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04

卷三 四書或問 卷四 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四
  宋 朱子 撰
  中庸
  第十二章至第二十章
  或問十二章之說曰道之用廣而其體則微密而不可見所謂費而隱也即其近而言之男女居室人道之常雖愚不肖亦能知而行之極其遠而言之則天下之大事物之多聖人亦容有不盡知盡能者也然非獨聖人有所不知不能也天能生覆而不能形載地能形載而不能生覆至於氣化流行則隂陽寒暑吉凶災祥不能盡得其正者尤多此所以雖以天地之大而人猶有憾也夫自夫婦之愚不肖所能知行至於聖人天地之所不能盡道蓋無所不在也故君子之語道也其大至於天地聖人所不能盡而道無不包則天下莫能載矣其小至於愚夫愚婦之所能知能行而道無不體則天下莫能破矣道之在天下其用之廣如此可謂費矣而其所用之體則不離乎此而有非視聽之所及者此所以為費而隱也子思之言至此極矣然猶以為不足以盡其意也故又引詩以明之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所以言道之體用上下昭著而無所不在也造端乎夫婦極其近小而言之察乎天地極其遠大而言也蓋夫婦之際隱微之間尤可見道不可離處知其造端乎此則其所以戒謹恐懼之實無不至矣易首乾坤而重咸恒詩首關雎而戒淫泆書記釐降禮謹大昏皆此意也曰諸說如何曰程子至矣張子以聖人為夷惠之徒既已失之又曰君子之道達諸天故聖人有所不知夫婦之智淆諸物故聖人有所不與則又析其不知不能而兩之皆不可曉也已曰諸家皆以夫婦之能知能行者為道之費聖人之所不知不能而天地有憾者為道之隱其於文義協矣若從程子之說則使章内專言費而不及隱恐其有未安也曰謂不知不能為隱似矣若天地有憾鳶飛魚躍察乎天地而欲亦謂之隱則恐未然且隱之為言正以其非言語指陳之可及耳故獨舉費而隱常黙具乎其中若於費外别有隱而可言則已不得為隱矣程子之云又何疑耶曰然則程子所謂鳶飛魚躍子思喫𦂳為人處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潑潑地者何也曰道之流行發見於天地之間無所不在在上則鳶之飛而戾於天者此也在下則魚之躍而出於淵者此也其在人則日用之間人倫之際夫婦之所知所能而聖人有所不知不能者亦此也此其流行發見於上下之間者可謂著矣子思於此指而言之惟欲學者於此默而識之則為有以洞見道體之妙而無疑而程子以為子思喫𦂳為人處者正以示人之意為莫切於此也其曰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潑潑地則又以明道之體用流行發見充塞天地亘古亘今雖未嘗有一毫之空闕一息之間㫁然其在人而見諸日用之間者則初不外乎此心故必此心之存而後有以自覺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活潑潑地亦曰此心之存而全體呈露妙用顯行無所滯礙云爾非必仰而視乎鳶之飛俯而觀乎魚之躍然後可以得之也抑孟子此言固為精密然但為學者集義養氣而發耳至於程子借以為言則又以發明學者洞見道體之妙非但如孟子之意而已也蓋此一言雖若二事然其實則必有事焉半詞之間已盡其意善用力者茍能於此超然默會則道體之妙已躍如矣何待下句而後足於言耶聖賢特恐學者用力之過而反為所累故更以下句解之欲其雖有所事而不為所累耳非謂必有事焉之外又當别設此念以為正心之防也曰然則其所謂活潑潑地者毋乃釋氏之遺意耶曰此但俚俗之常談釋氏蓋嘗言之而吾亦言之耳彼固不得而專之也况吾之所言雖與彼同而所形容實與彼異若出於吾之所謂則夫道之體用固無不在然鳶而必戾于天魚而必躍于淵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止其所而不可亂也若如釋氏之云則鳶可以躍淵而魚可以戾天矣是安可同日而語哉且子思以夫婦言之所以明人事之至近而天理在焉釋氏則舉此而絶之矣又安可同年而語哉曰呂氏以下如何曰呂氏分此以上論中以下論庸又謂費則常道隱則至道恐皆未安謝氏既曰非是極其上下而言矣又曰非指鳶魚而言蓋曰子思之引此詩姑借二物以明道體無所不在之實非以是為窮其上下之極而形其無所不包之量也又非以是二物專為形其無所不在之體而欲學者之必觀乎此也此其發明程子之意蓋有非一時同門之士所得聞者而又别以夫子與㸃之意明之則其為說益以精矣但所謂察見天理者俱非本文之訓而於程子之意亦未免小失之耳游氏之說其不可曉者尤多如以良知良能之所自出為道之費則良知良能者不得為道而在道之外矣又以不可知不可能者為道之隱則所謂道者乃無用之長物而人亦無所賴於道矣所引天地明察似於彼此文意兩皆失之至於所謂七聖皆迷之地則莊生邪遁荒唐之語尤非所以論中庸也楊氏以大而化之非智力所及為聖人不知不能以祁寒暑雨雖天地不能易其節為道之不可能而人所以有憾於天地則於文義既有所不通而又曰人雖有憾而道固自若則其失愈遠矣其曰非體物而不遺者其孰能察之其用體字察字又皆非經文之正意也大抵此章若從諸家以聖人不知不能為隱則其為說之弊必至於此而後已嘗試循其說而體驗之若有以使人神識飛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眩瞀迷惑而無所底止子思之意其不出此也必矣唯侯氏不知不能之說最為明白但所引聖而不可知者孟子本謂人所不能測耳非此文之意也其他又有大不可曉者亦不足深論也
  或問十三章之說子以為以人治人為以彼人之道還治彼人善矣又謂責其所能知能行而引張子之說以實之則無乃流於姑息之論而所謂人之道者不得為道之全也耶曰上章固言之矣夫婦之所能知能行者道也聖人之所不知不能而天地猶有憾者亦道也然自人而言則夫婦之所能知能行者人之所切於身而不可須臾離者也至於天地聖人所不能及則其求之當有漸次而或非日用之所急矣然則責人而先其切於身之不可離者後其有漸而不急者是乃行遠自邇升高自卑之序使其由是而不已焉則人道之全亦將可以馴致今必以是為姑息而遽欲盡道以責於人吾見其失先後之序違緩急之宜人之受責者將至於有所不堪而道之無窮則終非一人一日之所能盡也是亦兩失之而已焉爾曰子臣弟友之絶句何也曰夫子之意蓋曰我之所責乎子之事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父則未能如此也所責乎臣之事君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君則未能如此也所責乎弟之事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事兄則未能如此也所責乎朋友之施已者如此而反求乎已之所以先施於彼者則未能如此也於是以其所以責彼者自責於庸言庸行之間蓋不待求之於他而吾之所以自修之則具於此矣今或不得其讀而以父君兄之四字為絶句則於文意有所不通而其義亦何所當哉曰諸說如何曰諸家說論語者多引此章以明一以貫之之義說此章者又引論語以釋違道不遠之意一矛一盾終不相謀而牽合不置學者蓋深病之及深考乎程子之言有所謂動以天者然後知二者之為忠恕其迹雖同而所以為忠恕者其心實異非其知德之深知言之至其孰能判然如此而無疑哉然盡已推已乃忠恕之所以名而正謂此章違道不遠之事若動以天而一以貫之則不待盡已而至誠者自無息不待推已而萬物已各得其所矣曽子之言蓋指其不可名之妙而借其可名之粗以名之學者默識於言意之表則亦足以互相發明而不害其為同也餘說雖多大槩放此推此意以觀之則其為得失自可見矣違道不遠如齊師違穀七里之違非背而去之之謂愚固已言之矣諸說於此多所未合則不察文義而強為之說之過也夫齊師違穀七里而穀人不知則非昔已在穀而今始去之也蓋曰自此而去以至於穀纔七里耳孟子所云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非謂昔本禽獸而今始違之也亦曰自此而去以入於禽獸不遠耳蓋所謂道者當然之理而已根於人心而見諸行事不待勉而能也然唯盡已之心而推以及人可以得其當然之實而施無不當不然則求之愈遠而愈不近矣此所以自是忠恕而往以至於道獨為不遠其曰違者非背而去之之謂也程子又謂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若恕此則不可曉者若姑以所重言之則似亦不為無理若究其極則忠之與恕初不相離程子所謂要除一箇除不得而謝氏以為猶形影者已可見矣今析為二事而兩用之則是果有無恕之忠無忠之恕而所以事上接下者皆出於強為而不由乎中矣豈忠恕之謂哉是於程子他說殊不相似意其記錄之或誤不然則一時有為言之而非正為忠恕發也張子二說皆深得之但虛者仁之原忠恕與仁俱生之語若未瑩耳呂氏改本大略不盡經意舊本乃推張子之言而詳實有味但柯猶在外以下為未盡善若易之曰所謂則者猶在所執之柯而不在所伐之柯故執柯者必有睨視之勞而猶以為遠也若夫以人治人則異於是蓋衆人之道止在衆人之身若以其所及知者責其知以其所能行者責其行能改即止不厚望焉則不必睨視之勞而所以治之之則不遠於彼而得之矣忠者誠有是心而不自欺也恕者推待己之心以及人也推其誠心以及於人則其所以愛人之道不遠於我而得之矣至於事父事君事兄交友皆以所求乎人者責乎已之所未能則其所以治已之道亦不遠於心而得之矣夫四者固皆衆人之所能而聖人乃自謂未能者亦曰未能如其所以責人者耳此見聖人之心純亦不已而道之體用其大天下莫能載其小天下莫能破舜之所以盡事親之道必至乎瞽瞍底豫者蓋為此也如此然後屬乎庸者常道之云則庶乎其無病矣且其曰有餘而盡之則道雖繼而不行又不若游氏所引恥躬不逮為得其文意也謝氏侯氏所論論語之忠恕獨得程子之意但程子所謂天地之不恕亦曰天地之化生生不窮特以氣機闔闢有通有塞故當其通也天地變化草木蕃則有似於恕當其塞也天地閉而賢人隱則有似於不恕耳其曰不恕非若人之閉於私欲而實有忮害之心也謝氏推明其說乃謂天地之有不恕乃因人而然則其說有未究者蓋若以為人不致中則天地有時而不位人不致和則萬物有時而不育是謂天地之氣因人之不恕而有似於不恕則可若曰天地因人之不恕而實有不恕之心則是彼為人者既以忮心失恕而自絶於天矣為天地者反效其所為以自己其於穆之命也豈不誤哉游氏之說其病尤多至謂道無物我之間而忠恕將以至於忘已忘物則為己違道而猶未遠也是則老莊之遺意而遠人甚矣豈中庸之旨哉楊氏又謂以人為道則與道二而遠於道故戒人不可以為道如執柯以伐柯則與柯二故睨而視之猶以為遠則其違經背理又有甚焉使經而曰人而為道則遠人故君子不可以為道則其說信矣今經文如此而其說乃如彼既於文義有所不通而推其意又將使道為無用之物人無入道之門而聖人之教人以為道者反為誤人而有害於道是安有此理哉既又曰自道言之則不可為自求仁言之則忠恕者莫近焉則已自知其有所不通而復為是說以救之然終亦矛盾而無所合是皆流於異端之說不但毫釐之差而已也侯氏固多疎濶其引顔子樂道之說愚於論語已辨之矣至於四者未能之說獨以為若止謂恕己以及人則是聖人將使天下皆無父子君臣矣此則諸家皆所不及蓋近世果有不得其讀而輒為之說曰此君子以一已之難克而知天下皆可恕之人也嗚呼此非所謂將使天下皆無父子君臣者乎侯氏之言於是乎驗矣
  或問十四章之說曰此章文義無可疑者而張子所謂當知無天下國家皆非之理者尤為切至呂子說雖不免時有小失然其大體則皆平正慤實而有餘味也游氏說亦條暢而存亡得喪窮通好醜之說尤善但楊氏以反身而誠為不願乎外則本文之意初未及此而詭遇得禽亦非行險儌倖之謂也侯氏所辨常總默識自得之說甚當近世佛者妄以吾言傅著其說而指意乖刺如此類者多矣甚可笑也但侯氏所以自為說者却有未善若曰識者知其理之如此而已得者無所不足於吾心而已則豈不明白眞實而足以服其心乎
  或問十五章之說曰章首二句承上章而言道雖無所不在而其進之則有序也其下引詩與夫子之言乃指一事以明之非以二句之義為止於此也諸說惟呂氏為詳實然亦不察此而反以章首二言發明引詩之意則失之矣
  或問鬼神之說其詳奈何曰鬼神之義孔子所以告宰予者見於祭義之篇其說已詳而鄭氏釋之亦已明矣其以口鼻之噓吸者為魂耳目之精明者為魄蓋指血氣之類以明之程子張子更以隂陽造化為說則其意又廣而天地萬物之屈伸往來皆在其中矣蓋陽魂為神隂魄為鬼是以其在人也隂陽合則魂凝魄聚而有生隂陽判則魂升為神魄降為鬼易大傳所謂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故知鬼神之情狀者正以明此而書所謂徂落者亦以其升降為言耳若又以其往來者言之則來者方伸而為神往者既屈而為鬼蓋二氣之分實一氣之運故陽主伸隂主屈而錯綜以言亦各得其義焉學者熟玩而精察之如謝氏所謂做題目入思議者則庶乎有以識之矣曰諸說如何曰呂氏推本張子之說尤為詳備但改本有所屈者不亡一句乃形潰反原之意張子他書亦有是說而程子數辨其非東見錄中所謂不必以既反之氣復為方伸之氣者其類可考也謝氏說則善矣但歸根之云似亦微有反原之累耳游楊之說皆有不可曉者唯妙萬物而無不在一語便是而以其他語考之不知其於是理之實果何如也侯氏曰鬼神形而下者非誠也鬼神之德則誠也按經文本贊鬼神之德之盛如下文所云而結之曰誠之不可揜如此則是以為鬼神之德所以盛者蓋以其誠耳非以誠自為一物而别為鬼神之德也今侯氏乃析鬼神與其德為二物而以形而上下言之乍讀如可喜者而細以經文事理求之則失之遠矣程子所謂只好隔壁聽者其謂此類也夫曰子之以幹事明體物何也曰天下之物莫非鬼神之所為也故鬼神為物之體而物無不待是而有者然曰為物之體則物先乎氣必曰體物然後見其氣先乎物而言順耳幹猶木之有榦必先有此而後枝葉有所附而生焉貞之幹事亦猶是也
  或問十七章之說曰程子張子呂氏之說備矣楊氏所辨孔子不受命之意則亦程子所謂非常理者盡之而侯氏所推以謂舜得其常而孔子不得其常者尤明白也至於顔跖壽夭之不齊則亦不得其常而已楊氏乃忘其所以論孔子之意而更援老耼之言以為顔子雖夭而不亡者存則反為衍說而非吾儒之所宜言矣且其所謂不亡者果何物哉若曰天命之性則是古今聖愚公共之物而非顔子所能專若曰氣散而其精神魂魄猶有存者則是物而不化之意猶有滯於㝠漠之間尤非所以語顔子也侯氏所謂孔子不得其常者善矣然又以為天於孔子固己培之則不免有自相矛盾處蓋德為聖人者固孔子之所以為栽者也至於祿也位也壽也則天之所當以培乎孔子者而以適丁氣數之衰是以雖欲培之而有所未能及爾是亦所謂不得其常者何假復為異說以汨之哉
  或問十八章十九章之說曰呂氏楊氏之說於禮之節文度數詳矣其間有不同者讀者詳之可也游氏引泰誓武成以為文王未嘗稱王之證深有補於名教然歐陽蘇氏之書亦已有是說矣郊禘呂游不同然合而觀之亦表裏之說也曰昭穆之昭世讀為韶今從本字何也曰昭之為言明也以其南面而向明也其讀為韶先儒以為晉避諱而改之然禮書亦有作佋字者則假借而通用耳曰其為向明何也曰此不可以空言曉也今且假設諸侯之廟以明之蓋周禮建國之神位左宗廟則五廟皆在公宮之東南矣其制則孫毓以為外為都宮太祖在北二昭二穆以次而南是也蓋太祖之廟始封之君居之昭之北廟二世之君居之穆之北廟三世之君居之昭之南廟四世之君居之穆之南廟五世之君居之廟皆南向各有門堂寢室而牆宇四周焉太祖之廟百世不遷自餘四廟則六世之後每一易世而一遷其遷之也新主祔于其班之南廟南廟之主遷於北廟北廟親盡則遷其主於太廟之西夾室而謂之祧凡廟主在本廟之室中皆東向及其祫于太廟之室中則惟太祖東向自如而為最尊之位羣昭之入乎此者皆列於北牖下而南向羣穆之入乎此者皆列於南牖下而北向南向者取其向明故謂之昭北向者取其深遠故謂之穆蓋羣廟之列則左為昭而右為穆祫祭之位則北為昭而南為穆也曰六世之後二世之主既祧則三世為昭而四世為穆五世為昭而六世為穆乎曰不然也昭常為昭穆常為穆禮家之說有明文矣蓋二世祧則四世遷昭之北廟六世祔昭之南廟矣三世祧則五世遷穆之北廟七世祔穆之南廟矣昭者祔則穆者不遷穆者祔則昭者不動此所以祔必以班尸必以孫而子孫之列亦以為序若武王謂文王為穆考成王稱武王為昭考則自其始祔而已然而春秋傳以管蔡郕霍為文之昭邘晉應韓為武之穆則雖其既遠而猶不易也豈其交錯彼此若是之紛紛哉曰廟之始立也二世昭而三世穆四世昭而五世穆則固當以左為尊而右為卑矣今乃三世穆而四世昭五世穆而六世昭是則右反為尊而左反為卑矣而可乎曰不然也宗廟之制但以左右為昭穆而不以昭穆為尊卑故五廟同為都宮則昭常在左穆常在右而外有以不失其序一世自為一廟則昭不見穆穆不見昭而内有以各全其尊必大祫而會於一室然後序其尊卑之次則凡已毁未毁之主又畢陳而無所易唯四時之祫不陳毁廟之主則高祖有時而在穆其禮未有考焉意或如此則高之上無昭而特設位於祖之西禰之下無穆而特設位於曽之東也與曰然則毁廟云者何也曰春秋傳曰壞廟之道易檐可也改塗可也說者以為將納新主示有所加耳非盡徹而悉去之也曰然則天子之廟其制若何曰唐之文祖虞之神宗商之七世三宗其詳今不可考獨周制猶有可言然而漢儒之記又已有不同矣謂后稷始封文武受命而王故三廟不毁與親廟四而七者諸儒之說也謂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文武為宗不在數中者劉歆之說也雖其數之不同然其位置遷次宜亦與諸侯之廟無甚異者但如諸儒之說則武王初有天下之時后稷為太祖而組紺居昭之北廟太王居穆之北廟王季居昭之南廟文王居穆之南廟猶為五廟而已至成王時則組紺祧王季遷而武王祔至康王時則太王祧文王遷而成王祔至昭王時則王季祧武王遷而康王祔自此以上亦皆且為五廟而祧者藏于太祖之廟至穆王時則文王親盡當祧而以有功當宗故别立一廟於西北而謂之文世室於是成王遷昭王祔而為六廟矣至共王時則武王親盡當祧而亦以有功當宗故别立一廟於東北謂之武世室於是康王遷穆王祔而為七廟矣自是之後則穆之祧者藏於文世室昭之祧者藏於武世室而不復藏於太廟矣如劉歆之說則周自武王克商即増立二廟于二昭二穆之上以祀高圉亞圉如前逓遷至于懿王而始立文世室於三穆之上至孝王時始立武世室於三昭之上此為少不同耳曰然則諸儒與劉歆之說孰為是曰前代說者多是劉歆愚亦意其或然也曰祖功宗德之說尚矣而程子獨以為如此則是為子孫者得擇其先祖而祭之也子亦嘗考之乎曰商之三宗周之世室見於經典皆有明文而功德有無之實天下後世自有公論若必以此為嫌則秦政之惡夫子議父臣議君而除諡法者不為過矣且程子晚年嘗論本朝廟制亦謂太祖太宗皆當為百世不遷之廟以此而推則知前說若非記者之誤則或出於一時之言而未必其終身之定論也曰然則大夫士之制柰何曰大夫三廟則視諸侯而殺其二然其太祖昭穆之位猶諸侯也適士二廟則視大夫而殺其一官師一廟則視大夫而殺其二然其門堂寢室之備猶大夫也曰廟之為數降殺以兩而其制不降何也曰降也天子之山節藻梲複廟重檐諸侯固有所不得為者也諸侯之黝堊斲礱大夫有不得為者矣大夫之倉楹斲桷士又不得為矣曷為而不降哉獨門堂寢室之合然後可名於宮則其制有不得而殺耳蓋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生也異宮而死不得異廟則有不得盡其事生事存之心者是以不得而降也曰然則後世公私之廟皆為同堂異室而以西為上者何也曰由漢明帝始也夫漢之為禮略矣然其始也諸帝之廟皆自營之各為一處雖衍其都宮之制昭穆之位不復如古然猶不失其獨專一廟之尊也至於明帝不知禮義之正而務為抑損之私遺詔藏主於光烈皇后更衣别室而其臣子不敢有加焉魏晉循之遂不能革而先王宗廟之禮始盡廢矣降及近世諸侯無國大夫無邑則雖同堂異室之制猶不能備獨天子之尊可以無所不致顧乃梏於漢明非禮之禮而不得以致其備物之孝蓋其别為一室則深廣之度或不足以陳鼎俎而其合為一廟則所以尊其太祖者既褻而不嚴所以事其親廟者又厭而不尊是皆無以盡其事生事存之心而當世宗廟之禮亦為虛文矣宗廟之禮既為虛文而事生事存之心有終不能以自已者於是原廟之儀不得不盛然亦至於我朝而後都宮别殿前門後寢始略如古者宗廟之制是其沿襲之變不惟窮鄉賤士有不得聞而自南渡之後故都淪没權宜草創無復舊章則雖朝廷之上禮官博士老師宿儒亦莫有能知其原者幸而或有一二知經學古之人乃能私議而竊歎之然於前世則徒知譏孝惠之飾非責叔孫通之無禮而於孝明之亂命與其臣子之茍從則未有正其罪者於今之世則又徒知論其惑異端徇流俗之為陋而不知本其事生事存之心有不得伸於宗廟者是以不能不自致於此也抑嘗觀於陸佃之譏而知神祖之嘗有意於此然而考於史籍則未見其有紀焉若曰未及營表故不得書則後日之秉史筆者即前日承詔討論之臣也所宜深探遺旨特書總序以昭示來世而略無一詞以及之豈天未欲使斯人者復見二帝三王之盛故尼其事而嗇其傳耶嗚呼惜哉然陸氏所定昭穆之次又與前說不同而張琥之議庶幾近之讀者更詳考之則當知所擇矣
  或問二十章蒲盧之說何以廢舊說而從沈氏也曰蒲盧之為果臝他無所考且於上下文義亦不甚通惟沈氏之說乃與地道敏樹之云者相應故不得而不從耳曰沈說固為善矣然夏小正十月𤣥雉入於淮為蜃而其傳曰蜃者蒲盧也則似亦以蒲盧為變化之意而舊說未為無所據也曰此亦彼書之傳文耳其他蓋多穿鑿不足據信疑亦出於後世迂儒之筆或反取諸此而附合之決非孔子所見夏時之本文也且又以蜃為蒲盧則不應二物而一名若以蒲盧為變化則又不必解為果臝矣况此等瑣碎既非大義所繫又無明文可證則姑闕之其亦可也何必詳考而深辨之耶曰達道達德有三知三行之不同而其致則一何也曰此氣質之異而性則同也生而知者生而神靈不待教而於此無不知也安而行之安於義理不待習而於此無所咈也此人之稟氣清明賦質純粹天理渾然無所虧喪者也學而知者有所不知則學以知之雖非生知而不待困也利而行者眞知其利而必行之雖有未安而不待勉也此得清之多而未能無蔽得粹之多而未能無雜天理小失而能亟反之者也困而知者生而不明學而未達困心衡慮而後知之者也勉強而行者不獲所安未知其利勉力強矯而行之者也此則昏蔽駁雜天理幾亡乆而後能反之者也此三等者其氣質之稟亦不同矣然其性之本則善而已故及其知之而成功也則其所知所至無少異焉亦復其初而已矣曰張子呂楊侯氏皆以生知安行為仁學知利行為知困知勉行為勇其說善矣子之不從何也曰安行可以為仁矣然生而知之則知之大而非仁之屬也利行可以為知矣然學而知之則知之次而非知之大也且上文三者之目固有次序而篇首諸章以舜明知以回明仁以子路明勇其語知也不卑矣夫豈專以學知利行者為足以當之乎故今以其分而言則三知為智三行為仁所以勉而不息以至於知之成功之一為勇以其等而言則以生知安行者主於知而為智學知利行者主於行而為仁困知勉行者主於強而為勇又通三近而言則又以三知為智三行為仁而三近為勇之次則亦庶乎其曲盡也歟曰九經之說柰何曰不一其内則無以制其外不齊其外則無以養其内靜而不存則無以立其本動而不察則無以勝其私故齊明盛服非禮不動則内外交養而動靜不違所以為修身之要也信讒邪則任賢不專徇貨色則好賢不篤賈捐之所謂後宮盛色則賢者隱微佞人用事則諍臣杜口蓋持衡之勢此重則彼輕理固然矣故去讒遠色賤貨而一於貴德所以為勸賢之道也親之欲其貴愛之欲其富兄弟婚姻欲其無相遠故尊位重祿同其好惡所以為勸親親之道也大臣不親細事則以道事君者得以自盡故官屬衆盛足任使令所以為勸大臣之道也盡其誠而恤其私則士無仰事俯育之累而樂趨事功故忠信重祿所以為勸士之道也人情莫不欲逸亦莫不欲富故時使薄斂所以為勸百姓之道也日省月試以程其能既稟稱事以償其勞則不信度作淫巧者無所容惰者勉而能者勸矣為之授節以送其往待以委積以迎其來因能授任以嘉其善不強其所不欲以矜其不能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塗矣無後者續之已滅者封之治其亂使上下相安持其危使大小相恤朝聘有節而不勞其力貢賜有度而不匱其財則天下諸侯皆竭其忠力以蕃衛王室而無倍畔之心矣凡此九經其事不同然總其實不出乎修身尊賢親親三者而已敬大臣體羣臣則自尊賢之等而推之也子庶民來百工柔遠人懷諸侯則自親親之殺而推之也至於所以尊賢而親親則又豈無所自而推之哉亦曰修身之至然後有以各當其理而無所悖耳曰親親而不言任之以事者何也曰此親親尊賢並行不悖之道也苟以親親之故不問賢否而輕屬任之不幸而或不勝焉治之則傷恩不治則廢法是以富之貴之親之厚之而不曰任之以事是乃所以親愛而保全之也若親而賢則自當置之大臣之位而尊之敬之矣豈但富貴之而已哉觀於管蔡監商而周公不免於有過及其致辟之後則惟康叔耼季相與夾輔王室而五叔者有土而無官焉則聖人之意亦可見矣曰子謂信任大臣而無以間之故臨事而不眩使大臣而賢也則可其或不幸而有趙高朱异虞世基李林甫之徒焉則鄒陽所謂偏聽生奸獨任成亂范睢所謂妒賢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而主不覺悟者亦安得而不慮耶曰不然也彼其所以至此正坐不知此經之義而然耳使其明於此義而能以修身為本則固視明聽聰而不可欺以賢否矣能以尊賢為先則其所置以為大臣者必不雜以如是之人矣不幸而或失之則亦亟求其人以易之而已豈有知其必能為姦以敗國顧猶置之大臣之位使之姑以奉行文書為職業而又恃小臣之察以防之哉夫勞於求賢而逸於得人任則不疑而疑則不任此古之聖君賢相所以誠意交孚兩盡其道而有以共成正大光明之業也如其不然吾恐上之所以猜防畏備者愈密而其為眩愈甚下之所以欺㒺蒙蔽者愈巧而其為害愈深不幸而臣之姦遂則其禍固有不可勝言者幸而主之威勝則夫所謂偏聽獨任御下蔽上之姦將不在於大臣而移於左右其為國家之禍尢有不可勝言者矣嗚呼危哉曰子何以言柔遠人之為無忘賓旅也曰以其列於懷諸侯之上也舊說以為蕃國之諸侯則以遠先近而非其序書言柔遠能邇而又言蠻夷率服則所謂柔遠亦不止謂服四夷也况愚所謂授節委積者比長遺人懷方氏之官掌之於經有明文耶曰楊氏之說有虛器之云者二而其指意所出若有不同者焉何也曰固也是其前段主於誠意故以為有法度而無誠意則法度為虛器正言以發之也其後段主於格物故以為若但知誠意而不知治天下國家之道則是直以先王之典章文物為虛器而不之講反語以詰之也此其不同審矣但其下文所引明道先生之言則又若主於誠意而與前段相應其於本段上文之意則雖亦可以宛轉而說合之然終不免於迂回而難通也豈記者之誤耶然楊氏他書首尾衡決亦多有類此者殊不可曉也曰所謂前定何也曰先立乎誠也先立乎誠則言有物而不躓矣事有實而不困矣行有常而不疚矣道有本而不窮矣諸說惟游氏誠定之云得其要張子以精義入神為言是則所謂明善者也曰在下獲上明善誠身之說奈何曰夫在下位而不獲乎上則無以安其位而行其志故民不可治然欲獲乎上又不以諛悅取容也其道在信乎友而已蓋不信乎友則志行不孚而名譽不聞故上不見知然欲信乎友又不可以便佞茍合也其道在悅乎親而已蓋不悅乎親則所厚者薄而無所不薄故友不見信然欲順乎親又不可以阿意曲從也其道在誠乎身而已蓋反身不誠則外有事親之禮而内無愛敬之實故親不見悅然欲誠乎身又不可以襲取強為也其道在明乎善而已蓋不能格物致知以眞知至善之所在則好善必不能如好好色惡惡必不能如惡惡臭雖欲勉焉以誠其身而身不可得而誠矣此必然之理也故夫子言此而其下文即以天道人道擇善固執者繼之蓋擇善所以明善固執所以誠身擇之之明則大學所謂物格而知至也執之之固則大學所謂意誠而心正身修也知至則反諸身者將無一毫之不實意誠心正而身修則順親信友獲上治民將無所施而不利而達道達德九經凡事亦一以貫之而無遺矣曰諸說如何曰此章之說雖多然亦無大得失惟楊氏反身之說為未安耳蓋反身而誠者物格知至而反之於身則所明之善無不實有如前所謂如惡惡臭如好好色者而其所行自無内外隱顯之殊耳若知有未至則反之而不誠者多矣安得直謂但能反求諸身則不待求之於外而萬物之理皆備於我而無不誠哉况格物之功正在即事即物而各求其理今乃反欲離去事物而專務求之於身尢非大學之本意矣曰誠之為義其詳可得而聞乎曰難言也姑以其名義言之則眞實無妄之云也若事理之得此名則亦隨其所指之大小而皆有取乎眞實無妄之意耳蓋以自然之理言之則天地之間惟天理為至實而無妄故天理得誠之名若所謂天之道鬼神之德是也以德言之則有生之類惟聖人之心為至實而無妄故聖人得誠之名若所謂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者是也至於隨事而言則一念之實亦誠也一言之實亦誠也一行之實亦誠也是其大小雖有不同然其義之所歸則未始不在於實也曰然則天理聖人之所以若是其實者何也曰一則純二則雜純則誠雜則妄此常物之大情也夫天之所以為天也冲漠無朕而萬理兼該無所不具然其為體則一而已矣未始有物以雜之也是以無聲無臭無思無為而一元之氣春秋冬夏晝夜昏明百千萬年未嘗有一息之繆天下之物洪纎巨細飛潛動植亦莫不各得其性命之正以生而未嘗有一毫之差此天理之所以為實而不妄者也若夫人物之生性命之正固亦莫非天理之實但以氣質之偏口鼻耳目四肢之好得以蔽之而私欲生焉是以當其惻隱之發而忮害雜之則所以為仁者有不實矣當其羞惡之發而貪昧雜之則所以為義者有不實矣此常人之心所以雖欲勉於為善而内外隱顯常不免於二致其甚至於詐偽欺㒺而卒墮於小人之歸則以其二者雜之故也惟聖人氣質清純渾然天理初無人欲之私以病之是以仁則表裏皆仁而無一毫之不仁義則表裏皆義而無一毫之不義其為德也固舉天下之善而無一事之或遺而其為善也又極天下之實而無一毫之不滿此其所以不勉不思從容中道而動容周旋莫不中節也曰然則常人未免於私欲而無以實其德者奈何曰聖人固己言之亦曰擇善而固執之耳夫於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如是為善而不能不為知其如是為惡而不能不去則其為善去惡之心固已篤矣於是而又加以固執之功雖其不睹不聞之間亦必戒謹恐懼而不敢懈則凡所謂私欲者出而無所施於外入而無所藏於中自將消磨泯滅不得以為吾之病而吾之德又何患於不實哉是則所謂誠之者也曰然則大學論小人之隂惡陽善而以誠於中者目之何也曰若是者自其天理之大體觀之則其為善也誠虛矣自其人欲之私分觀之則其為惡也何實如之而安得不謂之誠哉但非天理眞實無妄之本然則其誠也適所以虛其本然之善而反為不誠耳曰諸說如何曰周子至矣其上章以天道言其下章以人道言愚於通書之說亦既略言之矣程子无妄之云至矣其他說亦各有所發明讀者深玩而默識焉則諸家之是非得失不能出乎此矣曰學問思辨亦有序乎曰學之博然後有以備事物之理故能參伍之以得所疑而有問問之審然後有以盡師友之情故能反復之以發其端而可思思之慎則精而不雜故能有所自得而可以施其辨辨之明則斷而不差故能無所疑惑而可以見於行行之篤則凡所學問思辨而得之者又皆必踐其實而不為空言矣此五者之序也曰呂氏之說之詳不亦善乎曰呂氏此章最為詳實然深考之則亦未免乎有病蓋君子之於天下必欲無一理之不通無一事之不能故不可以不學而其學不可以不博及其積累而貫通焉然後有以深造乎約而一以貫之非其博學之初已有造約之心而姑從事於博以為之地也至於學而不能無疑則不可以不問而其問也或粗略而不審則其疑不能盡決而與不問無以異矣故其問之不可以不審若曰成心亡而後可進則是疑之說也非疑而問問而審之說也學也問也得於外者也若專恃此而不反之心以驗其實則察之不精信之不篤而守之不固矣故必思索以精之然後心與理熟而彼此為一然使其思也或太多而不專則亦泛濫而無益或太深而不止則又過苦而有傷皆非思之善也故其思也又必貴於能慎非獨為反之於身知其為何事何物而已也其餘則皆得之而所論變化氣質者尢有功也曰何以言誠為此篇之樞紐也曰誠者實而已矣天命云者實理之原也性其在物之實體道其當然之實用而教也者又因其體用之實而品節之也不可離者此理之實也隱之見微之顯實之存亡而不可揜者也戒謹恐懼而慎其獨焉所以實乎此理之實也中和云者所以狀此實理之體用也天地位萬物育則所以極此實理之功效也中庸云者實理之適可而平常者也過與不及不見實理而妄行者也費而隱者言實理之用廣而體微也鳶飛魚躣流動充滿夫豈無實而有是哉道不遠人以下至於大舜文武周公之事孔子之言皆實理應用之當然而鬼神之不可揜則又其發見之所以然也聖人於此因以其無一毫之不實而至於如此之盛其示人也亦欲其必以其實而無一毫之偽也蓋自然而實者天也必期於實者人而天也誠明以下累章之意皆所以反復乎此而語其所以至於正大經而立大本參天地而贊化育則亦眞實無妄之極功也卒章尚絅之云又本其務實之初心而言也内省者謹獨克己之功不愧屋漏者戒謹恐懼而無己可克之事皆所以實乎此之序也時靡有爭變也百辟刑之化也無聲無臭又極乎天命之性實理之原而言也蓋此篇大指專以發明實理之本然欲人之實此理而無妄故其言雖多而其樞紐不越乎誠之一言也嗚呼深哉










  四書或問卷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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