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集編 (四庫全書本)/孟子集編卷08

孟子集編卷七 四書集編 孟子集編卷八 孟子集編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編卷八     宋 眞徳秀 撰
  離婁章句下凡三十三章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諸馮負夏鳴條皆地名在東方夷服之地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岐周岐山下周舊邑近畎夷畢郢近豐鎬今有文王墓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歳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得志行乎中國謂舜為天子文王為方伯得行其道於天下也符節以玉為之篆刻文字而中分之彼此各藏其半有故則左右相合以為信也若合符節言其同也先聖後聖其揆一也揆度也其揆一者言度之而其道無不同也○范氏曰言聖人之生雖有先後逺近之不同然其道則一也○南軒曰先聖後聖莫非一揆孟子獨舉舜與文王言之者蓋其地相去為最逺而世相去為最乆故耳所謂得志行乎中國者聖人之道化行乎天下是所謂得志者也然自今觀之舜與文王所值之時周旋於父子君臣之際者蓋不同矣孟子謂若合符節者何邪蓋道一而已其所以一者天之理也若夫人為則萬殊矣聖人者純乎天理者也純乎天理則其云為注措莫非天之所為而有二乎哉故舜之所以事瞽瞍者是文王所以事王季者也而文王之事紂是舜所以事堯也文王之憂勤是舜無為而治者也舜與文王易地則皆然何者舜與文王皆天也使其間有一毫不相似則不曰若符節之契矣然舜與文王之所以為天者則抑冇道矣堯舜文王生知之聖也亦必學以成之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者舜之學也緝熈敬止克宅厥心者文王之學也即其生知之聖而學以成之此其所以為天之無疆也學者讀此章當深究所以一者於此有得則先聖後聖之心可得而識矣○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乗去聲溱音臻洧榮美反○子産鄭大夫公孫僑也溱洧二水名也子産見人有徒渉此水者以其所乗之車載而渡之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惠謂私恩小利政則有公平正大之體綱紀法度之施焉歳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渉也杠音江○杠方橋也徒杠可通徒行者梁亦橋也輿梁可通車輿者周十一月夏九月也周十二月夏十月也夏令曰十月成梁蓋農功已畢可用民力又時將寒沍水有橋梁則民不患於徒渉亦王政之一事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辟與闢同焉於虔反○辟辟除也如周禮閽人為之辟之辟言能平其政則出行之際辟除行人使之避已亦不為過況國中之水當渉者衆豈能悉以乗輿濟之哉故為政者每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言每人皆欲致私恩以恱其意則人多日少亦不足於用矣諸葛武侯嘗言治世以大徳不以小惠得孟子之意矣○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孔子曰宣王之遇臣下恩禮衰薄至於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則其於羣臣可謂邈然無敬矣故孟子告之以此手足腹心相待一體恩義之至也如犬馬則輕賤之然猶有豢養之恩焉國人猶言路人言無怨無徳也土芥則踐踏之而已矣斬艾之而已矣其賤惡之又甚矣冦讎之報不亦冝乎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為去聲下為之同○儀禮曰以道去君而未絶者服齊衰三月王疑孟子之言太甚故以此禮為問曰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此之謂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之服矣導之出疆防剽掠也先於其所徃稱道其賢欲其收用之也三年而後收其田禄里居前此猶望其歸也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於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謂寇讎寇讎何服之有極窮也窮之於其所往之國如晉錮欒盈也○潘興嗣曰孟子告齊王之言猶孔子對定公之意也而其言有迹不若孔子之渾然也蓋聖賢之别如此楊氏曰君臣以義合者也故孟子為齊王深言報施之道使知為君者不可不以禮遇其臣耳若君子之自處則豈處其薄乎孟子曰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君子之言蓋如此○南軒曰此所以深警宣王也若夫在為臣者之分君雖待我者有未至我所以事君者可以不自盡乎是當玩孟子三宿出晝之心則庶乎其得之矣○案檀弓繆公問於子思曰為舊君反服古與子思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故有舊君反服之禮也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膝退人若將墜諸淵母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禮之有孟子之言蓋本乎此○以上言君臣交盡其道○戰國之君以爵禄奔走士大夫無復遇臣之禮其臣亦懷利苟從無復事君之忠故孟子以此深警齊王也昔魯繆公問於子思曰為舊君反服古與子思云云孟子告齊王即子思之告繆公者也雖然孟子為齊王言則然也而所以自處則不然也千里見王不遇故去而三宿出晝未嘗有悻悻之心曷嘗以寇讎視其君哉故曰孟子為齊王言則然而所以自處則不然也○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言君子當見幾而作禍已廹則不能去矣○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張氏曰此章重出然上篇主言人臣當以正君為急此章直戒人君義亦小異耳○孟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察禮不精故有二者之蔽大人則隨事而順理因時而處冝豈為是哉○南軒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謂其事雖本是禮義而施之不當一過其則則為非禮義矣故程子曰恭本為禮過於恭是非禮之禮也以物與人為義過於與是非義之義矣推是類可見矣蓋禮義本於天而著於人心各有其則而不可過乃天下之公而非有我之所得私也一以已意加之則是私情而已故其事雖以禮義而君子謂之非禮之禮非義之義也○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樂音洛○無過不及之謂中足以有為之謂才養謂涵育薫陶俟其自化也賢謂中而才者也樂有賢父兄者樂其終能成已也為父兄者若以子弟之不賢遂遽絶之而不能敎則吾亦過中而不才矣其相去之間能幾何哉○南軒曰此所謂中者以徳言才者以質言惟有徳者為能涵養性情而無過不及之患故謂之中而其倚於一偏不能自正者則謂之不中資質美茂如忠厚剛毅明敏之類則謂之才而其資質不美以䧟於刻薄柔懦愚暗之流則謂之不才父兄之於子弟也見其不中不才則當思所以敎之敎之之道莫如養之養之者如天地涵養萬物其雨露之所濡雷風之所振和氣之薫陶寧有間斷乎哉故物以生遂焉父兄之所以養其子弟當若是也寛裕以容之義理以漸之忠信以成之開其明而祛其惑引之以其方而使之自喻此皆養之之方也○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程子曰有不為知所擇也惟能有不為是以可以有為無所不為者安能有所為邪○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此亦有為而言○孟子曰仲尼不為已甚者已猶太也楊氏曰言聖人所為本分之外不加毫末非孟子眞知孔子不能以是稱之○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行去聲○必猶期也大人言行不先期於信果但義之所在則必從之卒亦未嘗不信果也○尹氏曰主於義則信果在其中矣主於信果則未必合義王勉曰若不合於義而不信不果則妄人爾○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大人之心通達萬變赤子之心則純一無偽而已然大人之所以為大人正以其不為物誘而有以全其純一無偽之本然是以擴而充之則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而極其大也○大人事事理㑹得只是無許多巧偽曲折便是赤子之心赤子之心純一無偽大人者是有知覺底純一無偽○赤子之心不可盡謂已發亦有未發處○案吕氏以赤子之心為未發程子謂已發而未逺乎道○南軒曰赤子之心無聲色臭味之誘無智巧作偽之私○孟子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養去聲○事生固當愛敬然亦人道之常耳至於送死則人道之大變孝子之事親舍是無以用其力矣故尤以為大事而必誠必信不使少有後日之悔也○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逄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造七到反○造詣也深造之者進而不已之意道則其進為之方也資猶藉也左右身之兩旁言至近而非一處也逄猶值也原本也水之來處也言君子務於深造而必以其道者欲其有所持循以俟夫黙識心通自然而得之於已也自得於已則所以處之者安固而不摇處之安固則所藉者深逺而無盡所藉者深則日用之間取之至近無所往而不值其所資之本也○程子曰學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然必濳心積慮優游厭飫於其間然後可以有得若急迫求之則是私已而已終不足以得之也○南軒曰學貴於自得不自得則無以有諸已自得而後為己物也以其德性之知非他人之所能與非聦明智力之所可及故曰自得深造之以道者言其涵泳之深也工夫篤至而後能有得不然則為臆度而已非自得也臆度者猶在此而想彼自得則此便是彼更無二也蓋所得未眞實則中心必有欿然不安者自得則如水之必寒火之必熱不可得而易故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乎此而所進日深矣資者慿藉據依之謂蓋居之旣安則自得之味愈無窮也故曰資之深資之深則萬事素定乎此事至物來隨而應之周流運用無非大端之所存故曰取之左右逄其原於是重言之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其示人至矣夫未之有得則何所居無所居則又何所資而取哉故自得其本也然欲其自得則有道矣非深造之以道不可也○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言所以博學於文而詳說其理者非欲以誇多而鬬靡也欲其融㑹貫通有以反而說到至約之地耳蓋承上章之意而言學非欲其徒愽而亦不可以徑約也○南軒曰天下之理常存於至約然求約冇道其惟博學而詳說歟稽之前古攷之當今以至於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朝夕從事而學焉所謂博也極天下之禮講明問辯而不置焉所謂詳也博學詳說則心廣義精而所謂約者可得於言意之表矣故吾之博學詳說是將以反之於已而說約也學不博說不詳而曰我知約者是特陋而已矣若博學詳說而志不在於求約則是外馳其心務廣而貪多耳非所謂學也○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王去聲○服人者欲以取勝於人養人者欲其同歸於善蓋心之公私小異而人之嚮背頓殊學者於此不可以不審也○孟子曰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或曰天下之言無有實不祥者惟蔽賢為不祥之實或曰言而無實者不祥故蔽賢為不祥之實二說不同未知孰是疑或有闕文焉○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亟去吏反○亟數也水哉水哉歎美之辭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舍放皆上聲○原泉有原之水也混混湧出之貎不舍晝夜言常出不竭也盈滿也科坎也言其進以漸也放至也言水有原本不已而漸進以至於海如人有實行則亦不已而漸進以至於極也苟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澮古外反涸下各反聞去聲○集聚也澮田間水道也涸乾也如人無實行而暴得虗譽不能長乆也聲聞名譽也情實也恥者恥其無實而將不繼也林氏曰徐子之為人必有躐等干譽之病故孟子以是荅之○鄒氏曰孔子之稱水其㫖微矣孟子獨取此者以徐子之所急者言之也孔子嘗以聞達告子張矣達者有本之謂也聞則無本之謂也然則學者其可以不務本乎○又家語孔子觀於東流之水一段亦當參觀古今同此水也然孔子觀之而明道體之無息孟子推之而明為學之有本今人之凢觀於水者其亦知此乎此格物致知所當察也○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幾希少也庶衆也人物之生同得天地之理以為性同得天地之氣以為形其不同者獨人於其間得形氣之正而能有以全其性為少異耳雖曰少異然人物之所以分實在於此衆人不知此而去之則名雖為人而實無以異於禽獸君子知此而存之是以戰兢惕厲而卒能有以全其所受之理也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物事物也明則有以識其理也人倫說見前篇察則有以盡其理之詳也物理固非度外而人倫尤切於身故其知之有詳略之異在舜則皆生而知之也由仁義行非行仁義則仁義已根於心而所行皆從此出非以仁義為羙而後勉强行之所謂安而行之也此則聖人之事不待存之而無不存矣○尹氏曰存之者君子也存者聖人也君子所存存天理也由仁義行存者能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明察是見得事事物物之理無一毫之未盡所謂仁義者皆不待求之於外此身此心便渾然都是仁義○問云云若學者須是行仁義始得曰這便如三月不違意他是平日身常在仁義内即恁地行出學者身在外且須去求仁義就上行然又須以由仁義行為準的方得○或言由仁義行好行仁義便有善利之分曰豈不見上有舜字惟舜便由仁義行他人須窮理知其為仁為義從而行之且如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旣未能安仁亦須是利仁利仁豈不是好底知仁之為利而行之不然則以人欲為利矣○南軒曰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者行仁義猶為二物也由仁義行則如目視而耳聽手持而足履無非是矣若舜者可謂全其所以為人者而無虧欠矣未至於舜皆為未盡也○人之與物相去亦逺矣而孟子以為幾希者蓋人物均有一心然人能存而物不能存所不同者惟此而已人類之中有凡民者亦有是心而不能存是即禽獸也惟君子能存之所以異於物耳若大舜之聖則明乎物之所以為物察乎人之所以為人不待於存而自存蓋存之者猶待於用力舜則身即理理即身渾然無間而不待於用力所謂生知安行從容中道者是也由仁義行則身與理一行仁義則身與理二然未至於舜則所以行仁義者正所當勉也行而乆乆而熟熟而安則與由而行者亦豈異哉衍義○孟子曰禹惡㫖酒而好善言惡好皆去聲○戰國䇿曰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遂䟽儀狄而絶㫖酒書曰禹拜昌言湯執中立賢無方執謂守而不失中者無過不及之名方猶類也立賢無方惟賢則立之於位不問其類也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而讀為如古字通用○民已安矣而視之猶若有傷道已至矣而望之猶若未見聖人之愛民深而求道切不自滿足終日乾乾之心也武王不泄邇不忘逺泄狎也邇者人所易狎而不泄逺者人所易忘而不忘徳之盛仁之至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三王禹也湯也文武也四事上四條之事也時異勢殊故其事或有所不合思而得之則其理初不異矣坐以待旦急於行也○此承上章言舜因歴叙羣聖以繼之而各舉其一事以見其憂勤惕厲之意蓋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也○程子曰孟子所稱各因其一事而言非謂武王不能執中立賢湯却泄邇忘逺也人謂各舉其盛亦非也聖人亦無不盛○南軒曰於是四者而窺四聖人之心則可見其運而不息化而不滯其天地之心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王者之迹熄謂平王東遷而政敎號令不及於天下也詩亡謂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也春秋魯史記之名孔子因而筆削之始於魯隱公之元年實平王之四十九年也晉之乗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乗去聲檮音逃杌音兀○乗義未詳趙氏以為興於田賦乗馬之事或曰取記載當時行事而名之也檮杌惡獸名古者因以為凶人之號取記惡垂戒之義也春秋者記事者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古者列國皆有史官掌記時事此三者皆其所記冊書之名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春秋之時五霸迭興而桓文為盛史史官也竊取者謙辭也公羊傳作其辭則丘有罪焉爾意亦如此蓋言斷之在已所謂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之徒不能賛一辭者也尹氏曰言孔子作春秋亦以史之文載當時之事也而其義則定天下之邪正為百王之大法○此又承上章歴叙羣聖因以孔子之事繼之而孔子之事莫大於春秋故特言之○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澤猶言流風餘韻也父子相繼為一世三十年亦為一世斬絶也大約君子小人之澤五世而絶也楊氏曰四世而緦服之窮也五世袒免殺同姓也六世親屬竭矣服窮則遺澤寖微故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私猶竊也淑善也李氏以為方言是也人謂子思之徒也自孔子卒至孟子遊梁時方百四十餘年而孟子已老然則孟子之生去孔子未百年也故孟子言予雖未得親受業於孔子之門然聖人之澤尚存猶有能傳其學者故我得聞孔子之道於人而私竊以善其身蓋推尊孔子而自謙之辭也○此又承上三章歴叙舜禹至於周孔而以是終之其辭雖謙然其所以自任之重亦有不得而辭者矣○孟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先言可以者略見而自許之辭也後言可以無者深察而自疑之辭也過取固害於廉然過與亦反害其惠過死亦反害其勇蓋過猶不及之意也林氏曰公西華受五秉之粟是傷廉也冉子與之是傷惠也子路之死於衞是傷勇也○南軒曰取與死生之義有灼然易判者亦有在可否之間者在可否之間非義精者莫能擇也蓋其幾間不容息一或有偏則失之矣是以君子貴乎存養存之有素則其理不昧養之有素則物莫能奪夫然故當事幾之來有以處之而得其當也孟子於齊餽兼金不受其於宋疑不可受而受蓋以其無處而餽之則為傷廉故耳孔子於公西革之使冉子為其請粟疑可與也而不與蓋以周急不繼富而與之則傷惠故耳至於比干諫而死箕子疑亦可死也而陽狂以避蓋以父師之義死之則為傷勇故也然在賢者則於可不可之間能擇而處之在聖人則動無非義更不言擇矣雖然取之為傷廉固也然與為傷惠死為傷勇何哉蓋所謂惠與勇者以其義之所在故耳若義所不在雖似惠似勇而反害於惠勇之實且於所不當然而然則於其所當然者廢矣豈不為有害乎○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已於是殺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儀曰冝若無罪焉曰薄乎云爾惡得無罪逢薄江反惡平聲○羿有窮后羿也逢蒙羿之家衆也羿善射簒夏自立後為家衆所殺愈猶勝也薄言其罪差薄耳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衞衞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吾死矣夫問其僕曰追我者誰也其僕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僕曰庾公之斯衞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謂也曰庾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為不執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曰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雖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廢抽矢扣輪去其金發乗矢而後反他徒河反矣夫夫尹之夫並音扶去上聲乗去聲○之語助也僕御也尹公他亦衞人也端正也孺子以尹公正人知其取友必正故度庾公必不害已小人庾公自稱也金鏃也扣輪出鏃令不害人乃以射也乗矢四矢也孟子言使羿如子濯孺子得尹公他而敎之則必無逢蒙之禍然夷羿篡弑之賊蒙乃逆儔庾斯雖全私恩亦廢公義其事皆無足論者孟子蓋特以取友而言耳○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西子美婦人蒙猶冒也不潔汙穢之物也掩鼻惡其臭也雖有惡人齊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齊側皆反○惡人醜貎者也○尹氏曰此章戒人之喪善而勉人以自新也○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性者人物所得以生之理也故者其已然之迹若所謂天下之故者也利猶順也語其自然之勢也言事物之理雖若無形而難知然其發見之已然則必有迹而易見故天下之言性者但言其故而理自明猶所謂善言天者必有驗於人也然其所謂故者又必本其自然之勢如人之善水之下非有所矯揉造作而然者也若人之為惡水之在山則非自然之故矣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惡為皆去聲○天下之理本皆順利小智之人務為穿鑿所以失之禹之治水則因其自然之勢而導之未嘗以私智穿鑿而有所事是以水得其潤下之性而不為害也○程子曰智出於人之性人之為智或入於巧偽而老莊之徒遂欲棄智是豈性之罪也哉善乎孟子之言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天之髙也星辰之逺也苟求其故千歳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天雖髙星辰雖逺然求其已然之迹則其運有常雖千歳之乆其日至之度可坐而得況於事物之近若因其故而求之豈有不得其理者而何以穿鑿為哉必言日至者造歴者以上古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為歴元也○程子曰此章專為智而發愚謂事物之理莫非自然順而循之則為大智若用小智而鑿以自私則害於性而反為不智程子之言可謂深得此章之㫖矣○南軒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鑿者以人為為之也無是理而强為之故謂之鑿鑿則失性失其性則不可推而行無所利矣此所以惡夫智也是蓋以其私智為智而非所謂智矣蓋就下者水之性也水之性非禹之所得為禹能知而順之非智乎事事物物其理之素具者皆若水之就下然也智者之於事物皆若禹之於水則智不亦大矣乎所謂行其所無事也謂由其所當然未嘗致纎毫之力也天雖髙星辰雖逺而其故皆可得而求蓋莫非循自然之理也求其故則千歳之日至亦可坐而致也而況他乎故夫上世聖人所以建立人紀裁成萬化其事業為無窮然在聖人亦何加毫末於此皆天下之性所當然而聖人特以利之耳○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往弔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公行子齊大夫右師王驩也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恱曰諸君子皆與驩言孟子獨不與驩言是簡驩也簡略也孟子聞之曰禮朝廷不歴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揖也我欲行禮子敖以我為簡不亦異乎朝音潮○是時齊卿大夫以君命弔各有位次若周禮凡有爵者之喪禮則職喪涖其禁令序其事故云朝延也歴更渉也位他人之位也右師未就位而進與之言則右師歴已之位矣右師已就位而就與之言則已歴右師之位矣孟子右師之位又不同階孟子不敢失此禮故不與右師言也○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以仁禮存心言以是存於心而不忘也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此仁禮之施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恒胡登反○此仁禮之驗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橫逆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此物奚冝至哉橫去聲下同○橫逆謂强暴不順理也物事也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由與猶同下放此○忠者盡已之謂我必不忠恐所以愛敬人者有所不盡其心也自反而忠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於禽獸又何難焉難去聲○奚擇何異也又何難焉言不足與之校也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由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夫音扶○鄉人鄉里之常人也君子存心不苟故無後憂○此所謂存心與存其心不同只是處心又曰所以異於人以其處心與人不同○問自反而忠之忠曰忠者盡已也仁禮無一毫不盡○我由未免為鄉人此便是知恥知恥則進學不得不勇○南軒曰其欲如舜者非慕夫舜之事功也欲如舜之盡其道為難也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言舜為人倫之至也其憂不如舜者豈但憂之而已哉求所以則而傚之者惟恐不及也故曰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孔子賢之事見前篇顔子當亂世居於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顔子不改其樂孔子賢之食音嗣樂音洛孟子曰禹稷顔囘同道聖賢之道進則救民退則修已其心一而已矣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已飢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由與猶同○禹稷身任其職故以為已責而救之急也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聖賢之心無所偏倚隨感而應各盡其道故使禹稷居顔子之地則亦能樂顔子之樂使顔子居禹稷之任亦能憂禹稷之憂也今有同室之人鬬者救之雖被髮纓冠而救之可也不暇束髮而結纓往救言急也以喻禹稷鄉鄰有鬬者被髮纓冠而往救之則惑也雖閉户可也喻顔子也○此章言聖賢心無不同事則所遭或異然處之各當其理是乃所以為同也尹氏曰當其可之謂時前聖後聖其心一也故所遇皆盡善○楊氏曰君子所以施諸身措之天下各欲當其可而已禹思天下之溺猶已溺之稷思天下之飢猶已飢之過門不入弗子其子至胼手胝足不以為病君子不以為過顔淵在陋巷飯蔬飲水終日如愚人然君子不謂之不及蓋禹稷被髪纓冠而往救者也顔淵閉户者也故孟子曰易地則皆然若顔淵禹稷不當其可則是楊墨而已○南軒曰禹稷顔子之心一也心之所為一者天理之所存而無意必固我加乎其間當其可而已此之謂時中又曰顔子未見施為而遽比之禹稷不亦過乎曰禹稷之事功果何所自乎徳者本也事功末也本末一致也故程子曰有顔子之徳則有禹稷之事功所謂事功在聖賢夫何有哉惟其時而已矣然而孟子歴聘諸國皇皇然以行道為己任有異乎顔子之為何哉方是時異端並作人欲橫流世無孔子孟子烏得不以行道自任予亦曰顔子孟子易地則皆然○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夫子與之遊又從而禮貎之敢問何也匡章齊人通國盡一國之人也禮貎敬之也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顧父母之養一不孝也博奕好飲酒不顧父母之養二不孝也好貨財私妻子不顧父母之養三不孝也從耳目之欲以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鬬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於是乎好養從皆去聲很胡懇反○戮羞辱也很忿戾也夫章子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夫音扶○遇合也相責以善而不相合故為父所遂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賊害也朋友當相責以善父子行之則害天性之恩也○此章言父子不責善子之諌父已見前幾諫等章父之不敎子獨見於此然則子有未善一付之師友而反不問焉可乎曰父未嘗不敎子也鯉趨而過庭孔子告之以學詩學禮此非敎而何特不深責以善耳然君子之敎以身不以言故公明儀學於曽子三年不讀書曽子曰儀而居參之門三年不學何也公明儀曰安敢不學儀見夫子居庭親在叱咤之聲未嘗至於犬馬儀說之學而未能儀見夫子之應賔客恭儉而不懈惰儀說之學而未能儀見夫子之居朝廷嚴儀說之學而末能儀安敢不學而居君子之門乎古之君子其以身敎也如此豈必諄諄然命之而後謂之敎邪夫子敎我以正而夫子未出於正此正以言敎不以身敎之罪也說苑曰父母正則子孫孝慈孔子家兒不識怒曽子家兒不識罵為人父者其可不知此義邪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為得罪於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終身不養焉其設心以為不若是是則罪之大者是則章子已矣夫章之夫音扶為去聲屏必井反養去聲○言章子非不欲身有夫妻之配子有子母之屬但為身不得近於父故不敢受妻子之養以自責罰其心以為不如此則其罪益大也 此章之㫖於衆所惡而必察焉可以見聖賢至公至仁之心矣楊氏曰章子之行孟子非取之也特哀其志而不與之絶耳○南軒曰常人之私情樂聞人之過責人惟恐不深而不復察其理君子恕以待人油然公平各以其分而是非無不得矣匡章之事亦可謂處乎其不幸者也衆人皆歸之以不孝之名而孟子獨明其不然者察於理故耳蓋諫於其父而父不受以至於怒而屏之以君子之法論之章特未知夫有隠而無犯與夫號泣而從者其婉愉委曲為如何非致其深愛者不能也章之諫也毋乃不能察其親之意而或過於辭色歟是以為責善而賊恩也夫至於責善而賊恩則非惟不能正救其事而反以傷其父子之天性其所處固不為無過然謂之不孝則抑甚矣蓋章本心亦庶幾欲其父之為善耳而處之或過反以致其怒而章子又以為旣得罪於父則已亦不當安夫妻子之養則從而黜屏其妻子謂不若是則已之罪益大也其深自咎責之意可見矣夫察章之事旣異乎世俗之所謂不孝而原章之心則又以得罪於父為不遑安則章亦庶幾其可進於善者而豈當棄絶於君子之門哉若章得罪於父而不知懼則是以忿戾之氣行乎其間而可罪矣然則君子之觀人也豈苟云乎哉夫齊國之士皆以仲子為廉通國皆稱匡章為不孝而孟子獨明其不然世俗之毁譽如無本之水非君子孰能察之○案孟子論人物如伯夷栁下惠伊尹之類已散見諸篇若仲子事合見出處篇匡章事亦合在父子篇以其察世俗之毁譽而斷之以至公之理深得論人之法故備載焉若荀揚以下評論人物未必皆當故略○曽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曰無寓人於我室毁傷其薪木寇退則曰脩我牆屋我將反寇退曽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則先去以為民望寇退則反殆於不可沈猶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猶有負芻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與去聲○武城魯邑名盍何不也左右曽子之門人也忠敬言武城之大夫事曽子忠誠恭敬也為民望言使民望而效之沈猶行弟子姓名也言曽子嘗舍於沈猶氏時有負芻者作亂來攻沈猶氏曽子率其弟子去之不與其難言師賔不與臣同子思居於衞有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子思曰如伋去君誰與守言所以不去之意如此孟子曰曽子子思同道曽子師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曽子子思易地則皆然微猶賤也尹氏曰或逺害或死難其事不同者所處之地不同也君子之心不繫於利害惟其是而已故易地則皆能為之○孔子曰古之聖賢言行不同事業亦異而其道未始不同也學者知此則因所遇而應之若權衡之稱物低昂屢變而不害其為同也○儲子曰王使人瞷夫子果有以異於人乎孟子曰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瞷古莧反○儲子齊人也瞷竊視也聖人亦人耳豈有異於人哉○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嘗有顯者來吾將瞷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從良人之所之徧國中無與立談者卒之東郭墦間之祭者乞其餘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之道也其妻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與其妾訕其良人而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來驕其妻妾施音迤又音易墦音燔施施如字○章首當有孟子曰字闕文也良人夫也饜飽也顯者富貴人也施邪施而行不使良人知也墦冢也顧望也訕怨詈也施施喜恱自得之貎由君子觀之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幾希矣孟子言自君子而觀今之求富貴者皆若此人耳使其妻妾見之不羞而泣者少矣言可羞之甚也○趙氏曰言今之求富貴者皆以枉曲之道昬夜乞哀以求之而以驕人於白日與斯人何以異哉















  孟子集編卷八
<經部,四書類,四書集編__孟子集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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