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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長短句體

【青丘子歌】

〈（江上有青丘，予徙家其南，因自號青丘子。閑居無事，終日苦吟，間作《青丘子歌》言其意，以解詩淫之嘲。）〉

青丘子，臞而清，本是五雲閣下之仙卿。
何年降謫在世間，向人不道姓與名。
躡緌厭遠遊，荷鋤懶躬耕。
有劍任羞澀，有書任縱橫。
不肯折腰為五斗米，不肯掉舌下七十城。
但好覓詩句，自吟自酬賡。
田間曳杖復帶索，傍人不識笑且輕。
謂是魯迂儒、楚狂生。
青丘子，聞之不介意，吟聲出吻不絕咿咿鳴。
朝吟忘其饑，暮吟散不平。
當其苦吟時，兀兀如被酲。
頭發不暇櫛，家事不及營。
兒啼不知憐，客至不果迎。
不憂回也空，不慕猗氏盈。
不慚被寬褐，不羨垂華纓。
不問龍虎苦戰鬥，不管烏兔忙奔傾。
向水際獨坐，林中獨行。
斫元氣，搜元精，造化萬物難隱情。
冥茫八極遊心兵，坐令無象作有聲。
微如破懸虱，壯若屠長鯨。
清同及沆瀣，險比排崢嶸。
靄靄晴雲披，軋軋凍草萌。
高攀天根探月窟，犀照牛渚萬怪呈。
妙意俄同鬼神會，佳景每與江山爭。
星虹助光氣，煙露滋華英。
聽音諧韶樂，咀味得大羹。
世間無物為我娛，自出金石相轟鏗。
江邊茅屋風雨晴，閉門睡足詩初成。
叩壺自高歌，不顧俗耳驚。
欲呼君山老父攜諸仙所弄之長笛，和我此歌吹月明。
但愁忽波浪起，鳥獸駭叫山搖崩。
天帝聞之怒，下遣白鶴迎。
不容在世作狡獪，復結飛佩還瑤京。

【登陽山絕頂】

我登此山顛，不知此山高。
但覺群山總在下，坐撫其頂同兒曹。
又見太湖動我前，洶湧三十萬頃煙。
波濤長風吹人度層嶂，不用仙翁赤城杖。
峰回秋礙海鶻飛，日出夜聽天雞唱。
中有一泉長不枯，乃是蜿蜒神物之所都。
老藤陰森洞府黑，樹上不敢留棲烏。
常年禱雨車，來此投金符。
靈旗風轉白日晦，馬鬛一滴沾三吳。
岩巒蒼蒼境多異，樵子尋常不曾至。
探幽曆險未得歸，忽聽鐘來澗西寺。
此時望青冥，脫略塵世情。
白雲冉冉足下起，如欲載我升天行。
古來名賢總何有，只有此山長不朽。
欲呼明月海上來，照把長生一瓢酒。
浮丘醉枕肱，洪崖笑開口。
秋風吹落浩歌聲，地上行人盡回首。

【張節婦詞】

〈（靈壽張明府嫡母早寡守志。）〉

誰言妾有夫，中路棄妾身先殂。
誰言妾無子，側室生兒與夫似。
兒讀書，妾辟纑，空房夜夜聞啼烏。
兒能成名妾不嫁，良人瞑目黃泉下。

【與客飲西園花下】

构拟中古音朗读《与客饮西园花下》

一壺酒正滿，一樹花仍新。
傾壺對花樹，日暮西園春。
不愛枝上花，愛此花下人。
相逢莫學花無賴，明日分飛隨路塵。

【吳中逢王才隨朝京使赴燕南歸】

江南草長蝴蝶飛，白馬新自燕山歸。
燕山歸，不堪說，易水寒風薊門雪。
朝邸空隨使者車，禁閽不受書生謁。
一杯勸君歌莫哀，歸時應過黃金臺。
不見荒基秋來土花紫，
伯圖已歇昭王死，千載無人延國士。

【白雲泉】

白雲不為雨，散在清泉流。
泉氣復成雲，山中同一秋。
岩前石竇幽寒處，雲自長浮泉自注。
潛龍未起出深泓，渴鳥時來下高樹。
雲應無心飛上天，泉亦不肯隨奔川。
老僧愛此不復下山去，臥雲飲泉終歲年。

【戎王追彘圖】

前騎脫兔奔，後騎驚鴻急。
火燒秋草獵場空，一彘窮追勢難及。
大小當戶左右賢，單于勇銳閼支妍。
雕戈白羽謾爭發，眾中得雋知誰先？
君不見，天策將，真天子，馳一馬，殪四豕。

【茅山陳道士臥雲所】

不逐雲渡海，寧隨雲出山。
但邀雲共宿，日夕三峰間。
籞縕枕席潤，晻靄房櫳間。
聽松閣前風滿耳，吹盡白雲應睡起。

【贈醉樵】

川釣已遭獵，野耕終改圖。
不如山中樵，醉臥誰得呼？
采山不采松，松花可為酒。
酒熟誰共斟？木客為我友。
木客已去空石床，舉杯向月邀吳剛。
借汝快斧斫大桂，要令四海增清光。
林風吹發寒擁耳，獨枕空尊碧岩裏。
此時忘卻負薪歸，猛虎一聲驚不起。
世間萬事如浮煙，看棋何必逢神仙。
青松化石鶴未返，酒醒又是三千年。

【雷雨護嬰圖為包山徐庭蘭賦】

兒衣寒，母衣濕，風雨蒼黃歸意急。
雷忽鳴，兒勿驚，抱兒與兒同死生。
樹聲吹回水聲注，田家尚遙無避處。
看圖誰念亂離人，白日青天棄兒去。

【南園】

君不見，平樂館，古城何處寒雲滿。
君不見，奉誠園，荒臺無蹤秋草繁。
白日沉山水歸海，寒暑頻催陵谷改。
皇天大運有推移，富貴於人豈長在？
請看當年廣陵王，雙旌六纛何輝光。
幸逢中國久多故，一家割據誇雄強。
園中歡遊恐遲暮，美人能歌客能賦。
車馬春風日日來，楊花吹滿城南路。
疊石為山，引泉為池，辟疆舊園何足奇？
經營三十年，欲令子孫永保之。
不知回首今幾時，繁華掃地無復遺。
門掩愁鴟嘯風雨，種菜老翁來作主。
空餘怪石臥池邊，欲問興亡不能語。
春已去，人不來，
一樹兩樹桃花開，射堂踘圃俱青苔。
何須雍門琴？但令對此便可哀。
人生不飲胡為哉，人生不飲胡為哉！

【醉贈宋卿】

勸君歸來休，莫作澹蕩遊。
黃雲已蔽燕國晚，白露正滿梁園秋。
千石酒，萬戶侯，請君論此誰當優？
吳門日出花滿樓，小婦喚客不解羞。
君留綠綺琴，我脫紫綺裘。
今朝春好能飲否？東風吹散江南愁。

【潘隱君月樓歌】

樓高高，月皓皓。
容月多，得月早。
朝看西墮江，夕見東生島。
我歌烏飛向穹昊，樓中之人須醉倒。
人長閑，月長好，月中藥成人不老。

【滄浪亭】

滄浪平，無風波之驚。
滄浪廣，有風月之賞。
吳興長史舊遷謫，買得此水自號滄浪客。
垂釣在北渚，榜船臨西洲。
白鷗不來往，遣興誰同遊？
發清歌，弄清景，醉入荷花夢魂冷。
天念儒臣去國冤，故與無塵水雲境。
斯人去已遠，我來空復情。
滄浪水雖在，不似昔年清。
躊躇獨過亭前路，疏葦寒煙沙鳥鳴。

【約諸君看范園杏花不果後偶獨遊而杏已盡落惟桃數樹盛開感而有賦因寄】

諸君久欲與君往，那期成獨來。
參差二月暮，過卻杏花開。
杏花雖好今無在，只有桃花誤相待。
杏白桃紅何淺深，春還不負看花心。
看花心，君更劇，莫為不來空歎息。
世間萬事盡如花，著意相尋應不得。

【石射堋】

石射堋，張石城。
石鼓響或發，石騎勢欲行。
仿佛古戰場，上有愁雲生。
餓鴟嘯寒風，軿若箭鏑鳴。
何人作此留山中？鳥獸欲過膽盡驚。
疑是神禹治水時，來教鬼射降妖精。
至今風雨夕，猶聽人馬聲。
嘗聞父老言，鼓鳴則有兵。
方今瘡痍民，脫命見太平。
我願碎其鼓，隳其堋。
一人安，四海清，自此萬年無戰爭。

【番人移帳圖】

懸爾弧，韜我弓，拔帳何徙榆林東。
顧語勿驅，日暮中野，兒未十歲，不能騎馬。

【夜聞謝太史誦李杜詩】

前歌蜀道難，後歌偪仄行。
商聲激烈出破屋，林鳥夜起鄰人驚。
我愁寂寞正欲眠，聽此起坐心茫然。
高歌隔舍與相和，雙淚迸落青燈前。
李供奉，杜拾遺，當時流落俱堪悲。
嚴公欲殺力士怒，白首江海長憂饑。
二子高才且如此，君今為我將何為！

【走狗塘】

春堤長，春草淺，此地吳王曾走犬。
獵場四面圍畫旗，紅炬照輦還宮遲。
割鮮夕宴誰共食？臺上西子非樊姬。
春苑年來草仍綠，韓盧已去多麋鹿。
君不見，
漢皇縱狗殊有功，逐兔直到烏江東。

【贈金華隱者】

我聞名山洞府三十六，一一靈蹤紀真籙。
金華秀出向東南，遠勝陽明與勾曲。
樓臺縹緲開煙霞，天帝賜與神仙家。
靈源有路不可入，但見幾片流出雲中花。
子房之師赤松子，三千年前亦居此。
飛行恍惚誰解尋，謾說至今猶不死。
松花酒熟何處遊？瑤草自綠春岩幽。
群羊臥地散如石，老鹿耕田馴似牛。
聞有隱君子，乃是學仙者。
自從入山中，不曾到山下。
世人莫知其姓名，以山呼之不敢輕。
樵夫忽見苦未識，只疑便是黃初平。
嗟我胡為在塵網，遠望高峰若天壤。
茯苓夜煮倘許飧，鐵杖來敲石門響。

【春初來】

春初來，柳條欲舒花未開。
曉日窗前鳥聲喜，似報春來喚人起。
東風吹暖入煙痕，綠遍江南幾千里。
去年春去憶愁人，倏忽今年又見春。
但欲逢春醉杯酒，不管相思成白首。

【題黃大癡天池石壁圖】

黃大癡，滑稽玩世人不知。
疑似阿母傍，再謫偷桃兒。
平生好飲復好畫，醉後灑墨秋淋漓。
嘗為弟子李少翁，貌得華山絕頂之天池。
乃知別有縮地術，坐移勝景來書帷。
身騎黃鵠去來遠，縞素飄落流塵緇。
潁川公子欣得之，手持示我請賦詩。
我聞此中可度難，玉枕秘記傳自青牛師。
池生碧蓮花，千葉光陸離。
服食可騰化，遊空駕雲螭。
奈何靈跡久棨藏，荒竹滿野啼猩狸。
尋真羽客不肯一相顧，卻借釋子營茅茨。
我昔來遊早春時，雪殘眾壑銷寒姿。
磴滑不敢騎馬上，青鞋自策桃筇枝。
上有煙蘿披拂之翠壁，下有沙石蕩漾之清漪。
晴天倒影落明鏡，正似玉女曉沐高鬟垂。
飲猿忽下藤嫋嫋，浴鶴乍立風澌澌。
匡廬有地我未到，未省與此誰當奇。
掃石坐其涯，沿洄引流卮。
醉來自照影，俯笑知為誰。
落梅撲香滿接籬，暮出東澗鐘鳴遲。
歸來城郭中，復受塵土欺。
十年勝賞難再得，恍若清夢一斷無由追。
朝來觀此圖，惻愴使我悲。
當時同遊已少在，我今未老形先疲。
人生擾擾嗟何為，不達但為高人嗤。
漢南已老司馬樹，峴首已仆羊公碑。
惟應學道悟真訣，不與陵谷同遷移。
仙岩洞府孰最好？東有地腑西峨嵋。
高崖鐵鎖不可攀援以徑上，仰望白雲樓觀空峨巍。
此山易上何乃遺？便與猿鶴秋相期。
欲借太乙舟夜臥，浩蕩隨風吹洞簫。
呼起千古月，照我白髮涼絲絲。
傾玉醪，薦瑤芝，
招君來遊慎勿辭，無為漫對圖畫日夕遙相思。

【書夢中】

夢行塞下沙，無水無蒹葭。
牧羊人歸霜草短，平地雁群棲不暖。
騎馬茫茫入遠煙，一行衝起上秋天。
我夢驚回雁飛去，角聲吹斷江城曙。

【登金陵雨花臺望大江】

大江來從萬山中，山勢盡與江流東。
鐘山如龍獨西上，欲破巨浪乘長風。
江山相雄不相讓，形勝爭誇天下壯。
秦皇空此瘞黃金，佳氣蔥蔥至今王。
我懷鬱塞何由開？酒酣走上城南臺。
坐覺蒼茫萬古意，遠自荒煙落日之中來。
石頭城下濤聲怒，武騎千群誰敢渡？
黃旗入洛竟何祥，鐵鎖橫江未為固。
前三國，後六朝，草生宮闕何蕭蕭！
英雄來時務割據，幾度戰血流寒潮。
我生幸逢聖人起南國，禍亂初平事休息。
從今四海永為家，不用長江限南北。

【媯蜼子歌為友王常宗作蓋其號也】

媯蜼子，乃是軒轅之裔、虞鰥之孫。
混沌既死一萬年，獨抱大樸存。
竊伏在草野，冥心究皇墳。
蚤逢三光五嶽之氣乍分裂，天狼下地舐血流渾渾。
鹿走秦中原，蛇鬥鄭國門。
俎豆棄草莽，干戈崩奔。
媯蜼子，便欲東遊渡弱水，沐發滄海朝陽盆。
又欲西行溯河漢，逾昆侖。
山橫川阻兩地俱不可以往兮，歸來掩戶臥旦昏。
蒔黍一區，注醪一樽。
妻給井臼，兒收雞豚。
不詰曲以媚俗，不偃蹇而淩尊。
作為古文詞，言高氣醇溫。
手提數寸管，欲發義理根。
上探孔孟心，下吊屈賈魂。
其質耀金石，其芳吐蘭蓀。
叩虛答有響，斫險成無騑。
陸珍雜水怪，變狀弗可論。
幾年兀兀不肯出，坐待真主應運九五開乾坤。
鶴書自天來，幽隱初見拔。
使者遠造廬，雞鳴起膏轄。
與纂金匱編，尚書為給劄。
奸魂泣幽塚，下恐遭誅殺。
書成一代進紫宸，鸞旗羽衛夾陛陳。
閤門導謁稱小臣，麻衣不脫拜聖人。
捧函近前殿，龍顏喜回春。
敕賚內帑之金與綺段，其文織作銀麒麟。
蒙恩乞還家，以奉白髮親。
戴古弁，垂長紳，自號山澤之臞民。
媯蜼子，幸際明良時，無為寂默坐老東海湄。
青丘有客鈍且癡，與汝欲結同襟期。
左鼓清瑟，右吹鳴篪，作歌共祝天子壽。
五風十雨，萬國赤子同熙熙。

【贈劉生歌】

〈（生善鍛，為李煉師製三隅鐵銼藥刀，求歌，贈之。）〉

君不見，歐冶子，金鑄魚腸照吳市。
君不見，徐大夫，藥淬匕首驚函秦。
奇鋒當年非不利，氣奪秋雲愁白帝。
伯圖恃此竟無成，良冶徒為殺人器。
何如劉生獨煉昆吾鋼，大爐夜煉騰虹光。
神針妙刃兩如水，提出二豎皆奔藏。
利器之功有如此，特為醫仙起人死。
囊中長得伴刀圭，海上何須剸犀兕？
我看十年太白西方明，銅山尋鑿兵縱橫。
幸逢聖人生，干戈戢，四海清。
願生但製此器勿制兵，民無疫癘樂太平。

【春日客園無花偶感】

荒園多青草，而無一樹花。
東風吹春來，只向何人家？
南池舊日花滿煙，美人夜彈蜀國弦。
亂枝迷眼歸不得，醉帶月露花陰眠。
無花雖足歎，無酒更可悲。
如今但得一壺滿，何用紛紛紅紫為？

【白下送錢判官嶽】

白門有垂楊，復有春酒香。
此地逢君誰？乃是錢少陽。
相逢既沽白門酒，相送還攀白門柳。
不向公車更上書，卻趨官署初垂綬。
日落淮水頭，送君去悠悠。
梁王苑裏花飛盡，明日相思過汴州。

【贈錢文則琴呈良夫】

古樂久不聞，古器亦殘缺。
唯有朱弦琴，韻與箏琶迥殊別。
此夜聽君彈，四座寂不喧。
古人有遺恨，似向弦中言。
初調乍衝融，再弄忽淒惋。
秋猿春鳥相間啼，夢繞瀟湘碧雲遠。
怒濤勢出峽，鬥石轟奔雷。
漫流入滄海，悠然去無回。
銅瓶一墮井，汲引不可上。
離車軋軋曉出關，欲行未行苦惆悵。
夜深庭樹風雨驚，恍疑鬼神入蒲城。
須臾響靜月照席，玉壺凍破冰崢嶸。
我心正如水，萬籟不到耳。
無端聽此聲，雙淚迸落百感生。
起請且莫彈胡笳，文姬思家意谘嗟。
請莫彈履霜，孝子在野愁彷徨。
願君拂拭登高堂，先彈南風後文王。
美哉大雅聲洋洋，使我坐聽憂俱忘。

【雪齋為述上人賦】

君不見，韓刺史，疲馬度關愁欲死。
君不見，黨將軍，美人擁帳飲正醺。
憔悴豪華兩何有，世人徒勞競奔走。
雪深三尺坐寒龕，誰似西齋衲衣叟？
開門一笑定起遲，虛空大地皆春熙。
松梢一片忽墮響，夜靜山空人不知。
此地應憐無熱惱，尋梅莫若尋詩好。
便穿蠟屐踏瓊瑤，曉徑從埋不須掃。

【燕覆巢】

雙燕生五雛，怡怡向高屋。
雛饑母出風雨來，新作深巢竟傾覆。
主人念雛不解飛，移之別壘待母歸。
雛雖得壘燕勿喜，相逢主人亦偶爾。
明年作巢當更好，須信安居最難保。

【五禽言和張水部】

濕滑滑，啼空山，行人愁，道路難。
高天浮雲自多雨，人不知還空怨汝。

提胡蘆，趣沽酒，杏花村中媼家有。
君如不飲過卻春，此鳥枝頭應笑人。

郭公，郭公，天寒水空，朝飛暮棲蒹葦中。
蒹葦中，啼不息，千載魂應怨亡國。

婆餅焦，婆去餉孫田壟遙，隴頭小麥穗已搖。
但願好收食自饒，爾莫憂，婆餅焦。

脫卻破褲，脫卻破褲，溪深無船須涉渡。
亦思脫舊復換新，春機已空愁殺人。

【清冷閣】

臨清池，敞華閣，明月入綺疏，微風沾羅幕。
白波連遠洲，竹冷芙蓉愁。
客聽秋聲起，魚驚星影流。
冰弦彈罷鶤雞曲，天河墮水涼宵促。
試問西園閣上遊，何如南浦舟中宿？

【約王孝廉看梅】

君莫憶，東閣吟；我莫憶，西湖見。
兩地年來信不通，塵埃正滿春風麵。
不知山中三日雪掩扃，修竹斜倚愁娉婷。
讀書屋空滿梁月，夢斷冷落留餘馨。
相尋定有迎船鶴，煙霧籠寒縞衣薄。
一尊好共暖花魂，明日關山笛中落。

【題滕用衡所藏山水圖】

滕君興在煙霞間，遠遊十年今始還。
畫圖示我有層障，竟似何處之名山？
君言我初適東越，酒船橫渡鏡湖月。
醉詠謫仙天姥吟，海光欲曙清猿歇。
瑤草春已生，便入金華行。
道逢牧羊兒，疑是黃初平。
從此西遊楚江水，大帆如雲掛空裏。
柁樓釃酒喚長風，一日看山一千里。
不聞東林鐘，但見香爐峰。
波迷洞庭闊，樹隔瀟湘重。
白沙翠壁經過好，就中幾度曾幽討。
麻姑壇上掃落花，堯女祠前薦芳藻。
晚客湖南逢雁回，登臨長上定王臺。
天從朱鳥峰頭轉，江自黃牛峽外來。
蒐奇曆險今應惓，默坐舊遊空數遍。
時向明窗看此圖，好山一一皆重見。
我聞君言自歎嗟，身如處女愁離家。
閉門讀書無半車，髀肉漸生空鬢華。
床前塵土蔽雙屐，何不踏之踐苔石？
幸逢盛世道路平，五嶽尋真皆可適。
便當往抱綠綺彈松風，行盡萬壑千岩中。
仙書探得金匱空，歸來誇君重相逢，握手一笑吳門東。

【烏夜村】

荒村烏夜棲，忽繞月明啼。
生得東家女，身為萬乘妻。
至今種高樹，不遣烏飛去。
居人凡幾家，愛聽啼啞啞。
啼啞啞，勿驚怪，婦開門，向烏拜。

【賦詩謝海雪道人】

〈（余未有嗣，海雪道人以張仙畫像見贈，蓋蘇老泉嘗禱而得二子者，予感其意，因賦詩以謝。）〉

我年已及壯，吉夢未兆熊。
雖有三女兒，豈足慰乃公？
每聞鄰家子，夜雨誦經史。
起坐秋燈前，顧影長嗟不能止。
道人念我書無傳，畫圖卷贈成都仙。
雲昔蘇夫子，建之玉局禱甚虔。
乃生五色兩鳳雛，和鳴上下遂與夫子相聯翩。
勸我勤禮之，當有明珠出深淵。
我感道人意，捧觴拜其前。
君不見，東家翁，力耕積多田。
平生辛苦立門戶，兩兒棄擲如浮煙。
惡兒亦何須，願得一子賢。
上以承吾宗，下以與我玄。
仙乎有驗看明年，請君更賦懸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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