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疑節 (四庫全書本)/卷01

四書疑節 卷一 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疑節卷一
  元 袁俊翁 撰
  論語一
  論語一書諸儒皆曰孔門弟子成此書程子乃曰成於曾子有子之門人何者為是
  自漢以来劉向言魯論語二十篇皆孔門弟子記諸善言也班固作漢志謂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篹故謂之論語及趙岐序孟子亦謂七十子之儔會集夫子所言以為論語後世相承率以孔門弟子記夫子之言而成此書者信矣至程子乃謂成於曾子有子之門人故書中獨於二子以子稱徐而究之此說本出於柳宗元特宗元論曾子之後死者其說通論有子之叱避者其說鑿故程子因其說斷而裁之以為此論程子所云固自有理然他如閔子冉子亦或以子稱者豈亦各自其門人稱之邪泛而觀之如閔子冉子間以子稱者姑勿論惟有子曾子每每獨以子稱者蓋曾子得聖道之傳有子得聖人之似門人相尊敬之辭云爾未可專指其門人成此書也成此書者初非出於一人之手一言以蔽之曰聖人之徒斯足矣
  弟子學文及子以四教二章文行先後
  學者為學之道論先後文為先論輕重行為重二者不可以偏廢也何也學文所以致知脩行所以力行脩行而不先文則不足以致知學文而不重行則不足以力行致知力行要當兩輪並進可也晦翁嘗謂知與行常相須如目無足不行足無目不見論先後知為先論輕重行為重此數語可為學者之要知行之事備矣吾觀子以四教止列四者之目而未始明指其先後程子論之曰聖人以學文脩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然則吾夫子以文為先以行為重者明矣至若孝弟學文一章其大要專指為弟為子之職而言固以孝弟為本而學文之於孝弟實均為此章之綱領謹信愛親皆孝弟中之一事耳故曰入則孝出則弟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此三則字皆指學者當用力處然則行固為急文亦非可緩餘力猶言暇日非謂行此數事有餘力而後學文也晦翁集註嘗以已意終之曰力行而不學文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此數語亦可見學文之為要不可徒謂此章以學文為後也嘗究夫子博文約禮亦可弗畔之說則知博文須以約禮為重及觀顔子博文約禮循循善誘之說則知約禮當以博文為先二章大㫖互相發明於此見文行之不可偏廢也蕃矣餘力學文文行忠信博文約禮三章先後同異
  魯論一書初言弟子孝弟餘力學文則以文為後及言夫子之博文約禮與夫文行忠信之目則又皆以文為先二章之說孰為是耶吁皆是也孝弟學文乃聖人專言弟子之職也博文約禮文行忠信皆門人専論夫子之教也是故聖人専言弟子之職者責以成徳之事門人専論夫子之教者示人以入德之方入徳以文為先成徳以文為後㫖意固各有在也嘗考魯論本文三章皆未始明以先後言惟孝弟學文有行有餘力之說博文約禮有循循善誘之說皆隠然有先後之意存其間及觀集註釋文行忠信有曰學文脩行而存忠信亦未始明言其先後者姑勿論至於釋孝弟學文者曰為弟子之職力有餘則學文不脩其職而先文非為己之學也是蓋専以弟子之職言而責以成徳之效則文在所後者固宜釋博文約禮者曰先博我以文使我知古今達事變然後約我以禮使我尊所聞行所知是蓋専以聖人之教言而示以入徳之方則文在所先者亦宜要之責人以成徳之事則以文為後示人以入徳之方則以文為先此古今不易之通論也
  四教四科文有先後
  四教者聖門設教之序也四科者聖人設科之目也四科所以定人品之等級四教所以循教法之次第故四教以文為先者聖門示人以入徳之方也四科以文為後者聖門取人以成徳之效也何也四教先之以文而繼之以行忠信者蓋自入徳言之欲使學者因學文而脩行以存忠信故以文居其先如大易所謂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是也四科首德行次言語政事而後及文學者蓋自成徳言之則以徳行為本文藝為末故以文居其後猶周禮賔興賢能先德行而後道藝是也
  子罕言命而又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何歟
  罕言云者非不言也不過言之少也按魯論有五十而知天命之說又有道之行廢命也之說是則聖人非不言也特言之者少而已言之雖少君子可不求所以知之哉要之命一字有二義有命令之命有命分之命命分之命以氣言命令之命以理言命令云者所以安天理之常命分云者所以順人事之變先儒嘗謂命之正者出於理命之變者出於氣正此意也罕言命者古註謂天之命也不知命之命古註謂窮達之分伊洛諸儒率因是而申言之一則罕言一則不可不知二章本無馳背然命令之命固罕言命分之命亦豈聖人所常言哉命分之命固不可不知命令之命又豈君子可不知哉罕言命云者先儒嘗謂理精微而難言天之氣數又不可盡委之而至於廢人事故聖人罕言之也不知命云者先儒嘗謂命為窮理盡性至命豈止窮達而已此君子皆不可不知也要之二者之命皆聖人所罕言皆君子所不可不知正何庸各為理氣之辨吁命令之命天命也吾不可得而䙝天命分之命亦天命也吾不可得而違天理歟氣歟正歟變歟一言以蔽之曰天而已子罕言命而論語有曰知天命又曰不知命何歟
  命一字有二義有以理言者有以氣言者以理言者不可以易言以氣言者不可以屢言何則命以理言而或易言之則不足以盡天道之精微命以氣言而或屢言之則適以滋人事之廢置此聖人所以寜罕言也 魯論二十篇而其所言命者不過七八則門人記其為罕言者豈不信乎向使門人記其為不言而或一二言之是則可疑也今待謂之罕言證諸魯論為得其實論者復何疑乎雖然罕言命之命通理氣而言可也知天命之命似主乎理不知命之命似主乎氣要之二者之命皆不可以不知一則正言其知天命一則反言其不知命皆主乎知之為貴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可不戒哉
  夫子言仁多矣而記者謂夫子罕言何也
  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是以仁者人之所以為人之道故於日用常行之道最為切至然魯論自門弟子問荅之外聖人之言仁者無㡬此門人所以記其罕言也昔紫陽夫子之門亦嘗議及此矣謂夫子與門人問荅不勝其多而言仁尤最切要故門人備記之而所記止此則亦可謂之罕言矣况所言之仁亦不過泛及為仁之事至於仁之本體則未始直指以告人此數語可謂深得魯論言仁之本㫖矣
  魯論有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又曰子不語怪力亂神參諸集注有曰荅述曰語自言曰言由此推之魯論所記語言二字蓋自不同是以魯論言仁大率多聖人荅述之語而見於聖人之自言者能㡬故門人記夫子之罕言仁者罕自言也其他荅述之尚多者不在論也且當時記子所罕言三者之序二與字尤有㣲意蓋罕言三者之中利為最命次之仁又次之試即魯論而觀言利比之命仁為最少言命頗多於言利言仁又多於言命然則聖人之言仁未為大罕者亦信矣
  夫子答顔淵子貢問仁何以不同
  答顔子者以仁之理言也求在我者也答子貢者以仁之事言也求在外者也大槩顔子之學多務内動皆反已以自克故夫子告以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是葢因顔子所學之得處而許之也子貢之學多務外每或方人以自髙故夫子告以事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是盖従子貢所學之失處而警之也要之言為仁之理則未有不求諸已言為仁之事則容或亦求諸人求諸已者體仁之本求諸人者輔仁之資學者皆不可不究心焉
  夫子答顔淵子張問仁皆以天下言之氣象同否
  聖門之問仁多矣而聖人荅之者甚不一言仁而及於天下惟荅顔淵子張二子之問為然其荅顔淵也謂一日克已復禮天下歸仁焉此二語盖盡其在我而有天下為公氣象其荅子張也謂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此一語葢達之於天下而有兼善天下規模竊詳聖人之荅問往往因其材而篤焉顔淵之為人學力樸實務内而不務外言無不恱終日不違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見其進而未見其止故聖人所以告之者不過說學者切已下工夫處而自有守約施博之道此蓋因其問而長其善也子張之為人天資髙邁務外而不務内或問行或問達或問從政或學干祿無往非以干禄求進為心故聖人警之以能行五者於天下斯可以為仁五者有一之未能行之未遍於天下皆不足以為仁此葢因其問而救其失也長善救失均為善荅然而顔淵隨有請事之辭子張迄無半語此顔子之所以不違仁也此子張之所以難為仁也後之有志於求仁者當為顔子之務實毋為子張之好高顔何人哉希之則是
  樊遲兩問仁智所答不同
  樊遲兼問仁智之外又嘗専以仁為問胡氏謂専以仁為問者最先先知後仁者次之先仁後智者又次之究其功用一莭深一莭即此可見其嵗月有少壯學力有淺深故聖人荅之者不能以無異蔡氏有云樊遲問仁而所荅各異者因其所學之至而發也要之聖人荅樊遲問知之有異者亦然切嘗論之愛人知人之說極言仁智之功用此必遲晚年學力有進處而後告之及此若曰務民義敬鬼神先難後獲数語先儒固嘗謂此必因樊遲之失而告之耳他日聖人嘗以先事後得告樊遲正與先難後獲同一㫖先儒嘗論遲粗鄙近利故告之以此而救其失即此亦可見遲之為人矣論至此極則先智後仁之問此是遲初年時事聖人因所見之失處而警之先仁後智之問此是遲晚年時事聖人因所學之得處而進之故不同耳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又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何歟
  仁者之心公而已矣好其所當好惡其所當惡好惡一出於正則好之者固所以愛之也惡之者尤所以愛之也論者或曰夫子嘗以愛人為仁又謂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何歟嗟夫好人者愛人也惡人者容非所以愛人邪特患好惡不得其正耳苟得其正則好人者所以成人之美惡不仁者所以不成人之惡均之為愛人也嘗觀樊遲問仁一章下文雖兼知而言然舉直云者即好人也錯枉云者即惡人也卒於能使枉者直則舉直固愛人也錯枉尤所以愛人也愛人云者所包者廣豈可專以好人者為愛人惡人者非愛乎善者好之而不善者惡之仁者之心一以公而處之耳公則正正則好惡當於理此所謂唯仁者能好惡人也
  孟武伯問子路冉有之仁夫子皆曰不知而各言其所可使曾謂不知其仁而可使之任國家之事乎
  甚矣仁道之難言也方謂之仁則仁道至大夫豈易盡稍有一莭之未純一息之或間皆不得以謂之仁矣方謂之不仁則人心天理誰獨無此仁者特不過有純未純之間耳故孔門論及門弟子之仁否聖人往往托之以不知不知二字婉矣哉不知云者未始許其仁而亦未始斥其不仁孟武伯問子路冉有之仁夫子皆曰不知而乃明許由可治賦求可為宰曾謂不知其仁而可使之任國家之事乎吁夫子所謂不知其仁者豈果其其人之不仁耶特日月至焉或在或亡不能必其有無耳論者可因是而疑其不足以任國家之事哉且武伯之問仁者以徳言也夫子各稱其可者以材言也由也果求也藝於從政乎何有夫子嘗明指其材以荅季康子可使從政之問矣由也為之可使有勇求也為之可使足民二子且嘗自言其志矣正與夫子所謂可使者適相脗合信乎夫子初非泛然過許之也由求二子他日獨得以列政事之科者良有以夫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不知其仁曾謂不知其仁而可使南面且在徳行之科乎
  聖門諸子以仁為問非無其人然一聞聖人之言其能請事斯語者僅見顔淵仲弓二子而已愚想仲弓之為仁固未及於顔子三月不違之域然視其餘日月至焉者亦有間矣門人會集論語以顔冉問仁兩章相次亦可見仲弓亞於顔子者也當時或人固美其仁而特病其不佞夫子乃曰不知其仁竊原夫子之意蓋以仁道至大非全體而不息者不足以當之若仲弓者謂之未仁固不可直許其仁亦不可故不若托之以不知至於佞則焉用哉或人謂其不佞而夫子則曰焉用是則仲誠不佞矣巧言者鮮仁木訥者近仁不佞正可見其仁矣先儒釋可使南靣者曰仲弓寛𢎞簡重有人君之度也釋仁而不佞者曰仲弓為人重厚簡黙然則即仁而不佞一句而觀則其可使南靣斷可識已安得反因不知其仁之語而遂致疑哉不知云者夫子蓋亦以是而論由求赤三子之仁矣彼三子者平日未嘗以仁為言其存否未易窺測仲弓請事與顔子同其去顔子必不逺矣夫子於仲弓之仁而曰不知議者未可以諸子例論也
  夫子言仁多不輕許至論管仲則稱其仁何歟
  仁之為仁一也而聖賢所以為仁則不一也何也有以心言者有以事言者以事言者言仁之功以心言者言仁之徳此言仁有難易之殊也魯論言仁如論子文文子皆曰未知焉得仁姑置勿論聖門諸高弟自囘也三月不違之外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如雍也與由求赤三子皆曰不知其仁及荅原憲之問又曰仁則吾不知也此數章蓋皆以心言之言仁之理者耳若夫管仲之事子路有未仁之疑子貢有非仁之疑夫子乃極稱其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力其荅子路也如其仁如其仁凡再言以深許之蓋管仲雖未得為仁人而其利澤及人則有仁之功矣然則此章正以事言之言仁之功也合而論之前論諸子以心言者言仁之理也非全徳不足以盡夫仁後論管仲以事言者言仁之功也雖一事亦足以許其仁故言仁不無難易之殊者以此先儒嘗論仁有粗細說細處孔門諸子多有未能說粗處伯者之臣却能之蓋管仲乃仁者之功斯言為得之矣雖然孔門諸子豈果不及管仲邪特未得君以行其道耳使孔門諸子果得君以行其道則其功必不在管仲下也當時聖門論仁要不可作一律論稱管仲者據已試之效言也論諸子者尚不免為方来之望也指言已試之效者隨其事而許之可也欲為方来之望者其望之也不淺則其許之也不輕聖人之言豈苟云乎哉比干之仁以其忠伯夷之仁以其清子文文子之忠清乃不許其仁何歟
  聖賢論人之法有指一事言者有指全徳言者初不可以槩論是以比干之忠全徳之忠也子文之忠一事之忠耳伯夷之清全徳之清也文子之清一事之清耳此所以不能無仁未仁之間也朱子嘗論當理而無私心則仁矣夫當理以事言無私以心言事既當理而心無或私則體用一源内外無間夫是之謂仁自今觀之子文喜怒不形物我無間忠固忠矣然其所以三仕三已而所以告新令尹安知其果出於天理而無人欲之私否耶文子潔身去亂清固清矣然安知其心果見義理之當然而能脫然無所累耶抑不得已於利害之私而猶未免於怨悔耶此朱子論二子制行之高若不可及然皆未有以見果當於理而真無私心也斯言為得之矣程氏范氏朱氏諸儒皆常合三仁夷齊之事與二子並論而其大要不過如此信矣子文文子之忠清者一事之忠清也比干伯夷之忠清者全徳之忠清此其為仁未仁之間也夫仁豈易言哉
  子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又曰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何歟
  聖人立言有正言以誘人者有設言以警人者正言以誘人者其辭確設言以警人者其辭疑是以君子去仁惡乎成名之論申以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此蓋正言以誘人故其辭也確至於君子不仁之論既君子矣則無不仁既不仁矣則非君子其曰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蓋甚言之以起下文未有小人而仁者之語君子而不仁初非實有是事此乃設言以警人故其辭也疑論者固未可因其一時設言之辭而致疑於平日正言之辭也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既曰君子矣何為而有不仁乎
  此章大㫖重在未有小人而仁者一語上姑借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以開端耳其言君子而不仁者有以夫乃所以甚言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是以有矣夫者其辭疑初非可視以為確然之論議者安得偏摭此一語而為之疑邪愚於此章深有見小人之不仁而不敢信以為君子之不仁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聖人垂訓固自昭然如不仁則不足以謂之君子矣
  義以為質知及之兩章互言五常之目不全
  論語一書於四端且未始並言而况五常乎四端自孟子而始言五常至楊子而後見君子言理之益詳可以觀世道之益薄吾何暇計魯論二章之議論於五常之目其有所未盡乎當春秋時人心天理猶有存者其餘天理之名目僅舉其一二足矣初何待其枚舉而條列哉且魯論二章意各有主義以為質一章蓋以義為之本禮以行之信以成之皆所以因此義而行之成之耳然自非其仁之公知之明則惡足以盡此義雖未嘗言仁知而仁知在其中矣知及之一章蓋以知為之先仁能守之而動以禮皆所以因此知而守之動之耳然自非其義之㫁信之實則烏足以全此知雖未嘗言義信而義信在其中矣向使義以為質止言義而不及禮信知及之止言知而不及於仁禮吾見五常之理亦未始不備其間而况間舉其一二而言之愚㫁㫁謂五常之理一而初何拘五者之並言哉况當時門人會集論語此二章雖不聨屬而同在衛靈公一篇安知其非欲後之學者舉此互相補而兼相偹歟雖然兩章於義信知仁互相有無獨於禮則兩章皆有之且前章曰禮又曰孫後章曰禮又曰莊何其皆於禮過詳耶要之禮者天理之莭文人事之儀則故於天理人事為最要而不可闕者善窮理者試詳之
  君子義以為質一章禮與孫何辨行與出何分五常何以不及仁知
  記曰君子恭敬撙莭退讓以明禮是以世之所為禮者不出此三者而已向使專以禮言則三者皆具其中矣今既以禮對孫言則孫者為退讓之禮禮者為恭敬之禮撙莭則兼存乎二者之間也當時夫子先言禮而次言孫蓋孫本於禮明矣至於行與出之分者無他焉行之者動之於容貌出之者出之於辭氣至此益足見禮以行之者為恭敬之禮孫以出之者為退讓之禮又何疑哉雖然人有五性闕一不可今乃曰義曰禮曰信而獨不及仁知又何歟吁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體此也凡知所以義以為質而行之出之成之者當何如是即知也至於義禮孫信之兼盡會到私欲浄盡天理流行是即所以為仁也初何必言仁而後謂之仁言知而後謂之知哉
  夫子荅顔淵問仁何止曰復禮而不及義知
  此禮字本與已字對言已者人欲之私禮者天理之公二者相對而立出乎此則入乎彼出乎彼則入乎此故已私一克天理即復此其所以為仁是則禮之一字所包者廣豈可專以節文言之哉借使專以節文言之則於克己復禮之中葢亦有義知之功用存焉何則此心知己之當克知禮之當復必有辨别之知而後能也卒而已之當克者克之禮之當復者復之非有㫁制之義而能之乎顔淵請問其目夫子復以四非四勿告之夫知其四非之為非是即有辨别之知主四勿之當勿是即有㫁制之義可徒謂所復者禮而於義與智無與哉可徒謂惟禮可以為仁而義與知不可以為仁哉此愚謂仁義禮知之理一而已矣論者不必求其顯然之名義而但即其隠然之功用求之可也
  克己由己復禮非禮二己字二禮字同異
  此章章旨若専以二己字二禮字論之則二己字有不同二禮字無以異若以克己由己之工夫而論則二己字不免為異中之同以復禮非禮之氣象而論則二禮字不免有同中之異何以言之上己字與禮字對言則此己字屬乎私下己字與人字對言則此己字出於正上下二禮字則皆指天理言之而無異旨此夫人之所共知也然究其立言之㫖二己字皆是就學力上說来試即學力究之克己者自治之謂由己者自任之謂蓋皆求其在我而已也二禮字皆是向天理中提出試即天理推之復禮者統言天理本然之體非禮者特言天理當然之則葢不免有顯微精粗之間也要之由己之己善也克己之己本非善以克己言之則亦善矣復禮之禮正也非禮之禮本亦正以非禮言之則不正矣學者惟能以非禮為戒則自足致復禮之效惟能以由己為心則自足成克己之功互而觀之克己乃所以制其非禮由己乃所以求其復禮反復玩味會異為同究其功用一而已矣他日顔淵仰鑽瞻忽之嘆嘗謂夫子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合而言之此二我字葢能以由己為心而成克己之功矣此一禮字蓋能以非禮為戒而致復禮之效矣宜乎夫子贊易之復獨稱其庶㡬論心之仁獨稱其不違良有以夫嗟乎顔淵問仁一章曰已曰禮固可觀顔子入道之門顔淵喟嘆一章曰我曰禮又可見顔子造道之域顔何人哉希之則是
  子曰君子貞而不諒又以諒為益友何歟
  貞而不諒此諒字與貞字對稱貞與諒正相反何則貞者固而正也諒者不擇是非而必於信正魯論所謂匹夫匹婦之為諒是己匹夫匹婦之諒雖管仲且不為而謂君子為之乎孟子當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要之此所謂貞即孟子之所謂義此所謂不諒即孟子所謂言不必信是己貞之所在不諒可也義之所在不信可也知孟子所謂大人者言不必信則可與論君子貞而不諒之㫖矣至如交友之道朋友有信乃其大倫與朋友交而不信乎乃曾子之所深省與朋友交言而有信乃子夏之所深子與國人交止於信又大學之所明訓故夫子論益者三友舉直諒多聞三者而並言則此諒字專主乎信友道之不容闕也合而論之以貞諒對言者此諒字不足以為美以直諒多聞並言者此諒字純乎其為美一臧一否聖人立言各有攸當也
  士君子立身行己之道有經有權經者衆人之所同權者君子之所獨是以諒為益友者經也衆人之所同也貞而不諒者權也君子之所獨也
  貞而不諒者君子應變之大權諒為益友者君子擇交之常法
  貞而不諒者逹體道之大權友諒為益者盡守身之常法







  四書疑節卷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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