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文類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四

卷第十三 國朝文類 卷第十四
元 蘇天爵 編 景上海涵芬樓藏元刊本
卷第十五

國朝文𩔖卷第十四

 奏議

  立政議中統元年八月上     郝     經

臣聞所貴乎有天下者謂其能作新樹立列爲明

聖德澤加於人令聞施於後也非謂其志得意滿

苟且而巳也志得意滿苟且一時與草木並朽而

無聞是爲身者也於天下何有有志於天下者不

貴也爲人之所不能爲立人之所不能立變人之

所不能變卓然與天地並沛然與造化同雷厲風

飛日星明而江河流天下莫不貴之而巳不以爲

貴以爲已所當爲之職分也古之有天下者莫不

然後之有天下者亦莫不當然天下一大器也用

之乆則必弊窳殘缺甚則至於破碎分裂置而不

脩則委而去之耳生民萬物者器之所中者也器

弊而委則其中者亦必壊爛而不収有志於天下

者則爲之倡率其群而脩之追琢而俾之完扶持

而置之安藻飾而新之滌蕩而潔之使其中者可

以食可以藏可以積而豐可以饜而飫爲器之主

而天下王之安冨尊榮而享天下彼志得意滿苟

且一時者見器之所有而不見器之殘缺染指垂

涎放飯流歠始則枵然終則哆然旣飫而足并其

器與其餘舉而棄之不知餒之復至矣至於神器

乏主中藏盡亡而天下餒者衆於是群起而爭其

餘天下亂矣夫綱紀禮義者天下之元氣也文物

典章者天下之命脉也非是則天下之器不能安

小廢則小壊大廢則大壞小爲之修完則小康大

爲之修完則太平故有志於天下者必爲之修而

不棄也以致治自期以天下自任孳孳汲汲持扶

安全必至於成功而後巳使天下後世稱之曰天

下之禍至某君而除天下之亂至某君而治天下

之亡者至某君而存天下之未作者至某君而作

配天立極繼統作帝熈鴻號於無窮(⿱艹石)是則可謂

有志於天下矣由漢以來尚志之君六七作於漢

則曰髙帝曰文帝曰武帝曰昭帝曰宣帝曰丗祖

曰明帝曰章帝凡八帝於三國則曰昭烈一帝於

𣈆則曰𡥉武一帝於元魏則曰𡥉文一帝於宇文

周則曰武帝一帝於唐則曰髙祖曰文皇曰玄宗

曰憲宗曰武宗曰宣宗凡六帝於後周則曰丗宗

一帝於宋則曰太祖曰太宗曰仁宗曰髙宗曰𡥉

宗凡五帝於金源則曰丗宗曰章宗凡二帝是皆

光大炳粮不辱於君人之名有功於天下甚大有

德於生民甚厚人之𩔖不至於盡亡天下不至於

皆爲草木鳥獸天下之人猶知有君臣父子夫婦

昆弟人倫不至於大亂綱紀禮義典章文物不至

於大壞數君之力也嗚呼上下數千載有志之君

僅是數者何苟且一時者多而致治之君鮮也雖

然是數君者獨能樹立功成治定揄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於千載之

下豈不爲英主也哉其視壞法亂紀斁彝倫毒海

丙覆宗社碌碌以偷生孑孑以自蔽甘爲慵懦者

可爲憫𥬇也國家光有天下綿歴四紀恢拓疆宇

古莫與京惜乎攻取之計甚切而修完之功弗逮

天下之器日益弊而生民日益憊也蓋其幾一失

而其弊遂成初下燕雲奄有河朔便當創法立制

而不爲旣并西域滅金源蹂荆襄國𫝑大張兵力

崛阜民物稠夥大有爲之時也苟於是時正紀綱

立法度改元建號比隆前代使天下一新漢唐之

舉也而不爲於是法度廢則綱紀亡官制廢則政

事亡都邑廢則宫室亡學校廢則人材亡廉耻廢

則風俗亡紀律廢則軍政亡守令廢則民政亡財

賦廢則國用亡天下之器雖存而其實則無有頼

社稷之靈祖宗之福兵鋒所向無不摧破穿徹海

嶽之銳跨凌宇宙之氣騰擲天地之力隆隆殷殷

天下莫不慴伏當

太宗皇帝臨御之時耶律楚材爲相定稅賦立造

作搉宣課分郡縣籍户口理獄訟别軍民設科舉

推恩肆赦方有志於天下而一二不逞之人𭠘隙

抵罅相與排擯百計攻訐乗宫闈違豫之際恣爲

矯誣卒使楚材憤悒以死旣而牽連黨與𠋣疊締

構援進宵人𢌿之以政相與割剥天下而天下𬒳

其禍荼毒宛轉十有餘年生民顒顒莫不引領望

明君之出  先皇帝初踐寳位皆以爲致治之

主不世出也旣而下令鳩括符壐督察郵傳遣使

四出究核徭賦以求民瘼汚吏濫官黜責殆遍其

願治之心亦切也惜其授任皆前日害民之尤者

舊弊未去新弊復生其爲煩擾又益劇甚而致治

之幾又失也今

皇帝陛下統承先王聖謨英略恢廓正大有一天

下之勢自金源以來綱紀禮義文物典章皆巳墜

没其緒餘土苴萬億之能一存(⿱艹石)不大爲振澡與

天下更始以國朝之成法援唐宋之故典參遼金

之遺制設官分職立政安民成一王法是亦因仍

苟且終於不可爲使天下後世以爲無志於天下

歴代綱紀典刑至今而盡前無以貽謀後無以取

法壞天地之元氣愚生民之耳目後世之人因以

竊𥬇而非之痛惜而歎惋也昔元魏始有代地便

參用漢法至孝文遷都洛陽一以漢法爲政典章

文物粲然與前代比隆天下至仐稱爲賢君王通

脩元經即與爲正統是可以爲監也金源氏起東

北小夷部曲數百人渡鴨緑取黄龍便建位號一

用遼宋制度收二國名士置之近要使藻飾王化

號十學士至世宗與宋定盟内外無事天下晏然

法制脩明風俗完厚眞德秀謂金源氏典章法度

在元魏右天下亦至仐稱爲賢君燕都故老語及

先皇者必爲流涕其德澤在人之深如此是又可

以爲監也今有漢唐之地而加大有漢唐之民而

加多雖不能便如漢唐爲元魏金源之治亦可也

恭惟

皇帝陛下𧇖禀仁慈天錫勇智喜衣冠崇禮讓愛

養中國有志於爲治而爲豪傑所歸生民所望乆

矣但㫁然有爲存典章立綱紀以安天下之器不

爲苟且一時之計𡚒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乾剛應天革命進退黜陟

使各厭伏天下不勞而治也今自踐祚以來下明

詔蠲苛煩立新政去舊汙登進茂異舉用老成縁

飾以文附㑹漢法歛江上之兵先輸平之使一視

以仁兼愛兩國天下顒顒莫不思見德化之盛至

治之美也但恐害民餘孽扳附姦邪更相援引比

佽以進(⿱艹石)不辨之於早猶夫前日也以有爲之姿

㩀有爲之位乗有爲之𫝑而不爲有爲之事與前

代英主比隆 陛下亦必愧怍而不爲書曰罔不

在厥𥘉易曰履霜堅氷至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維

霰春秋書元年春王正月皆謹之於初辨之於早

也有有爲之志而不辨姦邪於早而郤之則鑠剛

以柔蔽明以晦終不能以有爲蓋彼姦人易合難

去誘之以甘言承之以怡色賂之以重寳便辟迎

合無所不至不辨之於早而拒之皆堕其計授之

以柄而隨之耳昔王安石拜參政吕獻可即以十

罪章之温公謂之太早獻可曰去天下之害不可

不速異日諸君必受其禍安石得政宋果以亡温

公曰吕獻可之先見范景仁之勇决吾不及也夫

月暈而風礎潤而雨理有所必然雖天地亦可先

見況於人乎方今之𫝑在於卓然有爲斷之而巳

去舊汚立新政創法制辨人材綰結皇綱藻飾王

化偃戈郤馬文致太平 陛下今日之事也毋以

爲難而不爲母以爲易而不足爲𭠘幾挈㑹比隆

前王政在此時母累於宵人不惑於群言兼聽俯

納賁(⿱艹石)一代號爲英主臣之所願也臣草木愚昧

𬒳知遇而又逺離軒陛日以隔越迫於事幾故

不避斧龯冐觸神威庶姦黨少郤綱紀粗立雖萬

死無恨

  三本書至元五年十月上     陳     祐

嘉議大夫衛輝路緫𬋩臣陳祐謹齋沐百拜獻書于

皇帝陛下臣今越職言事事曰三夲皆國家大計

非不知獲罪于時也顧臣起身微賤臣之先王

哥大王也㧞臣於畎畒之中進臣於陛下陛下任臣以

方面之重錫臣以虎符之榮臣叨居陛下之官食

陛下之禄將踰十年矣是以朝夕感愧毎思敷陳

國計効死以報陛下亦所以報先王也儻𫎇陛下

察臣愚忠以臣言萬一有𥙷於時貰以不死俾開

言路臣之幸也(⿱艹石)以臣言狂瞽冐犯時忌其罪當

死死於國計臣之義也伏望陛下賜以燕閒之暇

熟覽臣言則臣纎芥之忠山嶽之罪舉無逃於

聖鑑矣惟陛下仁聖裁之臣聞殷周漢唐之有天下

也天生創業之君必生守文之主蓋創業之君天

所以定禍亂也守文之主天所以致隆平也昔我

聖朝之興也

太祖皇帝龍飛朔方雷震雲合天下響應統一四

海君臨萬邦雖湯武之盛未之有也天眷聖朝實

生陛下陛下神武聖文經天緯地能盡守文之美

兼隆創業之基兆民懽康品物咸遂典章民物燦

然可觀暨遐域逺方之民上古所不能臣者陛下悉

悉能臣之雖髙宗之興殷成康宣王之興周文景

光武之興漢太宗憲宗之興唐無以過也是以海

內豪傑之士翕然嚮風或謂天命陛下啓太平之

運者有四民望陛下樹太平之本者有三臣請條

列而言之陛下昔在藩邸之初奉辭伐罪西舉大

理勢(⿱艹石)摧枯南渡長江神於反掌此天命陛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萬里之威定四方之亂將降大任於陛下即位之

後内難方殷藩王之階亂者在北逆賊之連禍者

在東然天戈一指俱從平蕩此天命陛下削藩鎭

有釁之權新唐虞無爲之化將以躋斯民於仁壽

之域也臣故曰天命陛下啓太平之本者有三其

一曰太子國本建立之計宜早臣聞三代盛王有

天下者皆以傳子非不欲法尭舜禪譲之羙也顧

其𫝑有不能爾何則時俗有厚薄之殊民情有變

遷之異苟或傳非其人禍源一啓則後世爭之之

亂未易息也以是見聖人公天下之憂𭰹矣故孟

軻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夫所謂天與

子者非謂天有諄諄之言告諭人主以𫝊子之計

也政謂時運推移無非天理聖人能與時消息動

合天意故自天祐之吉無不利是以三代亨祚長

乆至有踰六七百年者以其傳子之心公於爲天

下不私於已故也伏見聖代隆興不崇儲二故授

受之際天下憂危𭧽者建藩屏之國授諸侯之兵

所以尊王室衛社稷寔祖宗創業之弘規也迨乎

中統之初頗異於是恃其國之大也謀傾王室者

有之恃其兵之強也圖危社稷者有之當是之時

頼陛下斷自聖𠂻筭無遺䇿故揔𭣄權綱則藩鎭

之禍銷矣𭰹固根本則朝廷之計定矣此陛下守

文之善經也何以言之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

律令者太祖之法令也陛下豈欲變易舊章作

爲新制以快天下耳目之觀聽哉誠以時移事變

理𫝑當然不得不爾期於宗社之安而巳矣由此

觀之國夲之議昭然甚明不可緩也語曰雖有智

慧不如乗𫝑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年糓屢登四

海晏然此其時矣億兆戴徳侯王向化此其𫝑矣

誠萬世一時也夫天與不受則違天意民望不副

則失民心失民心則可憂違天意則可懼此安危

之機不可不察也伏惟陛下上承天意下順民心

體三代宏逺之規法春秋嫡長之義内親九族外

恊萬邦建皇儲於春宫隆帝基於聖代俾入監國

事出撫戎政絶覬覦之心壹中外之望則民心不

邦本自固矣陛下藴謙光之徳縱不欲以天下

傳子孫獨不念宗廟之靈社稷之重生民之塗炭

乎願陛下熟計而爲之則天下臣民之幸甚矣其

三曰中書政本責成之任宜專臣伏見陛下勵精

爲治頃年以來建官分職綱理衆務可謂備矣曰

中書曰御史曰樞宻曰制國用曰左右部夫承命

宣制奉行文書銓叙流品編齊戸口均賦𭛠平獄

訟此左右部之責也通漕運謹出納充府庫實倉

廪(“㐭”換為“面”)百姓冨饒國用豐備此制國用之職也脩軍政

嚴武備闢疆場肅號令謹先事之防銷未形之患

士馬精強敵人畏服此樞宻之任也(⿱艹石)夫屏貴近

退姦邪絶臣下之威福強公室杜私門紏劾非違

肅清朝野非御史不能也如斗之承天斟酌元氣

運行四時條舉綱維著明紀律緫百揆平萬機求

賢審官獻可替否內親同姓外撫四夷綏之以利

鎭之以静涵飬人材變化風俗立經國之逺圗建

長世之大議孜孜奉國知無不爲作新太平之化

非中書不可也且皇天以億兆之命懸之於陛下

之手陛下父事上天子愛下民其道無他要在愼

擇宰相委任責成而巳欽惟陛下元首之尊也中

書股肱之任也御史耳目之司也方今之宜非中

書則無以尊上非御史則無以肅下下不肅則内

慢上不尊則外侮内慢外侮亂之始也上尊下肅

治之基也故虞書載明良之歌賈生設堂陛之論

其㫖豈不深且逺哉凡今之所以未臻於至治者

良由法無定體人無定分政出多門不相統一故

也臣謂諸外路軍民錢榖之官宜悉委中書通行

遷轉其賞罰黜陟一聽於中書其善惡能否一審

於御史如此則官有定名之實法有畫一之規矣

又大臣貴和不貴同和於義則公道昭明有揖讓

之治同於利則私怨萌生起忿爭之亂此必然之

效也誠能中外戮力將相同心和(⿱艹石)鹽梅固如金

石各慕相如冦恂相下之義夾輔王室叶贊聖猷

陛下臨之以日月之明懷之以天地之量操威福

之權執文武之柄俾法有定體人有定分上之使

下如身之運臂臂之任指下之事上如使足之承

身身之尊首各勤厥職各盡廼心夫如是天下何

憂不理國勢何憂不振乎雖西北諸子未覲天顔

東南一隅未霑聖化其來庭之議稱藩之奏可尅

日而待不足爲陛下憂也所可憂者大臣未和大

政未通群小流言熒惑聖聽于撓庶政𧇊損國威

摧壯士之心鉗直臣之口至使人情以緘黙爲賢

以盡節爲愚以告訐爲忠以直言爲諱是皆姦人

敵國之幸非陛下之福也臣恐此弊不巳習以成

風將見私門萬啓於下公道孤立於上雖有䕫臯

爲臣伊周作輔亦不能善治矣陛下有垂成太平

之功而復有小人基亂之釁此臣所以爲陛下惜

也今大臣設有姦邪不忠竊弄威柄者御史自當

言之乃其職也百官自當論之乃其分也烏在無

頼小人不爲郷黨所齒者驟興攻訐之風於朝廷

之上乎臣知國家承平吉祥之言必不出於(⿱艹石)

之口也惟 陛下逺之則天下幸甚其三曰人材治

本選舉之方宜審臣聞君天下者勞於求賢逸於

得人其來尚矣蓋天地間有中和至順之氣生而

爲聡明特逹之人以待時君之用是以聖王遭時

定制不借材於異代皆取士於當時臣愚以爲今

之天下猶古之天下也今之君臣猶古之君臣也

今之人材猶古之人材也賢俊經綸之士豈皆生

於曩代而獨不生於當今哉顧惟陛下求之與否

爾伏見取人之法今之議者互有異同或以選舉

爲盡美而賤科第或以科第爲至公而輕選舉是

皆一已之偏見非古今之通論也夫二帝三王之

下隋唐以上數千百年之間明君𧇖主所得社稷

之臣王霸之輔蓋亦多矣其豐功盛烈章章然著

於天下後世之耳目者迹其從來亦可考也或起

於耕耘或求之於版築或獵之於屠釣或遇之獻

言而入侍或由薦進而登朝至於賢良方正直言

孝㢘貢舉之著遭際萬殊不可勝紀豈一出於科

第乎自隋唐以降迄于宋金數百年間代不乏人

名臣偉器例皆以科第進豈皆一出於選舉乎及

乎遇合於君聚精㑹神於朝廷之上皆能尊主庇

民論道佐時寧復有彼優此劣之間哉夫士之處

世亦猶魚之處水今魴之在河鯉之在洛人皆知

之其致之之術固有筌𦌘𦊙釣之不同期於得魴得

鯉則一也臣愚謂方今取士冝設三科以盡天下

之材以公天下之用亡金之士以第進士并歴顯

官耆年宿德老成之人分布臺省諮詢典故一也

内則將相公卿大夫各舉所知外則府尹州牧𡻕

貢有差進賢良則受賞進不肖則受罰二也頒降

詔書布告天下限以某年開設科舉三也三科之

外繼以門廕勞効參之可謂才德兼収勲賢並進

如此則人人自勵安敢苟且庶幾野無遺材多士

盈朝將相得人於上守令稱職於下時雍丕變政

化日新陛下端拱無爲而天下治矣夫天下猶重

器也器之安危置之在人 陛下誠欲措天下於泰

山之安基宗社於磐石之固可不以求材爲急務

乎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其斯之謂歟抑臣又

聞凡人臣進深計之言於上自古爲難昔漢賈誼

當文帝治平之世建言諸侯強大將不利於社稷

譬猶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

謂之安甚非安上全下之計莫(⿱艹石)衆建諸侯而少

其力可謂切中時病矣然當時舉皆以誼言爲過

故帝雖嘉之而不能用逮景帝之世七國連兵幾

危漢室誼之言始驗於此矣董仲舒當武帝窮兵

黷武之初重歛苛刑之際一踵亡秦之餘敝唯崇

尚虚文而欲求至治仲舒以爲更化而不更化雖有

大賢不能善治譬之琴瑟不調甚者當更張而不

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鼓耳又言臨淵羨魚不如

退而結網臨政願治不如退而更化可謂深識治

體矣然當時舉朝皆以其言爲迂故帝雖納之而

不果行逮季年之後海内虚耗户口減半帝於是

發仁聖之言下哀痛之詔仲舒之言寔驗於此矣

(⿱艹石)文帝用賈誼之言武帝行仲舒之䇿其禍亂

之極必不至此漢之爲漢又豈止如是而巳哉暨

乎有唐馭宇太宗皇帝清明在躬以納諫爲心而

魏徴之倫耻其君不及堯舜是以知無不言言無

不聽聽無不行故能身致太平比功較德優邁前

主矣臣誠才識駑鈍不足以比擬前賢如霄壤涇

渭固自有間然於遭逢聖明誠誠懇懇志在納忠

其義一也臣請以人身之計言之且冬之祁寒夏

之甚暑此天時變于上者也在脩人事以應之故

祁寒則衣之以裘甚暑則服之以葛非人情惡常

而好變也盖亦理勢當然不得不爾期於康寜其

身而巳矣或者安於循習昧於變通冬之裘且加

於流火鑠金之夏夏之葛苟施乎堅氷拆地之冬

將見嚴酷癘人危在朝夕矣又烏能荅天地之正

筭養喬松之上壽哉國計安危理亦如此臣愚切

謂三本之䇿(⿱艹石)施之於

太祖用武之世有所未遑行之於陛下文明之時

誠得其宜矣此是天下之公論非臣一人之私意

也願 陛下不以人廢言力而行之則可以塞禍亂

之源可以興太平之化可以保子孫於萬世可以

福蒼生於無窮矣臣猥𭔃外藩不明大體加以性

識愚戇干冒宸嚴不勝戰慄隕越之至

  論盧世榮姦邪狀     陳天祥

竊惟御史臺受國家腹心之𭔃爲朝廷耳目之司

選置官僚扶持國政肅清風憲鎮遏姦邪卑職等

在內外百司之間伺察非違知無不糾非於人有

宿讎私怨而懷報復之心也蓋於國家事體所繫

者大臣子之分不得不然徃者阿合馬以梟獍之

資處鈞軸之重內懷隂狡外事欺謾專擅朝權収

羅姦黨子姪親戚分制州軍腹心爪牙布滿中外

威福由己生殺任情稔惡之心爲謀不淺實頼

聖上洪福幸殞其命妻子誅竄無有孑遺此乃前

途之覆車後人之明鑑也於其貪暴曠代罕聞遺

毒於今未能湔洗人思至元之初數年之治莫能

忘也去春安童大丞相自逺而還天下聞之室家

相慶咸望復膺柄用再整宏綱思仰治期謂可立

待十一月二十八日忽聞丞相果承恩命復領中

書省事貴賤老㓜喜動京師繼而知有前江西道

榷茶轉運使盧丗榮者亦拜中書右丞中外諠譁

皆云彼實阿合馬黨人乃當時貪横之尤者訪其

根因來⿸麻止 -- 歴徃徃能道本末之詳今自罪廢中僥倖

崛起率爾驟當宰相之任分布黨與內外連結見

者爲之寒心聞之莫不驚駭斯乃生民休戚之所

關國家利害之所繫事之大者莫大於此卑職食

禄居官任當言路舎此不言將復何用且宰相之

於國家猶棟梁之於巨室也所居職任荷負非輕

非有才望厭服人心必致將來傾覆之患易曰開

國承家小人勿用必亂邦也傳曰小人之使爲國

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由是言之置

立相臣寧容不審彼盧世榮者素無文藝亦無武

功實由趨附賊臣阿合馬濫獲進用始慿商販之

資圖欲白身入仕輿贓輦賄輸送其門所獻不充

又别立與欠少課銀一千定文卷買充江西道榷

茶轉運使其於任所靡有不爲所犯贓私動以萬

計其隱祕者固難悉舉惟發露者乃可明言凡其

取受於人及所盜官物通計鈔二萬九千一百一

十九定金二十五定銀一百六十八定茶引一萬

二千四百五十八引馬一十三疋玉器七件其餘

繁雜物件今皆不録已經追納到官及未納見合

追徴者俱有文案人所共知今竟不悟前非狂悖

愈甚以苛刻爲自安之䇿以誅求爲干進之門旣

懷無饜之心廣設貪奪之計而又身當要路手握

重權雖其位在丞相之下朝省大政實得專之是

猶以盜跖之徒掌阿衡之任不止流殃於見代亦

恐取𥬇於將來朝廷信其虚誕之說用居相職名

爲試驗實授正權校其能敗闕如此考其行毫髮

無稱斯皆旣徃之眞蹤可謂巳然之明驗(⿱艹石)謂必

須再試止可叙以他官宰相之權豈宜輕授夫宰

天下譬猶製錦初欲驗其能否先當試以布帛如

無能效所損或輕今乃捐󠄂相位試驗賢愚亦猶捨

美錦校量工拙脫致隳壞悔將何追雖有良工在

傍亦莫如之何矣今也丞相以孤忠在上渠軰以

同志合從中間縱有二三善人勢亦安能與彼相

抗惟以一齊人之語寧堪衆楚人之咻終恐事效

無徴同歸不勝其任自古國有名賢不能信任而

爲群小所沮以致大事隳廢者多矣如樂毅之於

燕屈平之於楚㢘頗之爲趙將子胥之爲呉臣漢

蕭望之楊震之流唐陸宣公裴度之𩔖千數百年

之後讀其傳想其人無不歛容而長嘆者今丞相

亦國家之名賢也時政治與不治民心安與不安繫

在丞相用與不用之間耳又如玉昔帖木児大夫

伯顔丞相皆爲天下之所敬仰海內之所瞻依者

朝廷果實專任此三名相事無大小必取决而後

行無使餘人有所沮撓仍須三相博採衆議於內

外𦒿舊之中取其聲望素著衆所推尊者爲之參

贊則天下之才悉展効用能者各得盡其能善者

皆得行其善此誠厚天下之大本理天下之大䇿

爲今致治之方莫有過於此者又安用掊克者在

位𠋣以爲治哉如以三相緫其綱領群才各得其

職下順民欲上合天心兆庶之氣旣和天地之和

斯應天地交而品物遂風雨調而年事稔上天所

賜獲益良多(⿱艹石)聽聚歛之人專爲刻剥之計民力

旣困國用遂空兆庶誠有慘傷天地必生災異水

旱相仍螟蝗作孽年𡻕荒窘百姓流離於其所損

亦豈輕哉愚甞推校古今事理國家之與百姓上下

如同一身民乃國之血氣國乃民之膚體血氣完

實則膚體康強血氣損傷則膚體羸病未有耗其

血氣能使膚體豐榮者是故民冨則國富民貧則

國貧民安則國安民困則國困其理然也昔魯哀

公欲重歛於民問於有(⿱艹石)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

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以此推之民必須賦輕而

後足國必待民足而後豐書曰民惟邦夲本固邦

寜歴考前代國家因其百姓冨安以致亂百姓貧

困以致治自有天地以來未之聞也薄賦輕徭者

天下未甞不安也急征𭧂歛者天下未甞不危也

故孟獻子曰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盜臣誠以爲

聚歛之患過於盜賊蠧國害民莫斯爲甚也夫財

者土地所生民力所集天地之間𡻕有常數惟能

取之有節故其用之不乏今盧世榮欲以一𡻕之

期將致十年之積危萬民之命易一巳之榮廣邀

增羨之功不恤顚連之患期錙銖之悉取帥上下

以交征視民如讎爲國歛怨果欲不爲國家有逺

慮惟取速效於目前肆意誅求何所不得然其生

財之道旣巳不存歛財之方亦何所頼將見民間

由此凋耗天下由此空虚安危利害之機殆有不

勝言者計本人任事以來百有餘日驗其事迹備

有顯明今取本人所行與所言巳不相副者昭舉

數事始言能令鈔法如舊鈔今愈虚始言能令百

物自賤物今愈貴始言課程増添三百萬定不取

於民而能自辦今却迫脅諸路官司勒令盡數包

認始言能令民皆快樂凡今所爲無非敗法擾民

之事旣及於民者民巳不堪其生未及於民者民

又難爲後慮(⿱艹石)不早有更張須其所行自弊蠧雖

除去木病巳深始嫌曲突移薪終見焦頭爛額事

至於此救將何及所謂早有更張者冝將夲人移

置他處量與一職待其行事果異於前治政實有

成效然後陞用未以爲遲不使驟專非分之任無

令致有橫侈之權則朝廷無將來後悔之患本人

無阿合馬喪家之禍君父臣子之間上下兩全其

美非惟國家之幸實亦本人之大幸也彼心能自

審此卑職必不是憎如或不然亦何敢避愚亦知

阿附權要則寵榮可期違忤重臣則禍患難測緘

黙自固亦豈不能正以事在國家關繫不淺憂深

慮切不得無言又況阿合馬事敗之後朝臣以當

時不言之故致𫎇

聖㫖詰讓者多矣今卑職忝預言官適值有此(⿱艹石)

復黙無一語實有懼於將來正須盡此愚直之心

庶免知而不言之責旣已言矣敬聽所裁俯伏於

兹待罪而巳



國朝文𩔖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