若配義與道豈可以易而説乎故有配義與道則不患無剛大充塞矣剛大充塞不是做功處所説配義與道便是塞天地事良是
  問塞乎天地之間六合是恁的大吾人以眇然之軀何以塞之先生曰吾與天地本同一氣吾之言即是天言吾之行即是天行與天原無二理故與天地一般大塞猶是小言之也
  象先問其為氣也配義與道李延平説氣與道義元是一滚出來的此論極是却又將襯貼字觧配字恐未稳夫天之生人道義與氣便一齊具足無有個無理之氣惟直養無害便與道義渾合無間故云配耳孟子下一配字對失養時言之故也註云若無此氣一時所為未必不出於道義然其體有不充亦不免於疑懼而不足以有為恐亦未安盖無浩然之氣便無道義了便欿然餒矣安有道義於一時而後日纔餒耶是否先生曰這配字如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之配盖天地就是個廣大不是廣大又是一個物與天地相對合也故配義與道方是浩然之氣耳苟無道義雖謂之血肉之軀可也又安得以言浩然哉觀諸乞墦之人紾臂之子又何嘗一時所為出於道義哉
  年問配義與道者何先生曰言此氣是搭合着道義説不然則見冨貴也動見貧賤也動而餒矣又問孟子不及孔子者在何處先生曰只這説浩然之氣便是不及孔子處孔子何嘗無浩然之氣却不如此説與天地合徳矣又何須説充塞
  或問孟軻氏上説配義與道下只云是集義所生者何象先曰朱子不觧云道者天理之自然義者人心之裁制故如慈孝之理是道也如撫養教訓温凊定省之類是義也盖道其全體義其條件也道上却無做工夫處故下面只説集義是否先生曰此看亦可謂善屬辭比事矣然集義處即是道不以道言者道統乎義也易云殊途而同歸亦此意
  王材問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見朋友記先生語勿忘云若坐馳了却是忽心不可竊意既謂之必有事如何又有坐馳曰此記者誤也必有事以集義為事矣若為他念牽扯此便是忘勿忘即是不息不息最難曰必有事即是有為者辟若掘井勿忘即是掘井九仭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先生曰然
  先生曰陳白沙謂舞雩三三兩兩只在勿忘勿助之間想當時曽㸃只是知足以及之恐勿忘勿助工夫却欠缺些不然則不止於狂矣
  問孟子所謂勿忘勿助只是説自然而已盖忘則渉於無情助則出於有意也先生曰勿忘亦非自然盖自强也功夫全在此
  濟民問舜之與人為善亦出於有心乎先生曰與人為惡則無是心也與人為善之心豈止有之耶盖加於中人之心萬倍矣故曰欲並生哉故自耕稼以下言其實自取諸人以下言其所以大
  王材問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只此二言省了多少兵家説話孔子所謂我戰則克其道想亦是如此先生曰然㸔來只是要得人心就如程子云今將數千人能使他依時及節得飯喫亦是難事左氏所謂三軍之士皆如挾纊此是人和至於昔日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雖有天時地利何所用之曰就是呉起所以成功亦是能與士卒同甘苦但此恐還是第二着先生曰是教之孝弟忠信之行務農講武之法是第一着若夫凶年饑嵗君之民使老稚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則所謂夫民今而後得反之矣
  先生曰曾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等以今學者觀之似不當説不知還不欲如此抑是氣歉不敢説欽䕫曰還是氣歉先生曰然連此語不道方是孔子
  滕文公
  先生曰孔子繋易言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是性則善便在前孟子道性善便在後却源流於孔子世儒謂孟子性善專是言理孔子性相近是兼言氣質却不知理無了氣再那裏有理有理便有氣何須言兼都失却孔孟論性之㫖了
  孟子引書多就己意説如言若藥不瞑眩盖言滕雖可以為善國然而非勇不能也
  柳本泰問助貢之法先生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此是就後面行之者説若在夏禹之時貢法自是善或上上錯或中上錯或下上錯至兖州則十有三年其賦貢豈為不善
  老泉論井田終行不得也迂矣横渠欲買田一區自行井田恐亦難只是當時他心上有不平處故欲為之也欲行井田如古之制必是創業之君乃可易曰雲雷屯君子以經綸必是時而後可以有為也然又須思量整置設法備盡使後世無所改易方為無弊若繼世之君此法如何行得必也其均田乎均田即仲舒限田此法甚好其次唐口分世業法亦善亷吏奉行者少此朝廷之法所以難行
  光祖問曰禹貢所載九州田賦上上者今反為下下下下者今反為上上如雍冀豫不如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是也豈風氣有遷轉耶先生曰風氣遷轉雖亦有之但堯之時禹治洪水既平西北最髙故水初落時田壤方藉漸漬灌溉是以田賦為上而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一帶地勢卑淤水盡渰沒故其土為塗泥財賦尚未甚美也及至後來水既歸壑流行日下地之髙者無所潤澤故西北之土多乾枯甚至深掘猶未見泉而東南田壤猶禹時之西北是以其産勝也此皆土地因時之水勢髙下而有肥磽不専委之風氣之遷轉人事之勤惰也田下而賦上田上而賦下據一時言之賦不止田中所出如山林川澤之財皆是故總計之為上為下也孔氏言田下賦上人功修田上賦下人力廢亦未為得
  滋問禹之治水不顧妻子矣其後戒舜猶識之不忘聖人亦常情乎先生曰聖人之心固人情耳但視事有輕重則非人所及耳當其水之方割也視萬姓重視妻子輕猶堯為天下得人捐二女棄九男不恤也豈人所可及哉及其戒舜猶述之者職於懲丹朱耳盖以人所易戀者言之也嗚呼此聖人行髙而言卑
  王標問舉齊景公言不可往見之義枉尺以下何也曰就以利言亦不可盖枉己者未有能直人是以理斷其無枉尺直尋之事也
  王標問居天下之廣居其意何在先生曰廣居正位大道而以天下言者見天下莫能尚也所居所立所行者皆天下莫能尚的大境界彼冨貴貧賤威武或以順從乎人者何足道哉
  王獻藎問孔子三月無君胡為乎皇皇如也先生曰聖人見天下陷溺荼毒性未復生未遂故皇皇然要出去救他盖其民胞物與之心視天下疾痛疴癢與己一般故如此學者須要有這様心腸方好若後之汲汲於仕者盖為冨貴利禄計耳故曰同行異情
  光祖問孔子之心常以尊周為本其至齊衛之邦皆見其君何獨至周之都而不見其王耶果周王衰甚難於扶持抑周無賢人之引歟先生曰無賢人之引或然盖夫子亦嘗至周問禮樂矣知禮樂者未嘗薦夫子况其他乎故曰古之君子未嘗不欲仕又惡不由其道標問戴不勝何如人先生曰必是宋之相臣故孟子以以人事君之道告之
  戴盈之章王政行農則什一而税商賈則闗市無征天下多少快活


  四書因問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因問卷六      明 吕柟 撰離婁上
  斆問離婁之明以下孟子既言治天下當遵法度又言聖人既竭目力以下者何曰言人當知所以可遵也出於聖人心思之政如之何其勿遵之不然不智孰甚焉何以又言惟仁者宜在髙位曰惟有仁心仁聞者為能遵行仁政故耳故人臣之責難於君者責仁政也故曰恭陳善閉邪者陳仁心也故曰敬恭則尊君如元首欲四海之咸服非啻望以庸君小康也敬則愛君如腹心欲萬理之皆備不止擴其善念美意也故是章之㫖君道在仁智臣道在恭敬
  問至禮不讓而天下治至樂無聲而天下和其五帝之事乎三王而下涉乎迹矣後世至禮壊而民無所措手足至樂崩而民之怨咨生焉而欲至治太和難乎曰只是個仁則難故孟子曰惟仁者宜在髙位
  思敬問聖人人倫之至者奚在乎曰仁而已矣是故堯舜之事君治民不外乎此幽厲之身危國削惟反乎此耳
  王標問三代之得天下章如何先生曰天子不仁諸侯不仁是承上意推之以至於卿大夫士庶人俱有不仁之禍見為天子諸侯者不可以不仁也
  思敬問孟子既以天下得失國之廢興論仁又言卿大夫士庶人以下者何曰舉小以見大也小則有宗廟四體者且不敢違仁况於天子諸侯乎可不懼哉
  應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問孟子於恒言奚謂乎曰聖賢之心雖㣲言不畧也夫孟子以人言天下於國之先言國於家之先非其序也又遺其身而弗及非其本也故序而究言之耳朱子言韓退之言誠正而不及格物為語焉不詳擇焉不精然則孟子何以并誠正亦未及也曰言脩身誠意則自格物以下皆可見矣如必盡録經文而以為知道又何所自得哉
  田問為政不難者何曰徳教溢乎四海即為政也不得罪於巨室即不難也夫不得罪於巨室非脩徳之誠致行之密處事之當接人之恭聽言之審待物之洪不行也夫為政不難而不得罪之道亦甚易
  恭問小國師大國而恥受命猶弟子恥受命於先師言必不可也如恥之莫如師文王文王不受命於大國乎曰非然也是猶父不得而子之說也故曰仁者不可為衆言仁者之前不能為其衆耳邵子曰以一人之人當兆人之人者其惟文王乎受命不受命不足道也仲武問既言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又言得其心者何曰有雖得民而不得其心如伯者是也所欲與聚所惡勿施即仁乎曰然故孟子自離婁以下七章其言仁皆主愛也孔子何以不以愛為仁但孔子於管仲亦許其仁於顔回何以止許三月不違仁乎曰顔子言其具體耳非管仲之所及也管仲則仁之一支也但其似之耳
  守徳問曠安宅舍正路何以可哀也曰是猶逃亡迷失之子其死䘮未可知也而安居在路者垂涕泣而求之耳故孔子以夕死為可而孟子以此為哀也是世固有雖生如死雖死如生者矣
  劉銑問既曰道在邇何以又曰事在易曰事即以道為事也在邇猶言在近有道也夫親長在人豈逺而孝弟豈難者哉
  官問至誠必動者何曰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厎豫其明善誠身之極乎故曰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
  薦問辟草萊任土地亦聖人重農之一事何以當次刑也曰不勸其君以仁政而惟土地之辟固有侮奪人者矣罪雖不比於死亦不可宥也
  陟問孔子論觀人有定規矣而孟子乃云聽言觀眸子者何曰雖孔子視以觀由察安或亦用言與眸子耳視以觀由察安非臯陶載采采之說乎曰雖載采采而言與眸子亦不可舍也言心聲也眸子心象也
  林問恭儉不可聲音笑貌為者何曰雖見於聲音笑貌者亦實心之不可掩耳若徒以聲音笑貌為者有時而侮奪人矣故恭者惟為肅己儉者惟為節財其用自能不侮奪人
  文舉問君子不教子則周公撻伯禽孔子訓伯魚者非歟曰此孟子因責善之事而説之激也古之聖賢自妊子食食能言也教之矣子之不教是愈疏也故教則可責善則不可責善非教歟曰教有養之之道責善有服之之道若周公之事則為成王以責善也
  標問古者易子而教之何如先生曰孔子言聞道則死亦可安孟子言不聞道則生亦可哀君子不教子以周公撻伯禽孔子訓伯魚之事觀之孟子意重在責善上古有胎教君子何嘗不教子但孟子教字説得重衢問孟子論事親守身又以守身為事親之本其卒也獨證以曽子之事親者何曰若曽子者可謂不失其身而能事親者乎夫所謂養志者豈酒肉有無之順意哉則於其身之所行可知矣
  王標問守身之道先生曰此是個事親之本下邊説曽子能養志意思多少周詳到此地位是個百行俱備的人守身不待言矣可也還是許他
  田問大人之格君心既曰仁義又曰正者何曰雖仁義而少偏非姑息則殘忍矣故正者至中之道也
  本泰問格君心之非先生曰格字最廣隨其君意發動向著處即有以預防之不拘何事但將萌之欲就是如舜曰威之禹就說帝光天之下等語就是杜其用威之念極而論之則如伊尹見太甲不能變乃放之桐宫使之思法乃祖處仁遷義亦是格君心處
  標問孟子何以責樂正子先生曰樂正子早見長者而後求舍館必有審擇所處之意盖樂正子從子敖来想亦同一舍館也是箇為善不力的人故責之
  洙問以新造之地無所舍館即見長者不亦迫乎曰孟子之意豈獨以其遲慢者哉雖則舍館亦當咨之於師耳惟不咨之師故主於子敖
  標問仁之實一章如何先生曰只是平鋪說孝弟到樂處自有箇生意若勉强的人如何有生意出來故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老萊子詐跌臥地疑未及此今看小兒女在父母膝下就有這意思呉光祖問仁之實章先生曰重在樂上如讀書得樂生意自不可遏若樂於事親便不可已則不知手舞足蹈成於樂之謂也謂之不如樂之者學者須推求猛省知斯二者弗去是知行並用之功也樂斯二者樂即所謂有深愛也生則隨其念慮之發皆孝之心矣足之蹈手之舞要亦有越禮意思但孝弟之心至惡可已則自不覺得手舞而足蹈要皆是孝弟呈露而不自知雖舞蹈亦不為過矣
  充問樂之實者何曰此惟自得為能識之盖人心惟樂乎道也則意念之動思惟之興皆在於是矣於是乎日新於是乎起義於是乎藻行又其究也思若或啓之行若或翼之人不能遏已不能罷是故足蹈而我不知也手舞而我不知也皆愛敬之舞蹈也斯其為樂之實乎若老萊子之事猶為有知乎爾盖不免於用意非其熟也
  世寧問不可以為人與子者何曰不得乎親是禽獸也是草木也苟欲為人天下豈有無父之人哉親心如之何矣不順乎親是秦人也是越人也苟欲為子孝子豈忍失道之父哉親身如之何矣故舜怨慕云
  何謂天下之父母便化便定先生曰人於父母不豫處鮮有不見父母之非者今見瞽瞍是這等至頑的父乃亦可厎豫可見只是為子者不盡道故耳父母豈可怨尤者哉此化與定之所由也為人子者父母非瞽瞍尚有不能致其厎豫者可以自省矣
  先生嘆曰自古聖人第一舜難舜遭人倫之變而皆能化之可見舜之為善之心無一息之間
  離婁下
  本泰問東夷何在先生曰在邉境夷服之地諸馮負夏是今山西夏縣地鳴條就接著厯山近人有指山東并浙上虞有舜塜等名遂謂東夷乃此兩處不知山東以陳敬仲奔齊上虞乃舜後姚姓封於此子孫不忘逺祖故皆立此名色遂有此耳
  斆問孟子言舜文若合符節者何曰此孟子自任之志也夫理無舜文之異故其行也若合符節耳孟子若得志固知符節乎舜文矣
  本泰問符節之説如何先生曰符節是孟子自任之意見得他若得志就是行舜文之道所得者就是舜文這一派子又以見得當時所行皆不是舜文的道理阡問孟子既言焉得人人而濟之又言日亦不足者何曰上言小惠難廣下言難乆也王政廣大而乆逺自可廢此矣
  九霄問君雖土芥乎臣臣遽待以冦讎不亦過乎從此言則簒逆之所興也曰此孟子對君之辭以警齊王耳若與人臣言則言忠
  世輔問既曰禮義何以又曰非也曰此為禮義者之過中失正耳故伯夷之義栁下惠之禮君子且不由况仲之亷鬻拳之忠者乎故君子擇乎中庸
  士華問中才之養云何曰知養赤子之方則知養中才之道是故或覺之以行或悟之以言或如三遷以擇其居或遺一經以定其業或為之求師或為之選友不作不法恐其無觀不適不道恐其濟惡或懾之以禁其邪或嘻之以誘其善盖即身脩而家齊者也若因小失則視如途人因小怒待如冦讎此不中才者愈入於惡而我之中才抑豈得為善哉家之所由敗也
  穀問人有不為者何曰惡不改不足以遷善舊不更不足以從新易曰鼎顛趾利出否得妾以其子無咎九式問大人止於不失赤子之心乎曰然擴充之說如之何曰夫人既長此心不患其不能擴充惟患其或失耳
  潮問自得何以安居資深曰今有攘人之物而據之者見脇則惴聞議則驚惡乎安藉之如草芥用之如泥沙惡乎深以其非自得之物也故自得者心有所契身有所合藉而用之混混如汲源泉矣使非深造乎斯道而馳心異端焉幾何不為攘之徒也取之左右者何曰猶曰左右取之也
  大器問深造如何先生曰深造是進進不已意道是道理進進不已必以道理欲其自得之也自得意甚好是前面原有的失了今得之也蓋進進不已而以道理尋将來反其固有則自居安資深逢原矣此一時事非以次第言但積乆耳
  本泰問何謂自得先生曰深造正為自得字設盖造詣不深安能自得然非以道則所以深造者果是何物此道字雖說是進為之方然必以道理道字說如云知所當知行所當行云 云居安資深逢原不出自得之外乃是自得之漸漸進於熟的地位無甚工夫就是孔子不惑知命後到於從心不踰矩的一般
  大器問服人養人如何先生曰以善服人有矜髙自大意以善養人就是欲並生哉真如天之無不覆地之無不載
  張偉問不祥之實云何曰蔽賢之人其言豈有實哉舜由仁義行何以又曰非行仁義曰以仁義為在外之物也取而行之謂之行仁義以仁義皆根於心自心而發也故曰由仁義行
  本泰問何以謂由仁義行先生曰由仁義行只是率性如此行仁義的是智者利仁
  編曰三王四事萬世無弊者也豈有不合勞周公以仰思曰當時之事或有不合於四事仰而思之盖師四事之意而行之也是故既醉以酒屡形於詩速由率殺疊見於書矣又曰仰思斟酌之意雖三王之事亦有斟酌是故有惡有好禹道之權也執中而又無方湯道之權也逺近如一武王道之權也不合而仰思周公之權也繼祖問魯之春秋乃言其事則齊桓晉文者何曰此春秋名雖類乎列國之史事則兼乎天下之道故義取於孔子而志欲復乎王迹也
  伊問君子之澤百世不沒孟子云五世而斬者何曰此自其子孫而言也是故雖有善者繼之至五世必衰或生一不肖夏商周之世可數也雖有惡者繼之至五世必斬反生一賢漢世張杜之後可辨也孟子盖言孔子至此尚未五世其家尚有傳孔子之道者故已得私淑之耳若論孔子澤在天下者雖萬世未艾也
  介問傷亷傷惠傷勇者何曰此皆承第二句者言也盖取與死之義少無取與死之義多故有傷耳若介乎二者之間則不可言傷也
  保之問孟子論性言故利者何曰故利一道也若不知利則莫肯求其故不知故則無由知其利故其下以在地之水在天之星辰明之盖皆已然之迹而出於自然者也則在人之性可知矣
  本泰問天下之言性一章是為智發歟先生曰程子亦謂專為智而發然實是論性也但能知得自然便是智耳孟子意謂人性本善人但把那故之已然處看就見矣此處不必兼水説只是説人性也第二節是即地理中所有之水亦只是就順的說第三節是即天文中之故亦只是就順的說盖即天地之性以明人性之本善也
  輔問孟子不與王驩言盖其本心也然始弔於滕則言旣治其事後弔於公行子則言朝廷之禮者何曰君子之絶小人據道則無隙執禮則無尤
  士昻問仁禮豈有不忠而又反其忠者何曰人固有行如仁禮而心不然者矣反之而志於忠雖舜奚讓焉雖惡奚患焉
  本泰問存心先生曰是箇頭腦工夫下三自反皆是存心處憂之如舜處亦是舉所以示自反之則也觀舜之思親處厯山雷澤等處只是自反這箇學孔子惟顔子能學得
  思敬問既曰禹稷顔回同道又曰易地皆然者何曰同道承上孔子兩賢之言也易地承上思溺思飢言也盖同道則能易地矣是故當禹稷之地天下溺飢由我致之也故過門而不入如同室之鬭也當顔子之地天下溺飢非由我致之也故簞瓢而自樂如鄉隣之鬭也下章言曽子子思之事盖亦類此觀此可見孟子論世之友矣
  守徳問責善而為賊恩之大不孝莫大焉何以言章子非不孝也曰原其責善之心豈有惡意哉豈有不孝哉但其後傷恩至此耳
  顒問堯舜與人同孟子不亦自任之過乎曰儲子言果有以異於人則為不知孟子矣故孟子不得不自任也
  萬章上
  懐仁問孟子言舜竭力耕田以下不幾於自伐而非父母乎曰非然也舜若曰我竭力耕田但供子職而已此何足道哉若父母之不我愛必其心或未誠道或未盡志或未順顔或未承難或未紓用意不周過失不覺將無以是得罪於父母乎若是雖日用三牲之養未足為孝况耕田乎故視帝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以至天下悦而歸己真草芥耳此怨慕之心自人少則慕以下言慕也惟慕斯怨惟怨斯慕
  大器問共為子職不自任乎先生曰舜往於田我竭力耕田共為子職而已矣謂只能幹得這事而已其所不能者自家不知也故曰怨慕
  顓問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者何曰帝亦知舜告親則必害舜不得妻故雖以帝之妻舜而舜不告帝亦不以為異也然則非帝之告瞽瞍乎曰若是可謂君稟民命矣舜有牛羊倉廩不以供父母至使象殺其身而取之孝子仁兄固如是乎曰此或初受之時舜未得而專也然孟子直答萬章而不辨孝子仁兄之心雖父母兄弟疾怨之甚而不懐也事之有無不論矣若余隠之辨史剡所謂閭父里嫗之言者所論亦小矣
  問帝之妻舜而不告曰非謂帝不告於瞽瞍豈有人君以女妻人而必告其父母哉只謂帝之妻舜乃亦聽不告而就妻之才與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相應不然豈有人君告於其臣有不從之理瞽瞍雖惡亦豈敢違君之命哉
  霄問曰堯視天下重於己子然乎先生曰然昔堯以天下之故嬪二女於虞舜若試之而不可登庸焉二女為虚歸矣及舜既可用也又廢乎丹朱當是時也視天下重視二女九男輕然則孟子何以言幼吾幼以及人幼曰推恩之仁篤近而及逺博愛之仁舍小而謀大守德問放封之奚異曰萬章始言則放之者謂舍去也後問放者何謂如放驩兠之放與有庳之封不相背乎故問也不及貢以政接於有庳者何曰此一句讀也盖凡朝貢之期即有政耳
  本泰問舜何以不藏怒宿怨先生曰觀不藏怒宿怨可見舜之處弟全是一箇至愛再無纎毫他意夫以象至不仁而舜親愛如此若至凡人可以觀矣
  問周公之處管蔡不如舜之處象何也先生曰舜當時與象同其好惡同則心與之一而未始有違故象不格姦若周公處管蔡者恐不在於監殷之時在於未使之日公既居冢宰之位彼其心以為兄也乃不冢宰不肯帖服且或未同其好惡故不能平遂以殷畔此管蔡者乃小人之心也周公者聖人之懐也公以聖人之懐待管蔡於其委曲處或未察耳管蔡以小人之心窺周公凡其直遂處皆生忌也故孟子謂周公為有過舜為仁人
  挺問是詩也至孝思維則者何曰此皆言舜無臣父之事也盖上言說詩之法有詩可辨也下言孝親之至有詩可證也既言孝子之至以下又引書者何曰上言尊養其親者豈有子臣其父之理下言變化其親者乃似父不得而子之說咸丘蒙將非誤傳瞽瞍允若之事以為臣父乎
  霄問孟子既言天與舜之天下又言薦於天而天受暴於民而民受者何曰言天民一理也故自舜相堯二十有八載以下是指其事皆出於天也太誓以下則證其理實本於民也為君者欲得乎天亦求之民耳
  得輿問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以下述天與賢之事禹薦益於天七年以下述天與子之事丹朱不肖以至莫之致而至者何曰此以人事言也夫堯舜之子不肖而舜禹施澤於民乆故舜禹雖避不能違天之從也禹之子啓賢而益施澤於民未乆故益雖避不能來朝覲訟獄謳歌也是天之與賢與子其實不外乎民耳匹夫以下則謂之何曰匹夫以下言與賢之故故仲尼猶舜禹也但無天子之薦不可以為非天與賢繼世以下言與子之故故太甲成王猶啓也但桀紂無太甲成王之賢不可以為非天與子故曰賢有可禪之義難居乎一聖子有繼世之常或廢乎三賢也義一者何曰言或禪或繼主於得民天無私心也禹豈徳衰者哉
  時欽問割烹之事奚辨乎曰述處窮之介者言無要君之理也述出仕之實者言無要君之事也吾未聞以下則又合出處而斷之耳幡然以下言不亦複乎曰與我處畎畝以下述伊尹之言也思天下之民以下推伊尹之心也皆其自任之重耳
  本泰問伊尹先生曰耕莘言伊尹隠處之時所守如此只是一箇義後言伊尹既出之時所任如此只是一箇仁然必有所守之義而後有所任之仁此正所謂人有不為而後可以有為皆是决伊尹無辱己要君之事充賜問孔子主癰疽與瘠環之辨奈何曰自有命以下即孔子處常之言見其無此道也自孔子不恱於魯衛以下即孔子處變之行見其無此事也觀近臣以下則言孔子與癰疽瘠環玉石不同性薰蕕不同器若有此主則孔子亦癰疽瘠環矣
  本泰問孔子不恱於魯衛如何先生曰為陳侯周臣盖言此時司城貞子適為陳侯周之臣以見孔子在陳是主貞子不然孔子過宋尚㣲服避難决無在宋主之理既在陳則貞子宋大夫也如何見貞子此時方去宋適陳為陳侯周臣也
  明逺問百里奚智賢奚多乎曰凡為汚事者其心必不明其行必不賢百里奚事君之實不可得聞即虞亡而秦伯可知其智賢矣
  萬章下
  何城問孔子聖之時先生曰亦是四時之時此見孟子善言孔子其原得於子思故曰譬如天地之無不持載云 云此見孔子就是箇天地當寒則寒當暑則暑何有一毫意必固我之私乎始終條理總是論孔子之全然三子之偏各自成一箇條理者亦自可見此聖智二字比上聖智二字不同此智字是孔子之智可以兼聖字此聖字是三子之聖兼不得智字盖孔子之智知至而能亦至也三子之聖聖雖至而智則有偏故所成就的聖亦偏如此說見取譬力之義
  王材曰觀伊尹方其在有莘之野辭受取予一介不苟及仕湯也必待三聘之誠處則樂堯舜之道出則欲天下之人匹夫匹婦咸被堯舜之澤此其道已不下於孔子矣而孟子等之夷惠乃若是班乎先生曰子言良是伊尹於夷惠為大矣但方之孔子少不及耳材曰仲尼行無轍迹伊尹不及者其惟有迹乎先生曰然
  景章問孟子譬孔子之聖既以樂又以射者何曰樂言乎其全也三子各有條理也所缺者多矣射言乎其中也三子同未有的也所偏者逺矣故全且中斯時矣然則智優於聖乎曰聖有全體有一支玉振之聖舉全體也力至之聖言一支也是故三子聖之不能全者其亦智之有所不足乎
  如軫問班禄之制奈何曰非惟爵有通於天下施於中國者雖禄亦有然也故自天子之制至附庸通於天下者也自天子之卿至小國代其耕者施於中國者也耕者所獲以下則又兼王畿侯國而言耳曰君且勿論一大國之卿其田三萬二千畝不亦多乎如有三卿則君田又安在耶且與孟子所言公田圭田等不同者何耶曰此或計一歲公田所入之禄當此田數耳不然則為井於三萬二千畝之地者其公田皆卿之數乎故觀其禄以是為差非必三萬二千畝者盡一卿有也
  輅問孟子論友不挾長貴與兄弟至引獻子以下皆主挾貴者何曰不挾長與兄弟人情或可免惟挾貴則世俗之常態也况孟子所論專為治天下之大綱而言乎故曰其義一也其義一則貴不可挾矣貴貴尊賢專指堯舜乎曰然惟堯舜能盡之耳子思雖知貴貴而惠公尊賢則不至獻子等未盡尊賢之實而樂正裘牧仲顔般王順亥唐亦恐未能盡貴貴之道也
  本泰問貴貴尊賢何以謂之義一先生曰貴貴尊賢皆是義然貴貴非時人所謂貴貴觀舜之於堯就是貴貴之義夫以舜之聖堯得而友之非舜之貴貴而何不然挾所有以自髙便非貴貴之義矣樂正裘等是知貴貴之義者子思貴貴而費惠公之尊賢又欠平公亥唐之事兩失之矣此必堯舜而後能盡也
  大器問貴貴先生曰如惠公得子思則子思能貴貴子思大賢也得大賢而友之非貴貴乎汲黯曰大將軍有揖客獨不為重是汲黯亦知貴貴也
  緘問孟子論交際何獨以孔子為言曰孔子大中至正之聖孟子之所學者也是故以是折𠂻耳是故先辨賜之可受度以孔子之心也後辨賜之可受證以孔子之事也則孟子之受餽於宋薛者皆由是耳方論交際而以孔子三仕為言者何曰因有際可公養之仕也章詔問孟子既舉孔子為委吏乘田以見居卑窮者不可有出位之望又言立乎人之本朝者何曰道不行則富且尊焉恥也不如居卑窮之為安耳
  問孔子亦獵較未是親為之如何先生曰將舜之陶漁耕稼亦非親為耶夫禮從宜使從俗入門問諱入國問禁聖人行不絶俗自是如此
  本泰問何以言人之本朝先生曰見得是人之本朝也豈可輕易把他做壊了既是我立他的朝就是本朝矣又豈可輕易把自家的本朝來做壊了此見孟子激切之辭
  瑶問周與賜奚不同曰周之粟無定數賜之禄有定品故以其賜之也雖抱關擊柝無羨禄以其周之也雖繼粟繼肉百官牛羊不過也故餽無常職而食於上者以為不恭則已仕者當盡其職也子思拒臺及堯養舜之事則未仕者當守其道也如此則天下不治者鮮矣大器問君之周士如何先生曰君之於士固當周之然為士者必如子思舜方可以受君之周也然孟子子思舜之徒也而當時不能周之兹固可重慨矣
  印問不見諸侯何言之己煩乎曰先言守禮實因未仕之義後辨守道不同已仕之人故自為多聞以下又言非道之招凡賢人皆不肯從以職之召雖聖人亦不敢違也盖禮之所在即義之所在故庶人固當守此禮義而求見者亦當由禮義之門路也不然是自閉其門賢者可得見乎以多聞為師者何曰賢言才能也多聞言其畜徳也其下賢人則兼舉之耳
  本泰問多聞與賢何分先生曰多聞重於賢賢則指其能也如曰賢於某事云 云觀下師字與欲見賢而召之語可見
  詩問論世何以為知其人乎曰此非徒誦詩讀書又當因其所處之世而論之以求其心也是故周公所以仰思其不合孔子所以折衷乎四代故孟子以禹稷顔回為一道也
  堅問論其世何以不曰論其行先生曰仁人之行皆與世推移隨時䖏中者也故當論其世若禪繼放伐等豈可不以世觀乎此考古之法執此以讀史可以知人矣王材問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註曰言己之善盖於一鄉然後能盡友一鄉之善士夫在我之善既已盖於一鄉則一鄉之人皆將求友於我如晦翁之云恐非所以論於我之取友也先生曰然盖言能友一鄉之善士者乃成一鄉之善士也其要只在心虚若先有一毫自是自足之心則善斯不我入矣便是為人君者位已極髙勢已極隆若不是虚心樂取則天下之善何由而至故曰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告子上
  雲霄問杞桞之説何以為禍曰是以仁義為惡者也非禍而何
  大器問既曰人性之善猶水之就下又曰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者何曰知水之無不下則知人性之無不善故曰人性之善猶水之就下也
  養敬問孟子辨性何至以犬牛人曉告子也曰犬之不可為牛則羽雪玉不可為一白矣使當時即謂之曰此白羽也即白雪也不知告子何以辨之哉且其下章言白馬白人不異彼告子何不以楚人之長為即吾之長乎彼長而我長之以下何其言之複乎曰先因其以彼長為義則示以所長者出乎心也後因其以恱長為義則示以所恱者出於心也
  本源問公都子既知行吾敬為義内矣何至又勞孟子之數譬也曰始因季子之難乃求之於師也終因季子之辨遂得之於己也盖學者於義未精未免於語有滯於理未㑹未免於語有阻耳
  本源問孟子闢公都子三説性而猶據情與才言性者何曰情者性之動也有是性斯有是情才者性之能也有是才因有是性夫惻隠羞惡辭讓是非斯其情豈不善哉則知仁義禮智之不惡矣求則得舍則失斯其才豈不善哉則知仁義禮智之非外矣故有物有則人之情也民之秉彛人之性也好是懿徳人之才也論性者惟於其發用處觀之自見矣故曰故者以利為本廷璽問富歲一章有要乎曰富歲以下言才同也故凡同類者以下言形同也口之於味以下言性同也夫性則聖人亦心之所同然形則聖人亦我之所同類人亦何憚而不用其才哉
  本泰問富歲一章如何先生曰此是孟子要人知充其才若是論才之同此章皆是才之同何也正欲人知其同則知才之可充矣理義之恱心非是理義來恱我心如此說理義又吾心外之物矣此盖指人心之本體言人心自有理義惟不為欲所蔽而此理義在心則自有箇恱處此當意㑹
  本泰問夜氣曰夜氣之說有夜氣有旦氣有晝氣晝氣之後有夜氣夜氣之發為旦氣旦氣不梏於晝氣則充長矣孟子此言氣字即是性字盖性何處尋只在氣上但有本體與役於氣之别耳非謂性自性氣自氣也彼惻隱是性發見於事是情能惻隱皆是氣做出來使無是氣則無是惻隠矣先儒喻氣猶舟也性猶人也氣載乎性猶舟之載乎人則分性氣為二大不是試看人於今何性不從氣發出來
  雲霄問山木言性於人言情何曰互舉之也此通上三章皆論性才而以才為主其實一理也夜氣與旦氣晝氣同否曰夜氣則晝氣之衰旦氣則夜氣之積晝氣則旦氣之衰故夜氣多勝晝氣夜氣少伏晝氣盖人之稟氣非如聖人之至清未免有濁也有濁而遇晝之所接所見則引而混淆并其清者亡矣夫是以君子逺酒徒淫朋也夜氣與浩然之氣同否曰當夜氣時可觀浩然之氣苟得其養以下云何曰言用才也養於操而已矣濤問無或乎王之不智者何曰易生之物言其不親賢也是不智也奕秋之譬言其不專心也非不智也夫内不專心而外常不親乎賢欲徳之進難矣
  鸞問魚我所欲之章其言何煩乎曰魚我所欲以下皆言舍生取義出於良心人皆有之也萬鍾不辨禮義以下則言其無失此心耳故斯心也上為天之所授下為人之所同為天之所授也則雖生與患有不用且避者矣為人之所同也則雖生與死有不受且屑者矣既言生亦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一節又言如使人之所欲一節者何曰上正言之下反言之也
  官問學問之道求其放心傳謂學問非止一端又曰如是而可以上達者何曰學問之道即求放心也仁人心也放心則不仁求放心則仁矣即此是上達
  士裔問無名之指言不知類拱把之桐梓言弗思者何曰桐梓與身其類甚明不必言類若指之與心則固身所有之物耳故以類言然言不知類則其不思可知言不思則其不知類亦可知也
  明堂問兼所愛者云何曰此章言養體當審盖人品之所由分也不然而惟以飲食則人賤之矣是賤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師是狼疾人也下章鈞是人也亦謂此耳但此章言所以小人之故下章言所以大人之故也然則夫人不亦可慎乎
  大紀問既言仁義忠信又言樂善不倦者何曰善即仁義忠信樂此不倦耳
  劉銑問既言飽乎仁義又言令聞廣譽者何曰有實則有名矣何以言膏粱文繡曰欲貴者此二事為急耳仁義之人不御膏粱文繡乎曰傳食諸侯孟子且為之衮衣赤舄周公之所以几几也但飽徳之人以四海為一腹雖咀膏粱思飢者不知其味之美也令聞之人以九州為一體雖見衣文繡思寒者固欲被之也又何願哉本泰問有令聞廣譽於身便不願人之文繡然則君子亦有心於名乎先生曰不然盖君子以此自考必有聞譽後可以騐吾飽徳之實所以不願文繡
  保之問仁何以言熟曰譬之五穀忠信以地之格致以耕之克己以耘之多就有道多聞善言以灌培之堅志自强以長之閉邪以防之則熟矣
  告子下
  滋問孟子論禮重於食色既言寸木以下又言紾臂以下者何曰上所謂啓其憤也下所謂發其悱也既譬寸木又譬鈎金者何曰寸木以變言也金羽以常言也如不以變言而岑樓與寸木並立於平地其髙下奚啻尋文之不同禮重於食色固若是矣如必以常言而鈎金與輿羽並稱於權衡其輕重奚啻銖兩之不同食色之輕於禮固若是矣不然紾兄之臂踰鄰之牆人豈有為之者哉故由任人之言天下亂由孟子之言天下治本泰問不揣其本如何先生曰此下二節見其必不然之意上是以本末論下是以輕重論然此且把外邉粗處與他論至下文紾兄之臂則就其良心本然之處而痛箴之觀其曰則曰則者正欲反求而得其本心也此處才可以觀禮與食色之重輕矣
  大器問孟子為屋廬子辨食色與禮之輕重如何先生曰孟子初間猶是即其粗迹辨其輕重自踰東家牆以下則是指其本心之明自然過不去處則雖得食與色有所不為連輕重也不消論矣
  世用問孟子與曹交論為堯舜舉下三端者何曰奚有於是以下言能為徐行以下言易為服堯以下言其為之也徐行後長此見堯舜之道最易簡而可行故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堅問孝弟何以只言徐行後長曰天下未有能弟而不孝者堅曰孝弟能盡堯舜之道否曰然未達曰心和順盡之矣
  爵問孟子論小弁之怨者何曰上言情不同於越人鄙髙子治詩之非也下言事不同於凱風以大舜養親為是也髙子乃比而一之不亦過乎
  堅問小弁之怨何如先生曰小弁有箇趨舜之路何以為小人之詩然卒至不肯報父之讐其去舜也又逺矣邦憲問宋牼未嘗言利孟子何以言號則不可乎曰我將言其不利則必以求利為言也是其號也
  邦憲問屋廬子喜得孟子之間不幾於樂其師之有過乎曰不然也連言孟子此處我已得其義矣盖喜其學之有進遂質而問之耳故後之恱即前之喜也
  大器問屋廬子何以喜先生曰屋廬子之喜喜自己學問有進能見得孟子處事有義理處故曰連得間矣與陳臻不同
  王獻藎問孟子於季子儲子之幣受之不報何也先生曰想當時亦交之有名觀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孟子盖以繼徃開來自任故交以道接以禮如餽贐聞戒皆受之若子思則不同他説伋雖貧不敢以身為溝壑今之以禮來餽者受之可乎曰如何不受但看他有故無故
  詔問名實之辨者何曰存之心為仁名實之本也發之行為賢名實之用也由其心仁也故伯夷伊尹栁下惠有去不去皆非心之異也由其行賢也故公儀子子栁子思百里奚孔子有用不用皆非賢之罪也
  本泰問孟子言夷尹栁下惠數人果同歟先生曰夷尹栁下惠所行不同而同歸於仁下言公儀子子栁子思與孔子所行不同而同歸於賢
  問臣之於君以一燔肉不至就去了可乎曰此便是任其㣲罪與曽子以蒸不熟出妻意同
  祖學問五霸三王之罪人者何曰由是知天下之亂君之責少臣之責多也臣之失學術不明耳是故戰國之時天下學術皆儀秦迷其君者衆矣孟子以一人而辨之不亦難乎漢晉隋唐宋元之際天下學術皆功利而董仲舒王通程灝許衡皆以一人而辨之不亦難乎本泰問五霸五禁之盟非不好然何以得罪於三王乎先生曰此五禁皆非五霸能躬行者且如内嬖六人五公子争立其於初命何如又如城邢城楚丘於專封之事又何如五禁雖曰尊周凡其所為率皆無王之事問楚之王祭不供似矣然楚僣號稱王則舍而不問是有二王也何尊王之有首止之盟似矣然不告於王請立其子而私與子盟是處其子以拒父其自處則抗君何尊王之有問其事若是而原其心實非此謂假借以求濟其貪欲之私耳
  顧問五霸者三王之罪人孟子第其罪而歸重於大夫何也先生曰主治者寡而輔治者多君有不善臣猶得以救正之今之大夫乃逢君之惡其罪豈不加於諸侯五霸之上乎此君子所以重學術也學術正則所以事君者無不正矣此固孟子之㣲意
  如斗問孟子語慎子既言天子之地方千里以下又言周公之封於魯以下者何曰上言不可不及乎百里下言不可過乎百里百里者中制也
  道柔問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何以不同曰道者上之所行俗者下之所成今之道即富國强兵之道今之俗即以此為良臣也
  顧問魯欲使樂正子為政如何先生曰此見聖賢心學只是箇好善如舜之好問好察皆是此意孔子稱子賤為君子亦只是箇取善比如子貢亦可謂賢矣夫子只許以器許子賤為君子君子則不器矣取善之大如此知此則三人行之有師亦此也尚友於古亦此也何患治天下之難
  道柔問好善何以優於天下曰雖舜之好問好察亦不外是聖賢之所以成徳而致治者此好善其要道也達問孟子嘗言士無事而食不可又曰君之於民固周之及答陳子之三就若以為仕者則不可言周若以為庶民則又何以言公養之仕也曰此或以道不行而謝官飢餓不能逺去則猶就其國受免死之周耳雖未有離乎仕然已近於庶民矣故曰周若未仕之庶民其周之也雖繼粟繼肉不以為過奚啻免死耶温公以為飲食而仕是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者如之何曰免死之周而不受仲子之廉矣君子見泰者不為也若余隠之謂孔子棲棲皇皇為禮貌飲食則所見益陋而朱子謂孟子通上下言之若君子自處則在所擇者又非孟子之本意矣
  本泰問朝不食夕不食周之何以可受先生曰如此乃見中道耳曽子曰其謝也可食正此意
  仲仁問忍性之性氣稟食色乎曰孟子既非告子食色之性豈有躬自言之者乎盖其曰動心者心則放逸怠惰則困勞苦飢餓而又興作也忍性者性有或㣲或晦則因空乏拂亂而又忍定也盖人恒過然後能改耳故勞苦飢餓空乏拂亂皆困心衡慮徴色發聲之物而増益其不能者之地也豈惟人哉雖國亦然矣人恒過非止中人乎曰並上下觀之似皆一事也
  盡心上
  徳盛問盡心之章其言不亦複乎曰知性言窮理也養性言盡性也立命言至命也天之命不過乎性性之理不外乎心流行者命也其主命者性也舍其性命者心也夫知性而至於殀夀不貳則凡禍福榮辱皆不足言矣此心之靈與天奚異哉養性而至於脩身俟死則凡仕止乆速皆無不宜矣此身之動與天奚違哉故曰立命盖命雖出於天而實由於我矣雖或遭殀在我未嘗不夀天不得而殀之也雖或遭夀在我者未嘗或殀天不得而夀之也
  王材問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朱子謂前節為造其理後節為履其事竊謂孔子不惑知命必於四十五十言之學至於盡心知性知天則已窮神知化與天為一矣如是而後存且養而履其事乎陽明先生以前節為生知安行之事次節為學知利行之事不知以為何如先生曰朱子之説是也陽明以末節為困知勉行不然盖人所最惑者殀夀也至於殀夀不貳脩身以俟之則命自我立矣到命自我立處知天事天又不足言此乃是至極然則知天與五十而知天命不同乎曰不同彼是兼行言此只是知
  知性就是知天心便於此盡了是知性乃盡心的工夫存心在何處存惟養性乃所以存心盖性乃心之所具之理使不養性則心不存矣故養性乃是存心的事務試觀人之能順其性而不害者又豈有心不存乎本泰問何以謂立命先生曰立命之説謂知天而以殀夀貳其心猶不謂知天之至事天而不能脩身以俟死猶不謂事天之至盖生死人之大關係最能惑不貳能修身以俟之是我之命雖天所付實能全盡於我不謂命自我立乎命一也無所謂氣命無所謂理命盖天命流行只是生物著在人物就是性就是氣再無二様莫非命也
  堅問張子說合虚與氣有性之名如何曰觀合字似還分理氣為二亦有病終不如孔孟言性之善如說天命之謂性何等是好理氣非二物若無此氣理却安在何處故易言一隂一陽之謂道
  介問萬物皆備於我何言誠與仁乎曰自其無妄言之謂之誠自其無私言之謂之仁無妄即無私也盖天下之理至仁而備至誠而極恕則入仁之路也夫何故仁包萬物恕則求通乎物猶所謂誠之者也
  顧問萬物皆備於我先生曰先提一箇萬物皆備於我見得盡萬物之理皆具於人之一身然惟反求諸己無一事一物處之不得其當則自有樂處此當以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照看就見然此豈易能哉未至是者惟在强恕而行則求仁自近盖曲無不致則徳無不實隨事皆强恕焉其去道也夫何逺哉故反身而誠自學之已成者説
  東郭子曰萬物皆備於我朱註觧得好先生曰此章當與西銘並看東郭子曰然我亦嘗謂當相並看于時保之子之翼也乃賢者之事即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意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乃聖人之事即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意先生曰然但人做工夫要尋路途使不迷耳孟子謂宋句踐既言人知人不知下何以又言窮達盖宋句踐志於出者也正是以窮達介意故孟子説窮也只尊徳樂義何囂囂如之
  良弼問孟子既言尊徳樂義又言窮不失義達不離道者何曰惟不以窮達為心而以道義為重斯見其尊樂之實耳苟失道義而惟志於逰説以求達㡬何其能囂囂也既言澤加於民又言兼善天下既言脩身見於世又言獨善其身者何曰言澤加於民者非一國一方也乃天下耳脩身見世非沽名釣譽也乃獨善耳故周於善者自有其用妙於用者自有其實也
  滂問豪傑之士云何曰此以資質言也當商之季在周之始紂惡方深於四海而文王未顯於西土伯夷則起於北海太公則興於東海三仁共立於亂朝十亂並生於豐岐此豈文王興之哉如此則前篇所言空乏拂亂勞苦飢餓莫非豪傑所興之地也若夫瞻父母之徳者汝墳之凡民也感游女之化者江漢之凡民也若無文王則無此徳化矣
  文學問皥皥如者何曰殺之以下乃其象也君子以下乃其故也若集傳所言因民之事則有迹可求其氣象狹矣所引舜孔之事則所過有限其擬議泥矣夫化者神之用神者化之本其曰過者非必身皆經厯也凡言語之出風聲之至條教之加皆是也其曰存者非必身常操持也凡意念之動謀慮之起經畫之方皆是也故化即顯諸仁神即藏諸用由上譬之不怨不庸民日遷善所過者化也殺之利之而不知為之所存者神也藝圃折衷乃改王者之民為驩虞帝者之民為皥皥者何曰若是則禹湯文武皆造為與五霸同一假矣
  思敬問良知良能者何曰知為良心者有驗於人之幼也原為所性者有驗於人之同也使非原於天命之性則固不能不學而能不慮而知矣
  何廷仁言陽明先生以良知教人於學者甚有益先生曰此是渾淪的説話若聖人之教人則不如是人之資質有髙下工夫有生熟學者有淺深不可槩以此語之是以聖人或因人病處説或因人不足處説或因人學術有偏處説未嘗執定一言以教人至於立成法以詔後世則曰吾道一以貫之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盖渾淪之言可以立法不可因人而施
  堅問孟子言良知良能陽明先生止言良知何也先生曰且如言仁有兼言之者有偏言之者陽明之説兼言之也但致良知必須學於古訓以明其心猶鏡之有塵必用藥物以磨之可也如其不用藥物以磨之而能使之明者難矣
  先生曰我今日見何廷仁廷仁又言良知之説我説良知之説非是不好大抵學者不可執泥須是使别言語皆可入若執泥了此一説則别言語皆不能入如古人教人或以忠恕或以静或以敬或以禮皆是提掇出好處教人的不可謂以忠恕教人就説良知静敬之類不好亦不可謂以静敬良知教人就説忠恕之類不好須要變通使人言皆可入
  田問既言仁言仁聲又言善政善教者何曰仁言類善政仁聲類善教大抵言與政末也聲與教本也
  思敬問舜居深山之中者何曰此言舜之貌雖少異於人舜之心則大異於人也故曰堯舜與民同類者應箕問如此而已者何曰此言人之為人不過乎外無妄行内無妄思而已也
  應箕問操心之危與慮患之深奚異乎曰操心危惟務急乎忠孝以全臣子之節其握髪吐哺宵衣旰食盖有薄氷之履而深淵之殞者矣慮患深惟恐違乎忠孝以干惡逆之誅其言必防失行必防弊盖有不見是圖意外而慮者矣由是其智皆出於術也
  濟民問達可行於天下固如伊吕之輩矣正己物正孔孟奚獨不能然曰此必待上用之而後可不然奚其正是故畎畝之舜所化者厯山耕夫耳
  詩問三樂奚主乎曰不愧不怍其要乎不然雖父母存兄弟無故亦或有不樂而教育英才又何以為之具也滋問君子所欲所樂亦非不美之事何以與所性異也曰君子之情固在同乎人而君子之性實在有諸己也夫有諸己則可以兼同乎人不然雖欲同乎人不可得矣分定者何曰分猶分量之分斯分也其大同天地其逺亘古今其輕重不可權衡其長短不可丈尺未嘗不足或虧欠也大行奚能加若可加也是性可得而贅疣也未嘗有餘或剰溢也窮居奚能損若可損也是性可得而尅减也睟面盎背四體喻者奚狀乎曰如堯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如程子如春之煦如玉之潤皆可以觀睟面也如詩云委蛇委蛇如山如河不震不騰不騫不崩皆可以觀盎背也四體之喻則取予皆當進退咸中矣
  顧問分定曰人之性無一毫不足處亦無一毫有餘處何以有加損也此便是分定根於心者何曰根字借草木之根字説來盖君子仁義禮智在心就是木之根在地生得自然牢固故其生色處處皆妙如草木之生枝柯花葉一般皆自然發見出來
  滋問孟子言文王善養老既舉五畝之宅以下又言所謂養老者以下何曰上雖舉文王之政似論其理下則行其事耳
  騰逺問登東山之説如之何曰言孔子之道出乎天下人之上也學者但未能見之耳有遊其門者斯知之故曰聖人之道大也夫子其小天下者哉言天下自小耳是故髙明配天萬物覆焉其諸升山乎則夫立丘垤之間限城郭之内者皆將以聖道為不可階而升矣博厚配地萬物載焉豈惟觀海乎則夫遊溝瀆之中涉沼沚之上者皆將以聖道為不可葦而航矣瀾非氷之源也奚觀乎曰源大者瀾必大源小者瀾必小故容光必照如日月之有明也既言聖道之大又言其本者何曰大猶貫也本猶一也君子而後達者何曰君子之學自近而逺由卑而髙是故物未格不敢以言意誠意未誠不敢以言心正心未正不敢以言身脩身未脩不敢以言家齊是故興詩而後立禮立禮而後成樂志道而後據徳據徳而後依仁皆其序也
  本泰問登東山章如何先生曰上二句自聖人所至而言下二句自人之觀聖人而言聖人之門就是孔子之門凡此皆以聖人之道大言流水成章只以大學之序言盖能格物致知然後誠意正心脩身纔可至於大處此行逺自邇登髙自卑之意不然望洋而已終可至乎元吉問雞鳴為善只主敬者何曰言其心常存也若其條目則或省察以克己或涵養以復禮或有所得以待旦或有求而忘寐皆是也然孟子之意但為自雞鳴而起以後皆在善事耳亦不可執一論也
  章詔問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意以舜取諸人以為善故稱之歟先生曰然孟子言舜處甚多如好問好察之類皆是
  光祖問曰近世義利不明光祖嘗用意體貼為力實難請示切要先生曰此問甚好南軒無所為而為之言極精舜蹠之分正在於此推之家國之存亡天下之理亂罔不由之如尚義者在位則所用皆義人所行皆義政天下無不治矣尚利者在位求其弊可勝言哉然其初要在謹獨但於一言之發一事之動一財之得就當審處不可有一毫適己自便之心久之自然純熟可以造於無所為而為矣昔舜飯糗茹草若將終身此正見義不見利之大節學者能甘貧儉約不為利動自無徃而非義或又問曰今有人未純乎義欲矯强之又恐近名奈何曰矯强為義有何不可但要内外如一苟其心未必義而外詐飾以為義人則曰好名者也更當痛自懲艾
  繼祖問既言執一又言廢百者何曰上言三子之學皆偏下言三子之害皆大也道如此路千蹊萬徑皆可以適國東阡西陌皆可以歸家如執一路而徃終身由之而失道衆人從之而皆迷者也是故為仁則至於忘親為義則至於忘君為中則至於廢中
  鸞問人心亦皆有害者何曰心對口腹言也口腹之害即心之害也非又有一人也故曰人能無以飢渴之害為心害則不憂不及人也
  𢎞學問惡知其非有者何曰其非有仁義也不自知耳盖熟於假者也即莫覺其偽之説
  藻問放太甲而民大恱者何曰放之而恱其不虐我乎反之而恱其將澤我乎
  光祖曰伊尹放太甲於桐使思其祖而改過也其心甚公至霍光則直廢昌邑於一旦是因人言襲盛名人皆以為前有伊尹後有霍光者何也先生曰霍光安能比伊尹哉迎昌邑己不似立太甲廢昌邑又不類放太甲伊尹之志有商天下皆知也霍光之心所知者楊敞田延年耳其後妻顯謀篡而子山禹横逆乃光恬不介意將亦比其子如伊陟耶
  斆問漢薄昭文帝舅也殺漢使者文帝使羣臣喪服徃殺之程子以為使太后不食而死則如何而况天子之父殺人臯陶執之哉曰孟子斯言示人臣以守法為重天子以化親為孝故虞廷有執法之臣而其君無殺人之父盖瞽瞍厎豫也故古者徳為聖人斯尊為天子聖人之父雖頑如瞽瞍且化况其他乎温公乃疑其君臣相與為偽誤矣
  谷問既舉王子宫室以下又舉魯君以下不亦複乎曰上言移居之異因憶居仁者或又異也下指移居果同以見居仁者必不同也是故允恭克讓之堯則協乎温恭允塞之舜不虐無告之舜即符乎不侮鰥寡之文也九臯問形色之異者何曰耳目手足之謂形視聽持行之謂色聰明恭重之謂踐形
  蒙問雖加一日愈於己者何曰以此知古人亦不忍於妾母之子無服於妾母也故今之妾母之子為其母亦斬衰杖三年
  汝鄰問五教曰其究皆為二者耳故時雨答問私淑艾無非成德而達材但時雨有不待答問者
  因時雨王材曰聖人時雨之化恐不止是顔曽凡因善而長因失而救皆是時雨先生曰此是汝資質所到如今日之雨豈但禾苗種之美者得其益凡園中蔬菓之類皆沾被也聖人啓憤發悱反三隅而復皆是時雨世英問既曰大匠以下又曰君子以下者何曰上言法不可以自貶以狥人之不能也下言法未嘗自私以待人之能也學者不以能自奮而以不能自畫何哉萬春問不可已及退速之病曰在勇與恒耳不恒何以治之曰吾末如之何矣
  仲武問急先務者何曰即親與賢也故親賢之為務即當務之為急也故其下專言不知務親與賢二事乎曰仁知莫先於親親莫次於尊賢或曰先務因時而言亦通
  本泰問親賢先務何分先生曰親賢就是先務言雖平而意則相資試觀唐虞之治其先務豈外於此觀下言此之謂不知務可見
  如斗問彼善於此者何曰斷盡春秋之義矣故春秋於征伐之事必加貶責而其中或有不得已而被兵或有舉辭興兵者是以褒之也穆修孫復謂春秋有貶而無褒則過矣
  盡信書孟子盖欲人約之以禮也意以人之讀書皆是博之以文使不約之以禮則徒泥其文反不如無書之愈也
  洙問書不可以盡信曰豈惟書哉雖詩亦不可盡信靡有孑遺周之餘民果如此乎故伊尹曰善無常主協於克一夫子曰博文約禮
  充問戰陳既皆大罪何以獨言焉用戰曰湯武為陳則有矣故詩曰陳於牧野書曰陳於商郊然則罪乎曰其為戰也非志於戰而求善為此也不得不陳
  世寧問規矩與巧奚異乎曰巧亦不出乎規矩之中在人求之如何耳
  勲問伯夷栁下惠何以能為百世之師曰豈惟百世雖千世之下聞其風而不動心者非人也盖其道雖未中然造於聖而志於誠自能動物耳
  介問稽大不理於口孟子不責其反躬而以無傷言之者何曰示之以孔子文王之事所以儆之者深矣稽能如孔子文王則不理於口無傷也稽不能如孔子文王則不理於口也宜矣
  本泰問稽大不理於口孟子不勉貉稽以反已乃曰無傷何也先生曰學者如孔子文王這等的人則雖有謗毁容何傷是即反已也
  印問發棠賑饑豈搏虎之惡而孟子以馮婦自喻者何曰所言於君而讒諂皆在左右其言之行否真搏虎耳雲霄問孟子既斥告子食色之性其曰性也有命焉者何曰不曰君子不謂性乎言常人則以此為性矣而君子不謂之性也命亦然
  本泰問性命先生曰人通把這箇口鼻耳目四肢之欲當做箇性君子則以為有命不把此呌做箇性人通把後五者呌做箇命君子則以為有性不把此呌做箇命盖前命字正與後性字同前之曰性也後之曰命也都不是孟子自家説作性說作命乃是當時之見如告子以食色為性便是以前五者為性也
  九儀問既曰有諸己之謂信又曰充實者何曰信即實也擴充其實斯生意無窮矣故美
  爵問孟子既言達不忍不為又言無欲害人無穿窬之心者何曰上言用力之始下言功之成也無受爾汝之實以下者何曰此因充無穿窬之心而言然爾汝以行言也言餂以言言也何以獨申言無穿窬之心曰收心之學以仁為主是以上篇雖並言仁義而學問之道止言仁能仁則義在其中矣擴充之學以義為主是以此章雖並言仁義而穿窬之譬止言義能義則仁在其中矣其實一理也
  本泰問充無受爾汝之實如何先生曰此節説行下節説言盖能於此等去處都盡去了乃是能滿其無穿窬之量此處最是人所易忽處故孟子曰這便是穿窬之類何必真為穿窬始是不義也
  應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問狂狷鄉原奚别曰狂狷雖過不及然其心實鄉原雖似無過不及然其心偽真偽者入道賊徳之所由分也故曰於中未中者孔子待之甚恕似徳非徳者孔子惡之甚嚴也反經之政即絶鄉原之法耳
  阡問孟子何以言孔子時無見知曰此其自任之言見其必有也盖曰道傳於古者皆已有聞知道傳於今者乃至無見知者乎可知其自任矣顔曽冉閔非見知者乎曰此具體而㣲孟子以為姑舍是者也於文王不言顛括閎天周公獨言太公望散宜生湯不言仲虺言伊尹萊朱堯舜不言稷契伯夷䕫龍言禹臯陶者何曰禹臯陶能兼稷契之事太公伊尹則湯文嘗以為師矣或曰萊朱即仲虺






  四書因問卷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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