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大全 (四庫全書本)/孟子集註大全卷13

孟子集註大全卷十二 四書大全 孟子集註大全巻十三 孟子集註大全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註大全巻十三
  盡心章句上
  凡四十六章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
  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新安陳氏曰心者神明之舍具衆理心之體也應萬事心之用也大學章句釋明徳或問釋致知之知字此釋心字大槩□處互相發云性則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從以出者也人有是心莫非全體然不窮理則有所蔽而無以盡乎此心之量去聲故能極其心之全體而無不盡者必其能窮夫音扶理而無不知者也既知其理則其所從出亦不外是矣朱子曰天者理之自然而人之所由以生者也性者理之全體人之所得以生者也心則人之所以主於身而具是理者也天大無外而性禀其全故人之本心其體廓然亦無限量惟其梏於形氣之私滯於聞見之小是以有所蔽而不盡人能即事即物窮究其理至於一日㑹通貫徹而無所遺焉則有以全其本然之體而吾之所以為性與天之所以為天者皆不外此而一以貫之矣伊川云盡心然後知性此不然盡字大知字零星性者吾心之實理若不知得却盡个甚惟就知上積累將去自然盡心人能盡其心者只為知其性此句文義與得其民者得其心也相似者字不可不仔細看○人之所以盡其心者以其知其性故也蓋盡心與存心不同存心即操存求放之事是學者初用力處盡心則窮理之至廓然貫通之謂所謂知性即窮理之事也須是窮理方能知性知性之盡則能盡其心矣○性以賦於我之分而言天以公共道理而言天便是箇大底人人便是箇小底天吾之仁義禮智即天之元亨利貞凡吾之所有者皆自彼而來也故知吾性則自然知天矣○問如何是天者理之所出曰天便是那太虗但能盡心知性則天便不外是矣○慶源輔氏曰知性而盡心者譬如家主盡識一家所有之物然後随取随有随用随足方盡得家主之職知性而知天如家主既識得家中之物則自然知此物是何從而来也○陵陽李氏曰性與心初無聞而知與盡則有序性與心無聞則知性故能盡心知與盡有序則謂盡之爲先而知之為後是失其先後之倫也以大學之序言之知性則物格之謂盡心則知至之謂也問盡心今既定作知至說則知天一條當何繫屬繫之知性之下盡心之前與知性俱爲一衮事耶抑繫之盡心之下乃知至又精熟底事邪朱子曰知其性則知天矣據此文勢只合在知性裏說○問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不惑謂知事物當然之理知天命謂知事物之所以然便是知天知性之說否曰然
  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
  存謂操平聲而不舎上聲養謂順而不害事則奉承而不違也朱子曰先存心而後養性存得父子之心盡方養得仁之性存得君臣之心盡方養得義之性存之養之即是事心性即是天故曰所以事天也知性是知得性中物事既知得須盡知得方始是盡心存其心養其性方始是做工夫處如大學物格而后知至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知性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無不盡盡心也至於意誠則存其心養其性也聖人說知必說行○存心者氣不逐物而常守其至正也養性者事必循理而不害其本然也○心性皆天之所以與我者不能存養而梏亡之則非所以事天也夫心具性敬以存之則性得其養而無所害矣此君子之所以奉順乎天蓋能盡其心而終之之事顔冉所以請事斯語之意故敬者學之終始所謂徹上徹下之道也○問盡心存心盡莫是極至地位存莫是初存得這心否曰盡心也未說極至只是凡事便須理㑹教十分周足無少闕漏處方是盡存也非獨是初工夫初間固是操守存在這裏到存得熟後也只是存這存字無始終只存這裏○慶源輔氏曰心是活物須是操則存不然便放去矣性是實理須當順之而不害害謂違悖而戕傷之性本不可以戕傷言但為自家違悖了便是戕傷之也奉承之而不違便只是存心養性事○問盡心知性存心養性上是知工夫下是行工夫然上一莭知性在先盡心在後下一節存心在先養性在後何也潛室陳氏曰知性即窮理格物之學是工夫最先者盡心即大學知至境界存心即誠意正心之謂養性在其中矣非存心外别有所謂養性工夫故養性在存心下○新安陳氏曰人能存心養性然後能事事合理順事乎天而無愧於天之所以賦予我者此西銘所以曰存心養性爲匪懈又曰存吾順事存心養性即所以順事之本也
  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殀壽命之短長也貳疑也不貳者知天之至修身以俟死則事天以終身也立命謂全其天之所付不以人爲害之朱子曰殀壽不貳不以死生爲吾心之欣戚也不貳是不疑若一日未死一日要是當百年未死百年要是當這便是立命既不以殀夀貳其心又須修身以俟方始能立命不以殀夀動心一向亂做又不可殀壽不貳便是知性知天之力修身以俟便是存心養性之功立命一句更用通下章看此與西銘都相貫穿○殀壽之不齊蓋氣之所禀有不同者不以恱戚二其心而惟修身以俟之則天之正命自我而立而氣禀之短長非所論矣○慶源輔氏曰徇私以賊理縱欲以傷生皆所謂以人爲害之也○新安陳氏曰命之短長此命字以氣言立命此命字兼理與氣言○程子曰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自理而言謂之天自禀受而言謂之性自存諸人而言謂之心張子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朱子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此是總説合虚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此就人上説四句本只是一箇太虚漸細分說得宻耳由太虚有天之名便是四者之總體而不雜乎四者之言由氣化有道之名氣化者那隂陽造化金木水火土皆是太虚便是太極圖上面一圓圏氣化便是隂靜陽動合虚與氣有性之名有這氣便有這理随在這裏若無此氣這理在甚處安頓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知覺又是那氣之虚處聰明視聽作爲還用皆是知覺○有是物則有是理與氣故有性之名若無是物則不見理之所寓由太虚有天之名只是據理而言由氣化有道之名由氣之化各有生長消息底道理故有道之名既已成物則物各有理故曰合虚與氣有性之名○九峯蔡氏曰横渠四語只是理氣二字而細分由太虚有天之名即無極而太極之謂以理言也由氣化有道之名即一隂一陽之謂道之謂以氣言也合虚與氣有性之名即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之謂以人物禀受而言也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即人心道心之謂以心之體而言也○趙氏曰集註並舉程張二說正欲學者於三者同處分析得異處分明於異處體㑹得同處親切耳○新安陳氏曰天者理而已惟以理言則幾於泛以形體謂之天惟以形體言則涉於淺今曰太虚則虚空之中有太極之理此由太虚所以有天之名也一隂一陽之謂道所以一隂而又一陽一陽而又一隂者氣之化也化云者所以然之妙也此由氣化所以有道之名也合太虚之虚與氣化之氣理寓於氣而具於人此合虚與氣所以有性之名也性理也知覺所以知覺此理也偏言知覺惟見氣之靈耳必合性與知覺言之所以有心之名也以此剖析之其庶幾乎愚謂盡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七到反其理也存心養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不知其理固不能履其事然徒造其理而不履其事則亦無以有諸己矣慶源輔氏曰不知其理則㝠行妄作而已不履其事則必至於妄想空虚知天而不以殀夀貳其心智之盡也事天而能修身以俟死仁之至也智有不盡固不知所以爲仁然智而不仁則亦將流蕩不法而不足以爲智矣朱子曰盡心者私智不萌萬理洞貫斂之而無所不具擴之而無所不通之謂也學至於此則知性之爲徳無所不該而天之爲天者不外是矣存者存此而已養者養此而已生死不異其心而修身以俟其正則不拘乎氣禀之偏而天之正命自我立矣○大槩此章所謂盡心者物格知至之事曾子所以一唯而無疑於一貫之言者是也所謂事天者誠意正心修身之事曾子所以臨深履薄而無日不省其身者是也所謂立命者如是以没身焉曽子所以啟手足而知免得正斃而無求者是也以是推之一章之指略可見矣○節齋蔡氏曰孟子此章與大學中庸相表裏窮其理以知天即中庸所謂智也履其事以事天即中庸所謂仁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死所以立命而不渝即中庸所謂勇也與大學合前屢言矣○雲峯胡氏曰欲造其理者用工全在知性上知性有工夫盡心無工夫盡是大段見功知是積累用功欲履其事者用工全在存心上存心有工夫養性無大工夫存者操之而不舍養不過順之而不害耳集註分理與事言又分智與仁言何也蓋能知其理已自是智然必不以殀壽貳其心方見其爲智之盡能踐其事已自是仁然必修身以俟死方見其爲仁之至流蕩不法四字讀者多以為指異端之學言愚見流蕩與存養字相反不法與修字相反能存養則不至於流蕩矣能修身則所爲無不法者矣流蕩不法則是不能全其天之所與而以人爲害之者也
  ○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
  人物之生吉凶禍福皆天所命然惟莫之致而至者乃爲正命故君子脩身以俟之所以順受乎此也此字指正命○朱子曰莫非命也此一句是活絡在這裏看他如何來然在天言之皆是正命在人言之便有正有不正此命字是指氣言若我無以致之則命之壽殀皆是合當如此者如顔子之夭伯牛之疾是也○雲峯胡氏曰莫非命也凡有生者之所同順受其正能脩身者之所獨○新安陳氏曰此命字氣也順受其正理也立巖墻下非理也盡道而死理也桎梏死非理也君子必以理御氣
  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
  命謂正命巖墻墻之將覆者知正命則不處上聲危地以取覆壓之禍慶源輔氏曰立乎巖墻之下以致覆壓而死則乃是人所自取耳非天爲之也蓋巖墻有傾覆之勢自家却去下面立地便是自取其覆壓也是故君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非禮勿動○雲峯胡氏曰集註於此命字必曰正命者蓋上文有莫非命也一句故死於巖墻之下亦命也但非正命爾惟知正命者則不立乎巖墻之下○新安陳氏曰巖墻下理不當立立而壓死人所自取非正命也
  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
  盡其道則所值之吉凶皆莫之致而至者矣問人或死於干戈死於患難如比干之類亦是正命乎朱子曰固是正命又問以理論之則謂之正命以死生論之則非正命如何曰如何恁地說得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當死而不死却是失其正命此處須當活看古人所以殺身成仁舎生取義學者須是於此處見得臨利害時便將自家斫剉了直須是壁立萬仭始得如今小有利害便生計較便說道恁地死非正命如何得○新安陳氏曰盡其道即上章所謂修身是也
  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桎梏所以拘罪人者桎音質足械也梏姑沃反手械也言犯罪而死新安陳氏曰不盡其道而有罪為犯罪若在縲紲非其罪者不謂之犯罪與立巖墻之下者同皆人所取非天所爲也問桎梏死者雖非正命然亦以命言此乃自取如何謂之命朱子曰亦是自作而天殺之但非正命耳使文王死於羑里孔子死於桓魋却是正命○新安陳氏曰天之命於人吉凶禍福死生夀殀雖萬變而不齊人之事乎天必盡其道有正無邪則一定而不易能盡其道而值其吉且福且夀者固正命也此似有以致之然我惟知自盡其道耳初非有所覬覦於天而爲之也盡道而吉福壽自至焉非天命之正而何苟盡其道不幸而值凶禍夭是我于道理本無愧不過自值乎凶禍夭耳非我有以致之而然是亦命之正也必不盡其道自取禍敗䘮亡則自有以致之始不得爲正命耳○此章與上章蓋一時之言所以發其末句未盡之意潛室陳氏曰凡死雖均是命但盡道而無憾者為正比干雖殺身正也盗跖雖永年非正也知謂知此道理立謂盡此道理不惑於死生夀夭壹是天理排定是謂知命既知得了不成一向委付於命須是盡了自家身分上道理無少虧欠方是立命盡此道理了恁時死才無憾是謂正命○雲峯胡氏曰前章末句言立命是全其天之所付而不以人爲害之者也此所謂桎梏死及死於巖墻之下是不知正命未免流蕩不法而以人爲害之矣立命是已造聖賢之域知命是方入聖賢之階立在知後知在立先
  ○孟子曰求則得之舎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舎上聲
  在我者謂仁義禮智凡性之所有者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有道言不可妄求有命則不可必得在外者謂富貴利達凡外物皆是命字以氣言○趙氏曰言爲仁由己富貴在天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去聲○朱子曰富貴身外之物求之惟恐不得縱使得之於身心無分毫之益况不可必得乎若義理求則得之能不䘮其所有可以爲聖爲賢利害甚明○南軒張氏曰言求在我者有益於得所以擴天理也言求在外者無益於得所以遏人欲也富貴利達衆人謂已有求之之道然不知其有命焉固有求而得之者矣是亦有命而非求之能有益也蓋亦有巧求而不得者多矣以此可見其無益於得也○新安陳氏曰此章言仁義禮智根於性乃所當求富貴利達制於命不可必求也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
  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則君臣父子小則事物細微其當然之理無一不具於性分去聲之内也
  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樂音洛
  誠實也言反諸身而所備之理皆如惡去聲惡臭好去聲好色之實然則其行之不待勉强上聲而無不利矣利順也其爲樂孰大於是朱子曰萬物不是萬物之迹只是萬物之理知君臣之義父子之親這道理本備於吾身誠是實有此理檢㸃自家身上果無欠缺事君真箇忠事父真箇孝莫不各盡其當然而無一毫之不盡則仰不愧天俯不怍人自然是快活然反之於身有些子不實則中心愧怍不能以自安如何㑹樂横渠謂反身而誠則不慊於心此說極有理○反身而誠見得本具是理而今亦不曽虧欠了他底若不反身而誠只是天下公共之理我無與焉○此乃躬行之至無一理不實有於吾身非爲一時見人發也如仁義忠孝應接事物之理皆真有之而非出於勉强偽爲也此是見得透信得及處到此地位則推己及人不待勉强而仁在我矣下言强恕而行者蓋言未至於此則當强恕以去己私之蔽而求得夫天理之公也○潛室陳氏曰反諸身者既是萬理皆實即渾身是義理流行何處不順裕苟於實理無得即觸處滯礙無徃而非逆境何樂之有○雲峯胡氏曰此一反字只是自檢㸃過不是湯武反之之反
  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强上聲
  强勉强也恕推己以及人也反身而誠則仁矣其有未誠則是猶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純也故當凡事勉强推己及人庶幾平聲心公理得而仁不逺也朱子曰强恕不言忠無忠何以爲恕蓋有心爲恕則忠固在其中矣所謂無忠做恕不出兩字不容去一者正謂此也若自己心裏元自不實不盡更將何物推以及人以此見凡說恕字必有忠字在源頭了今人皆不忠之恕惟務苟且於一時不復有己可推亦無復近仁矣○反身而誠則恕從這裏流出不用勉强未到恁田地須是勉强○問强恕而行曰此是元不曾恕在故當凡事勉强推己及人若反而誠則無待於勉强矣强恕而行是要求至於誠○雲峯胡氏曰强恕求仁即誠之之事○此章言萬物之理具於吾身體之而實則道在我而樂音洛有餘聖賢之事行之以恕則私不容而仁可得學者之事○朱子曰反身而誠自然循理所以樂强恕而行且恁地把捉勉强做去萬物皆備於我下文反身强恕皆蒙此句為義强恕者亦是他見得萬物皆備於我了只爭着一箇反身而誠便是要强恕上做工夫亦只是要去箇私意而已私意既去則萬物自無欠缺處矣○新安陳氏曰樂莫大焉必以無不慊仰不愧俯不怍形容方見樂之味集註雖不用此語然曰如惡惡臭好好色之實然則是以大學誠意章自慊之意言之而此意已在其中矣誠與仁一理耳實有此理則曰誠純乎此理而無私則曰仁未有誠而不仁者也亦未有仁而不誠者也
  ○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衆也
  著者知之明察者識之精慶源輔氏曰著則明之而已察則又加精焉言方行之而不能明其所當然既習矣而猶不識其所以然習謂行之積習既久所以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多也慶源輔氏曰所當然是就事上說所以然是就理上說凡事皆有所當然必有理之所以然人能於方行之時明其事之所當然既習之後又識其理之所以然則能知夫道矣○勿軒熊氏曰此與上章通言有此三等人反身而誠上也强恕而行次也此承上章而言下等人也○新安陳氏曰天下事物有當然之則必有所以然之故行而不明當然之則習而不察所以然之故此爲凡人言也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於凡人無責也學者則不當然矣孟子斯言其亦憫凡人而不無望於學者與
  ○孟子曰人不可以無耻無耻之耻無耻矣
  趙氏曰人能耻己之無所耻是能改行去聲從善之人終身無復扶又反有耻辱之累矣南軒張氏曰耻者羞惡之心所推也耻吾之未能進於善則善可遷耻吾之未能逺於過則過可消苟惟漠然無所耻則爲無所忌憚而已矣故人當以無所耻爲耻也○慶源輔氏曰耻者改過遷善之機也人能以己之無耻爲耻則思去其耻而耻可無否則安於其耻而耻終不可免
  ○孟子曰耻之於人大矣
  耻者吾所固有羞惡去聲之心也存之則進於聖賢失之則入於禽獸故所繫爲甚大慶源輔氏曰存之則有所不爲故可進於聖賢失之則無所不爲故至入於禽獸讀之使人凛凛
  爲機變之巧者無所用耻焉
  爲機械下戒反變詐之巧者所爲之事皆人所深耻而彼方且自以爲得計故無所用其愧耻之心也慶源輔氏曰陷溺其心於機械變詐之巧則是無所不爲者也故人雖以為深耻而己方自以為得計其愧耻之心雖其固有亦自窒塞而不復發見矣○雲峯胡氏曰爲機變之巧此巧字便與耻字相反耻則守正而有所不爲巧則行險而無所不爲雖其本心未嘗無耻而彼方自矜其為之之巧則無所用其耻矣周夫子拙賦正是深貶此一巧字
  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
  但無耻一事不如人則事事不如人矣或曰不耻其不如人則何能有如人之事其義亦通新安陳氏曰前說以不耻爲無耻不如後說之明順其意蓋曰耻不如人則漸能如人不耻其不如人則何能如人之有或問人有耻不能之心如何程子曰耻其不能而爲之可也耻其不能而掩藏之不可也慶源輔氏曰程子是用後說耻不能而爲之則終必能是以貴夫耻也耻不能而掩藏之則終不能矣是不能擴充夫耻也
  ○孟子曰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古之賢士何獨不然樂其道而忘人之勢故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見且猶不得亟而况得而臣之乎好去聲樂音洛亟去吏反言君當屈己以下去聲降也賢士不枉道而求利二者勢若相反此勢字不與本文二勢字相關而實則相成蓋亦各盡其道而已張子曰不資其力而利其有則能忘人之勢若資仰其富貴而欲有所取則不能矣○南軒張氏曰在上者忘其勢而惟恐不得天下之善在下者忘人之勢而惟義是從此爲俱得其道使二者一旦而相合則上下交而爲泰矣故王公不致敬盡禮於賢士雖欲數見之且不得况可得而臣之蓋士非以此自髙也其道固當爾也○慶源輔氏曰君好善則不知勢之在己士樂道則不知勢之在人兩盡其道則雖若相反而實相成不然君挾其勢而驕夫士士懾於勢而徇乎君則兩失其道矣尚何足與有爲哉○雲峯胡氏曰使爲君者有以成賢士樂道之志而爲士者肯出而成其君好善之美則上下交而爲泰矣此集註所謂相成也○新安陳氏曰致敬内致敬也盡禮外盡禮也王公必致敬盡禮於賢是能好善而忘勢屈己以下賢也賢士必待君致敬盡禮而後應之是能樂道忘人之勢不枉道而求利也
  ○孟子謂宋句踐曰子好遊乎吾語子遊句音鉤好語皆去聲宋姓句踐名遊遊說音稅
  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亦囂囂
  趙氏曰囂囂五髙許驕二反自得無欲之貌慶源輔氏曰遊說之士大病是不識義理而惟欲其言之售故往往以人之知不知爲欣戚是以孟子語以自得無欲之說○新安陳氏曰自得於己而無所欲於人非内重而外輕者不能也
  曰何如斯可以囂囂矣曰尊徳樂義則可以囂囂矣樂音洛
  徳謂所得之善尊之則有以自重而不慕乎人爵之榮義謂所守之正樂之則有以自安而不徇乎外物之誘矣慶源輔氏曰尊如尊徳性之尊樂如樂天知命之樂○新安陳氏曰能如此則自得無欲之氣象自然著見而不可掩矣
  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離力智反
  言不以貧賤而移不以富貴而淫此尊徳樂義見形甸反於行事之實也新安陳氏曰尊徳樂義内存於心無迹可見必窮有定守而不失義所謂貧賤不能移達有實用而不離道所謂富貴不能淫此乃尊徳樂義著見於行事之實迹也
  窮不失義故士得已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得已言不失己也不失己如云不失其身民不失望言人素望其興道致治去聲而今果如所望也慶源輔氏曰窮不失義則在我者得其所守達不離道則能興道致治以慰斯民平日之所望
  古之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脩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見音現
  見謂名實之顯著也新安陳氏曰内盡修身之實而名自著見於世蓋實之不可掩者非君子願乎其外而欲以是自見也此又言士得已民不失望之實新安陳氏曰得志兼善此民不失望之實不得志獨善此士得己之實也○此章言内重而外輕則無往而不善南軒張氏曰句踐徇名而外求者孟子使求之吾身而已夫士達所不離之道即其窮所不失之義也道言體義言用互相明耳窮不失義則無慕乎外故有以自得於己一違於義則失己矣達不離道則凡其注措設施無非道之所在故有以副民望也得志澤加於民其道得行也不得志脩身見於世惟義之安也其曰得志不得志云者蓋澤加於民雖所性不存焉而道行固亦君子本志之所欲也○雲峯胡氏曰内重是徳義外輕是窮達嚴内外輕重之分者既不失其本性之善故窮亦善達亦善但達則能使民皆歸於善窮則此身自不失其善耳
  ○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夫音扶
  興者感動奮發之意凡民庸常之人也豪傑有過人之才智者也蓋降衷秉彛人所同得唯上智之資無物欲之蔽爲能無待於教而自能感發以有爲也南軒張氏曰興者興起於善道也文王風化之盛者必待風化之盛薰陶漸漬而後興起此衆民耳若夫豪傑之士則卓然自立無待於人雖無文王固自興起也此章勉人使自立耳○慶源輔氏曰文武興則民好善此中人以下之資也蓋無特立之操教之善則爲善否則爲惡矣唯豪傑之士無物欲之累以蔽其秉彜之天有過人之才以致其爲善之力雖無聖人在上以教率之自能奮其特立之操以有爲也孟子此言蓋欲學者不以凡民自棄而以豪傑自期耳
  ○孟子曰附之以韓魏之家如其自視欿然則過人逺矣欿音坎
  附益也韓魏晉卿富家也欿然不自滿之意尹氏曰言有過人之識則不以富貴爲事南軒張氏曰以外物爲重輕者不得其欲則不足得則滿矣其滿與不足係乎外物者也若益以韓魏之家而自視欿然則是不以外物爲重輕志存乎道義而已所進又可量乎其過人也逺矣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
  程子曰以佚道使民謂本欲佚之也播穀乘屋之類是也以生道殺民謂本欲生之也除害去上聲惡之類是也蓋不得已而爲其所當爲則雖咈符勿反民之欲而民不怨其不然者反是朱子曰彼有惡罪當死吾求所以生之者而不得然後殺之以安衆而厲其餘此以生道殺之也彼亦何怨之有○慶源輔氏曰播穀乘屋之類雖不免於勞然其本意則乃欲佚之而已故雖勞而不怨除害去惡之類雖不免於殺然其本意則乃欲生之而已故雖死而不怨殺者○不得已者事也爲其所當爲者理也事雖不得已而吾但爲其理之所當爲故雖勞之殺之可謂咈民之欲矣而民自不怨不然則是私意妄作而已民之怨怒其可得而逃乎君子其亦謹其所謂勞與殺之事哉○新安陳氏曰事雖不得已而理實所當爲則雖咈民之私欲而實契民之公心故民雖勞且死而自不怨也
  ○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皞胡老反
  驩虞與歡娱同皞皞廣大自得之貌程子曰驩虞有所造爲而然豈能久也耕田鑿井帝力何有於我帝王通歴帝堯之時有老人擊壤於路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哉風土記云撃壤者以木為之長三四寸形如履臘節□少以為戯将戯先側一壤於地□於三四十步以手中壤擿之中者以為上如天之自然乃王者之政楊氏曰所以致人驩虞必有違道干譽之事若王者則如天亦不令力呈反下同人喜亦不令人怒慶源輔氏曰霸者亟民之從䂓模狹窄時下雖得民之歡娱然豈能乆哉事過意息則忘之矣至於王者則如天道之自然當生則生當殺則殺而民自忘其喜怒也○新安陳氏曰二如字似恂恂如踧踖如之如語助辭也霸者之民感上之惠而驩虞如霸功淺近易悅故也王者之民忘上之徳而皞皞如王道廣大深逺而無迹故也
  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爲之者此所謂皞皞如也庸功也周禮曰民功曰庸豐氏曰豐氏名稷字相之四明人因民之所惡去聲而去上聲之非有心於殺之也何怨之有新安陳氏曰即上章以生道殺民之意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非有心於利之也何庸之有輔其性之自然使自得之故民日遷善而不知誰之所爲也慶源輔氏曰因民之性輔其自然使自得夫善如堯所謂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是也惟其如是故民日遷於善而不知誰之使我如此也此即程子所謂耕田鑿井帝力何有於我之事
  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夫音扶
  君子聖人之通稱也所過者化身所經歴之處即人無不化如舜之耕歴山而田者遜畔陶河濱而器不苦窳音喻也所存者神心所存主處便神妙不測如孔子之立斯立道去聲斯行綏斯來動斯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也此句釋神字是其徳業之盛慶源輔氏曰徳以其得於己者而言業以其見於事者而言乃與天地之化同運並行舉一世而甄吉延反陶之非如霸者但小小補塞先則反其罅虚訝反漏而已此則王道之所以爲大而學者所當盡心也程子曰所存者神在己也所過者化及物也○朱子曰經歴不必爲經行之地凡其身之所臨政之所及風聲氣俗之所被皆謂經歴程子直以所過者化爲及物蓋言所過者化則凡所經歴物無不化不必久於此而深治之然後物從其化也其曰在己者蓋以化者無意而及物此則誠於此而動於彼其感應之速如影響形聲之召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是則所謂神爾○問所經歴處皆化如此即是民化之非大而化之之化曰作大化之化有病只是所經歴處纔霑著些便化雷一震而萬物俱生動霜一降而萬物皆成實無不化者書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亦是此意○存是自家主意處便神妙不測亦是人見其如此○上下與天地同流重鑄一畨過相似小補只是逐片逐些子補綴○自王者之民皞皞如也而下至此皆說王者功用如此○南軒張氏曰霸者之為利小而近目前之利民歡樂之王者之化逺而大涵養斯民富而教之民安於其化由於其道而莫知其所以然也○新安陳氏曰過化存神所存主者其體也所過者化以其所存者神也若此則上下與天地同流矣言其配化育之流行也視霸者之區區求以利之者不亦小乎夫以王者功用之大其本在於過化存神而已而此二者又存神爲之主焉○孟子辨王霸屢矣此又言王霸之民其不同如此首以霸與王對說中言王而不及霸末方以小補繳上霸者之事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
  程子曰仁言謂以仁厚之言加於民仁聲謂仁聞去聲謂有仁之實而爲衆所稱道者也此尤見仁徳之昭著故其感人尤深也慶源輔氏曰仁言如書所載訓誥誓命之類是也仁聲如邠人聞太王爲仁人伯夷太公聞文王善養老之類是也
  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
  政謂法度禁令所以制其外也教謂道去聲徳齊禮所以格其心也慶源輔氏曰善政亦非徒尚夫法度禁令也固亦有徳行乎其間但道之以政齊之以刑終不若道之以徳齊之以禮者得民之心感而誠服也
  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得民財者百姓足而君無不足也得民心者不遺其親不後其君也南軒張氏曰善政立而後善教可行所謂富而教之者也孟子論得民心必歸之善教者蓋至此而後為得民之至也○慶源輔氏曰百姓足而君無不足者取之有道用之有節故民先自足而君亦無不足也不遺其親不後其君使民之於君親之如父母愛之如四體尊而敬之則得其財與無不足又有不足道者矣○雲峯胡氏曰孟子之意蓋謂使民畏不如使民愛得民財不如得民心然善政得民財一句集註又恐後世貪君汙吏借此以藉口訓之曰得民財者百姓足而君無不足也意謂無善政則百姓不足君孰與足矣然有善政以得民財孟子猶以爲不如善教之得民心况後世無善政而取民之財者哉
  ○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
  良者本然之善也程子曰良知良能皆無所由乃出於天不繫於人西山真氏曰善出於性故有本然之能不待學而能本然之知不待學而知也
  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長上聲下同
  孩提二三歲之閒知孩笑可提抱者也愛親敬長所謂良知良能也慶源輔氏曰孩提而下又所以指其良知良能之在人者曉之是豈待學而後能慮而後知哉○新安陳氏曰孩提知愛親敬兄與能愛親敬兄此蓋指良知良能之先見而切近者以曉人也
  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
  言親親敬長雖一人之私然達之天下無不同者所以為仁義也朱子曰無他達之天下只說達之天下無别道理○問仁義不止於孝弟而孟子以為達之天下還是推孝弟之心以友愛天下即是仁義否潛室陳氏曰此章無推此及彼之意所謂達乃達道達徳之達言人心所同然也親親仁之發敬長義之發仁義之道無他人心之所同然耳○新安陳氏曰親吾親敬吾長雖一人之私然推而達之天下則人人皆親親敬長無不同者此人心天理之公也親親仁之實敬長義之實仁義不待外求不過即人之本心可通乎天下之人心而一義不可勝用矣正以愛親敬兄出於良知良能者凡人之性無不同此本然之善故也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行去聲
  居深山謂耕歴山時也蓋聖人之心至虚至明渾上聲然之中萬理畢具新安陳氏曰此由其感而應之用而推原其未感未應之體如此一有感觸則其應甚速而無所不通新安陳氏曰善言善行皆是感觸我者聞而急聽之見而急行之若决江河沛然莫禦乃其應之甚速而無不通者矣非孟子造七到反道之深不能形容至此也問舜聞善言見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能禦其未有所聞見時氣象如何朱子曰湛然而已其理充塞具備一有所觸便沛然而不可禦○南軒張氏曰所謂善言善行者豈有外於舜之性哉惟舜之心純乎天理故聞善言見善行不待勉强而自趨沛然若决江河之莫禦也○新安陳氏曰孟子又嘗曰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舎己從人樂取諸人以為善與此章實互相發蓋舜之心萬善之感㑹也聞見天下之善因感觸吾心之善即勇於從之合而爲一人之善此大舜之所以為大與
  ○孟子曰無爲其所不爲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李氏曰有所不爲不欲人皆有是心也至於私意一萌而不能以禮義制之則爲所不爲欲所不欲者多矣能反是心則所謂擴充其羞惡去聲之心者而義不可勝平聲用矣故曰如此而已矣華陽范氏曰君子所當爲者義也所不可為者不義也所可欲者善也所不可欲者不善也不為不義則所為皆義不欲不善則所欲皆善君子之道止於如此而已矣○朱子曰人心至靈其所不當為不當欲之事何嘗不知但初聞自知了到計較利害即自以為不妨便自冒昧為之欲之耳今既知其所不當為不當欲者便要這裏截斷斷然不爲不欲故曰如此而已矣○勿軒熊氏曰此大學誠意章事無為其所不為是就躬行上克治所謂志士厲行守之於為也無欲其所不欲是就心之發念處克治所謂哲人知幾誠之於思也○雲峯胡氏曰有所不爲有所不欲是本來羞惡之心無為其所不爲無欲其所不欲是能擴充其羞惡之心為是一身之動欲是一念之動不惟謹其動而且謹其動之幾是真能擴充其羞惡之心而義不可勝用矣○新安陳氏曰李氏之說上言禮義下獨言義者蓋以義制事則能不為其所不當為以禮制心則能不欲其所不當欲故兼以禮義言之然義者心之制也施之斷制義爲尤切斷然不爲其所不當爲不欲其所不當欲則在充其羞惡之心以達夫義之用而已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恒存乎疢疾知去聲疢丑刃反徳慧者徳之慧慧聰警也術知者術之知疢疾猶災患也言人必有疢疾則能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慶源輔氏曰徳之慧謂慧徳也與昏正相反術之知謂知術也與愚正相反疢疾則非真是病故曰猶災患也人惟有災患竦動其仁義禮智之心堅忍其食色臭味之性故能増益其所不能而有夫徳慧術知也
  獨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
  孤臣逺臣獨惟也不連孤字孽子庶子皆不得於君親而常有疢疾者也達謂達於事理即所謂徳慧術知也南軒張氏曰人平居無事漠然不省唯疢疾加焉則動心忍性有所感發故慧知由此而生危故専一而不敢肆深故精審而不敢忽専精之極故於事能通達也處安樂者誦斯言可不思逸豫之溺人而深戒懼乎當憂患者誦斯言可不念其為進徳之地而自勉勵乎○新安陳氏曰此章與舜發畎畆章互相發故集註及南軒之說皆引動心忍性以釋此章人苟履憂患之境處孤孽之勢當知天以是玉我於成勿自沮而深自力於以進其徳益其術庶幾操心危而卒無危慮患深而卒免患而至於達乎達則徳必慧術必知而疢疾不能爲吾患矣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爲容悅者也
  阿徇以爲容逢迎以爲悅此鄙夫之事妾婦之道也慶源輔氏曰阿徇爲容謂長君之惡以求容其身者逢迎為悅謂逢君之惡以求君之悅者
  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
  言大臣之計安社稷如小人之務悅其君眷眷於此而不忘也慶源輔氏曰此即所謂天理人欲同行而異情也其眷眷不忘雖同而其情則異一則務為容悅之私一則務安社稷以爲意也
  有天民者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
  民者無位之稱以其全盡天理乃天之民故謂之天民必其道可行於天下然後行之不然則寧沒世不見知而不悔不肯小用其道以徇於人也張子曰必功覆敷救反斯民然後出如伊吕之徒雲峯胡氏曰伊尹為天民之先覺此則曰有天民者㫖意不同蓋前所謂天民者皆禀氣於天均之為天生之民此則以其全盡天理乃天之民也○新安陳氏曰伊耕莘呂釣渭之時可當天民之名使不遇湯武則沒世不出必矣此提天民主其不輕出而言非以伊呂等後來出當大任而言也
  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
  大人徳盛而上下化之所謂見形甸反龍在田天下文明者龜山楊氏曰物正物自正也大人只是正己而已若物之正何可必乎惟能正己物自然正此乃篤恭而天下平之意○慶源輔氏曰上謂君下謂民大人徳盛故君民無不化大人一出而天下文明是聖人之事也○雲峯胡氏曰易乾卦九二九五皆稱大人九二見龍在田天下文明在下之大人也九五飛龍在天乃位乎天徳在上之大人也孟子所言四者雖人品不同然皆在下而為臣者也故以乾九二當之○此章言人品不同略有四等容悅佞臣不足言安社稷則忠矣然猶一國之士也天民則非一國之士矣然猶有意也無意無必唯其所在而物無不化惟聖者能之朱子曰天民専指未得位者大人則其徳已著○南軒張氏曰以事是君為容悅者慕爵禄而從君者也以安社稷為悅則志存乎功業者也與為容悅者固有間矣然未及乎道義也蓋志存功業則苟可就其功業而遂其志則亦所屑為矣古之人惟守道明義而已雖有蓋世之功業在前可為而在我者有一毫未安則不敢徇也天民者必明見夫達而其道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蓋其所主在道而非必於行也謂之天民者言能全夫天理者也天之生民也其理無不具而人之虧欠者多矣故程子謂天民為能踐形者也以其在下而未達故謂之民若伊尹之在莘野是也正己而物正之者正己而物自正也若規規然有意於正物則其道狹矣至正而天下之感無不通焉固有不言而信不令而從者矣秦漢而下其間號為賢臣者不過極於以安社稷為恱而已語夫天民事業則鮮也○慶源輔氏曰猶有意如程子所謂伊尹雖聖人終是有任底意思在是也大人則聖人矣如周公孔子方能當之周公在上而能使天下文明者也孔子在下而能使萬世文明者也至公無私進退以道周公之無意無必也仕止久速無可不可孔子之無意無必也○新安陳氏曰志於道徳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功名者富貴不足以累其心事君為容悅志於富貴者也安社稷為悅志於功名者也春秋列國名卿可以當之若天民者則志於道徳矣然猶未能純乎道徳而無意於功名也至於大人則純乎道徳之自然而功名不足以累其心矣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樂音洛王與皆去聲下並同
  南軒張氏曰君子之樂樂其天也於下文三者得其樂則視王天下之事如太虚中浮雲耳果何與於我而况其他哉
  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
  此人所深願而不可必得者今既得之其樂可知
  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
  程子曰人能克己則仰不愧俯不怍心廣體胖其樂可知有息則餒矣新安陳氏曰本文無克己之意此程子推原所以能不愧不怍之由而示人以其要也人所以俯仰愧怍累於己私耳克去己私則内不愧於心所以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心廣體胖之樂不期其然而然矣
  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盡得一世明睿俞例反之才而以所樂乎已者不愧不怍之樂教而養之則斯道之傳得之者衆而天下後世將無不被其澤矣聖人之心所願欲者莫大於此今既得之其樂為何如哉慶源輔氏曰此樂與朋自逺来之樂同而有大焉○新安陳氏曰朋自逺來其言平而易遂得天下英才其言髙而難必孟子之門僅一樂正子亦恐未足以當此韓子曰軻之死不得其傳焉是孟子於此一樂亦終不能得也
  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
  林氏曰此三樂者一係於天一樂一係於人三樂其可以自致者惟不愧不怍而已學者可不勉哉南軒張氏曰三樂之中仰不愧俯不怍其本與蓋不愧不怍在我可得而勉者也使吾胷中多所愧怍則雖處父母兄弟之間固亦不得而樂其樂也所以教育天下之英才者是吾之不愧不怍者也自不能無愧怍則雖得英才亦何以為教而有此樂哉
  ○孟子曰廣土衆民君子欲之所樂不存焉樂音洛下同地闢民聚澤可逺施去聲故君子欲之然未足以為樂也
  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所性不存焉其道大行無一夫不被其澤故君子樂之然其所得於天者則不在是也朱子曰此君子是通聖人而言○慶源輔氏曰二者皆施仁之事但有一國與天下之辨故所欲未足以為樂至於樂則博施濟衆聖人之事也所欲極於所樂固亦非性外事但於吾性所受之全體則初無増損也○雲峯胡氏曰前章君子三樂所樂在所性之中此章君子樂之所性在所樂之外何也曰中天下而立達而在上者之事君子之所性固不以達而在上有所加也故君子雖樂乎此而其所得乎天者不在此也或曰集註前謂斯道傳之者衆而天下後世將無不被其澤此謂其道大行無一夫不被其澤皆曰道曰澤而此則所性不存焉何也曰斯道傳之者衆萬世之澤也其道大行一時之澤也况其道大行必中天下而立者能之是道有待於位而後行不如是則不能行此君子雖樂乎此而所性不存焉若夫盡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樂乎己者教而育之以己之天覺彼之天聖人之心深樂乎此而其樂即在性分之内且孟子於三樂則曰王天下不與存於中天下而立則曰所性不存分而言之固自大有聞哉
  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分去聲
  分者所得於天之全體故不以窮達而有異朱子曰此是說生來承受之性君子所性只是這一箇道理雖達而為堯舜在上亦不是加添些子若窮而為孔孟在下亦不是減少些子蓋這一箇道理合下都定了更添減不得○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固是人所欲與其處畎畆之中孰若進而得行其道使天下皆被其澤要得出行其道者亦是人之所欲但其用其舎於我性分之内本不相闗進而大行退而窮居於我性分之内無所加損
  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睟音粹見音現盎烏浪反
  上言所性之分與所欲所樂不同此乃言其藴委粉反又去聲也仁義禮智性之四徳也四徳即性之蘊蓄者根本也生發見音現下同也睟然清和潤澤之貌盎豐厚盈溢音逸之意施於四體謂見於動作威儀之閒也喻曉也四體不言而喻言四體不待吾言而自能曉吾意也蓋氣禀清明無物欲之累則性之四徳根本於心其積之盛則發而著見於外者不待言而無不順也新安陳氏曰順謂順其則也當玩味根字生字其根深則其積盛其積盛則其生發自不可遏矣程子曰睟面盎背皆積盛致然四體不言而喻唯有徳者能之朱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便見得四端著在心上相離不得纔有些子私意便剗斷了那根便無生意譬如木根著在土上方㑹生其色也睟然便從那根上發出來且性字從心見得有這心便有許多物在其中○君子氣宇清明無物欲之累故合下生時這箇根便著土所以生色形見於外衆人則合下生時便為氣禀物欲一重隔了這箇根未著土蓋有殘忍底心便没了仁之根有頑鈍底心便没了義之根有忿狠底心便没了禮之根有黒暗底心便没了智之根都各有一重隔了而今人便只要去其氣禀之隔教四者之根著土而已○四體不言而喻是四體不待命令而自如此如手容恭不待自家教他恭而手容自然恭足容重不待自家教他重而足容自然重○覺軒蔡氏曰先師云看文字當看大意又看句語中何字最切要仁義禮智根於心根字甚有意蓋根於心者培養得厚盛則發於外者自然睟面盎背到得手足順便不覺其所以然○此章言君子固欲其道之大行然其所得於天者則不以是而有所加損也新安陳氏曰道之大行如堯舜固所樂也而於性分亦何加窮居如孔孟亦非所戚也其於性分亦何損此君子所以惟求盡其性分之在内者而無所慕於勢分之在外者也
  ○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大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天下有善養老則仁人以為已歸矣辟去聲下同大他蓋反
  已歸謂已之所歸餘見形甸反下同前篇新安陳氏曰仁人指伯夷太公前篇以爲大老此以爲仁人達尊三齒徳居其二大老以齒言仁人以徳言也
  五畆之宅樹墻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畆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衣去聲
  此文王之政也一家養母雞五母彘二也餘見前篇
  所謂西伯善養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五十非帛不煖七十非肉不飽不煖不飽謂之凍餒文王之民無凍餒之老者此之謂也
  田謂百畆之田里謂五畆之宅樹謂耕桑畜許六反謂雞彘也趙氏曰善養老者教導之使可以養其老耳非家賜而人益之也南軒張氏曰以伯夷太公之事觀之則知天下有善養老者則仁人必歸之蓋善養則其仁心之所存仁政之所行可知矣仁人見其然是以樂從之○慶源輔氏曰若無孟子此說則人將謂文王之養老只如後世尊養三老五更之禮文而已
  ○孟子曰易其田疇薄其稅斂民可使富也易斂皆去聲易治也疇耕治之田也教民務本
  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財不可勝用也勝音升
  教民節儉則財用足也
  民非水火不生活昏暮叩人之門戸求水火無弗與者至足矣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焉於䖍反
  水火民之所急宜其愛之而反不愛者多故也尹氏曰言禮義生於富足民無常産則無常心矣華陽范氏曰先王養天下之民非人人衣食之也唯不奪農時則皆得治其田疇恭儉節用則可以薄其稅斂此二者使富足之道也又曰聖人之治天下既庻而後富之既富而後教之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所謂菽粟如水火則民無有不仁堯舜三王之盛皆由此道也○新安陳氏曰禮義常心即所謂仁也使菽粟如水火之多則民皆能推有餘以濟不足必不至於慳吝不仁矣有餘則易公其有所以無不仁不足則各私其有烏得仁夫聖人治天下政事亦多端矣然其大本在養民而已民以食為天使民足其食之天不在乎他在使民務本以豐財之源儉約以節財之流而已孟子言治鑿鑿皆實如此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爲言
  此言聖人之道大也東山蓋魯城東之髙山而太山則又髙矣此言所處上聲益髙則其視下益小所見既大則其小者不足觀也難爲水難爲言猶仁不可爲衆之意慶源輔氏曰觀於海則天下之水皆不足以動吾之視遊於聖人之門則天下之言皆不足以動吾之聽亦猶仁則天下之衆皆莫能與之敵故亦曰難為衆也○潛室陳氏曰仁不可爲衆言仁者難為衆看有幾多人衆來到仁者面前皆使不得如太山之前難為山大海之前難為水
  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
  此言道之有本也瀾水之湍急處也明者光之體光者明之用也觀水之瀾則知其源之有本矣觀日月於容光之隙乞逆反無不照則知其明之有本矣新安陳氏曰二者皆是於其用處知其本承上文以比聖道之所以大者以其有本也
  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
  言學當以漸乃能至也成章所積者厚而文章外見形甸反朱子曰成章是做得成片段有文理可觀如孝真箇是做得孝成忠真箇是做得忠成子貢之辯子路之勇都是真箇做得成了不是半上落下今日做得明日又休了達者足於此而通於彼也慶源輔氏曰如自有諸己之謂信至於大而化之之謂聖自志學至於從心不踰矩其閒次第皆是足於此而通於彼須實體之方知其味非妄想虚空者所能測識也○新安陳氏曰盈科而後進已見前篇盈而行者溢於此而流於彼也○此章言聖人之道大而有本學之者必以其漸乃能至也朱子曰此一章如詩之有比興比者但比之以他物而不說破其事如鶴鳴于九臯之類是也此之觀水有術至容光必照焉似詩之比興則引物以發其意而終說破其事如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之上引毚兎柔木之類是也此之以登山觀海興起逰聖門難為言以流水不盈科不行興起為道不成章不達似詩之興也君子之志於道不成章不達蓋人之為學須是務實乃能有進若這裏工夫欠了分毫定是要透過那裏不得○慶源輔氏曰聖道之大固有其本矣然自學者言之則又豈能一蹴而遽至哉故又以水必盈科而後行君子之志於道必成章而後達者曉之以見學者當務實而有漸不可躐等陵節懸空妄想而卒歸於無所得
  ○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爲善者舜之徒也
  孳孳孳與孜同勤勉之意言雖未至於聖人亦是聖人之徒也
  雞鳴而起孳孳爲利者蹠之徒也
  蹠盜蹠也蹠與跖同
  欲知舜與蹠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閒也
  程子曰言閒者謂相去不逺所爭毫末耳善與利公私而已矣才出於善便以利言也問這箇利非是有心於為利只是理不明纔差些便入那邉去朱子曰然纔差向利邉去只見利之為美矣○閒是兩者相並在這裏一條路做這邉去一條路做那邉去所以謂之閒○楊氏曰舜蹠之相去逺矣而其分乃在利善之閒而已是豈可以不謹然講之不熟見之不明未有不以利爲義者又學者所當深察也朱子曰程子嘗言不獨財利之利凡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一事須尋自家穩便處皆利心也如此則善利之閒相去毫髪苟辨之不明其不及以利為善者鮮矣此大學之道所以雖以誠意正心為重而必以格物致知為先也○新安陳氏曰善與利之閒察之貴乎精而為善之力守之貴乎一察之精致知之事也守之一力行之事也察之不精則認利為義認人欲為天理者有矣守之不一則今日為善明日怠焉者有矣必精以察乎善利之閒而不雜一以守其為善之力而不移則庶乎不流為蹠之歸而人皆可為舜者將真可以為舜矣此章亦所以遏人欲擴天理也或問雞鳴而起若未接物如何為善程子曰只主於敬便是為善慶源輔氏曰程子又教人以静時工夫也動静相涵敬義兩立孳孳不已則庶乎可以進於聖人之學矣○新安陳氏曰未接物時敬以直内以立其本及接物時義以方外以達其用此動静交養内外夹持之功皆所謂為善也必如是而後為善之功始宻矣不然則未接物時為無所用其為善之力乎
  ○孟子曰楊子取爲我抜一毛而利天下不爲也爲我之為去聲
  楊子名朱取者僅足之意取為我者僅足於為我而已不及為亦去聲人也列子稱其言曰伯成子髙不以一毫利物是也此失之不及者也○列子楊朱篇楊子曰伯成子髙不以一毫利物舍國而隐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體偏枯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禽子問楊朱曰去子體之一毛以濟一世汝為之乎楊朱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濟禽子曰假濟為之乎楊子弗聽○朱子曰莊子數稱楊子吾恐楊氏之學如今道流修煉之士其保嗇神氣雖一句話不妄與人說只是箇逍遥物外僅足其身微似義耳然不似也
  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爲之放上聲
  墨子名翟兼愛無所不愛也摩頂摩突其頂也突陀没反觸也放至也此失於太過者也○南軒張氏曰摩其頂以至踵一身之間凡可以利天下者皆不惜也
  子莫執中執中爲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
  子莫魯之賢人也知楊墨之失中也故度待洛反於二者之閒而執其中近近道也權稱去聲下同直為反也所以稱物之輕重而取中也執中而無權則膠於一定之中而不知變是亦執一而已矣程子曰中無定體惟達權然後能執之○龜山楊氏曰聖人所謂權者猶權衡之權量輕重而取中也用之無銖兩之差則物得其平矣今夫物有本重而末輕者執其中而不知權則物失其平非所以用中也程子曰中字最難識須是黙識如字心通且試言一㕔則中央為中一家則㕔非中而堂為中一國則堂非中而國之中為中推此類可見矣又曰中不可執也新安陳氏曰不可如子莫之固執耳非謂堯舜湯之執中為不可也識得則事事物物皆有自然之中不待安排安排著直略反則不中矣程子曰楊子抜一毛不為墨子又摩頂放踵為之此皆是不得中至子莫執中欲執此二者之中不知怎麽執得○朱子曰三聖相授允執厥中與子莫執中文同而意異蓋精一之餘無適非中其曰允執則非徒然執之也子莫之執中其爲我不敢為楊朱之深其兼愛不敢為墨翟之過而於二者之中執其一節以為中耳故由三聖以為中則其中活由子莫以為中則其中死中之活者随時随事而無不中中之死者非學聖人之學不能有以權之而常適於中也權者權衡之權言其可以稱物之輕重而游移前却以適其中蓋所以節量仁義之輕重而時措之者也程子謂子莫執中比楊墨為近而中則不可執也當知子莫之執中與舜禹湯之執中不同則知此說矣蓋聖人義精仁熟非有意於執中而自然無過不及故有執中之名而實未嘗有所執也以其無時不中故又曰時中若學未至理未明而徒欲求夫所謂中者而執之則所謂中者果何形狀而可執也殆見愈執而愈失矣子莫是也既不識中乃慕夫時中者而欲随時以為中吾恐其失之彌逺未必不流而為小人之無忌憚也中庸但言擇善而不言擇中其曰擇乎中庸亦必繼之曰得一善豈不以善端可求而中體難識乎夫惟明善則中可得而識矣○慶源輔氏曰楊氏資質略偏於剛毅墨氐資質略偏於寛厚只縁不知至理所在而各流於一偏淪胥不已遂至各極其偏一則為我一則兼愛至於子莫又自其末流觀之而知楊墨之皆失中也乃度於兼愛為我之閒而執其中其意固善而於道亦近矣然時有萬變事有萬殊物有萬類而中無定體若但膠於一定之中而執之不能如稱錘之因物輕重而前却以取平則與二子之執一者亦無異矣若子莫者是要安排箇中来執之也○問書之允執厥中與子莫執中之說二者分辨如何潜室陳氏曰允執厥中乃時中之中觸處是道理活法也子莫乃執一以為中死法也霄壤之異○新安陳氏曰安排者以私意揣度之而不順其自然也
  所惡執一者爲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惡為皆去聲賊害也爲我害仁兼愛害義新安陳氏曰爲我者惟知有己不知有人似義非義而有害於仁兼愛者愛無差等似仁非仁而有害於義執中者害於時中皆舉一而廢百者也南軒張氏曰為我兼愛皆道也當為我則為我當兼愛則兼愛是乃道也彼堕於一偏者固賊夫道而於其間取中者是亦舉其一而廢其百耳○雲峰胡氏曰吾儒亦有所謂中所謂一但吾儒之中也随時以取中異端之中也執中而無權吾儒之一也一以貫萬異端之一也一而廢百○新安陳氏曰舉一偏而廢百端百者言其多耳○此章言道之所貴者中問中一名而涵二義這箇中要與喜怒哀樂未發之中異與時中之中同曰然中之所貴者權楊氏曰禹稷三過其門而不入苟不當其可則與墨子無異顔子在陋巷不改其樂苟不當其可則與楊氏無異子莫執為我兼愛之中而無權鄉鄰有鬭而不知閉戸同室有鬭而不知救之是亦猶執一耳故孟子以為賊道禹稷顔回易地則皆然以其有權也不然則是亦楊墨而已矣朱子曰子莫見楊墨皆偏在一處要就二者之中而執之正是安排尋討也原其意思固好只是見得不分明依舊不是且如三過其門而不入在禹稷之時則可在顔子則不可居陋巷在顔子之時則是中在禹稷之時則非中矣居陋巷則似楊氏三過其門而不入則似墨氏要之禹稷似兼愛而非兼愛顔子似為我而非為我
  ○孟子曰饑者甘食渇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饑渇害之也豈惟口腹有饑渇之害人心亦皆有害口腹為饑渇所害故於飲食不暇擇而失其正味人心為貧賤所害故於富貴不暇擇而失其正理朱子曰饑渇害其知味之性則飲食雖不甘亦以為甘利欲害其仁義之性則所為雖不可亦以為可
  人能無以饑渇之害爲心害則不及人不爲憂矣人能不以貧賤之故而動其心則過人逺矣慶源輔氏曰人若能不以貧賤動其心而於富貴辨其所當得而受之其不當得則不受之則過於常人逺矣過人之逺則不憂其不及人矣○新安陳氏曰富貴有當得不當得之正理知之在心如飲食有羙惡之正味知之在口口腹因饑渇而失其正味人易知之人心因貧賤而失其正理人多未知也孟子因舉人之易知者以曉人之未知者夫貧賤不與饑渇期而饑渇必至自非有守之君子必不能忍饑渇遂厭貧賤而求富貴以害其心之正理矣是害口腹者饑渇也害心者亦饑渇也饑渇能害口之正味不當以害心之正理此君子所以可饑可寒可貧可賤而不可與為不義也人能不以貧賤動其心不以饑渇之害害其心則必不厭貧賤以脱饑渇必不𡨋受富貴以圗甘肥而不患不及人矣凡此皆孟子所以遏人欲而存天理也
  ○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
  介有分辨之意慶源輔氏曰介有分辨意則與界限之界同凡事各有界限甚分明不可踰越○新安陳氏曰介有剛介介特㢘介之意惟其有分辨所以能如此亦如亷本訓亷隅惟其亷隅分辨所以清㢘㢘潔也柳下惠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不怨阨窮不憫直道事人至於三黜是其介也○此章言柳下惠和而不流問栁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此與聖人之和互相發明邪乃所以為和邪龜山楊氏曰觀惠之和宜若不介故此特言之問何以知其介曰只不卑小官之意便自可見如柳下恵之才以為大官何所不可而樂於為小官則其剛介可知矣○新安陳氏曰不以三公之貴移奪其所守之介和而不流故也與孔子論夷齊不念舊惡意正相類皆聖賢微顯闡齒淺反幽之意也汪氏曰伯夷餓於首陽伊尹禄以天下不顧皆能不以三公易其介獨稱栁下恵何也以恵之和嫌於不介故也○雲峯胡氏曰人皆知夷齊之清而不知夷齊之清而有量人皆知栁下恵之和而不知恵之和而不流孔孟之言皆闡幽之意也微顯是帯過説○新安陳氏曰微顯闡幽四字出杜預春秋傳序本以言孔子作春秋之意於顯明者則微之幽昧者則闡之集註以為孔孟之論夷齊栁下惠亦得此意蓋夷齊之清恵之和此其顯而易見者夷齊之不念舊惡惠之介此其幽而難見者今則微其顯而闡其幽聖賢之至公至明如此
  ○孟子曰有為者辟若掘井握井九軔而不及泉猶爲棄井也辟讀作譬軔音刃與仭同
  八尺曰仞新安倪氏曰集註於語夫子之墻數仞下云七尺曰仞愚按周書爲山九仞孔安國云八尺曰仞鄭𤣥云七尺曰仞集註兩存其說歟蔡氏傳從孔説愚證之周禮匠人為溝洫廣四尺深四尺謂之溝廣八尺深八尺謂之洫廣二尋深二仞謂之澮盖其為溝洫澮是加一倍之數尋八尺也仞亦八尺也度脩廣則計之以尋度髙深則計之以仞是澮之廣與深各一丈六尺也以此觀之則孔説爲是鄭說恐非言鑿井雖深然未及泉而止猶為自棄其井也○吕侍講曰名希哲字原明河南人仁不如堯孝不如舜學不如孔子終未入於聖人之域終未至於天道未免為半塗而廢自棄前功也慶源輔氏曰為人而未得為聖人言治而不及於堯舜皆為未及夫泉也○雲峯胡氏曰當與論語譬如為山一章通㸔學問垂成而不至於成者可為戒矣
  ○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堯舜天性渾上聲全不假修習湯武修身體道以復其性五霸則假借仁義之名以求濟其貪欲之私耳程子曰身之是身踐履之也假之者身不行而假借之也○張子曰堯舜固無優劣及至湯武則有别孟子言性之反之自古聖人如此言惟孟子分出遂知堯舜是生知湯武學而能之○龜山楊氏曰堯舜性之由而行者也湯武身之體之者也五覇則假之而已非己有也若管仲責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昭王南征不反非謀伐之本意假此為説耳○朱子曰性之是合下如此身之是做到那田地○問性善之善與堯舜性之之性如何曰性善之性字實性之之性字虚性之只是合下禀得合下便得來受用又曰反之是先失著了反之而后得身之是把来身上做起○性是自然有底身是從身上做得來底湯武固皆身之但細觀其書湯身之之功恐更精宻湯有慙徳如武王恐未必有此意○新安陳氏曰孟子論堯舜湯武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與此章為二而互相發明反之即復其性也論五霸者不一莫切於假之一辭曰以力假仁者霸與此章為二乃是以一字斷盡五霸心事得春秋以一字為褒貶與誅心之法者也
  乆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惡平聲
  歸還也有實有也言竊其名以終身而不自知其非真有慶源輔氏曰其初不過以之欺人而其終遂至以之自欺或曰蓋嘆世人莫覺其偽者亦通舊說趙邠卿註久假不歸即為真有則誤矣朱子曰惡知二字為五霸設如云五霸自不知也五霸久假而不歸安知其亦非己有也○汪氏曰舊説之意謂若能久假而不歸則固有者将自得之是為假者謀假者之初意全非天理而以人欲之私行之合下已差矣加以久假則私意纒繞以終其身虚偽益甚膠固莫解其得為真有之乎是皆學術心術不正不能辨公私理欲之幾者之論宜朱子明辨其誤也○尹氏曰性之者與道一也身之者履之也及其成功則一也五霸則假之而已是以功烈如彼其卑也問假之之事真所謂幽沉仁義非獨為害當時又且流毒後世朱子曰此孟子所以不道桓文而卑管晏也且如興滅繼絶誅殘禁暴懐諸侯而尊周室百般好事他都做只是無惻怛之誠心他本欲他事之行又恰有這題目入得故不得不舉行此邵子所以有功之首罪之魁之論○雲峰胡氏曰性之者自然而然身之者當然而然假之者似然而實不然自然者所性而有當然者能復其有似然者不自知其非真有
  ○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順放太甲于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
  予不狎于不順太甲篇文狎習見也不順言太甲所為不順義理也言不欲習見其如此餘見形甸反前篇
  賢者之爲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平聲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簒也
  伊尹之志公天下以為心而無一毫之私者也南軒張氏曰伊尹之事志存乎宗祀變而得其正者也方是時太甲在諒隂故徙之先王墓側使之動心忍性而深思焉是伊尹以冡宰攝政而太甲居憂于桐耳太甲克終允徳則於練除之際奉而歸毫焉其克終雖由其自怨艾以改過實亦尹之至誠有以感格之無尹之志徒以君不賢而放之是簒亂之所為耳後世唯霍光放昌邑王賀而立宣庶幾乎心存宗祀者然始也建立之不審而至誠敦篤又不加焉其於尹之志蓋有愧也是以嚴延年劾之以為擅廢立無人臣禮而識者有取焉霍光且爾况他人本為一身利害言者乎所謂元惡大憝必誅而無赦者也○慶源輔氏曰公天下以為心豈一朝夕勉强所能為哉非道全徳備其素行有以信於人至誠有以通於天者不能也○覺軒蔡氏曰孟子此兩語不惟見伊尹之心如青天白日而百世之下姦臣亂賊亦無所逃其罪矣味則可之辭亦見處變僅可之意而非正法也
  ○公孫丑曰詩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弟忠信不素餐兮孰大於是餐七丹反
  詩魏國風伐檀之篇素空也無功而食禄謂之素餐此與告陳相彭更之意同南軒張氏曰伐檀之詩非必欲君子稼穡而後食也公孫丑以君子不耕而食為素餐其為詩也亦固矣其弊将至於為許行之徒之論矣故孟子告之以不素餐之大者夫君子仁義修乎身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如其未用子弟從之則亦薰陶乎孝弟忠信之習而足以善俗若夫飾小亷而妨大徳徇末流而忘正義非君子之道也○新安陳氏曰君子居人國用則有功於君而功業建不用亦有功於人子弟而風俗厚豈為無功而食乎丑之見何陋也
  ○王子墊問曰士何事墊丁念反
  墊齊王之子也上則公卿大夫下則農工商賈音古皆有所事而士居其間獨無所事故王子問之也
  孟子曰尚志
  尚髙尚也志者心之所之也士既未得行公卿大夫之道又不當為農工商賈之業則髙尚其志而已朱子曰此志字與父在觀其志之志同未見於所行方見其所存也
  曰何謂尚志曰仁義而已矣殺一無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惡平聲
  非仁非義之事雖小不為而所居所由無不在於仁義此士所以尚其志也慶源輔氏曰士雖未得位以行其道而其志則須髙尚方可志於仁義則髙尚溺於利欲則卑汙大人謂公卿大夫言士雖未得大人之位而其志如此則大人之事體用已全若小人之事則固非所當為也南軒張氏曰殺一無罪而非仁由是而體之則仁之所以能愛者可得而推矣非其有而取之為非義由是而體之則其義之所以為宜者可得而推矣居仁由義居則不違由則不他居仁則體立由義則用行大人之事亦不越此而已矣○新安陳氏曰此章因王子問士何所事對以士志乎仁義已備大人之事蓋志者事之本未為者也事者志之用有為者也志之所向素髙則事之大本已立一旦得大人之位舉而措之耳何必待有事迹可見而後始謂之有所事哉若農工商賈小人之事不特非所當為亦不屑為且不暇為也
  ○孟子曰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舎簞食豆羮之義也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舍音捨食音嗣
  仲子陳仲子也言仲子設若非義而與之齊國必不肯受齊人皆信其賢然此但小亷耳其辟兄離母不食君祿無人道之大倫罪莫大焉豈可以小亷信其大節而遂以為賢哉南軒張氏曰仲子飾小亷而廢大倫其不知義已甚矣○慶源輔氏曰觀前篇所論仲子之事其介然自守如此則不義而與之齊國必不肯受此待名而强矯者或能之故孟子以為是特舍簞食豆羹之義而已蓋未以為賢也若夫安於人倫使之各盡其道則非盡性而樂循理者不能故孟子言此以曉齊人使之勿迷於小而必察其大耳○新安陳氏曰孟子於陳仲子其對匡章既深非之此又申言之二章當參看
  ○桃應問曰舜爲天子臯陶爲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桃應孟子弟子也其意以為舜雖愛父而不可以私害公臯陶雖執法而不可以刑天子之父故設此問以觀聖賢用心之所極非以為真有此事也
  孟子曰執之而已矣
  言臯陶之心知有法而已不知有天子之父也
  然則舜不禁與與平聲
  桃應問也
  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夫音扶惡平聲
  言臯陶之法有所傳受非所敢私雖天子之命亦不得而廢之也
  然則舜如之何
  桃應問也
  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訢然樂而忘天下蹝音徙訢與欣同樂音洛
  韻書音所爾反又所解反草履也遵循也言舜之心知有父而已不知有天下也孟子嘗言舜視天下猶草芥而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與此意互相發○此章言為士者但知有法而不知天子父之為尊為子者但知有父而不知天下之為大蓋其所以為心者莫非天理之極人倫之至雲峰胡氏曰臯但知有天子之法天理也君臣人倫之至也舜但知有父天理也父子人倫之至也學者察此而有得焉則不待較計論量而天下無難處上聲之事矣朱子曰某嘗問李先生以此事先生曰蒯聵父子只為無此心所以為法律所縛都轉動不得若舜之心則法律縳他不住終身訢然樂而忘天下求仁得仁何怨之有然此亦只是言聖賢之心耳聖賢之心合下是如此權制有未服論然到極不得已處亦須變而通之盖法者天下公共在臯陶亦只得執之而已若人心不許舜棄天下而去則便是天也臯陶亦安能違天法與理便即是人心底亦須是合下有如此底心方能為是權制今人於事合下無如此底心其初便從權制去則不可○執之而已矣非洞見臯陶之心者不能言也此一章之義見聖賢所處無所不用其極所謂止於至善者也○南軒張氏曰舜之有天下初不以天下與於己循天理之當然而已為瞽瞍殺人而枉其法則失天下之公若致辟於瞽瞍則廢父子之倫是皆雖有天下不可一朝居者也舜寧去天下而存此義耳舜非輕天下也義所當去視天下猶敝蹝也是故在臯陶則使舜得以伸其竊負之義在舜則以此而可以終身夫何求哉循天理而已善發明舜之心者其惟孟子乎若後世以利害之見論之則謂天下方戴舜而賴其治舜乃去之得無廢成業而孤衆望乎此不知天命者也聖人所以為治奉天命而已若汨於利害而失天理之所在雖舜亦何以治天下哉或者以為臯既執瞽瞍舜烏得而竊之盖未之思也臯既執瞽瞍於前而使舜得伸其竊負之義於後是乃天理時中全君臣父子之倫者也微孟子孰能推之○汪氏曰竊負而逃畏天故也訢然之樂樂天故也孟子之對示後世為人臣子之道而已以天子之父殺人且不可舍况其者乎以天下之大且可棄况其小者乎
  ○孟子自范之齊望見齊王之子喟然歎曰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夫非盡人之子與夫音扶與平聲
  范齊邑居謂所處上聲下同之位養奉養去聲也言人之居處所繫甚大王子亦人子耳特以所居不同故所養不同而其氣體有異也
  孟子曰
  張鄒張敬夫鄒志完皆云羡延面反文也
  王子宫室車馬衣服多與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
  廣居見形甸反下同前篇謂仁也尹氏曰睟然見於面盎於背居天下之廣居者然也新安陳氏曰居仁宅者之氣象必徳潤身而心廣體胖與王子驕貴之氣習又不侔矣
  魯君之宋呼於垤澤之門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聲之似我君也此無他居相似也呼去聲
  垤澤宋城門名也孟子又引此事為證問孟子先言居移氣養移體後却只言居朱子曰有是居則有是養居公卿有公卿底奉養居貧賤有貧賤底奉養言居則養在其中○南軒張氏曰居天下之廣居宅乎天理者也宅之之久則其氣質變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夫聖賢相去雖有先後而玩其氣象如出一人者以其所居之同故也○新安陳氏曰此章重在居廣居一句勢位之居猶足移氣與賤者異廣居之居其能充吾正氣而與常人異也必矣
  ○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食音嗣畜許六反
  交接也畜養也獸謂犬馬之屬
  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
  將猶奉也詩曰承筐是將小雅鹿鳴篇程子曰恭敬雖因威儀幣帛而後發見形甸反然幣之未將時已有此恭敬之心非因幣帛而後有也
  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虚拘
  此言當時諸侯之待賢者特以幣帛為恭敬而無其實也拘留也趙邠卿曰實謂愛敬也○慶源輔氏曰世衰道㣲在上者皆不知有恭敬待賢之誠而惟恃其有幣帛之聘在下者惟知有幣帛之可慕而不知察夫上之人所以待之之誠上下之情交鶩於利而不知有義理焉故孟子發此論以警之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
  人之有形有色無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謂天性也踐如踐言之踐禮記曲禮修身踐言謂之善行蓋衆人有是形而不能盡其理故無以踐其形惟聖人有是形而又能盡其理然後可以踐其形而無歉苦忝反也○程子曰此言聖人盡得人道而能充其形也蓋人得天地之正氣而生與萬物不同既為人須盡得人理然後稱去聲其名衆人有之而不知賢人踐之而未盡能充其形惟聖人也楊氏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物者形色也則者性也各盡其則則可以踐形矣龜山楊氏曰莫非形也自聖人言之目之所視耳之所聴以至口之所言身之所動不待著意莫不合則所謂動容周旋中禮者也未至於聖則未免有克焉若孔子告顔淵非禮勿視等語是也故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朱子曰形是耳目口鼻之類色如一顰一笑皆有至理○形色上便有天性視便有視之理聴便有聴之理○問形色天性下却云踐形而不言色何也曰有此形便有此色言形則色在其中矣○踐猶踐言踐約之踐言聖人所為便踏著箇形色之性耳性即理之謂伊川說充其形色說得好形是形體色如臨䘮則有哀色介胄則有不可犯之色之類天之生人人之得於天其具耳目口鼻者莫不皆有此理耳便必當無有不聰目便必當無有不明口便必能盡别天下之味鼻便必能盡别天下之臭聖人與常人都一般惟衆人有氣禀之雜物欲之累雖同是耳也而不足於聴同是目也而不足於明同是口而不足以别味同是鼻而不足以别臭雖有是形而不能充踐此形惟聖人耳則十分聰目則十分明口鼻莫不皆然如此方可以踐此形○潜室陳氏曰聖人盡性地位方償得他本來形色學未至於聖人則於性分道理未免虧欠才於性分有虧欠即是空具此形色不能充踐滿足也○問孟子曰形色天性也告子曰食色性也二者之分如何曰形色為性是引氣入道理中来食色為性是逐道理出形氣外去霄壤之分○新安陳氏曰程子之說蓋自踐字推廣之衆人全不能踐者也賢人雖能踐之而未盡者也聖人則極能踐之而無不盡者也如洪範五事則貌言視聴思極於肅又哲謀聖皆踐形之意也
  ○齊宣王欲短䘮公孫丑曰爲朞之䘮猶愈於己乎己猶止也新安陳氏曰丑附其說謂三年短而為朞猶勝於止而不為者乎
  孟子曰是猶或紾其兄之臂子謂之姑徐徐云爾亦教之孝弟而已矣紾之忍反
  紾戾也教之以孝弟之道則彼當自知兄之不可戾而䘮之不可短矣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所謂教之以孝弟者如此蓋示之以至情之不能已者非强上聲之也
  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為之請數月之䘮公孫丑曰若此者何如也為去聲
  陳氏曰王子所生之母死厭一甲反於嫡母而不敢終䘮其傅為請於王欲使得行數月之䘮也大功九月小功五月時又適有此事丑問如此者是非何如按儀禮公子為亦去聲其母所生母練冠麻衣縓七絹反赤黄色俞絹反既葬除之疑當時此禮已廢或既葬而未忍即除故請之也儀禮䘮服章記公子為其母練冠麻衣縓縁為其妻縓冠葛絰帯麻衣縓縁皆既葬除之公子君之庶子
  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雖加一日愈於己謂夫莫之禁而弗為者也夫音扶
  言王子欲終䘮而不可得其傅為請雖止得加一日猶勝不加我前所譏乃謂夫莫之禁而自不為者耳○此章言三年通䘮天經地義不容私意有所短長示之至情人心天理之真切處則不肖者有以企去智反而及之矣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
  下文五者盖因人品髙下或相去逺近先後之不同慶源輔氏曰如時雨化品之髙者成徳達財其次也答問下者也私淑艾有同時而相去或逺不同時而其生也後不能及門受業者也
  有如時雨化之者
  時雨及時之雨也草木之生播種封殖丞職反人力已至而未能自化所少者雨露之滋耳及此時而雨之則其化速矣教人之妙亦猶是也若孔子之於顔曾是已程子曰待物生以時雨潤之使之自化○朱子曰時雨化者不先不後適當其時而已○他地位已到因而發之如孔子告顔子以四勿告曾子以一貫所謂時兩化之者○新安陳氏曰惟人力已至而後時雨可化惟顔曾力到功深而後孔子之化可施使他弟子而遽以是告之是猶種殖之力未至雖有時雨亦不能速行也
  有成徳者有達財者
  財與材同此各因其所長而教之者也成徳如孔子之於冉閔達財如孔子之於由賜朱子曰成就其徳徳則天資純粹者通達其材材是天資明敏者○雲峰胡氏曰孔門四科顔曾冉閔皆以徳行稱孟子五教集註則以夫子之於冉閔為成徳而顔曾為時雨化之何也蓋自顔曾以下皆在夫子教之之中而顔曾二子獨得夫子化之之妙也
  有答問者
  就所問而答之若孔孟之於樊遲萬章也南軒張氏曰成徳達財答問固在其中而又有所謂答問者此則專為凡答其来問者也雖鄙夫之空空所以答之者亦無非竭兩端之教也○慶源輔氏曰樊遲之粗鄙萬章之淺率孔孟皆必俟其問而後告教之是也
  有私淑艾者艾音乂
  私竊也淑善也艾治也人或不能及門受業但聞君子之道於人而竊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誨之所及若孔孟之於陳亢夷之是也孟子亦曰予未得爲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朱子曰艾芟草也自艾淑艾皆有斬絶自新之意懲艾創艾亦取諸此○有答問者未及師承只是来相答問而已私淑艾者未嘗親見靣授只是或聞其風而師慕之或私竊傳其善言善行學之以善於其身是亦君子之教誨也
  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聖賢施教各因其材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無棄人也趙氏曰君子之教人如天地之生物各因其材而篤焉天地無棄物聖賢無棄人
  ○公孫丑曰道則髙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幾音機
  孟子曰大匠不爲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爲拙射變其彀率為去聲彀古候反率音律
  彀率彎弓之限也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貶悲檢反以徇學者之不能也
  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
  引引弓也發發矢也躍如如踊躍而出也因上文彀率而言君子教人但授以學之之法而不告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發矢然其所不告者已如踊躍而見於前矣中者無過不及之謂中道而立言其非難非易去聲能者從之言學者當自勉也朱子曰引而不發謂漸啟其端而不竟其說躍如謂義理昭著如有物躍然於心目之閒○躍如是道理活潑潑地發出在面前如由中躍出○引而不發躍如也須知得是引箇甚麽是怎生地不發又是甚麽物事躍在面前須是聳起這心與他看教此心精一無些子夹雜方見得他那精㣲妙處○道理散在天下事物之閒聖賢也不是不說然也全說不得自是那妙處不容説然雖不説只纔撥動那頭了時那箇物事自跌落在面前如張弓十分滿而不發箭雖不發箭然已知得其箇是中這物事了○南軒張氏曰聖人之道天下之正理不可過不可不及也自卑者視之以為甚髙而不知其髙之為中也自隘者視之以為甚大而不知其大之為常也徇彼而遷就則非所以為道矣能與不能則存乎其人耳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此正大之體而天地之情也學者循繩墨彀率而勿舍焉及其久也将自有得不然蘄獲助長為害祗甚矣○此章言道有定體教有成法卑不可抗髙不可貶語不能顯黙不能藏汪氏曰君子雖不貶道以徇人亦未嘗離人絶物而使人不可幾及也○雲峯胡氏曰道有定體故卑不可抗髙不可貶是之謂中道而立教有成法故語不能顯黙不能蔵而在乎人之能者從之○新安陳氏曰道有定體謂中道而立教有成法謂繩墨彀率卑者不可抗之使髙髙者不可貶之使卑申言道有定體也雖語有不能顯者謂引而不發雖黙有不能蔵者謂躍如也熟玩味之有無窮之妙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殉如殉葬之殉以死随物之名也記檀弓下陳子車死於衛其妻與其家大夫謀以殉葬謀特殺人以殉葬定而後陳子亢至以告曰夫子疾莫養於下請以殉葬子亢曰以殉葬非禮也雖然則彼疾當養者孰若妻與宰得已則吾欲已不得已則吾欲以二子者之為之也於是弗果用身出則道在必行道屈則身在必退以死相從而不離去聲趙氏曰道不可離也雖時有治亂已有窮達非道殉身即身殉道以死相從豈可得而離哉
  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
  以道從人妾婦之道華陽范氏曰君子遭世之治則身顯而道行得志澤加於民故以道從身遭世之亂則身隱而道不行不得志脩身見於世故以身從道以道殉乎人者陳代所謂枉尺而直尋也古之聖賢以道殉身伊尹周公是也以身殉道孔子孟子是也君子窮達不離乎道道可以處則處道可以出則出故人君用人不用其身惟用其道以道殉人者雖得之無所用也○南軒張氏曰身與道不可離也以道殉人則是可離矣烏有所謂道哉○新安陳氏曰妾婦以順從為道故亦曰道孟子見有身徒顯而道不行道不行而身猶不知隱者故發此論言當随時之理亂而酌身之進退非道殉身則身殉道身與道不可須臾離也使道不殉身身不殉道即是以道殉乎人矣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若在所禮而不答何也更平聲
  趙氏曰滕更滕君之弟來學者也
  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勲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長上聲
  趙氏曰二謂挾貴挾賢也尹氏曰有所挾則受道之心不專所以不答也慶源輔氏曰學者之心須是專一方有受教之地有所挾則二三也○新安陳氏曰挾者兼有而恃之之稱勲勞已甞有功勞於師故謂己與師有舊好恃此以來學望師待以異意而教之皆所不當答○此言君子雖誨人不倦又惡去聲音扶意之不誠者南軒張氏曰受道者以虚心為本則能受有所挾則私意先横於中而不能入矣故空空之鄙夫聖人必竭兩端之教而滕更挟二故不答也使能思所以不答之故於所挟致力以消之是亦誨之矣
  ○孟子曰於不可已而已者無所不已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
  已止也不可止謂所不得不為者也所厚所當厚者也此言不及者之弊朱子曰厚薄是以家對國言之又曰所厚謂父子兄弟骨肉之恩理之所當然而人之不能已者
  其進銳者其退速
  進銳者用心太過其氣易去聲衰故退速覺軒蔡氏曰進鋭退速其病正在意氣方盛之時已有易衰之勢不待意氣已衰之後始見其失也○三者之弊理勢必然雖過不及之不同然卒同歸於廢弛施紙反○慶源輔氏曰不及者之弊則愈見其不及流於欲者之所為也過者之弊則其退也可立而待役於氣者之所為也欲肆則無極氣過則易衰循理而行則有則而可繼也○勿軒熊氏曰前二句則見之處事接物之閒後一句則本於立心講學之際○雲峰胡氏曰前二者是當用心而不用心之弊後一者是過用其心之弊不用其心固宜廢弛過用其心者亦同歸於廢弛過猶不及故也
  ○孟子曰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物謂禽獸草木愛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新安陳氏曰當取則取當用則用但有時有節即愛也若釋氏以不取不用為愛則非矣程子曰仁推己及人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於民則可於物則不可統而言之則皆仁分而言之則有序慶源輔氏曰統而言之則皆自吾一性之仁分而言之則有輕重之序然在學者言之則於此三者之序有由之而不知者有得於此而失於彼者又有倒行逆施雜亂無次者要當因聖賢之言反求之心涵養於未發之前體察於已發之後毋惑於異端毋汨於私慾然後是聖學工夫楊氏曰其分去聲下同不同故所施不能無差楚宜反等所謂理一而分殊者也問孟子言愛與仁有小大之分潛室陳氏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所謂一理萬殊稱物平施此仁字是用待禽獸只有愛心不可使失所若夫牛不穿鼻馬不絡首一以人理奉之則親民何别不幾於同人類於牛馬乎仁者人心也有人理存焉施於人者不可施於物乃理一分殊處○新安陳氏曰理一所以為仁分殊所以為仁之義尹氏曰何以有是差等一本故也無偽也慶源輔氏曰一本故無偽而有等差若無等差是偽而二本也○西山真氏曰凡生於天地閒者莫非天地之子而吾之同氣者也是之謂理一然親者吾之同體民者吾之同類而物則異類矣是之謂分殊故仁愛之施則有差○朱氏祖義曰不以待人者施之物以其有貴賤之分也不以待親者施之他人以其有親踈之殺也於無所不愛之中而不失其貴賤親疎之等差此聖人之仁所以歴萬世而無弊也○新安陳氏曰𭧂殄者固非愛物矣梁武之宗廟不用犧牲亦非愛物之宜盖愛之而仁是以仁民者仁物也無怪其於民反不仁也墨氏之愛無差等施由親始亦非仁民之宜盖仁之而親是以親親者親民也無怪其無父而於親反不親也是皆倒行逆施之道無次序無等差非仁矣○東陽許氏曰愛之而弗仁之愛愛惜之義不輕用物不𭧂殄天物之意仁民之仁乃愛之本義親又重於仁
  ○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知者之知並去聲
  知者固無不知然常以所當務者為急則事無不治去聲而其為知也大矣仁者固無不愛然常急於親賢則恩無不洽而其為仁也博矣問如舜舉臯陶湯舉伊尹所謂親賢者乃治天下不易之務若當務之急是随其時勢之不同堯之歴象治水舜之舉相去凶湯之伐夏救民皆所務之急者朱子曰也是如此然當務之急如所謂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亦不用於耕耳又如夫子言務民之義應係所當為者皆是也又曰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此聖人之所急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若學圃學稼則是不急○新安陳氏曰上四句言知仁之理下六句舉堯舜之知仁以實之
  不能三年之䘮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决是之謂不知務飯扶晚反歠昌恱反
  三年之䘮服之重者也緦麻三月小功五月服之輕者也察致詳也放飯大飯流歠長歠不敬之大者也齒决齧吾結反斷乾音干肉不敬之小者也記曲禮曰毋放飯毋流歠又曰濡肉齒决乾肉不齒决濡滯也宜齧斷之乾肉堅宜用手問講求之意南軒張氏曰孟子所譬特言舍大徇小者為不知務耳非謂能三年之䘮則緦小功有不足察無放飯流歠則齒决有不必問也先後具舉本末畢貫此所以為道○新安陳氏曰上文言智之知急務仁之急親賢為務乃智仁之大者此取譬於䘮服飲食以譏不能其大而求其細非知務者也不知務是併結上文當務親賢為務二務字○此章言君子之於道識其全體則心不狹知所先後則事有序雲峰胡氏曰集註之意以為識智之全體則其用宜無所不知識仁之全體則其用宜無所不愛然智之用有當務之為急仁之用當急親賢之為務故不識其全體者知之不周愛之不廣狹用其心者也不知所先後則知之雖周而精神弊於無用愛之欲廣而徳澤壅於下流泛用其心也輔氏以為識其全體是言仁知所先後則為智非集註意矣豐氏曰智不急於先務雖徧知人之所知徧能人之所能徒弊精神而無益於天下之治去聲矣仁不急於親賢雖有仁民愛物之心小人在位無由下達聰明日蔽於上而惡政日加於下此孟子所謂不知務也新安陳氏曰當務為急與急親賢為務相對以臯陶能哲而恵及樊遲問仁智章之意推之謂智之所當務者即是急親賢之為務仁之所為即智之所知亦儘可通南軒即此說也但孟子朱子之意本不如此蓋知所當務所包甚濶不可竟以親賢當知此章乃平論智仁非論智仁相為用也

  孟子集註大全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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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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