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堯山堂偶雋
卷六
卷七 

政和中,新創禁中儺儀。有旨,令翰林撰文。翟公巽(汝文)當直,其略曰:『南正司天,無俾神人之雜;夏禹鑄鼎,以紀山林之奸。茍非聖神,孰知情狀。』頃刻進入。人服其敏而工。

高平範相《謝罷相表》云:『常欲慎惜名器,俾士夫革奔竟之風;不敢妄圖事功,冀宗社獲和平之福。』翟公巽與公書即用此語云:『庶幾「革奔競之風,格和平之福」,如公所云也。』

翟公巽《行外國王加恩制》曰:『宗祀明堂,所以教諸侯之孝(天然);大賚四海,不敢遺小國之臣。』

翟公巽以顯謨閣學士知越州。建炎二年秋,杭州卒陳通等嬰城叛,囚守臣,殺官吏,公聞變發兵為援,作《擒賊露布》曰:『古者賜諸侯以弓矢,使得專征;用公侯為腹心,欲其守衛。三軍賈勇,悉勵貔虎之師;元惡就擒,卒正鯨鯢之戮。』暨王淵平寇,朝議以公不能成功,降為直學士,又以不俟報,援發常平米賑越民饑,降一官。並作謝表曰:『欲安劉氏,無嫌晁氏之危(巧湊);豈比秦人,坐視越人之瘠。』二事可謂兩盡。迨公去越,越人安其政,相率投牒借留,公知之,命取牘來,即書其上曰:『固知京兆,姑為五日之留;無使。稽山,復用一錢之送。』(其情思愈松,其語言愈緊)其用事精當如此。

宣和間,吳元中(敏)為中書舍人、給事中,召還兼直禁林,制詞溫厚,人多傳誦。河北德音云:『桑麻千里,皆祖宗涵養之休;忠義百年,亦父老訓誨之力。』元巾筆也。

宣和乙已,上皇內禪,吳元中建議。及《謝門下侍郎表》云:『上皇倦勤,授皇圖於元子;微臣攝直,適視草於禁中。』初無一言以贊大議。君子與其不伐。

梅和勝,(執禮),宣和初為給事中,與時相王黼論事不合,改禮部侍郎,遂黜守蘄,復落職,責守滁。王黼罷相,復職,知鎮江,靖康初,以翰林學士召,其謝表有曰:『喜照壁間而見蠍,乍離楓下而聞鐘。』蓋『照壁喜見蠍,』此韓退之詩句也。下句用劉夢得詩語,夢得自武陵例召赴京,詩曰:『雲雨湘江起臥龍,武陵樵客躡仙蹤。十年楚水楓林下,今日初聞長樂鐘。』

宣和間,順州得枸杞宿根於土中,綦北海(崇禮)屬聯云:『靈根夜吠,變異質於千年;驛騎朝馳,薦聖人之萬壽。蓋荒裔沈藏之久,實王師恢復之初。物豈無知?時如有待。』表進,天子為之改容。凡作表,須是胸中有物,乃可展布得一篇,若平時不知枸杞為何物,焉能造語如此?(朱孺子幼事道士王元正,居大若巖,一日汲於溪,見一花犬,逐之,入於枸杞叢下,掘之,根形如二犬,烹而食,忽覺身輕,飛於峰上。古詩:『不知靈性根成狗,怪得時聞夜吠聲。』)

南渡之行,綦叔厚在帝側,實代王言,詔旨所至,讀者感動,如陸宣公之在奉天也。呂忠穆以首相開督府,訓辭尤為宏偉,有曰:『盡長江表裏之封,悉歸經略;舉宿將侯王之貴,咸聽指呼。』其能布宣威靈,張大國體類此。又《賀忠穆啟》云:『嶽降神而生申,實維周翰;帝賚弼而得說,用作商霖。』

高宗駕幸平江,有旨,放鄒浩追復龍圖閣待制,綦叔厚當行詞,推上所以褒恤遺直之意,有曰:『言期寤意,引裾嘗犯於雷霆;計不惜身,去國再遷於嶺僥。』又曰:『英爽不亡。想生氣之猶在;奸諛已死,知朽骨之尚寒。』同省舍人李正民見之曰:『比吏房詞頭,皆常常除目,不足騁辭。今君為鄒草制,良可喜也。』及錄黃具,叔厚告假,而李獨直,以已名行下,叔厚戲曰:『君欲掛名道鄉公制,但恐潤色非工,反為名累耳。』李笑曰:『人當知出君手,不知吾並得掠美,幸矣。』其文為同舍所重如此。

川陜宣撫副使吳以功進檢校少師、兩鎮節度使,綦叔厚當制,有曰:『陸海神臯,既失秦川之利;銅梁劍閣,敢言蜀道之難?』言者謂,秦雖淪陷,而川未嘗失也,指以為病。上知其非,公猶援唐故事,自謂失職,力引病求去,遂除知紹興。

綦北海《賀林宰啟》云:『山川增爽,共迎鳧舄之臨;風俗還淳,暫屈牛刀之試。』《謝宮祠表》曰:『雜宮錦於漁蓑,敢忘君賜?話玉堂於茅舍,更覺身榮。』時嘆其工。又一表曰:『欲掛衣冠,尚低回於末路;未先犬馬,僅邂逅於初心。』尤隹。

秦檜之罷右僕射,制有云:『予奪在我,豈雲去朋黨之難;終始待卿,斯無負君臣之義。』此綦叔厚之文。褫職告詞云:『聳動四方之聽,朕志為移;建明二策之謀,爾材可見。』此謝任伯之文。綦、謝,姻家也,秦大憾之,亦不能深害。初,檜欲得相位,揚言,『為相數月,必聳動天下。』又陳二策,欲以河北人還金,中原人還劉豫。至是,帝召叔厚入對,語以是事,播告中外,故公制詞亦有:『自謂得權而舉事,當聳動於四方;逮茲居位以陳謀,首建明於二策』之語。

孫仲益(覿)《代高麗王謝賜燕樂表》為詞科第一名,卷有云:『環居島服,習聞夷之聲;仰睇雲門,實眩咸池之奏。』次云:『監二代以敷文,命一夔而典樂。登歌下管,天地同流;鼓瑟吹笙,君臣相說。』次云:『有懷疏逖之臣,亦預分之數。玉帛萬國,幹舞已格於七旬;蕭韶九成,肉味遽忘於三月。』此先說遠夷不足以知雅樂,然後序作樂之盛,受賜之寵,得尊中國體。又云:『蕩蕩乎無能名,雖莫睹宮墻之美(《四書》只在目前,人自思量不到);欣欣然有喜色,咸與聞管龠之音。』與登歌四句,並全用經語。大凡詞科四六,須間有此一二聯則易入眼。他卷云:『征角並揚,慶君臣之相說;塤篪疊奏,與天地以同流。』因不全用,故弱。

孫仲益山居,上梁文云:『老蟾架月,上千崖紫翠之間;一鳥呼風,嘯萬木丹青之表。』又云:『衣百結之衲,捫虱自如;拄九節之筇,送鴻而去。』奇語也。

何文縝,以四六知名,其謝召還表云:『兩曾參之是非,浮言猶在;一王尊之賢佞,更世乃明。』孫仲益謝復官啟曰:『兩曾參而或是或非,一王尊而乍賢乍佞。』語簡益工。

靖康間,劉中遠(觀)作《百官賀道君還京表》云:『漢殿上皇,本是田野之叟;唐朝肅帝又非揖遜之君。』何文縝時為中書侍郎,索筆塗之,用此二事別作一聯云:『擁彗卻迎,陋未央之過禮;執前引,笑靈武之曲恭。』

位中書日,雙親具慶生日,賜生餼,謝表云:『況臣千載逢時,雙親就養。用羞甘旨,無煩穎谷之陳。誓竭疲駑,何止翳桑之報。』乃汪浮溪(藻)文也。

靖康間,京尹程伯起《謝賜出等牙簡表》云:『看山拄頰,敢為晉士之清狂;上馬設囊,豈有唐賢之風度。』亦汪浮溪筆。其末聯尤勝,曰:『入趨表著,知文竹之非珍;傳示子孫,庶甘棠之不朽。』(魏謇事)

李丞相綱罷,京師士民伏闕撾鼓,乞復用綱,欽宗遣內侍宣諭,眾尚未退,暨召綱入,仍令綱面諭遣之,乃退。浮溪有啟賀曰:『士訟公冤,競舉首而集闕下;帝從民望,令免胄以見國人。』蓋用故事以配今事。汪嘗舉以謂人:『作四六,要當如此。』

靖康末,虜人立張邦昌,顏博文作赦書,有『無德者亡,知謳歌之已去;當仁不讓,信歷數之有婦。』等語,無非吠堯之辭,聞者駭愕。及以大寶歸上,表云:『孔子從佛之召,意在尊周(曲貸邦昌);紀信乘漢王之車,誓將誑楚。』

靖康之亂,六宮有位號者皆北去,獨元祐皇后孟氏以廢居私第獲免,張邦昌從呂好問請,乃尊元祐為宋太后,遣使迎康王構於濟州(智哉宣仁,真女中堯舜乎?當哲宗冊孟後時,因曰:『此女福薄,異日國家有難,必此人當之。』至是驗矣)。汪彥章時為起居舍人,草《皇太后告天下手書》曰:『歷年二百,人不知兵;傳序九君,世無失德。雖舉族有北轅之釁,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賢王,越居近服。漢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興;獻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尚在。』或謂帝王受命,不當以重耳為比,不知太后誥命用此,卻無礙情真事切,足以深感人心。

汪彥章《代群臣勸進康王表》曰:『整襄城之駕,早戒修途;除高邑之壇,亟臨大寶。力圖後效,如成王小毖之詩;光復丕基。邁文帝大橫之兆。』又表曰:『雖以位為樂,非堯舜之本心;然其命維新,蓋周邦之舊物。』又《賀登極表》曰:『必國步艱難,始天地出非常之主;及治功宏濟,乃子孫承罔極之體。取炎精用事之月,即藝祖興王之邦。有三千同德之臣,共扶鴻業;用十百卜年之數,重立丕基。』(構後來曾不愧乎?)中興之初,文章與時俱高如此。

浮溪草《建炎德音》有:『曰眷我中原,漢祚必期於再復;而迫於強敵,商人幾至於五遷。』又曰:『惟八世祖宗之澤,豈汝能忘?顧一時社稷之憂,非予獲已!』可謂說盡當時事情。或謂:『徽廟時留虜庭,不可謂八世祖宗。』後《行馬忠河北經制使制》曰:『田野三時之務,所至一空;祖宗七世之遺,厥存無幾。』此以為七世,乃為穩當。

浮溪草《紹興改元德音》曰:『聖人受命以宅中。莫大邦圖之繼;王者體元而居正,盍新年紀之頒?』又曰:『小雅盡廢,宣王嗣服於宗周;炎正中微,光武系隆於有漢。』詞壯而事切。

建炎初,募使虜庭者,修職郎王倫改朝奉郎充大金通問使,浮溪行制曰:『朕惟疆事未寧,親庭在遠。夙宵軫念,庶孝悌通於神明;物色求人,儻忠信行於蠻貊。』又曰:『以爾胄出公侯,資兼智勇。言念主憂而臣辱,何有於生(倫自可憐。胡銓攻之太過)?如皆已佚而人勞,孰當其責?』又曰:『朕既俯同晉國用魏絳以和戎,爾其遠慕侯生禦太公而歸漢。』哀情苦語,可泣鬼神。第高宗肺腸未必如彥章耳。

靖康之亂,柔福公主北去,建炎四年,有妄女子詣闕,自稱柔福虜中潛歸,詔老宮人視之,其貌良是,問以舊宮事,仿佛能言之,高宗惻然,詔授福國長公主,下降高世榮,汪浮溪草制詞,曰:『彭城方急,魯元嘗困於面馳;江左復興,益壽宜充於禁臠。』引用故事,莫切於此。紹興中,顯仁太后回鑾,言柔福死虜中久矣,始知其詐,付詔獄執之,乃女巫也。嘗遇宮婢,言其貌酷類柔福,遂以舊宮之事告之,因而為詐,乃伏誅。前後賜賚四十七萬緡籍入官。

建炎、紹興間,汪彥章為中書舍人,尋除翰林學士,謝表云:『文章雖本一技,命令實行四方。故自古禁林之除,極當時儒者之選。矧今學士,尤重他官。內敷帝制之坦明,外應軍書之警急。學非閎博,難酬跋燭之咨(柳公權事);思或淹遲,將誤制鈴之召。』(宋制院中,以待傳呼。)既拜職,一時詔令多出其手,凡上所以指授,諸將感厲,戰士訓飭,在位哀閔元元之意,具載誥命之文學,士大夫傳誦,以比陸宜公焉。

紹興元年正旦,高宗在越州帥百官遙拜二帝,浮溪撰表曰:『帝堯遊汾水之陽,久忘天下(眉宇好);文王遇明夷之卦,益見聖人。臣自遠威顏,薦更時序,當璣衡之載復,悵旒之猶賒。鴻雁雖賓,莫致帛書於沙漠;風濤中阻,徒瞻雲氣於蓬萊。』

汪彥章《賀呂忠簡初大拜啟》云:『方群臣憂杞國之天,靡遑朝夕;乃兩手取虞淵之日,重正乾坤。』

浮溪行韓蘄王制有曰:『見無禮於君,爾既殫於忠藎;歸飲至於廟,我何愛於寵褒。惟功名烈士之始終,惟爵祿有邦之勸沮。尚圖後效,更掩前休。』此誅苗劉後酬勛者。有曰:『跪推轂而遣將軍,守境既騰於戎捷;歌出車而勞還率,疇庸敢廢於邦彜!縱精兵於數路,若珠走盤;擠醜虜於長江,如杵投臼。』此破兀术後酬勛者。

為從弟投拜金人自劾,不允,浮溪草詔曰:『昔羊舌坐誅,靡連叔向;王敦稔惡,猶赦茂宏。蓋古者君臣相與於腹心之間,未嘗以兄弟輒投於形跡之地。』後王綱復官,浮溪制曰:『聖人之心如權衡之公,法無私者;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人皆見之(織造佳)。衛侯醇謹,初豈有於他腸?顏子庶幾,尚何憂於貳過!』

紹興中,汪彥章草《高麗不許入貢詔》云:『壞晉館以納車,庶無後悔;閉玉關而謝質,匪用前規。』上稱其得代言體。久之,高麗謝表至,上以所禦白團扇親書『紫誥仍兼綰,黃麻似六經』十字以賜,縉紳榮之。

浮溪《代嘉王謝及第表》曰:『鵬激天潢之浪,鶯遷仙苑之春。昔慚假寵於分茅,今喜成名於拾芥。既與在廷之多士,同值文興;將令就傳之百男,悉從隗始。』

浮溪《謝進書賜茶藥表》曰:『遭漢家百六之災,漫無載籍;取武城二三之策,烏足全書?分北苑之上腴,用濡燥吻;乞西山之靈劑,使制頹齡。』

汪彥章《賀赤烏白鵲表》云:『孝能致哺,煌煌儀則之新(畫來是赤烏白鵲);喜必傳音,{羽高}{羽高}羽毛之潔。徊翔有煒,協周家王屋之符;粹美而真,異莊子雕陵之見。』(國初,楊士奇改賀白鵲一聯云:『與鳳同類,蹌蹌於帝舜之庭;如玉其輝,{羽高}{羽高}在文王之囿』仁廟喜曰:『此方是帝王家白鵲。』適內廚進膳,遂命內臣徹以賜之。)

漢石建為郎中令,書奏事,事下,建讀之曰:『誤書!「馬」字與尾當五,今乃四,不足一,上譴死矣。』甚惶恐。汪彥章『書馬者並尾而五,常負譴憂。』蓋用此事。孫仲益謝表亦有云:『名節壞於謗讒;孰聽鼠牙之訟;精神銷於憂患,屢驚馬尾之書。』

顏魯公自湖移刺撫州,浮溪紹興初亦自湖移撫,謝表曰:『惟臨汝之故都,有魯公之遺跡。時當大曆,來自吳興。雖賢愚比擬之非倫,然明聖選除之所似。奉明王十行之詔,願布隆寬(字法);想英賢百世之風,更思奇節。』又謝表有曰:『去國三年,長近蓬萊之氣;移官千里,未離牛鬥之墟。采薇遣戍,何昆吾獫狁之足憂;細柳勞軍,知李牧廉頗之可用。』下聯文意微有牽強,而無前數聯,恐是謝廟堂啟。

浮溪後知徽州,以宗祀赦文授新安郡侯。徽故汪鄉郡也,其謝表云:『久客還家,方憩南飛之鵲;通侯授印,忽成左顧之龜。宋人以得封,望胡及此;漢將銀黃而誇裏,榮乃過之。』又有《謝宰相啟》曰:『城郭重來,疑千載去家之鶴;交遊半在,或一時同隊之魚。』未幾改知泉州,到任表云:『素號迂疏,無問馬及羊之智;乃蒙安便,得維桑與梓之州。二年而勞力勞心,一身而畏首畏尾。力祈罷免,反冒遷除。雖賣劍買牛,老猶堪於渤海;然舉頭見日,身益遠於長安。』

劉禹錫《聽舊宮人穆氏唱歌一詩》云:『曾陪織女度天河,記得雲間第一歌。休唱貞元供奉曲,當時朝士已無多。』劉在貞元任郎官御史,後二紀方再入朝,故有是語。浮溪始采用之,其宣州謝上表云:『新建武之官儀,不圖重見;數貞元之朝士,今已無多。』汪在宣和間為館職符寶郎,是時紹興十三四年中,其用事可謂精切。

秦相子以狀元登第,浮溪賀啟曰:『三年而奉詔策,固南宮進士之所同;一舉而首儒科,乃東閣郎君之未有。雖迫於典故,姑令王勃以居前,然積此眷知(時檜引嫌,以陳誠之為首),行見魯公之拜後。』或以為有譏刺,用是得謗,逐落職永州居住。謝表云:『瓶居井眉,雖有措身之地;狐正丘首,未知歸骨之期。』在永積十二年,更四赦不得還,間遇勝日,幅巾葛屢登西山循鈷钅母潭入愚溪並湘流,為文以吊古人,而自肆於山水。孫仲益稱其『年益高,文益奇,詩益工,華妙精深,與柳儀曹相伯仲』雲。

崔嗣道詞科宇文彬《代大理國王謝賜歷日表》曰:『坐明堂而朝群後,預觀月令之布新;先諸夏而後四夷,永賴德輝之旁燭。』第三人張守云:『舜齊七政,治罔逮於要荒;武通八蠻,賜不聞於正朔。豈伊絕域,輒預頒時。』亦不減前表。

建炎四年,駐蹕越州,明年改元紹興,遂升府號,後移蹕臨安,命資政殿學士張守知府事,謝表曰:『履勾踐之故棲,厲嘗膽枕戈之志(恰好當家甚);想神禹之遺跡,服卑宮菲食之勞。』又《謝賜行宮充府治表》曰:『六蜚回禦,想清蹕之余音;一劄疏恩,復黃堂之舊觀。家在樓臺,真羨詩人之勝;戟森兵衛,稍知州將之尊。廣廈千間,已免震淩之患。土階三尺,尚存簡素之風。』言上於宮室無所增葺也。

紹興初,胡康侯(安國)為給事中兼侍讀,專講《春秋》,以論事忤旨,遂乞侍養,許之。其謝表曰:『叱馭戒塗,夢寐碧雞之佳境;牽衣結戀(情到),徘徊烏鳥之深情。矧當喜懼之年,深計短長之日。』牽衣結戀四字,畫出依依情態,妙甚。康侯沒,子寅進文集云:『丘木成陰,雖郁春秋之志;囊書奏禦,何知旦暮之逢。』亦自悲款有致。

宋朝詞科以露布命題凡四,其膾炙人口者,薛嘉言《唐西海道破土谷渾露布》,曰:『龍駒千里,越流沙青海而來(使事處如鐵如意槌碎珊瑚);鳳歷萬年,頒玉朔白蘭之外。』秦檜《唐擒頡利露布》曰:『整王旅之雲屯,依天聲而電擊。氣調時豫,豈容微之弗隙;地辟天開,奚有纖埃之未掃。』

秦檜又有《代宰臣賀日下有五色雲表》云:『如蓋如盤,(日)方顯照臨之用;非煙非霧,(雲)共呈承戴之華。休矣祥開,灼乎貺施。臣等誓勤綿薄,(雲)求介昭明。(日)帝袞長瞻,固已傾心於就望;官名久正,母庸紀號於青黃。』此亦詞科試卷。

當檜用事時,佞士盈廷,引古今而頌功德者,例沐汲獎。檜嘗建一德格天閣,朝士有賀啟曰:『在昔獨伊尹格於皇天(奇語),到今微管仲吾其左衽。』檜喜,超擢之。

李漢老(邴)有賀丞相二啟,無非媚竈之語,然其文自隹。賀朱相曰:『際天飛之運,蚤參駿命之元;葉帝賚之求,實冠群公之表。十龜成朋,曾莫助告猷之益;五龍為輔,念嘗同遭變之艱。』賀秦相曰:『昆夷維其喙矣,豈雲屬耆老而居岐山(好對。便作驚人伎倆);周公方且膺之,庶其會諸侯而朝洛邑。大節著乎本朝,嘗左袒以為劉氏;孤忠奮乎絕域,真不食而哭秦庭。(檜初為議狀於金師,言張邦昌不可立,願復嗣君以安四方。金人怒,執檜去。)

李文肅又有《賀秦相進師垣啟》曰:『推赤心於腹中,君既同於光武;有大勛於天下,相自比於姬公。』秦以為譏已,答啟曰:『君既同於光武,仰歸美報上之誠;相自比於姬公,其敢犯貪天之戒。』文肅得之,不能不恐,然亦終不能加害。

王仲,岐公暮子也,善詞翰,尤工四六。建炎初,知袁州,虜寇江西,坐失守削藉。嘗以啟於秦會之曰:『黃紙除書,久無心於夢寐;青氈舊物,尚有意於陶熔。』會之為之開陳,詔復元官。

張彥實掌誥制,楊原仲並居西掖,代言多彥實與之潤色,偶戲成一毫筆絕句云:『包羞曾借虎皮蒙,筆陣仍推兔作鋒。未用吹毛強分別,即今同受管城封。』原仲以為誚已,大怒,訴於檜,檜訁術言官彈之,彥實罷為宮詞謝表雲(文字亦能為崇):『雖造化之有生有殺,本亦何心?然臣下之或賞或刑,咸其自取。』

紹興七年,趙忠簡公(鼎)重修《哲宗實錄》,書成,轉特進,呂本中草制有曰:『謂合晉楚之成,不若尊王而賤霸;謂散牛李之黨,未如明是而去非。惟爾一心,與予同德。』檜以為破和議,深恨之。(制詞中又有『惟宣仁之誣謗未明,致哲廟之憂勤不顯。』此蓋用範忠宣遺表中語。兩句但易兩字而甚不然。範辭云:『致保佑之憂勤不顯,』專指母後而言,正得其實,今以『保佑』為『哲廟』,了非本意。)

趙忠簡安置潮州,凡五年,杜門謝客,時事不掛口,及移吉陽軍,有謝上表曰:『白首何歸,悵余生之無幾;丹心未泯(忠膽淋漓),誓九死以不移。』檜見曰:『此老倔強猶昔。』

紹興八年,詔侍從臺諫詳奏和金得失,胡淡庵(銓)杭疏乞斬秦檜,連貶竄,王盧溪(廷珪)以詩送之曰:『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奇。』陳彥柔(剛中)以啟賀之云:『屈膝請和,知廟堂禦侮之無策;張膽論事,喜樞庭經遠之有人。身為南海之行,名若泰山之重。』又云:『知無不言,顧請尚方之劍;不遇故去,聊乘下澤之車。』檜聞之,盧溪眨辰陽,彥柔貶安遠。

紹興九年,和議成,大赦。直學士院樓草赦文曰:『乃上穹開悔過之期,而大金報許和之約。割河南之境土,歸我輿圖;戢宇宙之干戈,用全民命。』岳武穆(飛)在鄂州,上疏力陳其非,有曰:『臣身居將閫,功無補於涓埃;口誦詔書,面有慚於軍旅。顧定謀於全勝,期收地於兩河。唾手燕雲,終欲復仇而報國,誓心天地,尚令稽首以稱藩。』疏入,檜益怒,遂成仇隙。

紹興間,黃公度榜第三人陳修,福建解試《四海想中興之美賦》,第五韻隔對云『蔥嶺金堤,不日復廣輪之大,太山玉牒,何時清封禪之塵。』時諸郡試卷多經御覽,高宗親書此聯,粘之殿壁,及唱名,上云:『卿便是陳修。』因誦此聯,淒然出淚。其年第五人方翥解試《中興日月可冀賦》一聯云:『貯觀僚屬,復光司隸之儀;忍死須臾,咸泣山東之詔。』亦經御覽,唱名特加一資。

紹興間,太博吳元美創嶽宮三清殿,以題梁屬黃龜年,龜年即解手帕濡墨大書云:『風馬雲龍,儼百順鉤陳之衛;金枝玉葉,拱萬齡宸極之尊。』詞語鏗潤,書法高古,吳初見公略不經思,復疑濡筆染墨非法,既而雙美,始大喜心服,歸語子侄曰:『此公不特詞翰可敬,其才出人數等。』

玉牒所紀,非止本支而已。凡一朝大政事、大號令、大更革、大拜罷,皆在焉。仙源、積慶特其一條耳。前此《進玉牒成書表》,罕能備言之,惟張於湖(孝祥)一表,始終對說,其辭有云:『帝系勒鴻,燦科條於屬籍;聖謨啟佑,嚴訓典於寶儲。堯統漢緒,肇派別於天潢;周誥商盤,麗光躔於東壁。惟昭穆親疏之有序,與文章號令之當傳。麟趾振振,共仰宗盟之益茂;虞書渾渾,更瞻聖作之相輝。』其形容玉牒,方為兩盡。

凡表中謝後當說『竊以』,各隨題意。如洪景盧(邁)《代樞密使謝賜玉帶表》云:『竊以裴度視師,服章武通天之寶;衛公戡難,拜文皇于闐之珍。』視師、戡難,俱見樞臣之意。又如湯岐公(思退)《謝賜御書周易尚書表》云:『竊以法始四營,莫辯乎易,文兼五典,皆聚此書。續東魯之韋編,發先秦之竹簡。意廣大而莫測,辭灝噩以難窺』是也,或用事,或不用事,亦無定格。

湯岐公謝《賜御書周易尚書表》是詞科試卷,代守臣作者,其中驚語云:『刪妄論於九師,掇微言於四代。月將日就,彰聖學於祗勤;墨妙筆精,竦侯藩之贍對。』又云:『垂衣裳而致治,蓋取乾坤;廣視聽以御圖,一似堯禹。秘書深刻,已參淳化之孝經,方國咸頒,遠陋漢光之手劄。臣叨分符竹,獲睹寶奎。八法難知,徒驚端勁遒偉之狀;一圻所治,顧布精微疏通之風。』洪景盧亦有警語云:『八卦之說謂之索,奉以周旋;有篇之義莫得聞,坦然明白。』又斷句云:『但驚奎璧之輝從天而下,莫測龜龍之秘行地無疆。』

楊政除太尉,湯岐公行制曰:『遠覽漢京,傳楊氏者四世。』近稽唐室,書系表者七人。(親切從博洽中來。)謂楊震子秉,秉子賜,賜子彪,四世為太尉。李德裕辭太尉云:『國朝重惜此官,二百年間才七人。』其用事精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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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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