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或問 (四庫全書本)/卷12
四書或問 卷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或問卷十二
宋 朱子 撰
論語
述而第七〈凡三十七章〉
或問首章之説曰程子之解善矣語録之説則未安然解之云亦合之以蘓氏之説然後為善〈蘓氏曰自生民以來至於孔子作者略備矣特未有折衷者耳故述而不作〉然猶不敢當折衷之名而自托於傳述此則聖人之謙辭也謝氏以其卑而恥之故必侈其説以自髙其失聖人之意也逺矣其論老彭則與尹氏之說皆善以為老耼彭祖者疑未然也楊氏所論作春秋之意亦善大扺此篇聖人之謙辭為多疑以此類記之也
或問黙識二義孰為得之曰不言而得其理者不待問辨而無疑也不言而存諸心者拳拳服膺而弗失也二義皆通葢皆聖人之所不居也但未知當時立言之本意果何所指耳然以得言者程子范尹得之而楊氏過髙以存言者吕氏得之而謝氏過髙又不可不審也曰何有於我諸説不明而子獨自為一説奈何曰謝楊不解固無可説矣諸説之中吕氏為差了然如其説則當增此外復字然後文意乃足恐聖人之言不如是之簡而晦也聖人處此雖為自貶然其辭氣抑之間亦不當如此之夸惟程子范尹共為一説但言以身處之自以為有而不言文義之所以然者推其所自葢皆出於古注所謂人無是行我獨有之者是以但言其意而不復釋其文義也然以經文考之則何下當有人字有下當有此字乃得如其所説而經固無之則有所不通矣就使果如其説則聖人之所以處此者乃其自貶之意而其所以為言者乃若自大之辭與夫所謂不如丘之好學則可謂云爾已矣者殊不相似也故竊以為不若直以不居為言則於文為順而無增加矯揉之煩於理為通而無夸大激之𡚁且第九篇十五章之言意亦類此讀者誠通玩之倫類可見然或者又疑二章所陳皆庸行之常非聖人平日所不居之例此則有未通者姑闕焉以俟知者其亦可也
或問三章之説曰楊尹得之矣謝氏以言道為易而難於講學則未知其所言者果何如也以四者為非顯過則無乃又陷於自恕之説耶至謂此非聖人之自憂則又尊聖人而恥其卑屈之過也
或問四章之説曰程子至矣然其語録一節字義不精不若其正解及謝楊之説為愈也而楊氏葢其心廣體胖以下重複散緩亦異乎程子謝氏之云矣范氏舒遲和樂之云則善至以心體和敬内外而言則不識其何説矣又曰所以進德而不已此又豈所以語大聖人之德哉
或問孔子不夢周公之説程子以為初實未嘗夢也如何曰孔子自言不夢之乆則其前固嘗夢之矣程子之意葢嫌於因思而夢者故為此説其為義則精矣然恐非夫子所言之本意也曰諸説如何曰張子之説有所未喻范氏之意葢以為聖人因自覺其衰之久而歎其將不得復夢見周公之事其以夢非真夢與程子略相似而其為説實不同也然夢見之云乃若今人之戲語聖人之言似不如是之不荘也謝氏以為聖人誠不厭健不息故夢寐不忘周公之事然而又曰然後無意於經世則是誠有時而厭健有時而息也而可乎哉其以已無意於經世為天無意於斯文則又推言聖人與天為一之意亦横决而無所止矣楊氏夢見不可復以下似范語而意又不同葢其正説自如本義而辭有所不足其下乃復以已意推而言之以及於此耳此外則胡氏説夢亦有可取者焉〈胡氏曰心為萬物之至靈非但藏徃固能知來凡天地古今之所有無一外乎此者無明晦古今逺邇通塞之間此人之所以有夢夢之所以多變也然聖人誠存賢人存誠則其夢治若夫思慮紛擾神情不定則所夢雜亂或正或邪亦與旦晝之所為等爾善學者既謹其言動而又必騐諸夢寐之間〉
或問道為義理之總名何也曰道以人所共由而得名若父子之仁君臣之義者是也曰德者已之所自得何也曰若為父子而得乎仁為君臣而得乎義者是也曰其志之據之何也曰潛心在是而期於必至者志也既已得之而謹守不失者據也曰不違仁者奈何曰吾於顔子之事既言之矣敢問六㙯之目與所以游之之説曰五禮吉凶賓軍嘉也六樂雲門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參連剡注㐮尺井儀也五御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書象形會意轉注處事假借諧聲也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贏不足旁要也是其名物度數皆有至理存焉又皆人所日用而不可無者游心於此則可以盡乎物理周於世用而其雍容涵泳之間非僻之心亦無自而入之也葢志據依游人心之所必有而不能無者也道德仁㙯人心之所當據依游之地而不可易者也以先後之次言之則志道而後德可據據德而後仁可依依仁而後藝可游以踈宻之等言之則志道者未如德之可據據德者未若仁之可依依仁之宻乎内又未盡乎游藝之周於外也詳味聖人此語而以身體之則其進為之序先後踈宻皆可循序以進而日用之間心思動作無復毫髪之隙漏矣曰諸説如何曰程子張子至矣然其語意類皆簡奥未易遂曉今請試論其㫖意之大略如曰學者當如是涵泳於其中者統言一章之㫖也其曰兼内外而言之者以上文言依仁止於所行而為是語以發其未盡之意明所行者非獨事為可見之行也張子之意大略放此而其得寸守寸得尺守尺之説意味尤深非躬行實踐之至不能為是言也其一説以為人能志道則能求至其極而有所進故所據之德不至於中道而止依仁則大者有守故小者可游而不失其和和對理而言則一張一弛之意也其以藝為日為之分義者亦指六藝而言其皆日用之品節耳涉而不有過而不存云者亦言其當游於此則心存乎此去之則不專係念於此也曰諸説如何曰程張至矣范氏平實而仁字之説未盡吕氐簡約而依字之訓或疎謝氏以志為趨向亦曰其大槩不倍乎此耳以夫子三軍奪帥之言質之則所謂志者不應如是之輕且疎也君子有時不善之云則縱而不謹以啓自恕之門甚矣戴天履地之譬則幾矣然未知其所謂道者果何物也至於無藝不害為君子之語則又慢而不䖍矣游氏念念不忘之説善矣而以其下文所論推之則所推以為道者則恐其未免於老佛之餘也志者有思之主而有為之端也若之何以無思無為當之而無思無為又豈惟精惟一之謂耶至以精一分管中庸亦無是理堯舜禹皆自誠而明者而允執厥中乃時中之中也今曰三聖執中皆志道之效其亦不可曉矣以據德為止其所而自得亦於彼此文義皆有所不合葢此所謂據於德者守其所得之德耳非以有所據而後有所得也若易所謂止其所者亦曰止於其所當止之所而已豈固守不動之謂哉以依仁為不違仁者善矣然謂不仁則皇皇然無所依則非文義也葢所以依於仁者正謂其未得於仁而欲其依於是耳非謂既仁而後有所依也且其依之亦反諸乎身而去其不仁者而已非若子之依父妻之依夫雖曰至尊至親而猶為两物也其曰據德以體道依仁以成德者則亦得之但其所謂道者既差則其二者亦未有所附也其論游於藝以閑邪而守仁者意亦甚善然亦必以張子范氏之説為正然後可以及此若但如游説而已則是徒為是物以繋其心而於日為之分義初無所當也而可乎楊氏大抵皆以其已然之效而言而求其所以用力之地則未之及也尹氏則賢於諸説逺甚其曰志道以致之者尤為切當但據德以行之者似稍疏耳
或問七章之説曰諸説無他異惟范氏成人所以成已者失之逺矣
或問八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范氏亦庶幾焉但所引孟子為未當耳吕氏之訓釋有功而楊氏引據亦有助也謝氏一隅不識者奪之太過復於王之復乃下告上之辭引以為説亦非是曰反之為還以相證何也曰如易所謂原始反終者也
或問九章之説曰程子至矣謝説亦善楊氏舊本仁人有不忍者後改忍為能葢用程子之意不忍不能語意之精粗葢有間矣然終不若程語之完且善也謝説有病聖人之心豈其若是之支哉
或問十章之與不為許與之與何也曰若為許與之與文義亦通但以子路之問觀之則所謂與者正謂與之俱耳曰諸説如何曰程張之説無以易矣范謝亦皆得之但知物我之分云者恐非所以言聖人耳吕楊分别孔顔不同處亦有此意葢此章猶以物我對待而言若孔子之仕止乆速則其可否之幾渾然在我而無與於物矣此章之意猶止以一已之從違而言若孔子之天下文明則風動神化有不知其所以然者矣
或問十一章之説曰程子可求不可求皆决於義謝楊可求不可求皆决於命至於張子尹吕則以可求者為義而不可求者為命三説不同然愚意以謝楊之説為未安也葢此本設言以明富之不可求故有執鞕之説若曰命可求則寧屈已以求之則是實有此意矣豈聖人之心哉曰聖人言義而不言命則奈何其言此也曰言義而不言命者聖賢之事也其或為人言則隨其髙下而設教有不同者豈可以一律拘之哉故此章之意亦為中人而發耳如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者夫豈皆不言命乎魏國韓忠獻公有言貴賤貧富自有定分枉道以求徒喪所守葢得此章之意中人以下其於義理有未能安者以是曉之庶其易知而有信耳蘓氏之説葢亦如此其非孟子則失其㫖而吾亦已辨之矣〈蘓氏曰凡物之可求者求則得之不求則不得也仁義是也故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若富貴則有求而不得者有不求而得者是不可求也故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鞕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聖人之於利未嘗有意於求也豈問其可不可哉然將教人以勿求則人猶有可得之心特迫於聖人而止迫於聖人而止則亦有時而作矣故告之以不可求者以為髙其閈閎固其扄鐍不如開門𤼵箧而示之以無有也〉
或問十二章之説曰尹説得之曾氏之説亦可觀焉〈曾氏曰鬼神恍惚戰疾危殆斯須不在焉則失之矣〉謝楊説亦善楊氏舊説引孔子事甚佳而後復删去之范氏正人之説語意最為疎濶皆不可曉
或問十三章之文程子改三月為音字如何曰彼以一日聞樂而三月忘味聖人不當固滯如此故爾然以史記考之則習之三月而忘肉味也既有音字又自有三月字則非分合之誤矣故范氐獨引史文為正而其為説亦他説所不及但以為樂為學樂則未然耳蘓氏説亦得之〈蘓氏曰孔子之於樂習其音知其數得其志知其人而於文王也見其穆然而深思見其髙望而逺志見其黝然而黑頎然而長其於舜也可知是以三月不知肉味〉
或問夫子不為衛君之説曰程子尹氏盡之矣但程子并引諫伐之事似非此章問答之本意耳謝氏所引王氏之言夸而不實楊氏於此最為留意所引檀弓之説及以蒯瞶處伯夷之地皆得之矣但以郢處叔齊之地而不及輙則於文義之間似失當年問答之本意也至其卒章深詆善兄弟之讓而惡父子之争者以為失㫖亦不可曉葢此章大體正此句檀弓立孫之説乃其間小小曲折耳二子之疑雖由此起而夫子所斷則以其父子之爭而絶之初不復論此曲折也至第二條始以瞶輙父子當夷齊兄弟之處然則前此葢牽於文藝之波流而自失其所主之正意悦於新説之有據而遂以舊義為無可是以其意不能無小失耳曰夫子以夷齊為賢則其不為衞君之意明矣而子貢復有怨乎之問至聞得仁之語然後知夫子之不為何耶曰夷齊之賢天下孰不知之子貢葢不待夫子之言而知之矣然意二子雖賢而其所為或出激𤼵過中之行而不能無感慨不平之心則衛君之争猶未為甚得罪於天理也故問怨乎以審其趣而夫子告之如此則子貢之心曉然知夫二子之為是非其激𤼵之私而無纎芥之憾矣持是心燭乎衛君父子之間其得罪於天理而見絶於聖人尚何疑哉此其所以必再問而後知所决也
或問十五章之説曰聖人之心無時不樂如元氣流行天地之間無一處之不到無一時之或息也豈以貧富貴賤之異而有所輕重於其間哉夫子言此葢即當時所處以明其樂之未嘗不在乎此而無所慕於彼耳且曰亦在其中則與顔子之不改者又有間矣必曰不義而富貴視如浮雲則是以義得之者視之亦無以異於疏食飲水而其樂亦無以加爾記者列此以繼衛君之事其亦不無意乎曰諸説如何曰程子至矣然金革百萬之語又於張子説中見之不知其何故也以太公云者推之金革百萬之言始有所系或本張説而誤入程語也耶范氏説亦得之謝氏無所樂之云則老佛之談耳又謂聖人視義富貴亦如浮雲則亦過而失乎聖言之㫖也楊氏以天爵之貴備萬物之富為言若將與世之富貴者校勝負則既病矣然必挾此而後樂又非聖人無所不樂之意也又謂聖人於不義之富貴視其去來如浮雲之輕者亦誤矣聖人於此方言其視之之輕未遽及其去來也且聖人視之之輕亦以自義理而觀之為不足道耳非以趙孟能賤去來無常而輕之也
或問程氏學易無大過之云何也曰此以為聖人之未學易也不應嘗有大過其既學易也不應猶有小過而為是説矣然以文藝考之恐不如此葢既曰謙辭則又何所言而不可耶曰范氏以下如何曰謝尹皆宗程氏者也惟范楊為小異然范氏真以聖人為有過則疑未然楊氏説又過髙而無實至所論五十字則皆未知其誤而云爾
或問十七章之説曰程子之言自有不同然其曰雅素云者得之矣正音之説恐未必然諸説大略皆通范尹雅字之訓甚善執禮之説恐不必然也
或問十八章之説曰程子至矣其次則尹氏得之蘓氏葢亦得之而不能無病者也曰何也聖人之自言非惡其不讓慮其非實而後為是含蓄之言也盛德之至横口所言如天地之生物而不自知其功耳曰諸説如何曰張子一説真以孔子為𤼵憤而至於聖葢其平日所論如此恐或未然其一説論樂以忘憂者則盡乎人情矣范氏分好學好道二事得無老氏損益之遺意耶謝氏不悟其為聖人之謙辭而欲引而極之於無我之事其亦誤矣且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其主意要重在上字今乃以濟欲累物反之則未知所主之安在也
或問二十章之説曰程子謝尹得之矣楊范三字之説得之而并以神為不正亂俗之事則失之吕氏三字之説皆病而獨神字之説近之但此乃鬼神而直以為妙理亦少過耳若妙理之神則聖人固未易言之然不當列於此四者之間也游説亦佳而未免有所偏也曰孔子於春秋紀災變戰伐篡弑之事於易禮論鬼神者尤詳今曰不語四者何也曰聖人平日之常言葢不及是其不得已而及之則於三者必有訓戒焉於神則論其理以曉當世之惑非若世人之徒語而反以惑人也然其及之也亦鮮矣
或問二十一章之説曰此無異論獨張子所引顔子之説乃正䝉所謂達善達不善者恐非易大傳之本意也
或問孔子何以知天之生德於已也曰天之生我而使之氣質清明義理昭著則是生德於我矣豈其不自知哉曰諸説如何曰程子之説固如此矣但其連下文而言則其意若曰天之生德於我者如此其死生禍福固有不偶然者矣使桓魋得以害己是亦天也而豈魋之所能為哉夫其上句之説則善矣而其所論下句為不自必之意則予未能不疑也范氏假手之云則下句葢用程説但其分别天命之殊則有不可解者爾謝氏以下下句皆用程説而謝氏所謂與天合德者恐非生德於予之文意也尹氏又以天其或者為言則是并與生德而不自必矣於孔子程子之意恐皆有所未合也曰子之有疑於程子之言何也曰聖賢之臨患難有為不自必之辭者有為自必之辭者隨事而發固有所不同也為不自必之辭孔子之於公伯寮孟子之於臧倉是也其為自必之辭則孔子之於桓魋匡人是也以文考之則彼曰其如命何此曰其如予何固不同矣以事考之則寮臧之為譛愬利害不過廢興行止之間其説之行世固有是理矣聖賢豈得而自必哉至於桓魋匡人直欲加害於孔子則聖人固有以知其决無是理也故孔子皆以自必之辭處之言各有當不可以此而廢彼也曰聖人之自必如此而又微服以過宋何也曰程子論之詳矣然按史記孔子過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之下桓魋伐其樹孔子去之弟子曰可以速矣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遂之鄭疑孔子既遭伐樹之厄遂微服而去之弟子欲其速行而孔子告以此語也葢聖人雖知其不能害己然避患亦未嘗不深避患雖深而處之亦未嘗不閒暇也所謂並行而不悖者宜深玩於斯焉
或問無隱之説曰程子張子范吕尹氏之説得其實矣游氏亦為得之謝楊氏為説雖同然其所以為説者則恐其過而流於老佛之意也
或問程子所謂誠忠孚信之别奈何曰誠忠以體用而言也孚信以内外而言也曾氏曰忠者心不欺信者言不妄其義亦通曰諸説如何曰范氏之意亦善但所引行有餘力以工云云者乃為子為弟之常事四教之云又自是學文以後而言也然要其歸宿卒亦不外乎為子為弟之常事而言也但能博學於文而又約之以禮則行日益脩而忠信日益篤耳謝氏三事之説亦善但説有内外之殊則亦不得不合用其力耳尹氏之説又若四事各為一門而不相須者恐亦未免有病也
或問二十五章之説曰諸説皆善獨楊氏為太支然其末句之説亦善此外則呉氏曾氏説亦得之〈呉氏曰君子葢有賢徳而又有作用者特不及聖人耳若善人則但能嗣守成務不至于為惡而已非若君子之能有為也曾氏曰當夫子時聖人固不可得而見豈無君子善人有恒者乎而夫子云然者葢其人少而思見之也及其見則又悦而進之曰君子哉若人凡此類當得意而忘言善人明乎善者也有恒雖未明乎善亦必有一節終身不易者若本無一長而為有之状未能充實而為盈之状貧約而為泰之状此亦妄人而已矣孟子所謂雨集溝澮皆盈其涸可立而待也鳥能久乎〉曰無有虚實約泰之分奈何曰無絶無也虚則未滿之名耳二者兼内外學之所至事之所能而言約之與泰則貧富貴賤之稱耳為之云者作為如是之形作為如是之事者也為之無以繼則雖欲為有常不可得矣
或問二十六章之説曰此無他異獨射宿之義小有不同葢謝楊得之為多驚衆之云意似廣而實不切暴物之云葢取田不以禮之意然其取義亦疏矣范氏造次必於是尹氏操於心以徃皆非所以言聖人此張敬夫所論亦佳〈張敬夫曰聖人之心天地生物之心也其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皆是心之𤼵也然於物也有祭祀之須有奉飬賓客之用則其取之也有不得免焉于是取之有時用之有節若夫子之不絶流不射宿皆仁之至義之盡而天理之公也使夫子之得邦家則王政行焉鳥獸魚鱉咸若矣若夫窮口腹以暴天物者則固人欲之私也而異端之教遂至禁殺茹蔬殞身飼獸而于其天性之親人倫之愛反恝然其無情也則亦豈得為天理之公哉故梁武之不以血食祀宗廟與商紂之暴殄天物事雖不同然其咈天理以致亂亡則一而已矣〉
或問二十七章之説曰諸説大意略同但文義各異至句讀亦有不同者然程子之説無以易矣尹氏𤼵明其意亦為得之張子説略而義亦正楊氏謝氏胡氏似程子而小不同三家復自有小不同處然皆不若程子之密也〈胡氏曰聖人生而知之作無非理故無不知而作之者孔子不以生知自居今乃自謂其無不知而作之者又以見聞擇識之知為次則孔子之知乃生知也夫不為妄作在聖人為不足道然味之則無所不知非聖人不能矣若君子有所未知則不作可也多聞多見耳目所受也擇善去不善致知之端也從之效於事為也識之記而不忘也内外並進利仁之事雖異於生知亦其次矣〉至於吕氏則以知之属上句其説以從之識之知之三者為求道淺深之序則固不得而從之范氏在楊胡之間但以為聖人有所不知而闕之則誤矣
或問二十八章之説曰諸説皆善但謝氏為小異然大意亦同耳曰不保其徃舊説謂徃為徃日之事如何曰此於字義為得但文勢差倒耳若以錯簡推之則自其潔已而徃日之不善亡矣故不保其徃日之不善亦不與其退去而為非取其今日潔已以進之心耳如此則似或本於中心之不自己者而毎出於有意計度之私也夫豈然哉
或問三十一章之説所謂聖人謙遜審慎不掩人善何以言之也曰聖人天縱多能其於小藝不待取於入而後足而必欲得其詳如此其謙遜審慎可知也然若不俟其曲終而遽和之則亦幾於伐己之能以掩彼之善矣故必俟其曲終以盡見其首尾節奏之善然後使人復歌而始和之則既不失其與人取善之意而又不掩其善也然此亦聖人動容周旋自然中禮處非有意於為之也抑又見其從容不迫不輕信而易悦之意曰諸説如何曰程子以為善人之歌而遽和之則已之所歌乃殘章耳故必使反之而後和則已之所歌亦全章也此意亦善但未見善字之意耳他説則又并必使之之意而失之也
或問三十二章之説曰程子之意善矣然曰人於文皆曰吾勝人則莫字之上更有人字下合更有曰字文意乃足又此句吾字設為衆人自稱之辭而下句吾字乃為孔子之自稱文勢亦不相属也如范説則二吾字不相戾矣然其於文行之間無所輕重則亦未得為至論其曰進而不已者又非所以言聖人也吕氏莫字之訓善矣其論文意大概亦皆得之而辭或未瑩至於此非謙辭以下則非此章之㫖矣謝氏為得之但聖人雖不譲於文而猶人之説猶其論聽訟耳亦未嘗自以為過人也躬行君子對文而言自有虚實難易緩急之殊故不居以勉人非必謂其可以入聖而後不敢當也楊氏似程説而下句語意不足無以審其必然尹氏上范下程尤為疏濶矣曰然則奈何曰此其文義集註備矣若其所以然者則未可以一言盡也葢於文言其可以及人足見其不難繼之意言其不能過人又見其不必工之意且合而觀之又見其雖不譲其能而亦不失其謙也於行言其未之有得則見其實之難焉見其必以得為效焉見其汲汲於此而不敢有毫髪自足之心焉一言之中而旨意反覆更出互見曲折淵永至於如此非聖人而能若是哉
或問三十三章之説曰程子説子華之意似以為雖夫子之誨人不倦然已則未能學以承聖人之誨耳如此恐於文義有所不通張子之説善矣范氏專以不自聖不當仁為能聖且仁者雖若近似張子之言然其意本不同也若不論其實而惟其所不敢當者則與之則世人之不敢自聖當仁者多矣果皆可以為聖且仁矣乎又以不厭不倦分属聖仁亦非是若孟子所引子貢之言則可謂云爾矣謝氏謂不厭不倦則聖且仁矣亦未見其所以學所以誨者果何如也且自始學以至成德其梯級有不若是其易以躐者若之何而遽以仁聖之名加之乎楊氏以功施於人為仁殊不類其平日之言葢不可曉又以弟子所不能學者特在於有其實而不居其名之一事其病亦若范氏之類也尹氏最為得之但不當雜取子貢之言以亂此章之㫖耳
或問行禱五祀著於禮經今子路請之而夫子不從何也曰以理言之則聖人之言盡矣諸家之説當矣以事言之則禱者臣子至情迫切之所為非病者之所與聞也病而與聞於禱則是不安其死而諂於鬼神以苟須臾之生君子豈為是哉曰然則聖人之言乃不及此而直以為無事於禱何也曰是葢有難言者然以理言則既兼舉之矣葢祈禱卜筮之属皆聖人之所作至於夫子而後教人一决諸理而不屑屑於㝠漠不可知之間其所以建立人極之功於是為備觀諸易之十翼亦可見矣曰諸説如何曰孔氏得之但其語似有以此合彼未能為一人之病類非所以語聖人者若程子則至矣范氏恐其於禮未得則不考士喪禮之過者又曰不與其誠則非聖人之事而其語意亦似重複不辭者謝氏以為非夫子之不禱乃語子路以禱之理則又甚矣據此文實夫子之不禱而詳味語意又未嘗告子路以禱之理也葢其務為髙竒廢舊文而生新意每每如此至論鬼神之有無則又其所聞於程子者理則然矣然非此章之意今不擇其所當出於凡曰鬼神者則舉而一施之其亦誤矣且言交鬼神之誠意則同必有禱而後用之今夫子未嘗禱則又安得以此而言之耶若曰聖人平日自然之誠則又不當對鬼神而言也楊氏合吉㐫之論似矣然所謂合吉㓙者言聖人之好善惡惡賞善刑如鬼神之禍福無不合於理也豈以一已之吉㐫為言哉尹氏合用程子之語善矣而加以自求多福之云則非所以語聖人也曰子以禱非病者所自為而程子以禱為悔過遷善祈神之佑何也曰禱雖臣子之禮而其詞則固述其君父悔過遷善之詞以解謝鬼神之譴怒也夫子初無是也則豈待至此而復有禱哉諸説之外胡張二説亦為得之〈胡氏曰禱之為禮非正禮也而忠臣孝子切至之情有不可廢者故聖人之立制猶盟詛之類爾然君子不自為也惟君父則可而又必於其鬼焉若非其鬼則是淫祀而已又安取福乎子路所謂上下神祇者殆非大夫之所得禱也以此推之後世祀典之失又豈可勝言哉又曰上下神祇與人一理夫子道參天地誠貫幽顕仰無所愧俯無所怍豈疾病而後禱哉生而知之安而行之少而壮壮而老非日月至焉者其何以知之張敬夫曰聖人之心天且弗違而况於鬼神乎而獨曰丘之禱乆矣辭氣謙厚所以發子路者深矣〉
或問三十五章三十六章之説曰程子盡之矣他說皆不能出其規模之内而徃徃偏主於一事細參考之優劣淺深見矣
或問卒章之説曰程子謝尹之説盡之矣但所謂聖人之時者非是所記程張問答語意尤精至於所以推之則不若前説之善矣范氏以三者為德之脩則非所以語聖人吕氏不言三者之所以然而論其效固已失之而所論之效又不切於本文之義也楊氏所言皆非聖人之事惟盛德為庶幾然以上下文推之其為德也亦或非其至者矣
四書或問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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