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昂曰:鍾繇之書,點畫之間多有異趣,可謂幽深無際,古雅有餘。秦漢以來,一人而已。右軍字似左傳,大令字似莊周。山谷為此言,亦猶東坡以杜子美比司馬遷,以江瑤柱比荔枝也。墓田丙舍,其鍾元常之懿乎?霜寒阮生,其王右軍之奧乎?李陽冰庶子泉銘、怡亭刻名、二世之詔,無是過也。

李嗣真雲:黃庭經象飛天仙人,洛神賦象淩波神女。

續書品雲:樂毅論小中有楷,黃庭經楷中有小;東方贊五分中有楷方丈,洛神賦方丈在五分中;力命篇三分畫五分字,曹娥碑五分畫四分字。

張長史千字文數字,四明屠真卿家藏古帖有之。又有蘇才翁所補,亦怪逸可喜雲。

索征西筆短意長。今人作字大概筆多而意不足。觀秘閣續帖中月儀帖可見。

晉賢草體虛淡蕭散,此為至妙。惟獻之綰秋蛇為文皇所笑。至唐張旭懷素,方作連綿之筆,此黃伯思、姜堯章之所不取也。

薄紹之書,放縱快利,筆道流便,二王之後,略無其比。

古草書賦雲:杜度之後,以張為祖,以衛為父,索、範伯叔也,二王可為兄弟,薄為庶息,羊為仆隸。其言似誇,然確論也。

智果書合處不減古人,然時有僧氣可恨。古人所以貴於人品高也。

徐浩雲:虞得王之筋,褚得王之肉,歐得王之骨。夫鷹隼乏彩而翰飛戾天,骨勁而氣健也;翚翟備色而翺翔百步,肉豐而力沉也。若藻曜而高翔,書之鳳皇矣。歐虞為鷹隼,褚薛為翚翟,書之鳳皇,非右軍而誰!

陳景元評歐陽詢字雲:世皆知其體方,而不知其筆圓。亦可為歐之闡幽也。

米元章目柳公權書為惡劄。如玄秘塔銘,誠中其譏。若陰符經序,昔人評為柳書第一,實存晉韻。下此則馮宿碑亞於廟堂碑,非玄秘塔銘可同日觀也。紫絲靸帖亦佳,比之顏當出其上。而世未有信予此說者,何所見之不同乎!

書法之壞,自顏真卿始。自顏而下,終晚唐無晉韻矣。至五代李後主,始知病之,謂顏書有楷法而無佳處,正如叉手並足如田舍郎翁耳。李之論一出,至宋米元章評之曰:顏書筆頭如蒸餅,大醜惡可厭。又曰:顏行書可觀,真便入俗品。米之言雖近風,不為無理,然能言而行不逮。至趙子昂出,一洗顏、柳之病,直以晉人為師,右軍之後,一人而已。

榮咨道雲:褚遂良、薛稷、柳公權,不過名書,未得為法書也。

李北海書雲麾將軍碑為第一。其融液屈衍,紆徐媚妍,一法蘭亭。但放筆差增其豪,豐體使益其媚,如盧詢下朝,風度閑雅,縈轡回策,盡有蘊藉,三郎顧之,不覺嘆美。雲麾碑刻在長安良鄉縣,石拓本遠不如也。今長安碑已亡,惜哉!

張旭妙於肥,藏真妙於瘦。然以予論之,瘦易而肥難。揚子雲曰:女有色,書亦有色,試以色論。詩雲:碩人其頎。左傳雲:美而艷。艷,長大也。漢書載昭君豐容靚飾,唐史載楊妃肌體豐艷。東坡詩:書生老眼省見稀,畫圖但怪周昉肥。知此可以論字矣。

呂總雲:懷素揮毫掣電,隨手變化。

李白在開元間不以能書名,今其行草,不減古人。龍江夢餘錄載其二帖是也。

鄭子經論張即之、陳讜之書曰:速無為,所染如深焉,雖盧扁無所庸其靈矣。然則其自知耶?知則不為,此論足以砭俗。

倪止父雲:東坡多臥筆,魯直多縱筆,米老多曳筆。

山谷雲:米元章書如快劍斫陣,強弩射劄,然勢亦窮,此似仲由未見夫子時氣象耳。米嘗評黃庭堅為描字,亦是好勝遇敵也。米元章評蔡襄書如少年女子,訪雲尋雨,體態妖嬈,行步緩慢,多飾鉛華。

蘇子美似古人筆勁,蔡君謨似古人筆圓。勁易而圓難也。美而病韻者王著,勁而病韻者周越,著高於越多矣。王著,成都人,宋初為侍書。今之智永千文,著所補也,亦可亂真,無跡可尋。

徐浩書固多精熟,無有異趣,殆如倚市之倡,塗抹青紅,反令人贈金皺眉也。

東坡雲:君謨小字,愈小愈妙;曼卿大字,愈大愈奇。李西臺字出群拔萃,肥而不剩肉,如世間美女,豐肌而神氣清秀者也。不然,則是世說所謂肉鴨而已。其後林和靖學之,清勁處尤妙,此蓋類其為人。東坡詩所謂:詩如東野不言寒,書似西臺差少肉。可與和靖傳神矣。

虞文靖公曰:大德、延祐之間,稱善書者,必歸巴西、漁陽、吳興。巴西謂鄧文原,漁陽謂鮮于樞,吳興謂趙子昂也。以二人先於趙者,以齒敘耳。鄧書太枯,鮮于太俗,豈能及子昂萬一耶!文靖他日又曰:魏、晉以來,善書者未嘗不通六書之義。吳興趙公之書冠天下,以其深究六書也。此評始為的論。

王延之曰:勿欺數行尺牘,即表三種人身。言其難工也。

張懷瓘書繼以章草,新意頗多。

有人問莊孔旸曰:張汝弼草書何如?孔旸曰:熟到極處,俗到極處。識者以為知言。

黃山谷雲:近時士夫罕得古法,但弄筆左右纏繞,遂號為草書。蓋前世已如此,今日尤甚。張東海名曰能草書,每草書,鑿字以意自撰,左右纏繞如鎮宅符篆。文徵明嘗笑之雲:草書集韻尚未經目,何得為名書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