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魏

韋誕,字仲將,京兆人,太仆端之子,善隸、楷。魏太和中為武都太守,以能書留補侍中。洛陽、許、鄴三都宮觀始就,詔令誕題署,以為永製。給禦筆墨,皆不任用。因奏蔡邕,自矜能書,兼斯喜之法,非紈素不妄下筆。夫欲善其事,必利其器。若用張芝筆,左伯紙,及臣墨,兼此三具,又得臣手,然後可以逞徑丈之勢,方寸千言。誕仕至光祿大夫,嘉平三年卒,年七十五。蕭子良《答王僧虔書》曰:“仲將之墨,一點如漆。”

後魏賈思勰《齊民要術》有韋仲將“筆方合墨法”。晁說之《墨經》並舉韋仲將墨法、後魏賈思勰法,二法本無大異,而晁氏兩書之。又蘇易簡《文房四譜》載冀公墨法,其人未詳。

○晉

張金者,晉人石崇奴。券雲“張金好墨,過市數蠡並市豪筆,備郎寫書。”又吳淑《墨賦》雲:或名重張金,或妙稱祖氏。○宋

張永,字景雲,吳郡吳人裕之子,仕宋至征西將軍。涉獵書史,能為文章,善隸書,又有巧思,益為文帝所知。紙墨皆自營造,帝每得永表啟,輒執玩谘嗟,自歎供禦者了不及也。又詔永更製禦紙,緊潔光麗,耀日奪目,又合秘墨,美殊前後,色如點漆,一點竟紙。

何薳《記墨》雲:近世士人遊戲翰墨,因其資地高韻,創意出奇,如韋仲將、張永所製者,故自不少,然不皆手製,亦以意加減,指授善工而為之耳。如東坡先生在儋耳令潘衡所造,銘曰“海南鬆煤東坡法墨”者是也。又雲賀方回、張秉道、康為章皆能精究和膠之妙法,其製皆如出犀璧也。又如李元伯、李公照、王仲達、武繼隆、滕元發、邵興宗之徒,往往作墨,然多成於匠手而假名耳。因附著之,不複別見雲。

○唐

李陽冰,趙郡人,官至將作大匠,善小篆。父雍門湖城令。冰兄弟五人皆負詞學。初師李斯《嶧山碑》,後見仲尼《吳季劄墓誌》,便變化開闔,如虎如龍,勁利豪爽,風行雨集,文字之本,悉在心胸。自言斯篆之後直至小生,曹喜、蔡邕不足數,識者謂之“倉頡”。後身尤精小學,豪駿墨勁,時謂之“筆虎”。勢如古釵倚物,力有萬夫無與為比,周越雲陽冰篆勢全法崔子玉、張平子碑,不因見夫子書便變化開闔,蓋竇泉之臆斷也。宋元符間,襄陽米芾遊京師,於相國寺羅漢院僧壽許見陽冰供禦墨一巨鋌,其製如碑,高逾尺而厚二寸,麵蹙犀文,堅澤如玉,有篆款曰“文化閣”,中穴一竅,下畫泰卦於麒麟之上,幕篆六字,曰“翠霞”,曰“臣李陽冰”,左行書“大曆二年二月造,得旨降入翻經院”,右行書“董作內府丞臣車輔、都監臣趙忠厚。”芾後數載經南徐,過鶴林,僧惟清乞書寶藏額,因難之。清忽開笥取古錦囊出,巨墨如曩時所見者。且言先師昔在京師,貴人家以古琴玉環貿得之,乃奉墨授芾。芾受而書畢,亟歸淨名齋,報之以吳道子畫《熾盛光佛》一幀,古銅水龜玉界尺二。芾後書儒釋老書及忠孝賢明事,則用之。

祖敏,本易定人,唐時之墨官也。今墨之上,必假其姓而號之。大約易水者為上,其妙者必以鹿角膠煎為膏而和之,故祖氏之名,聞於天下。晁氏雲“古人用墨多自製造,故匠氏不顯。唐之匠氏,惟聞祖敏。”黃秉雲“祖氏易水人,故以濟上為號。年載已遠,罕有存者”。友按《唐書·地理誌》:易州土貢墨。意當時治墨者,不特祖氏。其後奚、李、張陳皆出,易水製作之盛,有由來矣。

王君德者,唐末人。蔡君謨雲“世有王君德墨,人間少得之,皆出上方;或有得者,是為家寶也。”《墨經》有唐王君德搗膠用石臼,搗三二千杵,其藥用酢、石榴皮、水牛角屑、膽礬三物,又法用梣木皮、皂角、膽礬、馬鞭草四物。

奚鼐、奚鼏。以上二人,唐末匠氏。鼐墨麵曰“光慶”,又印曰“奚鼐墨”,又印曰“庚申”。而鼏墨大概與鼐同,惟“庚申”字異。見《墨經》及趙寅《墨譜》。

奚庭珪,易水人,或曰李庭珪,本姓奚,江南賜姓李氏,非也。今之人但見有奚庭珪墨二品。庭珪父即超,何獨有奚庭珪而無奚超也?趙寅達夫嚐收得一種,上印文曰“宣府奚庭珪”,乃知居歙者李氏,籍宣者奚氏,各是一族而名偶同耳。《新安誌》雲,自蔡君謨以來,皆言李庭珪即奚庭珪,唯黃秉、李孝美雲:奚墨不及李。友按《墨經》雲:觀易水奚氏、歙州李氏,皆用大膠,所以養墨。又雲:奚鼐之子超,鼏之子起。而別敘歙州李超,超子庭珪以下世家。是族有奚、李之異,居有易、歙之分矣。況《墨說》複指宣府之記為證,用眾說,從姓氏書之,惟超、起,未嚐以奚稱,則仍李氏,不敢重出雲。

李慥者,易水諸李之祖也。葉少蘊雲:王景源使君所寶古墨一笏,蓋其先待製所藏者。背銘曰:“唐水部員外郎李慥製”,雲諸李之祖也。黎介然一見,求以所用端石硯易之,景源久之方與。後攜硯至行朝,有貴人欲以五萬錢輟硯,景源竟惜,不與也。

江南黟歙之地有李廷珪,墨尤佳。廷珪本易水人,其父超,唐末流離渡江,睹歙中可居造墨,故有名焉。今有得而藏於家者亦不下五六十年,蓋膠敗而墨調也。其堅如玉,其紋如犀,寫逾數十幅不耗一二分也。常侍徐公鉉為太簡,言幼年嚐得李超墨一挺,長不過尺,細裁如箸,與其弟鍇共用之,日書不下五千字,凡十年乃盡。磨處邊際有刃,可以裁紙。自後用李氏墨,無及此者。超即廷珪之父也。超墨有二品,其麵或為特龍者,或曰“新安香墨”者,其幕曰“歙州李超造”,一上曰“李超”,其號雖異,亦互有精粗。王仲薿雲其父岐公在仁宗朝被賜超墨,題雲“檢校水部員外郎臣超”,後以遺蔡君謨。君謨雲:“超與其子廷珪,唐末自易水渡江至歙州,地多美鬆,因而留居,遂以墨名。家本姓奚,江南賜姓李氏。”超之墨世不複傳,襄嚐侍群玉宴,輒賜得之。其從子絛雲:“昭陵晚歲開內宴,數與大臣侍從從容談笑,嚐親禦飛白書以分賜,更以香藥、名墨遍賚焉。一次臣得超墨,而君謨伯父所得乃廷珪。君謨時覺大臣意歉,有不足色,因密語能易之乎?大臣者但知廷珪為貴,而不知有超也。既得易,輒欣然。及宴罷,騎從出內門去,將分道,君謨於馬上始乃長揖曰:‘還知廷珪是李超兒否?’”超有弟起,其墨不傳,子廷珪、廷寬。

廷珪,超之子,世為南唐墨官。蔡君謨雲廷珪墨為天下第一品,祥符治昭,應用為染飾,今人間所有,皆其時餘物也。其墨能削木,誤墜溝中,數月不壞。昔年洛下為留守,推官,事王公,見遺廷珪墨,自是書笥中稍或益之,漸至知墨之說尤為精微。唐彥猷殊達此理,超與廷珪始至新安,各出姓名,尚用“邽”字。超死而珪業益精,麵有龍文而其名亦有用“邽”字者,乃知名字不同形製有異者,作之有先後也。或曰:“何以知之?”曰:“類其父超也”。世之好奇者多借廷珪姓名,模仿形製以造之。有至好者,苟非素蓄之家不能辨其墨,雖曆數百年研磨,尚有龍腦氣,此其驗也。王原叔性愛墨,持玩不厭,幾案床枕間往往置之,嚐以柔物磨拭之,發其光色,至用衣袖,略無所惜。慶曆中,有人持廷珪墨十丸求售,從子參預托言草文字,恐混其思,遽令麾去。既而聞之,極為歎息,其後尤難得,而屢以萬錢市一丸。其品乃有邽字,作“下邽”之“邽”者為上作, “邽潔”之“珪”者次之,作“珪璧”之“珪”者又次之,其雲“奚廷珪”者最下。蓋廷珪本燕人,奚初姓,後徙江南,其初未奇,久而益佳,故李主寵其能,賜之姓也。雖名號有高下,其間又自有精粗,亦時有偽作者,人多惑。原叔言辨之,當視其背印,背印雲“歙州李廷珪墨”,歙旁欠字之左足與州字之中,或其李字之中畫與子字之足貫,又與廷字壬之豎畫,墨字之右角貫,視之上下相通者為真。又自能造墨,在濠梁彭門嚐走人取兗州善煤,手自和揉,妙為形體,其光色與廷珪相上下,既成,均遺好事,悉服其精。嚐以廷珪墨遺蔡君謨,隴西李之洵謁之曰:“聞以墨遺君謨,囊中必缺,今請以一丸補之。”蘇魏公雲:高祖以來,所用廷珪墨一挺,於祖父寶之。長四寸,闊一寸,厚一寸,其色之黑,世無物及者,研之無聲,麵有“李廷珪墨”四字。蘇子瞻為顏鳧繹作集引,其子複以廷珪墨遺之,金塗龍及銘雲“李憲臣所屬賜墨也”。又嚐以蜀中冷金箋試墨,惟廷珪乃黑。陳無己雲:晁無斁有李墨半丸,雲是裕陵故物也。往於秦少遊家,見李墨不為文理,質如金石,亦裕陵所賜。王平甫所藏者,其子斿以遺少遊。潘穀見之,載拜雲“真廷珪所作也,世惟王四學士有之,與此為二矣。”吳開喜蓄墨,收古今名品甚具,諸李所製皆有之,雲皆無出廷珪之右者。其堅利可以削木,書《華嚴經》一部半,用廷珪才研一寸,其下帙用承晏墨,遂至二寸,則膠法可知矣。王彥若雲趙韓王從太祖至洛,行故宮,見架間一篋,取視之,皆李氏父子所製墨也。因盡以賜王。後王之子婦蓐中血運危甚,醫求古墨為藥,因取一枚投烈火中,研末酒服,即愈。諸子欲各備產乳之用,乃盡取墨,煆而分之。自是李氏墨世益少得。邵公濟雲太祖下南唐所得廷珪父子墨,同他俘獲物付主藏籍收,不以為貴也。後有司更作相國寺門樓,詔用黑漆,取墨於藏主,車載以給,皆廷珪父子之墨。至宣和年,黃金可得,李氏之墨不可得。熙寧間,李舜舉禦藥,為林子中言禁中墨無廷珪成挺者,但有承晏、文用等墨,為古墨之尤者。握子有“香”字乃廷珪,禁中尤珍之。吾家太史雲:國初平江南時,廷珪墨連載數艘,輸入內庫,太宗賜近臣、秘閣帖皆用此墨。其後建玉清昭應宮,至用以供漆飾。而太史所記,與蔡、邵二說互有異同,故並載之。廷珪子承浩,早世故墨不多有,其後遂絕。友平生凡五見廷珪墨:其一見之於京師楊好謙家,麵作柳枝瘦龍,上印一個“香”字,幕曰“歙州李廷珪墨”,黃羅囊襲之表以牙簽曰“仁宗皇帝寶字墨”;其一見之於黃可玉清權齋,雲是其外家宣和進士陳篆所藏;其一唐子真得於趙氏姑脂澤奩中,銘曰“保大元年歙州進墨務官臣李廷珪造”,後截留“保大”二字,易帖於莊肅幼恭;其一半挺見之於鑒書博士柯敬仲家,銘曰“保大元年正月七日奉旨造”,幕曰“宏文館供奉庫左行書雲墨務官臣廷珪”,右行書雲“墨務官臣廷寬”;其一見之於洛陽趙顏子之孫許,麵作特龍,幕曰“保大九年奉敕造長春殿供禦龍印香煤”,左行書雲“墨務官臣廷邽、監官臣亮”,右行書雲“臣夷中、臣子和、臣卞等進”。試之,皆光澤如新,獨“寶”字墨質雖具,而膠法已敗,疑為蘇家贗物也。

廷寬,超之次子。蔡君謨雲:李超並男廷寬墨,今少見。廷珪為第一,廷寬、承宴次之。又雲欲求廷珪墨,終難得。或廷寬、承晏、文用皆其家法。子承晏,承晏子文用,文用子仲宣,仲宣子惟益、惟慶。承晏,廷寬之子。蔡君謨雲李氏墨承晏而下,不能用家法,無足取者。熙寧九年,蘇魏公頌同修國史,開局日賜承晏笏挺雙脊龍墨、張遇丸墨、澄心堂紙。及對,神宗曰:“禁中自此少矣,宜寶之。”蘇子瞻雲:黃魯直學吾書,輒以書名於時,好事者爭以精紙妙墨求字,嚐攜古錦囊,滿其中皆是物者。一日見過,探之得承晏墨半挺,遂奪之。潘穀驗墨,摸索便知精粗。一日過,魯直取所藏墨示之,穀隔錦囊揣之曰:“此李承晏軟劑,今不易得。”又揣其一曰:“此穀廿年造者,今精力不及,無此墨也。”取視果然。

文用,承晏之子,能世其業,然墨差不逮,絕無有也。仲宣,文用之子,亦如其父。陳

無己雲:南唐於饒置墨務,李氏奚氏,以幸賜國姓,世為墨官雲。唐之問質肅公之子有墨曰“饒州供進墨務官李仲宣造”,世莫知其何人子,頗有家法。以遺黃魯直,魯直謂不迨孫氏所有而無已,謂過之陳留孫待製家,有墨半挺,號稱廷珪,但色重爾,非古製也。

惟益,仲宣之子。葉少蘊雲元祐初,京師雜買務貨舊墨,猶有惟益所作千餘挺,當時士大夫爭取之,背印作“歙州務墨官李惟益造”者是也,弟惟慶。

惟慶,仲宣次子,其墨小挺子,優於大墨,可亞廷珪。一種有兩頭圜,麵有雙龍捧一牌子曰“供灑龍麝香墨”,幕文曰“歙州李惟慶墨”者,上品也。江南畏中國之威,其供禦字並刻為“供酒”一種,麵印皆同幕文曰“歙州供進墨務官李惟慶造”者,其次也。此後李氏遂無聞。宋仁宗時其子孫尚有為務官者,歲貢上方,絕不佳。每移文本州責之,殊不入用也。

張遇,易水人,遇墨有題“光啟年”者,妙不減廷珪。宮中取其墨,燒去煙,用以畫眉,謂之“畫眉墨”。蔡君謨謂世以歙州李廷珪為第一,易水張遇為第二。遇亦有二品,易水貢墨為上,供堂墨次之。蘇子瞻雲“射香張遇墨”兩枚,或自內庭得之,以見遺,藏之久矣。製作精至,非常墨所能仿佛。陳無己見秦少遊有張遇墨一團,麵為盤龍,鱗鬛具悉,其妙如畫,其背有“張遇射香”四字,語曰“良玉不琢,謂其不借美於外也,張其後乎?”《墨經》雲:凡印方直最難,往往多裂。易水張遇印多方直者,其劑熟可知。葉少蘊雲:兩漢間稱墨多言丸,魏晉後始稱螺,取其上銳必肖。如今之挺形而丸,則其製不可解。或雲乃今之錢子墨。世傳張遇墨乃唐末時物,皆為錢子,是其遺法,然極不便於研磨,古人為之,當別有意也。子穀。

穀製墨得李氏法,而世不多有。鄒誌完謂遇之子名穀,然雲黟川布衣,則疑別有同姓名者。又以處厚亦雲黃山,意其自易水徙歙,如李氏。故漫從家世書之。子處厚。

處厚在黃山起灶作煤製墨,為世業,其用遠煙魚膠。鄒誌完雲,予用處厚墨久矣,而未之識。一旦處厚踵門,問其家世,則穀之子,遇之孫。昔李氏以墨顯於江南,而遇妙得其法,至處厚益恐墜其家聲,不汲汲於利,尤可尚也。

朱逢,歙州人。江南韓熙載自延其造化鬆堂墨,文曰“元中子”,又曰“射香月匣”而寶之。雖至親昵友無見之者。熙載死後,盡為諸妓分攜而去。


卷中

○宋

柴珣,宋初時人,代居宣城,得二李膠法,出潘、張之上。其作玉梭樣,銘曰“柴珣東窯”者。士大夫得之,蓋金玉比也。其後有柴成務、朱君德二人墨,並狹小挺,製作不一。

陳贇,易水人,世傳不多,與張遇等。其墨銘曰“易水光真墨”,幕曰“陳贇”。

陳朗,兗州人。宋初避諱,因以“三翁”記之。蔡君謨評墨,以李廷珪為第一,廷寬、承晏次之,張遇次之,朗又次之。不獨造作有法,鬆煙自異。君謨得歙煙造墨,便有廷珪風采,乃知本性隨其土地而異。朗弟遠,遠子惟進。楊如晦雲歙州諸李稍喜出光,而東山諸陳作一色皴麵。皴麵便於研試,蓋墨色皴暗,磨之培增光黑,為鬻者之利爾。大體入池早,作細文,入池遲,作皴文,無他術也。欲皮泛逾細而光,當出池時揩刷令淨,以兔皮一番蘸水{宀發}之,則應手如角皮,泛墨家言也。

陳己、陳湘、陳相、陳和、陳顯。已上五人皆朗諸孫,膠法雖存,而妙處似非其子孫可傳,故墨不逮昔人。己墨名為“飛魚錘子”。相墨所謂“黑龍髓”者,銘曰“世業陳相,遠煙清光”。劉貢父作墨,作“長新”字,長新,陳相也。《墨經》雲兗人舊以十月煎膠,十一月造墨,今旋煎旋用,殊失之。故潘穀一見相墨,曰:“惜哉!一生膠耳。”

景煥,成都人,隱居玉壘山,嚐得墨材甚精,造止五十團,不複更作。曰:“以此終吾身”。墨印文曰“香璧”,幕曰“副墨”。子煥有文藝,撰《野人閑話》、《牧豎閑談》及畫跡傳於代。

盛匡道、盛通、盛真、盛舟、盛信、盛皓。已上六人皆宣州一族。大率如奚廷珪樣,幕並篆文依歙樣香墨。唯通墨挺大,而與諸盛小異。

宣道或曰:宣德不知何許人,墨皆範張遇,即未究郡國之來,姓名之出。李伯揚以其形製俱類廷珪,疑歙州人也。

薑潛,字至之,兗州人,隱居奉苻之太平鎮。文潞公通判州事日訪墨於薑,薑曰:“近頗難得,當求佳煤自製。”久之,攜紙囊訪公,曰:“此即煤也,瀉之則盈盤,按之則如故。”又曰:“此亦可以如茶,啜之無害。”公如其言,啜一茶甌。食頃,忽發咳聲,香氣上襲,芳馥如射。薑曰:“此所謂射煤也,研射入者,傳之誤矣。”墨成,頗珍惜之。

周明法、林鑒、陳泰。已上三人並兗州名手作墨,其得意者皆不減諸陳,但尚新耳。

王迪,西洛隱君子也。其墨法止用遠煙、鹿膠二物,銑澤出陳瞻之右。文潞公嚐從迪求墨。久之,持煙一奩見公,且請以指起煙,按亦隨複。曰:“此煙之最輕遠者”。乃抄煙以湯瀹,起揖公,對啜雲:“當自有龍射氣,真煙香也。凡墨入龍射,皆奪煙香而引蒸濕,反為墨病。俗子不知也。”黃太史以迪為鎮州人,而家於洛也。

耿仁遂,歙州人。仁遂子文政、文壽。而耿盛、耿德真,皆世其家。德真所製甚精,惜其早死,藏墨之家不多見也。

王順,兗海人,徂徠獨稱諸陳,順晚出而其法尤精,嚐言墨貴輕、清。蓋煙遠則輕,膠遠則清,墨家膩此,多胚暗乏堅致,非善法也。如李廷珪真墨堅如角石,年逾多而光采如新,斜研薄處可以利紙,或雲廷珪佳煤一斤可受膠一斤,入手堅重,研不滯筆,所以獨貴於世也。楊如晦謂順墨稍堅重,有光,雖濃磨不留筆,似得廷珪妙處。

裴言元祐中為曹王造墨,故料精而墨善,比常品差勝。郭玉,汲人。玉所製墨銘曰“供禦郭玉”。

潘穀,伊洛間墨師也。墨既精好而價不二,士或不持錢,留券取墨,亦輒與之。蘇子瞻聞之,曰“非市道人也”。嚐與詩雲:“一朝入海尋李白,空看人間畫墨仙。”豫章黃魯直嚐得李廷珪墨,神宗所賜王安國平甫者,已而遺淮海秦少遊,少遊愛之,藏錦囊中。墨師過少遊,少遊出錦囊以示之,墨師手拊錦囊,即拜曰“真廷珪為者。疇昔見於平甫家,與此二矣。是豈常墨工所能哉?”後忽取積券焚之,飲酒三日,發狂浪走,赴井死。人下視之,蓋趺坐井中,尚持念珠也。穀子遇陳無己,雲供備使李唐卿,嘉祐中以書待詔者也,喜墨。嚐謂予曰:“和墨用麝,欲其香,有損於墨而竟亦不能香也,不若並藏以薰之。”潘穀墨香徹肌骨,磨研至盡而香不衰。陳惟進之墨一篋,十年而香氣不入,但自作鬆香耳。蓋陳墨膚理堅密,不受外熏,潘墨之香劑中,必入龍麝等也。

東野暉,兗人也。蘇子瞻雲暉所製墨,每枚必十千信,非凡墨之比也。

蘇澥,字浩然,武功人,度支郎中舜元之子,為秘閣校理,自號“支離居士”,喜造墨。所製皆作鬆紋皴皮而堅致如玉石。何子楚與其孫之南仲容遊,其家藏不過數笏,子楚得半笏於李漢臣,持視仲容曰“真家寶也”。神宗朝麗人入貢,奏乞浩然墨,詔取其家,浩然止以十笏進呈,其自珍秘蓋如此。人有獲其寸許者,如斷金碎玉爭相誇玩,黃魯直所謂廷珪贗墨出蘇家者,是浩然所作也。

晁貫之,字季一,性無他嗜,獨見墨丸,喜動眉宇。其所製銘曰“晁季一寄寂軒造”者,不減潘、陳。其兄說之,字以道,深於名理,尤喜造墨,著《墨經》三卷,論產鬆之地,煙煤製造之法,及自古墨工知名者,凡三篇。

朱覲,九華人,善用膠作軟劑,出光墨。滕元發作郡日,令其手製,銘曰“愛山堂造”者最佳。子聰,不逮其父。僧清一,蜀人也,遇異人傳墨法,有名江淮間,甚貴重之。

張居靖善造墨,黃魯直試之,謂其鹿膠極堅黑,作皮肉不減曩時歙州煤。其光澤不足,良以歲月深遠,爽調護耳。陳瞻,真定人。初造墨遇一異人,傳和膠法,因就山中古鬆取煤。其用膠雖不及常和、沈珪,而置之濕潤,初不蒸敗,此其妙處也。又受異人之教,每斤半千價,雖廉而利常贏餘。何子楚嚐以二萬錢就瞻取墨,適非造墨時,因返金,而以斷裂不全者二十笏為寄。曰:“此因膠緊所致,非深於墨不敢為獻也。”子楚寶而用之,並就真定公庫轉置百笏,自謂終身享之不盡。南渡一掃無餘,繼訪好事所藏,蓋一二見也。瞻在宣和間已自貴重,斤直五萬,比其身在蓋百倍矣。瞻死,婿董仲淵因其法而加膠,墨尤堅致,恨其即死,流傳不多也。董後有張順,亦瞻婿,而所製不及淵,亦失瞻法。又有胡德者,瞻之外孫也。

劉寧,真定墨工也。與同郡張順各尊其藝,素不相下。康倬為章使之造墨,但多以錢遺之,不問所造之多寡,故嚐得佳品。宣和乙巳春,為章赴官鄚亭,將行,二人皆以墨獻。張力言其墨勝劉,劉雲:“無多言,得以試之耳。”取二湯壺,熾炭熬之,使沸,各投墨一笏,煮之。自巳及酉,取視之,張墨已融敗拆裂,劉墨堅好如故,叩之琅然,張乃大服。劉曰:“二煤與膠皆一,所以異者萬杵耳。”

常和,隱居嵩山,墨雖晚出,頗自珍惜。膠法殊精,必得佳煤然後造,故其價與潘、陳特高,收其贏以起三清殿。其銘曰“紫霄峰造”者,歲久磨滅,真可截紙。和子遇,不為五百年後名,而減膠售俗,正如江南徐熙作落墨花,而子崇嗣取悅俗眼,而作沒骨花,以敗其家法也。

解子誠、韓偉升。已上二人墨挺極重厚,膠力不乏其精采,可與新製敵也。

田守元,一名守真,其墨式形製極精,而煤不甚佳,差勝小潘,然亦多沙耳。

梅鼎、張孜、關珪、曹知微、陳昱、郭遇明、梅贍、張雅、高肩。已上十人並崇寧以來京師名手,皆有聲稱,而精於樣製。

侍其瑛,本良家子,少年流宕京師。元豐中以筆為業,入太學,供諸生甚勤,不計其直,輒與之,率日至或二三日一至,自爾稍稍受知當世公卿、大夫,遂以筆名家。其後造墨,和劑、製樣稍佳,而膠法未精,不複取重於人。

李清,上黨人,以墨著名。

鄭涓,在重和中造墨,銘曰“凝香閣”者。張達明試之,謂不愧李氏。薛安、薛容、少室人。容所造墨,用灶君山煤,真奇品也。

張滋,真定人。善和墨,色光黳,膠法精舉,勝江南名手。大觀初,時學士彥許、八坐光疑共薦之,於是命造墨,入大觀庫,是後歲歲加賜錢至三二萬。政和末,蔡京罷相而後止焉。滋亦能自重,方其得聲價時,皇、越二王呼滋至邸,命出墨,謂雖百金弗吝也。滋不肯曰:“滋非為利者,今墨乃朝廷之命,不敢私遺人。”二王乃丐於上,詔各賜王十斤。然滋所造,實超古今。其墨積大觀庫,毋慮數萬斤。世有“宣和睿製”者,蓋滋所作也。

張浩,唐州人,居桐柏山,其墨精致,膠法甚奇,吳順圖二母歲造至百斤,遂壓京都之作者矣。

王惟清、丁真一。已上二人隱居吳郡,皆能製墨,尤為米元章所賞識。

高慶和,歙人也。大觀間,葉少蘊令慶和造墨,取煤於黃山,不複計直,蓋以鬆漬漆並燒。又嚐館三韓,使人得其貢墨,碎之,參以三之一。既成,潘、張之徒皆不及,同時有汪通、高景修,皆起灶作煤製墨,為世業。

潘衡,金華人。蘇子瞻雲衡初來儋耳起灶作墨,得煙豐而墨不甚精,因教其遠突寬籠,得煙幾減半,而墨乃彌黑,其文曰“海南鬆煤東坡法墨”,皆精者也。常當防墨工盜用印,使得墨者疑。衡此墨出灰池中,未五日而色如此,日久膠定,當不減李廷珪、張遇也。子瞻自儋耳歸至廣州,舟敗,亡墨四篋,平生所寶皆盡,僅於諸子處得李墨一丸,潘穀墨兩丸。自是至毗陵,捐館舍所用,皆此三墨也。葉少蘊雲,宣和初,有潘衡者,賣墨江西,自言嚐為東坡造墨,海上得其秘法,故人爭趨之。餘因問東坡之子過,求其法,過大笑曰:“先人安得有法在儋耳!衡適來見,因使之別室為煤,夜遺火,幾焚廬。翌日,煨燼中得煤數兩而無膠法,取牛皮膠以意和之,不能為挺,磊磈僅如指者數十,公亦絕倒。衡因謝去,蓋自別得法,借東坡以行也。”天下事名實相蒙類如此,東坡乃以善墨聞耶。衡今在錢唐,竟以東坡故,售墨價數倍於前。然衡墨自佳,亦由墨以得名,尤用功可與九華朱覲上下也。有女居廬陵,傳其業。孫秉彝,墨銘為“金華潘衡嫡孫秉彝”者是也。

潘昱,善造墨。範至能謂二王府帖是昱墨所摹拓。友按黃魯直雲:元祐中,親賢宅從禁中借版,刻法帖墨百本,分遺宮僚。但用潘穀墨,光輝有餘而不甚黟黑,又多木橫裂文,士大夫不能別也。至能號稱博洽,而昱之名不同。疑傳聞之誤耳。

沈珪,嘉禾人。初因販繒往來黃山,有教之為墨者,以意用膠,一出便有聲稱。後又出意取古鬆煤,雜鬆脂、漆滓燒之,得煙極精細,名為“漆煙”。每雲韋仲將法止用五兩之膠,至李氏渡江,始用對膠,而秘不傳,為可恨。一日與張處厚於居彥實家造墨,而出灰池失於早,墨皆斷裂,彥實以所用墨料精佳,惜不忍棄,遂蒸浸以出故膠,再以新膠和之。墨成,其堅如石珪,因悟對膠法。每視煙料而煎膠,膠成和煤,無一滴多寡也,故其墨銘雲“沈珪對膠,十年如石,一點如漆”,此最佳者也。其為人有信義,庚子寇亂,何子楚避地嘉禾,連牆而居,日為子楚言膠法,並觀其手製,雖得其大概,至微妙處雖其子晏亦不能傳也。珪年七十餘終,晏先卒,其法遂絕。時有張孜墨,校珪漆煙而勝者。珪曰:“非此敵也”。乃取篋中先減膠一丸與孜墨並,而孜墨反出其下遠甚。子楚叩之雲:“廷珪對膠,於百年外方見勝妙。”蓋雖精煙,膠多則色為膠所蔽,逮年遠膠力漸退,而墨色始見耳。若孜墨急於目前之售,故用膠不多而煙黑不昧,若歲久膠盡,則脫然無光,如土炭耳。孜墨用宜西北,若入二浙,一遇梅潤,則敗矣。滕令嘏監嘉禾酒時,延致珪甚厚,令盡其藝,既成,取小圓磨試,忽失所在。後二年,濬池得之,其堅致如故。令嘏莊敏公之子所蓄古墨至多而有鑒裁,謂珪曰:“幸多自愛,雖二李不能遠過也。”大觀間,劉無言取蘇浩然製銘,令沈珪作數百丸以遺好事,及當朝貴人所藏,未必皆浩然手製。然珪作墨,亦非近世墨工可及,實可亂真也。葉少蘊每勸人多蓄珪墨,珪死後,方知其可貴也。

僧仲球,融州人,世傳李氏膠法,在都嶠山中為朱儀伯作墨,銘曰“學易堂”者是也。


卷下

○宋

戴彥衡,新安人。紹興間複古供禦墨,蓋彥衡所造自禁中降出,雙角龍文,或雲米友仁侍郎所畫也。中官欲於苑中作墨灶,取西湖九裏鬆作煤,彥衡力持不可,曰“鬆當用黃山所產,此平地鬆,豈可用?”人重其有守。《新安誌》雲:彥衡自紹興八年以薦作複古殿等墨,其初降雙脊龍樣是米元暉所畫,繼作圭璧及戲虎樣。時議欲就禁苑為窯,稍取九裏鬆為之,彥衡以鬆生道旁平地,不可用。其後衢池工載他山鬆往造。亦竟不成。彥衡嚐出貢餘一圭示米公,米公以為少有其比。

蒲大韶,閬中人,得墨法於黃魯直,所製精甚,東南士大夫喜用之。嚐有中貴人持以進禦,高宗方留意翰墨,視題字曰“錦屏蒲舜美”,問何人,中貴人答曰:“蜀墨工蒲大韶之字也”。即擲墨於地曰:“一墨工而敢妄作名字,可罪也!”遂不複內。自是印識即書姓名雲。大韶死,子知微傳其法,與同郡史威皆著名。夔帥韓球令造數千斤,愆期不能就,遣人逮之,舟覆江中,二工皆死。所售者皆其族人及役作竊大韶以自貴雲。何子楚雲:近世所用蒲大韶墨,蓋油煙墨也。後見績仲永言紹興初,同中貴鄭幾仁撫諭吳少師玠於仙人關回,舟自涪陵來。大韶儒服手刺,就船來謁,因問油煙墨何得如是之堅久也,大韶雲亦半以鬆煙和之,不爾則不得經久也。又周昭禮雲:大韶,涪州樂溫人,婿文子安;梁杲,渠州人,皆世業此。梁膠法精而值直貴,蒲粗而損梁直太半,出蜀者利其廉,攜以來者皆蒲墨也。雖均名川墨,而工製異。外有幸厚,又居蒲下,其家無人。杲有子思、溫,紹其業。

蒲序,字中庠,隱居涪陵,作墨名世,不為外飾。其法用鹿膠和劑,極清有光暈,然著濕氣,輒皴起,漆之則不複畏濕。曾見序墨一笏於大梁張君錫家,麵銘曰“荊璞”,幕曰“黃耳金鉉”,下雲“墨隱”。蒲序製或雲在廷珪前。序,宋渡江時尚存其後,有蒲雲、蒲彥輝、蒲庭璋,皆其族人也。

郭彬,不知何許人,米元暉嚐命其製墨,銘曰“山齋”。

王湍,以善墨名,嚐為葉少蘊言物性相製,固有不可知者。今或急於磨墨而沫起,殆纏筆不可作字,但取耳中塞一粟許投之,不過一再磨,即不複見。少蘊試之,果然。

趙令衿,字表之,宋宗室,封安定郡王,子子覺。嗣子覺,字彥先,幼俊敏有文,世受墨法,手自製,銘曰“雪齋”,為世所貴,得之者價比金玉。彥先有子十四人,仕皆通顯,惟伯鹿傳其膠法最精,銘曰“超然清芬如在”,“超然”,表之自稱也。世言李氏對膠之妙,彥先以為非特堅鈍難磨,且終不能黑。其法用煤六分,膠四分,始為中度,但取煙,貴輕杵,和貴勻熟耳。煎膠以麋鹿角為上,驢膠次之,阿井膠又次之,至其要訣,又非人所能知也。

吳滋,新安人。滋家世藏汪彥章帖雲:吳滋作墨,新有能聲。紹興庚申,於新安郡齋授以對膠法,試之當見其佳。孝宗在東宮,以滋所造甚佳,例外犒緡錢二萬。其法取鬆煙,擇良膠,對以杵力,故滓不留硯。李司農若虛雲:“新安出墨舊矣,唯李超父子擅名。近日墨工尤多,士大夫獨稱吳滋,使精意為之,不求厚利,駸駸及前人矣。”滋領其言雲。

何南翔,遂寧人,以墨知名。張魏公留守建康,日以書至蜀,取南翔所製墨。王晦叔為銘,其麵曰“立言追聖學,籌筆活蒼生。”

胡景純,潭州人,專取桐油燒煙,名曰“桐華煙”。其製甚堅薄,不為外飾以眩俗眼。大者不過數寸,小者圓,如錢大,每磨硯間,其光可鑒。畫工寶之,以點目,瞳子如點漆。李彥穎雲:長沙多墨工,唯胡氏墨千金獺髓者最著。州之大街之西安業坊有煙墨上、下巷,永豐坊有煙墨上巷。今有鄭子儀自謂得胡氏法。俊臣俗名為“胡院子”;世英、友直、國瑞、沛然、文中,皆景純子孫,俱世其業。

葉穀,永嘉人,作油煙墨,與潭州胡景純相上下,而膠不及。

李世英,紹興中在吳秦王益府治墨。一日,王為世英進墨入內,率一圭重十兩,高宗見其墨挺厚大難執,遂不禦而還之。其銘為“叢桂堂李世英造”者特佳。子克恭。

華邦憲,孝宗朝供禦造墨。其一麵曰“選德殿製,淳熙癸卯臣華邦憲造”,幕有特龍如畫。

侯璋、石憲、蕭鳳、彭雲、彭紹、張楠、姚孟明、李英才、杜大椿、張楚材、朱鼎臣、陳中正。已上十二人鹹精其藝。淳熙以來,士大夫喜用其墨,視前代為無愧矣。

葉世英,閩中人。周子充《玉堂雜記》雲:丁酉十一月壬寅,內直宣名至清華閣,既退,中使傳旨賜世英墨五團。世英,禦前墨工也。弟世傑。

郭忠厚,以墨名家,忠厚。子玘,玘子喜,忠厚。墨至今尚有射氣,其麵為雙脊龍文,幕曰“嘉定己卯臣郭忠厚造”。會稽王宣子家藏玘墨一挺,銘曰“複古殿製、端平乙未臣郭玘造。”

胡智,新安人。李司農雲智得李氏墨法。其婿陳琦,守婦翁之法,不求速售,故世少知者。司農寓居新安,物色其人,使之造墨,猶有昔人典型。

楊振,字聲伯,長興人。武舉得官,蓄古器最富,多精品,故所製不下趙彥先。朱知常,銘曰“朱知常墨”,不下蒲史。

黃元功、詹從之、諸葛武仲、周達先、樊宗亮。已上五人並居太末,傳趙彥先墨法,頗異常品。

劉忠恕,吳中人,家有墨一挺,形製甚大,止曰“劉忠恕”三字。紋理剝落,試之色澤如新。劉文通子士先,端平間供禦墨工。

葉茂實,太末人,善製墨。周公瑾言其先君明叔佐郡日,嚐令茂實造軟帳,煙尤輕遠。其法用暖閣冪之,以紙帳約高八九尺,其下用碗貯油,炷燈煙直至頂。其膠法甚奇,內紫礦、秦皮、木賊草、當歸、腦子之類,皆治膠之藥。蓋膠不治則滯而不清,故其墨雖經久或色差淡,而無膠滯之患。

楊伯起者,以墨稱。其言取煙欲浮而輕,膠欲老而澄,均調揉治,不失其齊量,然後墨成。雖然,是直其粗耳,至若心解神悟,超然法度之外,吾亦不能評也。

俞林,善慶殿供禦墨工,頃在淮南見墨一笏,幕作雲龍文,麵曰“俞林丘攽共製香墨”。攽,不知何人。

李果、徐禧、戴溶、謝東、黃表之、潘士衡、潘士龍、楊逢辰、葉子震、柴德言、周朝式、張公明、張永清、朱仲益、林杲、舒泰之、舒天瑞、陳伯升、陳道真、鄭宣、方文龍、項應珍、範厚叔、翁壽卿、王大用、翁彥卿、周伯起。已上二十七人並宋末名手,如舒泰之、翁彥卿皆嚐供禦造墨,其形製少精而多粗,殊不逮前人。豈一物之微,亦與世高下。蓋鬆煙之法久絕,故劉葉之徒專尚油煙,宜簡版不宜紙也。

○高麗

高麗貢墨,猛州為上,順州次之。舊作大挺,不善合膠,脆軟不光。後稍得膠法,作小挺,差勝。然其煙極輕細,往時潘穀嚐取高麗墨,再杵入膠,遂為絕等。其墨有曰“平虜城進貢”者,有曰“順州貢墨”,或曰“猛州貢墨”。率長挺而堅薄如革版,其色澤,則順不逮猛也。李公擇曾惠蘇子瞻墨半枚,其印文曰“張力剛”,豈墨匠姓名耶?雲得之高麗使者。魏道輔雲新羅墨有蠅飲其汁,繩立死,不知何毒之如是也,後常戒人合藥勿用新羅墨。日本亦有墨,遍肌印文,如柿蒂形。

○契丹

陸子履奉使契丹日得墨,銘曰“陽岩鎮造”者,其國精品也。滕子濟亦有墨一大笏,為龍鳳之文,麵曰“鎮庫萬年不毀”。○西域

西域僧為蘇太簡言彼國無硯筆,但有好墨,中國不及,雲是雞足山古鬆為之。太簡常獲貝葉,上有梵字數百,墨倍光澤。會秋霖,為窗雨濕,因而揩之,字終不滅。

○金國

劉法,字彥矩,常山人,善博物。自製墨數品,銘曰“棲神岩造”者,佳品也。楊邦基為畫《墨史圖》,一曰入山,二曰起灶,三曰采鬆,四曰發火,五曰取煤,六曰烹膠,七曰和劑,八曰成造,九曰入灰治刷,十曰磨試。彥矩雲初無入山、磨試二事,而成造、入灰、出灰、治刷本四事,楊合為二,複增入山、磨試,總成十圖雲。

楊文秀,字伯達,本江左人,在金之季,以善墨聞。其法不用鬆炬,而用鐙煤。子彬得其遺法,以授耶律楚材,楚材授其子鑄,使造一萬丸,銘曰“玉泉萬笏”。

○雜記

《說文》雲:墨,書墨也。從黑從土。墨者,煙煤所成,土之類也。《釋名》曰:墨者,晦也。言似物晦黑也。《漢書》:尚書令仆、丞郎月賜隃麋大墨一枚,小墨一枚。

漢中官令主禦筆墨。《東宮故事》:皇太子初拜,給香墨四丸。

《東漢觀記》曰:和熹鄧後即位,萬國貢獻悉禁絕,惟歲時供紙墨而己。揚雄,詔令尚書,賜筆墨,觀書石室。汲太子妻《與夫書》曰:並致上書墨十螺。

《魏官儀》雲:尚書郎缺,試諸郎,故孝廉能文案者先試一日,宿召會都,坐給筆墨以奏。

陸士龍《遺兄士衡書》雲:三上台曹公藏石墨數十萬斤,雲燒此消複可用,然煙中人不知,兄頗見之不?今送二螺。

《大業拾遺記》:宮人以蛾綠畫眉,疑亦石墨之類。近世無複此物,沈存中括帥鄜延,界內有石油,然之煙甚濃,其煤可為墨,黑光如漆,鬆煙不及,其識文為“延川石液”者是也。

晉令治書令史掌威儀禁令,領受寫書縑帛、筆墨。陶侃獻晉帝箋紙三千枚,墨二十丸,皆極精妙。

《墨藪》雲:凡書先取墨,必廬山之鬆煙,代郡之鹿角膠,十年之上強如石者妙。

南朝以墨為螺、為量、為丸、為枚,陸士龍《與兄書》:送墨二螺,梁《科律》:禦墨一量十二丸。《漢官儀》:令仆丞賜墨一枚。歐陽通每書,其墨必古鬆之煙,末以射香,方可下筆。

唐元宗禦案墨曰“龍香劑”。一日見墨上有小道士如蠅而行,上叱之,即呼“萬歲”,曰:“臣乃墨精墨鬆使者也,凡世人有文者,其墨上皆有龍賓十二。”上神之,乃以墨分賜掌文之官。

盧杞與馮盛相遇於道,各攜一囊。杞發盛囊,有墨一枚,杞大笑。盛曰:“天峰煤和針魚腦入金溪子,手中錄《離騷》古本,比公日提綾紋刺三百,為名利奴,顧當孰勝?”已而搜杞囊,果是三百刺。

許芝有妙墨八廚。巢賊亂,瘞於善和裏第。事平取之,墨已不見,惟石蓮匣存。

老成相《墨經》曰:墨文如履皮,磨之油暈者,一兩可染三萬筆。又雲墨染紙三年,字不能昏暗者,上。凡墨日日用之,一歲才減半寸者,萬金不換。

《文房寶飾》曰:養墨以豹皮囊,貴乎遠濕。

徐鼎臣兄弟工翰染飾書具,嚐出一月團墨,曰“此價直三萬錢”,江左士人好事無及之者。

世言蜀中冷金箋最難為筆,非也。惟此紙難為墨。蘇子瞻嚐以此紙試墨,惟李廷珪乃黑。

今之小學者將書,必先安神養氣,存想字形在眼前,然後以左手磨墨,墨調手穩方書,則不失體也。又雲“研墨如病”,蓋重其調勻而不泥也。又雲“研墨要涼,涼則生光。墨不宜熱,熱則生沫。”蓋忌其研急而墨熱。又李陽冰雲“用則旋研,無令停久,久則塵埃相汙,膠力隳亡,如此泥鈍不任下筆矣。”

沈存中雲南方暑雨時,墨惡蒸溽,可置煴閣中。其法不用,切切以梓木匣貯之。梅月微令近火,但要如人體溫,不必太熱,歲久膠性乾透,漸自不蒸。善墨雖蒸不壞,不善者雖焙亦蒸,全在製作,不問蒸也。

《墨經》雲:凡墨,擊之以辨其聲。醇煙之墨,其聲清響;雜煙之墨,其聲重滯。若研之以辨其聲,細墨之聲膩,粗墨之聲粗。粗謂之打硯,膩謂之入硯。凡研,直研為上。直研乃見真色,不損墨。若圜研磨,則假借重勢往來,有風以助顏色,乃非墨之真色也。沙門惠洪雲:司馬君實無所嗜好,獨蓄墨數百斤,或以為言,君實曰:“吾欲子孫知吾所用此物何為也”。

蘇子瞻有佳墨七十丸,而猶求覓不已。石昌言蓄李廷珪墨,不許人磨。或曰:“子不磨墨,墨將磨子。”李公擇見墨輒奪,相知間抄取殆盡。呂行甫平生好藏墨,士大夫戲之為“墨顛”,又如滕達直、蘇浩然暇日晴暖,輒研墨水數合,弄筆之餘,則啜飲之。

唐彥猷清簡寡欲,不以世務為意。公退一室,蕭然臨書試墨,以此度日。◎附錄

陸友,字友仁,姑蘇人也。姑蘇為東南都會,富庶甲於天下,其列肆大賈皆糜衣甘食,其子弟自幼讀書,稍能執筆識姓名,即教為商賈事,以故文學日少。友仁生市廛闤闠之所,父以市布為業,獨能異其所好,攻苦於學,鄰裏多竊笑之,雖其父亦不樂其子之習儒也。及長,益親賢士大夫,往來其家,鄰裏雖有大姓,賢士大夫不入也。於是複皆自愧,欲教其子以陸君為法。君善為歌詩,長於唐人五言律,工漢八分隸、楷,又博極群物。時海內治平,富家巨室爭以古器物相尚,凡三代以下鍾鼎、銘刻,漢唐以來法書、名畫,皆從陸氏鑒定真贗,一經品題,價遂十倍。嚐觀光上國,奎章閣鑒書博士柯公九思一見,服其精識,而侍書學士虞公集亦善其書,遂相與言於文宗皇帝。未及任用而二公去職,君內顧無知己,乃與柯公南歸吳,辟小室,僅可容膝,中庭植翠竹數竿,旁樹湖石,峰巒秀異。室中左右圖書,集古今雜錄,前列烏幾,上置天祿辟邪紫鳳池,金銅鎮紙,皆可愛玩。客至,出漢博山,出古龍涎,汲虎丘劍池水,煮建溪小鳳團,清坐竟日。自號“硯北生”。著《硯史》、《墨史》,得衛青古玉印,並著《印史》,翰林諸賢皆賦詠之。所為詩文,有《杞菊軒稿》。年四十八,以疾卒。

論曰:大、小二篆,變為八分,漢世多用之,而秦隸人之書未行也。晉王右軍善隸,而八分之法隱,學者罕習焉。唐所傳者韓擇木、蔡有鄰、李潮而已。今觀其書,去漢遠甚。近世洛陽楊友直,蜀郡虞伯生,大梁趙子期、吳彥暉,京兆杜伯原,皆著名當代而所尚不同。君獨追蹤石經,欲與蔡中郎、鍾太傅相上下,可謂成於藝矣。杜公嚐與予書杜子美詩一章,方正嚴重,如通經巨儒,進止有法。君亦為予書八分小篆歌,如昆刀切玉,不見形跡,而剛強之風,溫潤之質,望之儼然。今二書亡失,而兩君不可複見,故論著之,以慰懷之思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