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集編 (四庫全書本)/論語集編卷04

論語集編卷三 四書集編 論語集編巻四 論語集編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集編巻四     宋 真徳秀 撰述而第七此篇多記聖人謙巳誨人之辭及其容貎行事之實凡三十七章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述傳舊而已作則創始也故作非聖人不能而述則賢者可及竊比尊之之辭我親之之辭老彭商賢大夫見大戴禮蓋信古而傳述者也孔子删詩書定禮樂賛周易修春秋皆傳先王之舊而未嘗有所作也故其自言如此蓋不惟不敢當作者之聖而亦不敢顯然自附於古之賢人蓋其德愈盛而心愈下不自知其辭之謙也然當是時作者略備夫子蓋集羣聖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雖述而功則倍於作矣此又不可不知也○子曰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識音志又如字○識記也黙識謂不言而存諸心也一説識知也不言而心解也前説近是何有於我言何者能有於我也三者已非聖人之極致而猶不敢當則謙而又謙之辭也○南軒曰黙而識之言不假言説黙識夫理之所當然也在己則學不厭施諸人則誨不倦成已成物之無息也○子曰德之不脩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尹氏曰德必脩而後成學必講而後明見善能徙改過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苟未能之聖人猶憂况學者乎○講學自是講學脩德自是脩德如致知格物是講學誠意正心脩身是脩德博學審問謹思明辨是講學篤行是脩德○問德之不脩曰如有害人之心便是仁之不脩有穿窬之心便是義之不脩○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燕居閒暇無事之時○楊氏曰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程子曰此弟子善形容聖人處也為申申字說不盡故更著夭夭字今人燕居之時不怠惰放肆必太嚴厲嚴厲時著此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時亦著此四字不得惟聖人便自有中和之氣○南軒曰聖人聲氣容色之所形盛德之至不勉而中也○黄氏曰記此語者足以見聖人渾然天理與時偕行一弛一張皆有當然之則初豈有心為之哉○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復扶又反○孔子盛時志欲行周公之道而夢𥧌之間如或見之至其老而不能行也則無復是心而亦無復是夢矣故因此而自歎其衰之甚也○程子曰孔子盛時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及其老也則志慮衰而不可以有為矣蓋存道者心無老少之異而行道者身老則衰也○或問孔子不夢周公之說程子以為初實未嘗夢也如何孔子自言不夢之乆明其前固嘗夢之矣程子之意蓋嫌於因思而夢者故為此説其義則精矣然恐非夫子所言之本意也○子曰志於道志者心之所之之謂道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知此而心必之焉則所適者正而無他岐之惑矣據於德據者執守之意德者得也得其道於心而不失之謂也得之於心而守之不失則終始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依於仁依者不違之謂仁則私欲盡而心德之全也功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則存養之熟而非天理之流行矣游於藝游者玩物適情之謂藝則禮樂之文射御書數之目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朝夕游焉以博其義理之趣則應務有餘而心亦無所放矣○此章言人之為學當如是也蓋學莫先於立志志道則心存於正而不他據德則道得於心而不失依仁則德性常用而物欲不行游藝則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學者於此有以不失其先後之序輕重之倫焉則本末兼該内外交養日用之閒無少閒隙而涵泳從容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志於道方有志焉據於德一言一行之謹亦是德依於仁仁是衆善緫會處○德者得之於身也旣得之守不定亦㑹失又須是執守方得○志謂至誠懇惻念念不忘道者日用自然之理○德者吾之所自有非自外而得也退之云德足乎已無待於外説得也好○這段先要就道上理㑹這是个生死路頭如得此路是了只篤意講學念念不忘處已也在是接人也在是講論也在是思索也在是若是把捉不定一出一入或東或西以夫子至聖猶且從志學上始今要做工夫須看聖人志于學處是如何這處見得定定後亦有下工夫處據於德德者得也便是我自得底不是徒知得若徒知得不能得之於已似說别人底於我何干預如事親能孝便是我得這孝事君能忠便是我得這忠説到德便是成就這道方有可據處但據於德固是有得於心然亦恐怕有走作時節其所存主處須是依於仁到游藝雖若非所急然亦少不得所以助其存主也○志於道方是要去做事親欲盡其孝事兄欲盡其弟至於據於德則事親能盡其孝事兄能盡其弟已有可據底地位依於仁則自朝至暮此心無不在這裏連許多德緫攝貫串都括了然藝亦不可不去理會如禮樂射御書數一件理會不得此心便覺滯礙惟是一一去理會這道理脉絡方始一一流通又却養得這箇道理以此知大則道無不包小則道無不入小大精粗都無滲漏都是做工夫處故曰語大天下莫能載語小天下莫能破○仁者人之本心也依如依乎中庸之依相依而不捨之之意如君子無終食之閒違仁是也○藝是小學工夫若論先後則藝為先而三者為後若論本末則三者其本而藝其末文中子説志道據德依仁然後藝可游此説説得自好○志道至依仁一節密似一節志於道則心心念念惟在人倫日用之所當行者决不向利欲邊去其志定矣據於德如孝親弟長等事皆吾之所自得而行之者慮有照管不到時節當據守之而勿失則吾之所得者實矣依於仁則全其本心之德而不閒於人欲之私生生之體自流行不息工夫至此亦云熟矣此三節自立脚大綱以至工夫精密如此游於藝是行有餘力則以學文之意未知是否先生曰然○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脩脯也十脡為束古者相見必執贄以為禮束脩其至薄者蓋人之有生同具此理故聖人之於人無不欲其入於善但不知來學則無徃敎之理故苟以禮來則無不有以敎之也○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啓謂開其意發謂達其辭物之有四隅者舉一可知其三反者還以相證之意復再告也上章已言聖人誨人不倦之意因并記此欲學者勉於用力以為受敎之地也○程子曰憤悱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待其誠至而後告之旣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復告爾又曰不待憤悱而發則知之不能堅固待其憤悱而後發則沛然矣○或問反之為還以相證何也曰如易所謂原始反終者也南軒曰此聖人敎人之法也學貴於思思而後有得憤悱者思慮積乆鬱而未暢誠意懇切形於外也憤則見於顏色悱則發於辭氣於是而啓其端發其蔽則庻幾聽之之專而感之之深也然告之以舉一隅耳待其以三隅反而後復之此古之敎者所以為從容而使人繼志之道也若不以三隅反則必未能恱吾言而推類者苟遽以復之則亦於彼無力矣○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臨喪哀不能甘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哭謂弔哭一日之内餘哀未忘自不能歌也○謝氏曰學者於此二者可見聖人情性之正也能識聖人之情性然後可以學道○南軒曰臨喪則哀食何由飽哭者哀之至歌者樂之著二者不容相襲學者法聖人而勉之亦足以養忠厚之心也○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舎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舎上聲夫音扶○尹氏曰用舎無與於已行藏安於所遇命不足道也顔子幾於聖人故亦能之○朱氏曰用之則行舎之則藏此八字極要人玩味若他人用之則無可行舎之則無可藏唯孔顏先有此事業在已分内若用之則見成將出來舎之則藏了他人豈有是哉故下文云唯我與爾有是夫有是二字當如此看○問命不足道也曰如常人用之則行乃所願舎之則藏是自家命恁地不得已不奈何聖人無不得已底意思聖人用我便行舎我便藏無不奈何底意思何須得更言命○聖人説命只是為中人以下説如道之將行將廢聖人欲曉子服景伯故以命言○只看義理如何都不問𨙻命雖使前面做得去若義去不得也只不做若中人之情則見前面做不得了方休方委之命若使前面做得定不肯已所謂無可奈何而安之者命也此固賢於世之貪冐無知者矣然實未能無求之之心也聖人更不問命只看義如何貧富貴賤惟義所在所謂安於所遇也如顏子之安於陋巷他𨙻曾計較命如何○南軒曰用之則行舎之則藏龍德正中隨時隱見者也蓋君子所性大行不加窮居不損道固自若也因時用舎而有行藏耳惟顏子幾於化故足以當此○南軒初本云其行也豈有意於行之其舎也豈有意於藏之朱子曰聖人固無意必然亦謂無私意期必之心耳若其救時拯物之意皇皇不舎豈可謂無意於行哉至於舎之而藏則雖非其所欲謂舎之而猶無意於藏則亦過矣若果如此則是孔顏之心漢然無情於應物推而後行曵而後往如老佛之為也聖人與異端不同處正在於此不可不察也程子於此但言用舎無與於已行藏安於所遇詳味其言中正微密不為矯激過高之説而語意卓然皆不可及其所由來者遠矣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大國三軍子路見孔子獨美顏淵自負其勇意夫子若行三軍必與已同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暴虎徒搏馮河徒渉懼謂敬其事成謂成其謀言此皆以抑其勇而敎之然行師之要實不外此子路蓋不知也○謝氏曰聖人於行藏之閒無意無必其行非貪位其藏非獨善也若有欲心則不用而求行舎之而不藏矣是以惟顏子為可以與於此子路雖非有欲心者然未能無固必也至以行三軍為問則其論益卑矣夫子之言蓋因其失而救之夫不謀無成不懼必敗小事尚然而况於行三軍乎○南軒曰夫子路自負其勇不避禍害故夫子因其病而救之以為犯難而輕死非君子所貴蓋死或至於傷勇故也臨事而懼戒謹於事始則所以為備者周矣好謀者或失於寡㫁好謀而成則思慮審而其發也必中矣敬戒周密如此此乃行三軍之道也若徒以暴虎馮河為勇則將至於輕犯禍害豈君子之所貴乎○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爲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好去聲○執鞭賤者之事設言富若可求則雖身為賤役以求之亦所不辭然有命焉非求之可得也則安於義理而已矣何必徒取辱哉○蘇氏曰聖人未嘗有意於求富也豈問其可不可哉為此語者特以明其决不可求爾楊氏曰君子非惡富貴而不求以其在天無可求之道也○南軒曰夫子謂富不可求非特謂命有定而不可強也正以於義不可故耳又曰所安者義而命有所不必言者矣○子之所愼齊戰疾齊側皆反○齊之為言齊也將祭而齊其思慮之不齊者以交於神明也誠之至與不至神之饗與不饗皆決於此戰則衆之死生國之存亡繫焉疾又吾身之所以死生存亡者皆不可以不謹也尹氏曰夫子無所不謹弟子記其大者耳○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爲樂之至於斯也史記三月上有學之二字不知肉味蓋心一於是而不及乎他也曰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之美則有以極其情文之備而不覺其歎息之深也蓋非聖人不足以及此 范氏曰韶盡美又盡善樂之無以加此也故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而歎美之如此誠之至感之深也○冉有曰夫子爲衞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為去聲○為猶助也衞君出公輒也靈公逐其世子蒯聵公薨而國人立蒯聵之子輒於是晉納蒯聵而輒拒之時孔子居衞衞人以蒯聵得罪於父而輒嫡孫當立故冉有疑而問之諾應辭也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爲也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其父將死遺命立叔齊父卒叔齊遜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其後武王伐紂夷齊扣馬而諫武王滅商夷齊恥食周粟去隱於首陽山遂餓而死怨猶悔也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況其君乎故子貢不斥衞君而以夷齊為問夫子告之如此則其不為衞君可知矣蓋伯夷以父命為尊叔齊以天倫為重其遜國也皆求所以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旣而各得其志焉則視棄其國猶敝屣爾何怨之有若衞輒之據國拒父而唯恐失之其不可同年而語明矣○程子曰伯夷叔遜國而逃諫伐而餓終無怨悔夫子以為賢故知其不與輒也○論子貢問衞君事曰若使子貢當時徃問輒事不唯夫子未必荅便荅亦不能盡若一問便止亦未見分明再問怨乎便見得子貢善問才說道求仁得仁又何怨便見得夷齊兄弟所處無非天倫蒯輒父子所向無非人欲二者相去天淵矣○問子貢欲知衞君何故問夷齊怨不怨曰一是兄弟遜國一是父子爭國此是彼非可知○孔子論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司馬子長作伯夷傳但見得伯夷滿身是怨蘇子由伯夷論却好○案蘇氏曰伯夷叔齊之出也父子之閒必有閒言焉而能脫身以遠於亂安於喪亡不以舊惡為怨故凡言伯夷之不怨以讓國言之也○問蘇氏遺言之說果何據乎先生曰伯夷旣長且賢其父無故舎之而立叔齊此必有故故蘇氏疑之觀子貢問怨乎之義似或有此意然聖賢之心志於求仁便有甚死讎也消融了何怨之有○南軒曰叔齊之讓伯夷以為伯夷之長當立無兄弟之義何以為國乎伯夷之不受國以為叔齊之立父命也無父子之義而何以為國乎二人者寜去國而存此矣衞輒之事國人以為蒯聵旣得罪於先君而出奔而輒受先君之命宗國不可以無主則立輒而拒蒯聵可也曾不思蒯聵父也輒子也父子之義先亡矣國其可一日立乎在輒之分寧委國而全其父子可也故子貢以夷齊之事為問方是時夫子在衞輒立之事蓋難言也賜也微其辭以測聖人之□可謂善為辭者矣中有所悔恨皆謂之怨其謂怨乎者謂二子者委國而去獨不顧其宗國而有所不足於中乎夫子告子貢以求仁而得仁謂二人者求夫天理之安而已夫豈利害之計乎明乎此而後知古人所以處身謀國之冝矣○子曰飯䟽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飯符晚反食音嗣樂音洛枕去聲○飯食之也䟽食麤飯也聖人之心渾然天理雖處困極而樂亦無不在焉其視不義之富貴如浮雲之無有漠然無所動於其中也○程子曰非樂䟽食飲水也雖䟽食飲水不能改其樂也不義之富貴視之輕如浮雲然又曰須知所樂者何事○或問云云曰聖人之心無時不樂如元氣流行於天地之閒無一處之不到無一時之或息也豈以貧富貴賤之異有所輕重於其閒哉夫子言此蓋即當時所處以明其樂之未嘗不在乎此而無所慕於彼耳且曰亦在其中則與顏子之不改者又有閒矣必曰不義而得富貴視如浮雲則是以義得之者視之亦無以異於䟽食飲水而其樂無以加耳記此者列以繼衞君之事其亦不無意乎○南軒曰崇高莫大乎富貴非可以浮雲視惟其非義則如浮雲耳苟如所當得聖賢固亦居之特所樂不存也○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劉聘君見元城劉忠定公自言嘗讀他論加作假五十作卒蓋加假聲相近而誤讀卒與五十字相似而誤分也愚案此章之言史記作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加正作假而無五十字蓋是時孔子年已幾七十矣五十字誤無疑也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蓋聖人深見易道之無窮而言此以敎人使知其不可不學而又不可以易而學也○所謂太過如當潛不潛當見不見當飛不飛皆過也○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雅常也執守也詩以理情性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文皆切於日用之實故常言之禮獨言執者以人所執守而言非徒誦說而已也○程子曰孔子雅素之言止於如此若性與天道則有不可得而聞者要在黙而識之也謝氏曰此因學易之語而類記之○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葉舒渉反○葉公楚葉縣尹沈諸梁字子高僭稱公也葉公不知孔子必有非所問而問者故子路不對抑亦以聖人之德實有未易名言與子曰女奚不曰其爲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未得則發憤而忘食已得則樂之而忘憂以是二者俛焉日有孽孽而不知年數之不足但自言其好學之篤耳然深味之則見其全體至極純亦不已之妙有非聖人不能及者蓋凡夫子之自言類如此學者冝致思焉○為學須要剛毅果决悠悠不濟事且如發憤忘食樂以忘憂是甚麽精神是甚麽骨力○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好去聲○生而知之者氣質清明義理昭著不待學而知也敏速也謂汲汲也○尹氏曰孔子以生知之聖毎云好學者非惟勉人也蓋生而可知者義理爾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實也○南軒曰好古而又敏求也門人見夫子之聖謂生而知之不可跂及也故夫子以是告之使果能好古敏以求之則聖人亦豈不可希哉玩味辭氣其循循善誘可謂至矣○子不語怪力亂神怪異勇力悖亂之事非理之正固聖人所不語鬼神造化之迹雖非不正然非窮理之至有未易明者故亦不輕以語人也○謝氏曰聖人語常而不語怪語德而不語力語治而不語亂語人而不語神○南軒曰聖人一語一黙之間莫不有敎存焉語怪則亂常語力則妨德語亂則害治語神則惑聽故聖人之言未嘗及此雖然就四者之中鬼神之情狀亦豈不言之乎特明其理使人求之於心若其事則未嘗言之也○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惡則我從其善而改其惡焉是二人者皆我師也○尹氏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内自省則善惡皆我之師進善其有窮乎○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魋徒雷反○桓魋宋司馬向魋也出於桓公故又稱桓氏魋欲害孔子孔子言天旣賦我以如是之德則桓魋其奈我何言必不能違天害已○子曰二三子以我爲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諸弟子以夫子之道高深不可幾及故疑其有隱而不知聖人作止語黙無非敎也故夫子以此言曉之與猶示也○程子曰聖人之道猶天然門弟子親炙而冀及之然後知其高且遠也使誠以為不可及則趨向之心不幾於怠乎故聖人之敎常俯而就之如此非獨使資質庸下者勉思企及而才氣高邁者亦不敢躐易而進也呂氏曰聖人體道無隱與天象昭然莫非至敎常以示人而人自不察耳讀此章因云須要看聖人如何是無行不與二三子處又曰此章衆人説得元妙似禪不如程子説穩當○南軒曰道無乎不在聖人其何隠乎所謂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蓋視聽言動之際無非教也二三子固亦皆具是理若能體之自進而實用力焉則知聖人果無豪髮之可隱也在二三子勉之何如耳○子以四敎文行忠信行去聲○程子曰敎人以學文脩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朱子曰其初須是講學講學旣明而後修於行所行雖善然更須反之于心無一豪不實處乃是忠信○問文行為先忠信次後之說如何曰世上也自有初問難曉底人便說忠信與説未得且敎讀漸漸壓伏身心敎定方可與說問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如何曰彼將敎弟子而使之知大槩也此則敎學者深切用功也○南軒曰忠信本一事然忠則實諸已信則篤諸人在學者當以為兩事而交相勉也○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聖人神明不測之號君子才德出衆之名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恒胡登反○子曰字疑衍文恒常乆之意張子曰有恒者不貳其心善人者志於仁而無惡亡而爲有虛而爲盈約而爲泰難乎有恒矣亡讀為無○三者皆虚夸之事凡若此者必不能守其常也愚謂有恒者之與聖人高下固懸絶矣然未有不自有恒而能至於聖人者也故章末申言有恒之義其示人入德之門可謂深切而著明矣○或問云云曰吳氏曾氏説亦得之矣吳氏曰君子蓋有賢徳而又有作用者特不及聖人耳若善人則但能嗣守成緒不至於為惡而已非若君子之能有為也曽氏曰當夫子時聖人固不可得而見豈無君子善人有常者乎而夫子云然者蓋其人少而思見之也及其見則又説而進之曰君子哉若人凡此類當得意而忘言善人明乎善者也有常者雖未明乎善亦必有一節終身不易者若本無一長而為有之狀未能充實而為盈之狀貧約而為泰之狀此亦妄人而已矣孟子所謂兩集溝澮皆盈其涸可立而待也烏能乆乎曰有無虛實約泰之分奈何曰無絶無也虚則未滿之名耳二者兼内外學之所至事之所能而言約之與泰則貧富貴賤之稱耳為之云者作為如是之形作為如是之事者也為而無以繼則雖欲為有常不可得矣○釋曰亡為有虚為盈約為泰三者夸大虚妄之意不實之謂也人惟實也則始終如一故能有常今其人不實如此又豈敢望其有常哉夫子稱聖人君子有常不可得見而卒及乎此又以明夫有常者之亦不可見也言舉世皆虚浮之徒豈敢望其有常而得見之哉嘆風俗之益薄也○南軒曰聖人君子以學言善人有常以質言聖人者參天地者也君子者具其德而未能充盡者也故聖人不得而見得見君子斯可矣善人資稟淳篤無惡之稱有常者則能謹守常分而已故善人不得而見得見有常者斯可矣雖然以善人之質而進學不已聖蓋可幾有常者力勉加焉亦足以有至也若夫以無而為有以虚而為盈以約而為泰則是驕矜虚浮不務實者其能以有常乎未能有常况可言學乎○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射食亦反○綱以大繩屬網絶流而漁者也弋以生絲繫矢而射也宿宿鳥○洪氏曰孔子少貧賤為養與祭或不得已而釣弋如獵較是也然盡物取之出其不意亦不為也此可見仁人之本心矣待物如此待人可知小者如此大者可知○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識音志○不知而作不知其理而妄作也孔子自言未嘗妄作蓋亦謙辭然亦可見其無所不知矣識記也所從不可不擇記則善惡皆當存之以備參攷如此者雖未能實知其理亦可以次于知之者也○南軒曰天下之事莫不有所以然不知其然而作焉皆妄而已聖人之言動無非天理也其有不知而作者乎雖然知未易至也故又言知之次者使學者有所持循由其序而至焉多聞擇善而從多見而識其善由聞見而求其善雖未及乎知之至然知之次也擇焉而益詳識焉而不已則其知豈不日新乎○愚案多見而識之一句二先生所釋不同以文義求之則南軒似優○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見賢遍反○互鄉鄉名其人習於不善難與言善惑者疑夫子不當見之也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徃也疑此章有錯簡人潔至徃也十四字當在與其進也之前潔修治也與許也徃前日也言人潔已而來但許其能自潔耳固不能保其前日所為之善惡也但許其進而來見耳非許其旣退而為不善也蓋不追其旣徃不逆其將來以是心至斯受之耳唯字上下疑又有闕文大抵亦不為已甚之意○程子曰聖人待物之洪如此○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仁者心之德非在外也放而不求故有以爲逺者反而求之則即此而在矣夫豈逺哉○程子曰為仁由已欲之則至何逺之有○問斯仁至矣云云曰昔者亡之今忽在此如自外而至耳如易言來復實非自外而來也○南軒曰不曰至於仁而曰斯仁至矣蓋仁非有方所可以徃至也欲仁而仁至我固有之矣○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陳國名司敗官名即司寇也昭公魯君名稠習於威儀之節當時以為知禮故司敗以為問而孔子荅之如此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爲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取七住反○巫馬姓期字孔子弟子名施司敗揖而進之也相助匿非曰黨禮不娶同姓而魯與吳皆姬姓謂之吳孟子者諱之使若宋女子姓者然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孔子不可自謂諱君之惡又不可以娶同姓爲知禮故受以為過而不辭○吳氏曰魯蓋夫子父母之國昭公魯之先君也司敗又未嘗顯言其事而遽以知禮為問其對之冝如此也及司敗以為有黨而夫子受以為過蓋夫子之盛德無所不可也然其受以爲過也亦不正言其所以過初若不知孟子之事者可以為萬世之法矣○南軒曰他國之大夫問吾國之君知禮與否則但可告之以知禮而已及巫馬期以司敗之言告則又豈可謂娶同姓為知禮哉若言為君隱之意則淺露已甚而失前對之本意矣故但引己之過而已然而取同姓之為非禮其義固已在其中矣聖人辭氣之閒其天地造化歟○愚案聖人之言如元氣之運渾然無迹而春生秋殺黙寓其中如對王孫賈媚竈之問荅陽貨懐寳迷邦之語皆此類也雖非學者所可望而及然優游諷詠涵浸而不已則其所以轉移變化於㝠㝠之中者其益可勝計哉○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和去聲○反復也必使復歌者欲得其詳而取其善也而後和之者喜得其詳而與其善也此見聖氣象從容誠意懇至而其謙遜審密不掩人善又如此蓋一事之微而衆善之集有不可勝旣者焉讀者冝詳味之○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莫疑辭猶人言不能過人而尚可以及人未之有得則全未有得皆自謙之辭而足以見言行之難易緩急欲人之勉其實也○謝氏曰文雖聖人無不與人同故不遜能躬行君子斯可以入聖故不居猶言君子道者三吾無能焉○南軒曰言文吾不與人同者至於躬行之君子則未見聖人之意欲使學者不但曉其文而務勉其實也夫所謂文威儀藝文之事可得而見者也躬行之實則在夫縝密篤至存乎人之所不見者也此顏閔之徒所以獨出于衆人矣○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此亦夫子之謙辭也聖者大而化之仁則心徳之全而人道之備也為之謂為仁聖之道誨人亦謂以此教人也然不厭不倦非已有之則不能所以弟子不能學也○晁氏曰當時有稱夫子聖且仁者以故夫子辭之苟辭之而已焉則無以進天下之材率天下之善將使聖與仁為虛器而人終莫能至矣故孔子雖不居仁聖而必以為之不厭誨人不倦自處也可謂云爾已矣者無他之辭也公西華仰而歎之其亦深知夫子之意矣○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誄力軌反○禱謂禱于鬼神有諸問有此理否誄者哀死而述其行之辭也上下謂天地天曰神地曰祇禱者悔過遷善以祈神之佑也無其理則不必禱旣曰有之則聖人未嘗有過無善可遷其素行固已合於神明故曰丘之禱乆矣○或問行禱五祀載於禮經今子路請之而夫子不從何也曰以理言之則聖人之言盡之矣以事言之則禱者臣子至情廹切之所為而非病者之所預聞也病而預聞乎禱則是不安其死而諂于鬼神以苟須㬰之生君子豈為是哉曰然則聖人之言乃不及此而直以為無事於禱何也曰是蓋有難言者然以理言則旣兼舉之矣蓋祈禱卜筮之屬皆聖人之所作至于夫子而後敎人一決諸理而不屑屑於冥漠不可知之間其所以建立人極之功於是為備觀諸易之十翼可以見矣然此則胡氏之説得之胡氏曰禱之為禮非正禮也而忠臣孝子切至之情有不可廢者故聖人之立制猶盟詛之類耳然君子不自為也惟君父則可為又必於其病焉若非其鬼則是淫祀而已又安取福乎子路所謂上下神祇者殆非大夫之所得禱也以此推之後世祀典之失又豈可勝言哉又曰上下神祇與人一理夫子道參天地誠洞幽顯仰無所愧俯無所怍豈疾病而後禱哉○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孫去聲○孫順也固陋也奢儉俱失中而奢之害大○晁氏曰不得已而救時之敝也○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坦平也蕩蕩寬廣貌程子曰君子循理故常舒泰小人役於物故多憂戚○程子曰君子坦蕩蕩心廣體胖○南軒曰正已而不求於人故坦蕩蕩循物而不反於已故長戚戚坦蕩非謂放懐自適無所憂慮之謂也謂求之在已而無必于外故常舒泰云耳○子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厲嚴肅也人之德性本無不備而氣質所賦鮮有不偏惟聖人全體渾然陰陽合德故其中和之氣見於容貌之間者如此門人熟察而詳記之亦可見其用心之密矣抑非智足以知聖人而善言德行者不能記故程子以為曽子之言學者所冝反復而玩味也○此門人形容夫子之辭○程子曰衆人安則不恭恭則不安横渠嘗言吾十五年學固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安不成有多少病在謝氏曰凡恭謹必勉強不安肆安肆必放縱不恭恭如勿忘安知勿助長正當勿忘切助長之閒子細體認取○或問持敬覺不甚安朱子曰初學如何便得安除是孔子方恭而安初要持敬也須勉強但覺略有些子放去便收斂提掇起敬便在這裏常常相接久後自熟○朱子曰聖人相傳只是一敬字堯曰欽明舜曰温恭湯曰日躋又嘗歎敬字工夫之妙聖學之所以成始成終者皆在此感興詩云放勲始欽明南面亦恭已太哉精一傳萬世立人紀猗歟歎日躋穆穆歌敬止戒獒光武烈待旦起周禮恭惟千載心秋月照寒水魯叟何常師刪述存聖𮜿又案夫子之告顏子以非禮勿視聽言動而回也請事斯語此敬也曾子戰戰兢兢臨深履薄以終其身亦敬也後之學者欲遡聖學之淵源者其必自顏曽始
  泰伯第八凡二十一章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秦伯周大王之長子至徳謂德之至極無以復加者也三讓謂固遜也無得而稱其遜隠微無迹可見也蓋大王三子長泰伯次仲雍次季歴大王之時商道寖衰而周日強大季厯又生子昌有聖德大王因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從大王遂欲傳位季厯以及昌泰伯知之即與仲雍逃之荆蠻於是大王乃立季歴傳國至昌而三分天下有其二是為文王文王崩子發立遂克商而有天下是為武王夫以泰伯之德當商周之際固足以朝諸侯有天下矣乃棄不取而又泯其迹焉則其德之至極為何如哉蓋其心即夷齊扣馬之心而事之難處有甚焉者冝夫子之歎息而賛美之也泰伯不從事見春秋傳○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愼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葸絲里反絞古卯反○葸畏懼貌絞急切也無禮則無節文故有四者之弊○南軒曰恭愼勇直皆善道也然無禮以主之則過其節而有弊反害之也蓋禮者存乎人心有節而不可過者也夫恭而無禮則自為罷勞愼而無禮則徒為畏懼勇而無禮則流為陵犯直而無禮則傷於訐切其弊如此豈所貴於恭愼勇直者哉蓋有禮以節之則莫非天理之本然無以節之則人為之私而已是故君子以約諸已為要也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君子謂在上之人也興起也偷薄也○張子曰人道知所先後則恭不勞謹不葸勇不亂直不絞民化而德厚矣○吳氏曰君子以下當自為一章乃曽子之言也愚案此一節與上文不相䝉而與首篇謹終追遠之意相類吳說近是○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夫音扶○啓開也曽子平日以為身體受於父母不敢毁傷故於此使弟子開其衾而視之詩小旻之篇戰戰恐懼兢兢戒謹臨淵恐墜履氷恐陷也曾子以其所保之全示門人而言其所以保之之難如此至於將死而後知其得免於毁傷也○程子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君子保其身以没為終其事也故曾子以全歸為免矣尹氏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曾子臨終而啓手足為是故也非有得於道能如是乎范氏曰身體猶不可虧也况虧其行以辱其親乎○曾子奉持遺體無時不戒謹恐懼直至啓手足之時方得自免這箇身已直是頃刻不可自安如所謂孝非止尋常奉事而已念慮之微有豪髪差錯便是悖理傷道便是不孝只看一日之間内而思慮外而應接事物這箇心略不㸃檢便差失了至危者無如人心所以曽子常恁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朱子語○或問以易簀為死生無變於已者奈何曰昔晁詹事嘗問此義於程子程子曰禮也晁曰今人蔽於佛老之説則不謂之禮而謂之逹矣程子然之不知或人之説禮為重乎逹為重乎是未可知也○集義程子曰顏子没後得聖人之道者曾子也觀其啓手足之言可以見矣所傳者子思孟子皆其學也○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孟敬子魯大夫仲孫氏名㨗問之者問其疾也曾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言自言也鳥畏死故鳴哀人窮反本故言善此曽子之謙辭欲敬子知其所言之善而識之也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遠近並去聲○貴猶重也容貌舉一身而言暴粗厲也慢放肆也信實也正顏色而近信則非色莊也辭言語氣聲氣也鄙凡陋也倍與背同謂背理也籩竹豆豆木豆言道雖無所不在然君子所重者在此三事而已是皆脩身之要為政之本學者所當操存省察而不可有造次顚沛之違者也若夫籩豆之事器數之末道之全體固無不該然其分則有司之守而非君子之所重矣○程子曰動容貌舉一身而言也周旋中禮暴慢斯遠矣正顏色則不妄斯近信矣出辭氣正由中出斯遠鄙倍三者正身而不外求故曰籩豆之事則有司存尹氏曰養於中則見於外曾子蓋以脩已為為政之本若乃器用事物之細則有司存焉○或問此章之説曰胡氏所攷曽子之事則善胡氏曰曾子之疾見於此者二見於檀弓者一愚嘗攷其事之先後竊意此章最先前章次之而易簀之事最在其後乃垂絶時語也當是時也氣息奄奄僅在而聲為律身為度心即理理即心其視死生猶晝夜然夫豈異敎坐亡幻語不誠不敬者所可彷彿學者誠能盡心於此則可以不感於彼也○案程子曰曽子易簀之意心是理理是心聲為律身為度胡氏蓋本諸此○愚謂曾子之啓手足也蓋以為知免矣而易簀一節猶在其後使其終於大夫之簀猶為未正也全歸之難如此學者其可不戰兢以自省歟○集義呂氏曰貌也色也言也皆以道正之則心正而身修矣○謝氏曰人之應事不過容貌辭氣顔色三事特係所養如何耳動也正也出也君子自牧處故暴慢鄙倍不生於心遠自遠也信以實之謂也與禮樂不斯須去身之意同○朱子曰明道之言簡約明白意趣深遠深得乎曾子未發之意尹氏之言温厚易直有得於平日涵養之深謝氏之言發強剛毅有得於臨事持守之要呂氏之言深潛縝密有得於涵養持守之則學者合是三者而用力焉無使偏廢則日用之閒動静語嘿無非妙用而曾子之意程子之言亦不外是矣○不莊不敬則其動容貌也非暴則慢惟恭敬有素則動容貌斯逺暴慢矣内無誠實則其正顏色者色莊而已惟誠實有素則正顏色斯近信矣涵養不熟則其出辭氣也必至鄙倍惟涵養有素則出辭氣斯逺鄙倍矣曽子亦以為君子於是持養旣乆而熟醉面盎背不設施而自爾也故皆以斯言之此説當矣○暴是粗戾慢是放肆蓋人之容貌少得和平不暴則慢暴是剛急之過慢是寛柔之過鄙是凡淺倍是背理今人議論有見得雖不甚差只是淺近此是鄙又有説得甚高而實倍於理此是倍○曾子曰云云其要在正動出之時曰曾子工夫更在三字之前此特語其效驗耳○問云雖曰曽子之意只是説人之用力有此三處此大而彼小此急而彼緩耳邊豆之事固是末節然亦非全然忽略不以為意但當付之有司使供其事而非吾之常切留意者爾○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校計校也友馬氏以為顏淵是也顏子之心唯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閒故能如此○程子曰此顏子之所以為大賢後之學者有一善而自足哀哉○謝氏曰不知有餘在我不足在人不必得為在已失為在人非幾於無我者不能也○或問能矣而問於不能多矣而問於寡不幾於巧偽以近名乎曰愚嘗聞之師矣曰顏子深知義理之無窮惟恐一善之不盡故雖能而肯問於不能雖多而肯問於寡以求盡於義理之無窮者而已非極其能而故問也但自他人觀之則見其如此耳謝氏説意蓋如此曰孟子之自反不如顔子之不校信乎曰孟子所言學者反身修德之事若顏子則心理渾然不待自反物我一致不見可校者也二者優劣不待言而喻矣然自學者觀之則隨其所至之淺深而用力各有所當不可以此廢彼而反䧟於躐等之失也曰有謂犯而不校非特自反且有包之之意焉有彼之之意焉有愧之之意焉莫非理也其説然乎曰夫犯而不校固不待於自反今曰非特自反則既失之矣且其所謂包之者驕也彼之者狹也愧之者薄也是豈顏子之心哉○曰吳氏曰子貢多聞故於顏子見其聞一知十曾子力行故又見其如此信乎其優入聖域也此説如何曰即其言足以見三子之氣象亦善言也○曾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與平聲○其才可以輔幼君攝國政其節至於死生之際而不可奪可謂君子矣與疑辭也决辭設為問荅所以深著其必然也○程子曰節操如是可謂君子矣○問云云本兼才節説然緊要却在節操曰不然三句都是一般説須是才節兼全方謂之君子若無其才而徒有其節雖死何益加受人託孤之責我雖無欺孤之心却為他人所欺即是我不能受人之託受人百里之寄我雖無竊命之心却為他人所竊亦是我不能受人之寄矣徒能守節不能了事只是枉死濟得甚事如晉荀息是也所謂君子者豈是拱手端坐無所能為之人邪故伊川説君子者才徳出衆之名孔子曰君子不器既曰君子雖是事事理㑹得方可若但有節無才亦喚作好人只是不濟得事耳問云此三句如霍光當得否曰霍光亦當得上二句如許后事大節已奪矣譬如有猷有為有守託孤寄命是有猷有為臨大節而不可奪是有守霍光雖有猷有為只是無所守○聖人言語渾然温厚曽子便恁地剛勁有孟子氣象即此語可見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遠𢎞寛廣也毅强忍也非𢎞不能勝其重非毅無以致其遠仁以爲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仁者人心之全徳而必欲以身體而力行之可謂重矣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可謂逺矣○程子曰𢎞而不毅則無規矩而難立毅而不𢎞則隘陋而無以居之又曰𢎞大剛毅然後能勝重任而遠到又曰顔子𢎞且毅孟子毅勝𢎞○西銘言𢎞之道○重擔子須是硬脊漢方擔得○朱子曰𢎞須只是寛廣若只把做度量寛裕看便不得此𢎞字便是執徳不𢎞之𢎞謂如人有許多道理及至學来下梢却做得狭窄了便是不𢎞盖緣只以已為是他人之言雖善亦不信如此㣲小何縁得𢎞須是凡人之善皆有以受之集衆善之謂𢎞問是寛以居之否曰然如人能𢎞道是以𢎞能開濶却是作用○𢎞是事事著得道理也著得事物也著得順來也著得逆来也著得富貴也著得貧賤也著得○所謂𢎞者不但是容受得人須容受得許多衆理○若執著一見便自以為善他人説更入不得便是滯於一隅如何得𢎞如何勝得重也○問𢎞是心之體毅是心之力曰心體是多少大夫而天地之理試思量便在這裏若是世上淺心底人有一兩件事便著不得○毅是立脚處堅忍强厲擔負得去底意思○𢎞是無所不容心裏無足時不説我徳已如此便住如無底之谷擲物於中無有窮盡時若有滿足之心便不是𢎞毅是忍耐持守著力去做○道理自是箇大底物事無所不包若小著這心如何承載得起𢎞了却要毅𢎞則都包得在裏又湏分别是非有規矩始得○𢎞是事事著得如進學也要𢎞接物也要𢎞事事要𢎞若不𢎞只見得這一邊不見那一邊只得些小便自足毅是𤼵處勇猛行得來强忍毅是𢎞之𤼵用處○曽子之學如孟子之勇不勇如何主張得住○子曰興於詩興起也詩本性情有邪有正其為言既易知而吟咏之間抑揚反復其感人又易入故學者之初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而不能自巳者必於此而得之立於禮禮以恭敬辭遜為本而有節文度數之詳可以固人肌膚之會筋骸之束故學者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為事物之所摇奪者必於此而得之成於樂樂有五聲十二律更唱迭和以為歌舞八音之節可以養人之性情而蕩滌其邪穢消融其查滓故學者之終所以至於義精仁熟而自和順於道徳者必於此而得之是學之成也○案内則十嵗學幼儀十三學樂誦詩二十而後學禮則此三者非小學傳授之次乃大學終身所得之難易先後淺深也程子曰天下之英才不為少矣特以學道不明故不得有所成就夫古人之詩如今之歌曲雖閭里童稚皆習聞之而知其説故能興起今雖老師宿儒尚不能曉其義况學者乎是不得興於詩也古人自洒掃應對以至冠婚䘮祭莫不有禮今皆廢壞是以人倫不明治家無法是不得立於禮也古人之樂聲音所以養其耳采色所以養其目歌詠所以養其性情舞蹈所以養其血脉今皆無之是不得成於樂也是以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難○或問古者之敎十年學幼儀十三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二十始學舞大夏今夫子之言其序如此乃與教之先後不同何也曰詩者樂之章也故必學樂而後誦詩所謂樂者蓋琴瑟塤箎樂之一物以漸習之而節夫詩之音律者也然詩本於人之情性有美刺諷諭之旨其言近而易曉而從容詠歎之間所為漸漬感動於人者又為易入故學之所得必先於此而有以發起其仁義之良心也至於禮則有節文度數之詳其經至於三百其儀至於三千其初若甚難強者故其未學詩也先已學幼儀矣蓋禮之小者自為童子始而不可闕焉者也至於成人然後及其大者又必服習之乆而有得焉然後内有以固其肌膚之㑹筋骸之束而徳性之守得以堅定而不移外有以行於鄉黨州閭之間達於宗廟朝廷之上而其酬酢之際得以正固而不亂也至於樂則聲音之高下舞蹈之疾徐尤不可以旦暮而能其所以養其耳目和其心志使人淪肌浹髓而安于仁義禮知之實又有非思勉之師及者必其甚安且乆然後有以成其德焉所以學之最早而其效反在詩禮之後也○興於詩吟咏情性涵暢道徳之中而鼓動之有吾與㸃也氣象○又云興于詩是興起人善意汪洋浩大皆是此意○南軒曰此學之序也學詩則有以興起其情性之正學之所先也禮者可踐之規矩學禮而後有所立致知力行學者所當兼用其力者也至於樂則和順積中而不可以已焉學之所由成也此非力之所及惟久且熟而自至焉耳○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可使之由於是理之當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程子曰聖人設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戸曉也然不能使之知但能使之由之爾若曰聖人不使民知則是後世朝四暮三之術也豈聖人之心乎○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好去聲○好勇而不安分則必作亂惡不仁之人而使之無所容則必致亂二者之心善惡雖殊然其生亂則一也○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才美謂智能技藝之美驕矜夸吝鄙嗇也○程子曰此甚言驕吝之不可也蓋有周公之德則自無驕吝若但有周公之才而驕吝焉亦不足觀矣又曰驕氣盈吝氣歉○朱子曰才美謂智能技藝之美驗矜夸吝鄙嗇也驗吝雖有盈歉之殊然其勢常相因蓋驕者吝之技葉吝者驕之本根故嘗驗之天下之人未有驕而不吝吝而不驕者也○南軒曰此言才美之不足恃當以德為貴也古之聖人如周公者才藝之多故借以明之驕則無以來天下之善吝則不能與人共由於善雖才美如周公亦何為哉○子曰三年學不至於穀不易得也易去聲○穀祿也至疑當作志為學之乆而不求祿如此之人不易得也○楊氏曰雖子張之賢猶以干禄為問况其下者乎然則三年學而不志於穀冝不易得也○南軒曰穀者取其成實之意故以訓善之成實焉三年學矣而不至于善則亦難得之矣蓋學者能用其力則必有月異而藏不同者苟惟鹵莾滅裂歲月悠悠望其有成則亦難矣聖人斯言所以勉學者使之自強循循不己自有所至預期歲月而逆討所成則又為求獲之私心矣○案二先生釋穀之義不同正冝參玩○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好去聲○篤厚而力也不篤信則不能好學然篤信而不好學則所信或非其正不守死則不能以善其道然守死而不足以善其道則亦徒死而已蓋守死者篤信之效善道者好學之功四者更相為用而不可一闕也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見賢遍反○君子見危授命則仕危邦者無可去之義在外則不入可也亂邦未危而刑政紀綱紊矣故潔其身而去之天下舉一世而言無道則隱其身而不見也此惟篤信好學守死善道者能之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世治而無可行之道世亂而無能守之節碌碌庸人不足以為士矣可恥之甚也○晁氏曰有學有守而去就之義潔出處之分明然後為君子之全德也○南軒曰此言士之自處當如是也然篤信好學其本歟惟信之篤而後能好之好之然後能守之不移也○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程子曰不在其位則不任其事也若君大夫問而告者則有矣○子曰師摯之始闗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摯音至雎也余反○師摯魯樂師名摯也亂樂之卒章也史記曰闗雎之亂以為風始洋洋美盛意孔子自衛反魯而正樂適師摯在官之初故樂之美盛如此○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侗音通悾音空○侗無知貌愿謹厚也悾悾無能貌吾不知之者甚絶之之辭亦不屑之敎誨也○蘇氏曰天之生物氣質不齊其中材以下有是德則有是病有是病必有是德故馬之蹄齧者必善走其不善者必馴有是病而無是德則天下之棄才也○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言人之為學既如有所不及矣而其心猶竦然惟恐其或失之警學者當如是也○程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不得放過才説姑待明日便不可也○南軒曰學者常懐不及之心猶恐夫心之或放况於自足自恕者乎以一善自居以一知自喜是自足也今日不為而曰姑待明日小事放過而曰為其大者是自恕也此皆人欲之所由長本心之所由失者也○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與去聲○巍巍髙大之貌不與猶言不相闗言其不以位為樂也○子曰大哉堯之爲君也巍巍乎唯天爲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唯猶獨也則猶凖也蕩蕩廣逺之稱也言物之高大莫有過於天者而獨堯之德能與之準故其德之廣逺亦如天之不可以言語形容也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成功事業也煥光明之貌文章禮樂法度也堯之德不可名其可見者此爾○尹氏曰天道之大無爲而成唯堯則之以治天下故民無得而名焉所可名者其功業文章巍然煥然而已○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治去聲○禹稷契臯陶伯益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書泰誓之辭馬氏曰亂治也十人謂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畢公榮公太顚閎夭散冝生南宮适其一人謂文母劉侍讀以為子無臣母之義蓋邑姜也九人治外邑姜治内或曰亂本作乿古治字也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爲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稱孔子者上係武王君臣之際記者謹之才難蓋古語而孔子然之也才者德之用也唐虞堯舜有天下之號際交㑹之閒言周室人才之多惟唐虞之際乃盛於此降自夏商皆不能及然猶但有此數人爾是才之難得也○南軒曰此所謂才者能全盡夫天生此民之才也如左氏傳稱才子必齊聖廣淵明𠃔篤誠之類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春秋傳曰文王率商之畔國以事紂蓋天下歸文王者六州荆梁雍豫徐揚也惟靑兖冀尚屬紂耳范氏曰文王之德足以代商天與之人歸之乃不取而服事焉所以為至德也孔子因武王之言而及文王之德且與泰伯皆以至德稱之其指微矣或曰冝㫁三分以下别以孔子曰起之而自為一章○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間去聲菲音匪黻音弗洫呼域反○間罅隙也謂指其罅隙而非議之也菲薄也致孝鬼神謂享祀豐潔衣服常服黻蔽膝也以韋爲之冕冠也皆祭服也溝洫田間水道以正疆界備旱潦者也或豐或儉各適其冝所以無罅隙之可議也故再言以深美之○楊氏曰薄於自奉而所勤者民之事所致飾者宗廟朝廷之禮所謂有天下而不與也夫何間然之有









  論語集編卷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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