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妙亭記
熙寧四年十一月,高郵孫莘老自廣德移守吳興。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於府第之北,逍遙堂之東,取凡境內自漢以來古文遺刻以實之。
吳興自東晉為善地,號為山水清遠。其民足於魚稻蒲蓮之利,寡求而不爭。賓客非特有事於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風流嘯詠投壺飲酒為事。自莘老之至,而歲適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饑,將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廩勸分,躬自撫循勞來,出於至誠。富有餘者, 皆爭出穀以佐官,所活至不可勝計。當是時,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為莘老當日夜治文書,赴期會,不能復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賓客,賦詩飲酒為樂,又以其餘暇,網羅遺逸,得前人賦詠數百篇,以為《吳興新集》,其刻畫尚存而僵仆斷缺於荒陂野草之間者,又皆集於此亭。是歲十二月,余以事至湖,周覽歎息,而莘老求文為記。
或以謂余,凡有物必歸於盡,而恃形以為固者,尤不可長,雖金石之堅,俄而變壞,至於功名文章,其傳世垂後,乃為差久,今乃以此託於彼,是久存者反求助於速壞。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將深簷大屋以錮留之,推是意也,其無乃幾於不知命也夫。余以為知命者,必盡人事,然後理足而無憾。 物之有成必有壞,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國之有興必有亡也。雖知其然,而君子之養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緩死者無不用,其治國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無不為,至於無可奈何而後已。此之謂知命。是亭之作否,無足爭者,而其理則不可以不辨。故具載其說,而列其名物於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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