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八 大學衍義補
卷九十九
卷一百 

○郵傳之置

《周禮》:鄉大夫之職,國有大故,則令民各守其閭以待政令,以旌節輔令則達之。

賈公彥曰:「國有大事故,恐有奸寇,故使民征令,出入往來皆須得旌節輔此征令,文書乃得通達,無節則不得通。」

臣按:旌以彰之,節以驗之,有旌節,文書乃得通達,後世給符驗以傳文書始此。

遺人掌郊裏之委積以待賓客、野鄙之委積以待羈旅,凡賓客、會同、師役,掌其道路之委積。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館,候館有積。

鄭玄曰:「委積者,廩人、倉人計九穀之數足國用,以其餘共之,少曰委、多曰積。廬若今野候徙有庌也。宿可止宿,若今亭有室也。候館,樓可以觀望者也。一市之間有三廬一宿。」

賈公彥曰:「郊野之委積以待賓客者,其賓客至郊與主國使者交接,因即與之廩餼也。野鄙之委積以待羈旅者,旅,客也,謂客有羈縶在此未得去者,則於此惠之。鄭注謂『廬今野候徙有庌』者,此舉漢法以況義,漢時野路候迎賓客之處皆有庌舍,與廬相似。注謂『宿可止宿,若今亭有室』者,漢法十里有亭,亭有三老,人皆有宮室,故引以為況也。」

臣按:委積以待賓客,即後世驛傳給廩之意。候館樓,即所謂驛舍之郵亭也。

委人掌斂野之賦,斂薪芻凡疏材木材、凡畜聚之物,以稍聚待賓客,以甸聚待羈旅。

鄭玄曰:「野謂遠郊以外也,所斂野之賦謂野之園圃山澤之賦也。凡疏材,草木有實者也;凡畜聚之物,瓜瓠、葵芋禦冬之具也。」

賈公彥曰:「以三百里稍地之聚、二百里甸之聚以待羈旅過客之等。」臣按:遺人所掌者餼廩之資,而委人所斂者凡薪芻、果菜之屬。

野廬氏掌達國道路至於四畿,比(校也)國郊及野之道路、宿(賓客所宿之廬)(所止之舍)、井樹(井以供飲食,樹以為蕃蔽)

王昭禹曰:「掌達道路至於四畿,則遂人所謂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以達於畿是也。謂之四畿,則自王城五百里四面皆達之也。」

臣按:周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遂假道於陳以聘楚,道茀不可行,司裏不授館,國無寄寓,而知陳之不能守其國。蓋是時周禮盡廢,而野廬氏之職不修,而所謂達國之道路至於四畿而比其宿息、井樹者不復有矣。

行夫掌邦國傳遽之小事美惡而無禮者,凡其使也必以旌節。

鄭玄曰:「行夫,邦國使之小禮者也。傳遽,若今時乘傳騎驛而使者也。」臣按:後世乘傳騎驛其原蓋出於此。

環人(取周圜保護之義)掌送逆邦國之通賓客,以路節達諸四方。舍則授館令聚(與柝同),有任器則令環之。凡門關無幾,送逆及疆。

王昭禹曰:「國野之道五十里有候館,則環人授之於賓客者也。令聚,令野廬氏也。賓客有任用之器,則亦令環衛之也。凡門關無幾者,謂賓客出入,環人以路節達之,故門關無幾也。疆謂王畿四方之界也,賓客來而逆之,去而送之,皆及疆。」

臣按:環之為言圍也,主賓客往來為之守衛賓客,有隨行之任器則周圍保護,若環之無隙焉。可見先王之於賓旅,非徒餼廩以給之,而又有兵仗以衛之,此所以來通四方之情而懷柔之者至矣。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子產曰:「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台(土高曰台)(有木曰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廄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塗也)館宮室。諸侯賓至,甸設庭燎,仆人巡宮,車馬有所,賓從有代(代客役),巾車(主車之官)脂轄,隸人、牧圉各瞻(視也)其事,百官之屬各展(陳也)其物。公不留賓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賓至如歸,無寧(寧也)菑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濕。」

臣按:子產之言可見古人所以設館以舍賓客者,其備預之完具、情文之兼至有如此者,是雖列國相待之禮,而大之所以字小、小之所以奉大皆不可不加之意可見矣。

《國語》:單子曰:「周之《秩官》(周常官篇名)有之曰:『敵國賓至,關尹以告,行理(吏也)以節(瑞節)(迎也)之,候人為導,卿出郊勞,門尹除(掃也)門,宗祝執祀,司裏授館,司徒具徒(役也),司空視塗(視險易也),司寇詰奸,虞人入材,甸人積薪,火師監燎(庭燎),水師監濯,膳夫致餐(熟食),廩人獻餼(生曰餼),司馬陳芻(饣末馬),工人展車(展省客車,補其傷敗),百官官以物至,賓入如歸。』」

臣按:古人所以待賓之禮如此其至,所以賓至如歸也。《國語》所述者雖敵國之禮,而大之於小亦可以類推矣。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

朱熹曰:「置,驛也;郵馹也,所以傳命也。孟子引孔子之言如此。」

許謙曰:「字書,馬遞曰置、步遞曰郵。漢《西域傳》『因騎置以聞』,師古曰:『即今驛馬也。』《黃霸傳》『郵亭』,師古曰:『書舍,謂傳送文書所止處,如今驛館。』」

臣按:置即漢時之騎置,今之驛傳也;郵即漢時之郵亭,今之鋪舍也。騎置以飛報機務,郵亭以遞送文書。漢高祖五年,田橫乘傳詣雒陽。

如淳曰:「律,四馬高足為置傳,四馬中足為馳傳,四馬下足為乘傳,一馬二馬為軺傳,急者乘一乘。」

顏師古曰:「傳者,若今之驛,古者以車謂之傳車,其後又單置馬謂之驛騎。」

臣按:今制驛設三等馬匹,有上中下之別,即漢所謂高足、中足、下足也。文帝十二年,除關無用傳。景帝四年,復置關,用傳出入(傳信也,若今過所也)

如淳曰:「兩行書繒帛分持其一,出入關合之乃得過,謂之傳。今除去關,出入無禁,不用傳也。」臣按:漢人所謂傳,即今符驗文引之類。平帝時,征天下通知逸經、古記者,所在為駕,一封軺傳。

如淳曰:「律,諸當乘傳及發駕置傳者,皆持尺五寸木傳信,封以御史大夫印章。」顏師古曰:「以一馬駕軺車而乘傳。」

平帝時,選有德義者以為宗師,考察不從教令,有冤失職者,宗師得因郵亭書言宗伯,請以聞。

顏師古曰:「郵亭,書舍也。言為書以付郵亭,令送至宗伯也。」臣按:郵亭即今之鋪舍,因郵亭書言宗伯,即今官文書入遞也。《漢舊儀》曰:璽書使者其驛騎也三,騎行晝夜千里為程。

臣按:此即後日詔書一日行三百里之制。唐制,傳信符者以給郵驛,通制令。

唐有銀牌,發驛遣使則門下省給之,其制闊二尺半、長五寸,麵隸五字曰「敕走馬銀牌」。宋初,令樞密院給券,謂之「頭子」。太平興國中,因有詐乘驛者,詔罷樞密院券,乘驛者復置銀牌。端拱中,又罷之,復給券。

臣按:此唐宋牌券之制。

宋仁宗嘉祐中,三司使張方平編驛券則例,凡七十四條,賜《嘉祐驛令》。

臣按:此宋朝驛券之制。竊惟今制,凡天下水馬驛遞運所遞送使客、飛報軍情、轉運軍需之類,沿途設馬、驢、船、車、人夫,必因地裏要衝、偏僻量宜設置,其衝要處或設馬八十匹、六十匹、三十匹,其次或二十匹、十匹、五匹,大率上馬一匹該糧一百石、中馬八十、下馬六十,其僉點人夫先盡驛所近民,如不及數取於鄰郡民戶,糧不及數者眾戶輳數,當之民於常役之外而又加此役。承平日久,事務日多而民力亦或因之以罷弊,乞如宋仁宗命張方平總驛券,俾所司將事務之當給驛者定有等第,編次為一書,頒行天下藩方,非此例也不許擅起發下天下驛遞,非此例也不許應付。

以上郵傳之置

○道塗之備

《易》: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渙》。

張栻曰:「川塗之險則有所不通,惟夫舟楫之利既興,則日月所照、霜露所墜,莫不拭目觀化,天下如一家,中國如一人矣。是以刳其木而中虛,剡其楫而末銳,舟所以載物而楫所以進舟。致遠以利天下而取諸《渙》者,蓋《渙》之成卦,上巽、下坎,彖曰:『利涉大川,乘木有功也。』」

臣按:《渙》之卦有乘木濟川之象,水在天地間為利最大,為性最險,故聖人於《易》屢以利涉與不為言,而又製器以為利涉之具,既有其具,則地之勢盡矣而人行也不止,地之形斷矣而人行也不絕,由是極天所覆、地所載處,無不可至焉,所以來遠人於無外、廣王化於無窮也。

《詩·大明》篇曰:親迎於渭,造舟為梁。張載曰:「造舟為梁,文王所製而周世遂以為天子之禮。」

臣按:造舟,謂聯比其船而加板於其上以為橋,杜預所謂河橋是也。

《周禮》:司險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而達其道路,設國之五溝、五塗而樹之林以為阻固,皆有守禁而達其道路。國有故,則藩塞阻路而止行者,以其屬守之,唯有節者達之。

鄭玄曰:「達道路者,山川之阻則開鑿之,川澤之阻則橋梁之也。樹之林,作藩落也。國有故,喪災及兵也,閉絕要害之道備奸寇也。」

王昭禹曰:「所謂九州之圖、山林川澤之阻,若職方氏所謂東南曰揚州,其山鎮曰會稽、其澤藪曰具區、其川三江、其浸五湖之類是也。所謂國之五溝五塗,則是遂人所謂遂、溝、洫、澮、川之謂五溝也,行、畛、塗、道、路之謂五塗也。」

合方氏掌達天下之道路。鄭玄曰:「達天下之道路,津橋相輳不得陷絕也。」臣按:官而謂之合方者,合同四方之事也。

野廬(客行道所舍)氏掌達國道路至於四畿,比國郊及野之道路,凡道路之舟車幰互者敘而行之。鄭玄曰:「達謂巡行,通之使不陷絕也。」

賈公彥曰:「舟車幰互,謂於迫隘處也。水陸之道,舟車往來狹隘之所,使以次敘過之。」

臣按:成周之世其為治不但詳於朝廷之上、國都之中,則雖天下之道路、舟車所至之處,無一之或遺焉者,可見聖人為治無間於大小、邇遐也。匠人營國。經塗九軌,環塗七軌,野塗五軌。

王昭禹曰:「國中曰經塗,繞城曰環塗,郊外曰野塗。軌廣八尺,經塗所由者眾,故九軌;環塗所由者少,故七軌;野塗所由者又少,故五軌。此內外、廣狹之制異也。」

臣按:太平之治,非止政教流行於王朝國都之內,則雖道塗往來之所無一而不合於轍跡之度,然後為天下一統焉。苟有一之或窒閡閉隔焉,則有所不行者矣,豈所謂車同軌哉?

史記》:禹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孔穎達曰:「通九州之道路。」臣按:《左傳》「禹經啟九道」即此。《春秋》:昭公元年,秦公子爇奔晉,造舟於河。

臣按《初學記》,公子爇造舟處在蒲阪夏陽津,今蒲津浮橋是也。

《禮記》:季春之月,命司空曰:「時雨將降,下水上騰,循行國邑,周視原野,修利堤防,道達溝瀆,開通道路,毋有障塞。」

鄭玄曰:「溝瀆與道路皆不得不通,所以除水潦便民事也。古者溝上有路。」

方愨曰:「修利則修而利之使無害,道達則道而達之使無壅,開通則開而通之使無窮,皆欲其無有障塞而已。障言蔽顯以為隱,塞言窒虛以為實,凡此皆豫備水災之術也。」

臣按:先王當季春之月,恐自時厥後大雨時行,水潦將至,或至於淹沒道路而成淖濘,有妨車馬行旅之往來,故先時而為之備水患也如此。

《爾雅》:路、旅,途也。路、場、猷、行,道也(博說道之異名)。一達謂之道路(長道),二達謂之岐旁(岐道旁出也),三達謂之劇旁(數道交錯謂之劇),四達謂之衢(交道四出),五達謂之康(康莊之衢),六達謂之莊,七達謂之劇驂(一道交復有一岐出者),八達謂之崇期(四道交出),九達謂之逵(四道交出復有旁通)

臣按:此則╉道之異名也。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大夫方舟,士特舟,庶人乘。

郭璞曰:「造舟,比船為橋。維者,維連四船。方者,並兩船。特,單船也。,並木以渡。」

臣按:造舟、維舟、方舟即今所謂浮橋,特舟即今渡船,即今殽筏。

《國語》:周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遂假道於陳以聘於楚,火(心星也)朝覿(謂晨見也)矣,道(路也)(穢塞也)不可行也,候不在疆,司空不視塗,澤不陂,川不梁,單子曰:「夫辰角(大辰蒼龍之角,星名也)見而雨畢,天根(亢氐之間)見而水涸,故先王之教曰『雨畢而除道,水涸而成梁』,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

臣按:《夏令》,夏後氏之令,周所因也。除道所以便行旅,成梁所以便民,使不病涉也。

孟子曰:「歲十一月徒杠(方橋可通徒行者)成,十二月輿梁(橋可通車輿者)成,民未病涉也。」

朱熹曰:「周十一月,夏九月也;周十二月,夏十月也。《夏令》曰『十月成梁』,蓋農工已畢,可用民力,又時將寒沍,水有橋梁則民不患於徒涉,亦王政之一事也。」又曰:「先王之政,細大具舉,而無事不合人心、順天理,故其公平正大之體、紀綱法度之施,雖纖悉之間亦無遺恨如此。」

臣按:先王之治非獨其大綱大法無有偏而不舉之處,則雖一道徑之微、一津河之小,民之所以經行之處亦必委曲而為之處置焉,惟恐其行步之齟齬、足徑之瘒瘃也。聖人仁民之政無往而不存,其小者尚如此,況其關係之大者哉?

漢薛宣子惠為彭城令,宣至其縣,橋梁、郵亭不修,宣心知惠不能。

臣按:鄭子產以乘輿濟人於溱洧,孟軻氏譏其不知為政;陳國道茀不可行而川不梁,單襄公知其必亡。蓋道路、橋梁雖於政治無大幹係,然王道至大而全備,一有所闕,雖若無甚害者,然而一人不遂其欲、一事不當其理、一物不得其濟,亦足以為大段之累、全體之虧也。故大人行政,雖受一命、居一邑,亦無不盡其心焉者。薛宣於見其子之為邑,橋梁不修而知其無所能,由是推而大之,知夫覘人之國者,因其塗不治、川不梁則知其國之不振也,豈不然哉?是以君子欲成其大,必盡力於其小,欲成其全,惟恐其一之或有虧也,良以此夫。

晉杜預以孟津渡險有覆沒之患,請建河橋於富平津,議者謂殷周所都,曆聖賢而不作者,必不可立故也。預曰:「造舟為梁,則河橋之謂也。」及橋成,武帝從百寮臨會,舉觴屬預曰:「非君此橋不立也。」對曰:「非陛下之明,臣亦不敢施其微巧。」

臣按:《元和志》云:河陽浮橋,架黃河為之,以船為腳,竹褷互之。初,預造橋時,議者多謂殷周無有作橋於河者,預引《詩·大明》「造舟為梁」為證,然《詩》不言其所造之處,《史記》秦昭襄王五十年十二月,初作河橋,蓋橋作於河也。然是時秦未有孟津之地,而所作之橋不在此爾。唐開元九年,復作於蒲津。

唐開元九年,新作蒲津橋,熔鐵為牛。

張說曰:「河有三橋,蒲津居其一。舊制,橫百丈,連船千艘,辮修笮以維之,係圍木以距之。開元十二載,俾鐵代竹,取堅易脆,結為連鎖,熔以為伏牛,偶立於兩岸,禁連於河中,潬鎖以持航,牛以係纜,亦將厭水物、奠浮梁。」

臣按:凡於水必用鐵,非徒以其堅,亦以其能厭水物也。

以上道塗之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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