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補 (四庫全書本)/全覽6

全覽5 大學衍義補 全覽6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守邉固圉之略
  詩小雅出車之三章曰王周王命南仲大将往城於方朔方出車彭彭旂交龍為旂旐央央鮮明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威名光顯南仲儼狁于襄除也言勝之
  程頥曰城朔方而玁狁之難除守備為本不以攻戰為先也
  臣按朔方之地自三代已為邊地漢人城之以遏敵之内侵宋始廢其城而棄其地程氏謂禦敵之道守備為本不以攻戰為先乃帝王之要法萬世所當遵守者也
  禮記月令孟冬之月命有司坏補其闕薄城郭戒門閭脩鍵鎖須鎖筒慎管籥鎻匙固封疆備邊竟境同完要塞謹闗境上門橋也塞徯徑
  陳澔曰城郭欲其厚實故言坏門閭備禦非崇故言戒鍵閉或有破壊故云修管籥不可妄開故云慎要塞邊城要害處也徯徑野獸往来之路也陸氏佃曰坏城郭而門閭不戒無益也修鍵閉而管籥不慎無益也固封疆而邊境不備無益也完要塞謹闗梁而徯徑不塞無益也
  臣按月令于孟冬之月既命百官謹盖藏命有司循行積聚無有不歛而又命有司坏城郭戒門閭修鍵閉慎管籥者此盖兼中外而言也至於固封疆備邊境完要塞謹闗梁塞徯徑則専為邊境言焉然邊境之中亦有城郭而其城郭也則有門閭焉門閭之或啓或閉則有鍵閉管籥以司之故既坏其城郭之闕薄使其堅而厚而又戒其門禁之出入于鍵閉管籥也則又脩而理之慎而守之所以防内之出而外之入也若夫封疆之固邊境之備則其所防者内恐盗賊之竊發外恐敵國之侵陵雖以無事之時亦必嵗嵗為先事之備於要塞也則完之以扼其要衝扵闗梁也則謹之以嚴其出入然非但於人馬可行之地而致其備也凡野獸往來之徑茍可容足者亦無不致其謹焉可見古人於封疆之守邉防之備其嚴且密也如此後世為政茍且目前而於邊塞之地無事則一切置之不問一有事焉則急遽之際倉惶無措者多矣甚者以槱薪之故而翦其䝉翳以營造之故而伐其障蔽以游畋之故而廢其險隘殊不思王公設險以守其國無其險尚百計以營為之况其有險而自去之以為敵除道邪智者不為也後之君子尚思所以為先事備而毋貽臨時噬臍無及之悔臣竊以為今京師切近邊塞所恃以為險固者内而太行西來一帶重岡連阜外而渾蔚等州髙山峻嶺蹊徑狹隘林木茂宻以限馳突不知何人始於何時乃以薪炭之故營繕之用伐木取材折枝為薪燒柴為炭致使木植日稀蹊徑日通險隘日夷設使國家常如今日之無事固無所用之不幸一旦而有風塵之警将何以扼其來而拒其入乎失今不為之限制臣恐日甚一日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臣請下工部稽考洪武永樂年間以来其所用材木薪炭取於何所掌於何人凡其可以措置之方用度之數與夫愛惜減省之節目一一以聞必湏無損於邊闗無虧于國用定為經久之計其事雖小所係實大考諸司職掌其工部抽分條止云抽分竹木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如遇客商興販竹木柴炭等項照例抽分若不敷定奪奏聞給價收買或差人砍辦則是祖宗之時遇有營造不敷方行買辦然亦止言營造而不知當時大庖之㸑内臣之炊何所取材意者洪武之初建都江南沿江蘆葦自足以供時之用也蘆葦易生之物刈去復生沿江千里取用不盡非若木植非歴十數星霜不可以燃取之湏有盡時生之必待積久况今近甸别無大山茂林不取之邊闗将何所取耶夫自立柴厰於易州以来恒聚山東西北直𨽻數州民夫數千于此取柴炭以供國用又役順天之民以為挑柴夫府縣添設佐貳官以専管之又特勑侍郎或尚書一員以總督之此事非特今朝無有定制而前代亦所未聞也然則前代皆不舉火耶古之人必有善處之法然而史籍不載無從稽考意者以此為非要之務隨時制宜固取足用正不必顓顓設官拘拘督責因吾口食之奉以奪民衣食之資也為今之計宜移置易州柴厰於近京之地散遣丁夫各還原籍量其州縣大小人民多寡定為薪炭之數分𣲖輸納内外衙門毎嵗定為限期俾其依期運納一如户部糧草例取納足通闗以憑稽考又必痛為禁革除去印烙茍薪柴可以燃燎即與收貯不必問所從來限以式様如宋之末世所取之炭必如核桃紋鸕鷀色以困吾民也如此非獨可以為邊闗之固而京畿及山東西之民亦可以少甦矣雖然木生山林嵗嵗取之無有已時茍生之者不繼則取之者盡矣竊恐數十年之後其物日少其價日増吾民之採辦者愈不堪矣臣又竊有一見請於邊闗一帶東起山海以次而西於其近邊内地隨其地之廣狹險易沿山種樹一以備柴炭之用一以為邊塞之蔽于以限敵人之馳騎于以為官軍之伏地毎山阜之側平衍之地隨其地勢髙下曲折種植榆栁或三五十里或七八十里若其地係是民産官府即于其近便地撥與草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及官地如數還之其不願得地者給以時價除其租稅又先行下法司遇有犯罪例應罰贖者定為則例徒三年者種樹若干二年者若干杕笞以下以次逓減照依繕工司運水和炭事例就俾専業種植之人當官領價認種某樹若干長短大小皆為之度以必成為效有枯損者仍責其賠其所種之木必相去丈許列行破縫參錯蔽虧使馬足不得直馳官軍可以設伏仍行委所在軍衛有司設法看守委官巡視嵗遣御史一員督察之不許作踐砍伐違者治以重罪待其五七年茂盛之後嵗一遣官採其支條以為薪炭之用如此則國用因之以舒民困因之以解而邊徼亦因之以壮固矣又今京城軍民百萬之家皆以石煤代薪除大官外其惜薪司當給薪者不過数千人之烟㸑無京民百分一獨不可用石煤乎儻以為便乞下辦納挑運州縣計其買辦雇覔工價所費㡬何俾其辦價送官量給與之市石煤以㸑是亦良便
  左傳昭公二十三年楚囊瓦城郢沈尹戍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諸侯諸侯守在四鄰諸侯卑守在四竟境同慎其四竟結其四援民狎安習其野三務春夏秋三時之務成功民無内憂而又無外懼國焉用城夫正其疆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脩其土田險其走集邊境壘壁親其民人明其伍𠉀部伍相為𠉀望信其鄰國慎其官守守其交禮不僣不貪不懦不耆强也完其守備以待不虞
  臣按楚人畏呉之彊而城郢郢者楚之國都也不能逺撫邊境惟欲近守城郭故沈尹戍告之以此夫諸侯之守固在四鄰天子之守固在四夷然近者未備何以服逺内者未脩何以攘外宋范仲淹欲修京城執政者引囊瓦城郢之事以沮之泥古人之陳言而不知當世之事宜者也
  秦始皇三十三年䝉恬於西北斥逐匈奴單于不勝秦北徙盡收河南地並河以東屬之隂山因河為塞築長城因邊山險塹谿谷可繕者治之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
  臣按長城之築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里其為計也亦勞矣然此豈獨始皇築也昭王時已于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矣亦非盡秦築也趙自代並隂山下至髙闕為塞燕自造陽至襄平亦皆築長城是則秦之前固有築者矣豈但秦也秦之後若魏若北齊若隋亦皆築焉盖天以山川為險隘有所不足増而補之亦不為過然内政不修而區區於外侮之禦乃至于竭天下之財以興無窮己之功是則不知所務矣雖然長城之築雖曰勞民然亦有為民之意存焉設使漢之繼秦因其已成之勢加以脩葺魏之繼漢晉之繼魏世世皆然則天下後世亦将有以賴之矣奈何後之人懲秦人起閭左之失慮䝉恬絶地脉之禍而廢其已成之功豈不可惜哉後世守邊者扵邊塞之地無山川險阻之限而能因阸陿之闕順形勢之便築為邊墻以扼敵人之馳突亦不可無也但不可速成而廣擾爾若就用其守禦之人而限以三十年之久徐徐而為之其成雖遲猶勝於不為也
  始皇又使䝉恬渡河取髙闕陶山北假地名中築亭障以逐戎人恬居上郡十餘年威振匈奴
  水經曰趙武靈王自代竝隂山下至髙闕為塞山下有長城長城之際連山刺天其山中㫁兩岸若闕焉自闕北出黄中闗口有城跨山結局謂之髙闕戍自古迄今常置重捍以防塞道
  臣按所謂髙闕者其山中㫁兩岸若闕焉今之邊闗皆是萬山綿亘之間忽然中斷可以往來故厯代設為重城屯士卒以戍守之使外之冦賊不得入而内之姦細不得出也按史髙闕在古朔方臨戎縣北連山中㫁兩峰俱峻若城闕焉朔方古夏州也今地在黄河套中世不知其所在就以今日邊闗言之其最大而要者居庸紫荆松亭鴈門是也前代闗隘之設皆為守邊惟今日邊闗則咫尺神京之側非但守邊也盖開闢之初天造地設此連亘之山以為内外之限而又遣巨靈擘開兩山以通出入盖以億萬載之前豫有待乎我朝開國于億萬載之下也自古建都于燕者前有召公奭後有金元然王氣之降正有在乎今日漢人繼秦之後則以秦為鑒唐人繼隋之後則以隋為鑒彼秦與隋豈漢唐所可匹哉而以為鑒者儆戒生於不足也臣嘗觀元人進金史之表曰勁卒擣居庸闗北拊其背大軍出紫荆口南搤其吭此古今都燕者防患之明鑑也然擣居庸而謂之拊背出紫荆而謂之搤吭則其立言之間輕重緩急不問可知盖背乃人身之所倚負而吭則呼吸飲食所必經死生之係也况今六軍億兆聚於京師北倚居庸即為重鎮而紫荆乃南出之路疾騎抵吾運道數日可到是尤不可不加之意焉議者往往急居庸而後紫荆此不知大勢者之言也伏望聖明深以前代為鑒防患于未然宗社生靈不勝大幸
  漢書賈誼傳曰斥堠望熢燧不得卧将吏被甲胄而睡文頴曰邊方備胡寇作髙土櫓櫓上作桔臯桔臯頭兠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冦即火燃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顔師古曰晝則燔燧夜則舉烽
  臣按烽燧之制自漢已有之
  鼂錯言於文帝曰逺方之卒守塞一嵗而更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髙城深塹具藺石布渠荅鐵蒺藜復為一城其内城間百五十步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為中周虎落外藩
  如淳曰藺石城上雷石也
  蘇林曰渠荅鐵蒺藜也作虎落于塞要下以沙布其表旦視其迹以知匈奴来入
  文帝十四年匈奴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闗殺北地都尉昻虜人畜甚多遂至彭陽使騎兵入燒回中宫𠉀騎至雍甘泉詔以中尉周舍郎中張武為将軍車千乗騎卒十萬軍長安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将軍甯侯魏遫為北地将軍隆慮侯周竈為隴西将軍屯三郡上親勞軍勒兵自欲征匈奴羣臣諫不聴皇太后固要上乃止以張相如欒布為将軍撃逐出塞而還
  臣按漢文帝一聞邊報即欲勒兵自征匈奴帝之奮發則有矣然非帝王禦邉之常道也盖備邊有其要不在于臨時而在於平日禦邊有其道不在於自用而在於用人是以自古聖帝明王于封疆之守尤盡心焉故於無事之時謀為措置㑹計考驗凡吾土宇之内臨邊之地若干處其延衺㡬何某處為總㑹某處為要害某部最為强悍沿邊之城堡若干戍卒若干斥𠉀若干某處當何如而守某部當何如而備某人可用為将帥某人可用為偏禆彼侵某處當用何處兵以緩之彼若深入當於何所而扼其歸某城與某城相接某寨與某寨相連里數之逺近山川之險易人力之勇怯儲峙之多寡具而為圖書而為䇿寘於座右則人君雖居九重之上深宫之中不出殿門而邊寨城堡将卒戎落皆懸著於目睫之間輾轉於心胸之内一有警報即按圖運謀因機生智隨能命将合衆人之長集羣䇿之要正不必親駕六飛躬臨沙漠之區自親矢石之用屈帝王之尊為么麽之敵勝之不足以為武不幸而敗焉豈不長㓂暴之威而貽中國之恥哉然則㓂準勸真宗幸澶淵亦非歟曰聖人處事於其常而不於其幸夫以漢髙祖英雄之主而一時名将多在尚㡬危於平城真宗視髙祖如何㓂準視陳平如何髙瓊視樊噲如何必有能辨之者
  文帝後六年匈奴入上郡雲中所殺略甚衆烽火通於甘泉長安遣将軍令免屯飛狐蘇意屯句注張武屯北地周亞夫次細栁劉禮次霸上徐厲次棘門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
  臣按漢都長安上郡雲中皆近邊之地烽火通於甘泉盖傳報耳非敵至甘泉也飛狐句注之屯以備雲中北地細栁霸上棘門之屯以備上郡盖古人守邊既於臨塞之地建城寨築亭障屯戍卒命将専守其地遇敵來冦既自禦之又通報於朝廷朝廷遣将屯其要害以備之所以為邊将之聲援耳不必親臨其地也使敵聞之知吾有備縱得入塞不敢馳突其塞垣守禦一責之邊将非其力不能支所遣之将不輕出也大抵内地之兵與戍邊之卒異内兵不經戰陣不曉地利且多驕脆但可以為聲援耳不若生長邊陲者慣戰而耐苦不徒為國而又亦各自為其家一卒亡一丁補知其必不可己所以肯捐軀拒敵也不然一旦命貴将統内軍以臨之兵不識将将不知兵情既不通教又非素甚者乃至未戰則用邊兵以供役臨戰則驅邊兵以當先遇有功次又攘而有之此戍邊将士所以解體也臣請遇有邊儆宜如漢文遣将屯軍故事而責其功於邊将彼此相應以為聲援使知吾内外有備則自然退縮矣
  武帝太初四年遣光祿勲徐自為築五原塞外列城數百里逺者千里築城障列亭至盧朐
  顔師古曰漢制毎塞要處别築為城置人鎮守謂之𠉀城即此障也
  昭帝時匈奴行攻塞外亭障略取吏民去是時漢邊郡烽火𠉀望精明匈奴為邊宼者少利希復犯塞
  元帝時單于上書願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傳之無窮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下人民天子令下有司議議者皆以為便郎中侯應習邊事以為不可許上問状應曰周秦以來匈奴暴桀㓂侵邊境漢興尤被其害臣聞北邉塞至遼東外有隂山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建塞徼起亭隧深開小道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得用少安夫邊人之情困則卑順彊則驕逆天性然也前以罷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𠉀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罷中國有禮義之教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又况單于能必其衆不犯約哉自中國設建闗梁以制諸侯所以絶臣下之覬欲也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為匈奴而已亦為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亡也近因𦍑保塞與漢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畜産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絶今罷乘塞乗登之而守也則生慢易分爭之漸往者從軍多没不還者子孫貧困一旦亡出從其親戚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日聞匈奴中樂無奈𠉀望急何與夫盜賊桀黠羣輩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則不可制也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謂山上樹木枯僵墮落谿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逺不可勝計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壹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嵗之内卒有他變障塞破壊亭隧滅絶更發屯繕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復開邊疆之隙虧中國之固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䇿也
  顔師古曰隧謂深開小道而行避敵鈔寇也
  臣按班史武紀所謂城障列亭匈奴傳所謂建塞徼起亭隧是乃古人𠉀望之所今世所謂營堡墩臺之類也賈誼傳所謂斥𠉀烽燧鼂錯所謂藺石渠荅虎落是乃古人𠉀望之具今世所謂烟火信礟礌石之類也大抵斥𠉀以逺為宜以髙為貴以簡為便盖近則緩不及事低則𠉀不及逺繁則人少而費多臣請以今日邉事言之且如宣府一處腹裏墩口二百七十二所沿邊共四百五十六所即此一處以例其餘其城塞之設皆當要害之處固無容議但墩臺之類則恐失之太多矣臣愚以為設墩臺以𠉀望也其相去之逺近當以火光可見礟聲可聞為恨夫以方丈之土堆十數之孤卒持一二日之水米出于數百里之外其孤危甚矣茍非地險而逕迂勢髙而食足其乘障者㡬何不為敵持首去如狄山也哉臣竊以為宜遣行邊大臣㑹同守邊将帥躬行邊地相其事勢審其形便于凡舊日墩臺可省者省之可増者増之可併者併之大抵主於簡而逺聲聞可相接目力可相及處則立為一墩及於衆墩之間要害處立為一堡使之統其附近諸墩有事則相為接應墩統於堡堡統於城如臂指之相使如氣脉之周流于外墩之内毎二三十里各為總臺数處以次通報於城中其墩之制髙必極望墩之下于三四里間四週俱築為土牆髙四五尺長七八尺許横斜錯亂彼此相入人湏委曲然後可行使敵騎不能侵近其墩之上除𠉀卒自持口糧外常蓄一月水米以防不測若夫烽燧之制古人晝則燔燧夜則舉燧偶遇風勁則煙斜而不能示逺值霖雨則火鬱而不能大明宜於墩臺之上立為長竿分為三等上懸紅燈以燈數多寡為緩急衆寡之𠉀所謂紅燈者煆羊角及魚魫為之而染以紅遇夜則懸以示逺數百里之間舉目可見矣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一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守邉固圉之畧
  武帝元朔二年衛青出雲中西至高闕遂至隴西捕首虜數千走白羊樓煩王取河南地為朔方郡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饒外阻河䝉恬城之以逐匈奴省轉戍漕廣中國滅胡之本也公卿皆不便上竟用偃計立朔方郡募民徒者十萬口築城繕寨因何為固轉漕甚逺自山東咸被其勞費數十百鉅萬府庫並虚
  臣按漢立朔方郡即赫連勃勃命叱干阿利蒸土築城之處所謂夏州是也後秦姚興以赫連勃勃為安北將軍鎮朔方勃勃僭稱天王建國曰夏命其臣叱干阿利發嶺北夷夏十萬人於朔方水北黒水之南營起都城號為統萬命其秘書監胡義周作頌曰營啟都城開建京邑背名山而面洪流左河津而右重塞葢此地在漢已有城而赫連夏乃於此建都也隋以朔方地分置勝州榆林郡唐開元中置朔方郡大總管兼安北都䕶唐末拓拔思恭鎮是州唐賜姓李五代李仁福彛超繼領節鎮號定難軍宋太平興國八年李繼捧來朝願納土其弟繼遷不樂内附亡命嘯聚擾邊淳化中太宗以夏州深在沙漠姦雄因之以竊據欲墮其城吕䝉正曰自赫連築城以來頗與闗右為患若廢之萬世利也遂詔廢之遷其民於銀綏分官地給之其州兵不徙相聚置營仍曰夏州真宗咸平末繼遷死景徳中其子徳明欵寨内附朝廷假以本道節制始自夏州遷懐逺鎮改為興州居之即今寧夏衛是也徳明之子元昊僭號自稱夏帝史謂其境土方一萬里河之内外州郡凡二十有二河南之州九曰靈曰洪曰宥曰銀曰夏曰石曰鹽曰南威曰會河西之州九曰興曰定曰懐曰永曰涼曰甘曰肅曰𤓰曰沙熈秦河外之州四曰西寧曰樂曰廓曰積石其地饒五榖尤宜稻麥即今州郡考之所謂興即今寧夏也河西及河外之州今多存焉其河南九州雖其一二可考而其七者不知其所在意者皆在今河套中邪自昔守邊者皆襲前代之舊漢因秦唐因隋其邊城營堡往往皆仍故迹惟我朝守邊則無所因襲而創為之制焉葢自唐天寳以後河朔以北多為方鎮所有其朝廷所自禦者突厥吐蕃南詔而已五代以來石晉以燕雲賂契丹而河西盡屬拓拔氏宋人以内地為邊境金元又無所謂邊者我聖祖得天下遍於西北邊城立為藩府統重兵據要害然皆在近邊而未嘗逺戍境外如漢唐之世也洪武之初西北邊防重鎮曰宣府曰大同曰甘肅曰遼東曰大寧永樂初革去大寧惟存四鎮寧夏守鎮肇於永樂之初榆林控制始於正統之世其餘花馬池等堡皆是邊境多事之秋創置者也方今要害之處朝廷處置固已嚴密但所謂黄河套者尚若闕焉何也前代所以廢棄之者以其邊城之防守在内而其地在外故也今日吾之守鎮顧有在河套之外者秋高馬肥風寒河凍彼或長驅而入屯結其中以為吾内地之擾幸其素無深謀未用華人之計不為據地之争是以亟來亟往有獲即去似若無足為意者然謀事貴乎先防患貴乎豫往者彼固嘗深入矣議者慮其為吾内地害百計謀所以驅而出之者未得其便幸其自去矣遂無有一人議及之者萬一再來何以處之乎夫事之未來者雖未能逆料其有無計之萬全者不可不先為之擘畫臣愚過為之慮今日西北諸邊祖宗以來所以備禦之具固已詳盡惟此一處偶未之及非遺之也芽蘖未萌也今則已暴著矣所以先事而豫為之防者兹其時乎自昔中國守邊者皆將卒守其内而拒戎人於外兹地則彼反入吾之内而吾之所守者反在其外焉彼所以從入者必有其物皆一一推求其故於其所經行之路則預扼其要衝於其所屯聚之處則先據其形勝勿但幸其眼前之無事而必為後日之逺圖議者若謂置為城守則饋餉為難將至於漢人之勞費盍思赫連之建國元昊之列郡皆在此地何從得食乎宋史明言其地饒五榖尤宜稻麥漢人於境外輪臺之地尚為之屯營况此乃在黄河之南次邊之地乎臣請下合朝議當此無事之秋北敵逺遁之際遣通古今識事體大臣躬莅其地詳察可否以聞儻以為可行或於河之南築城池以為之鎮遏或于河之北據要害以為之扼塞或沿河之壖設營堡以防其徑渡事必出於萬全然後行之不然較其利害足以相當姑仍其舊可也愚儒未履邊地姑以意言可否惟上之命
  後漢王霸將弛刑徒六千餘人與杜茂治飛狐道堆石布土築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餘里
  李賢曰飛狐道在蔚州飛狐縣北通媯州懐戎縣即古之蜚狐口也
  臣按飛狐口在今蔚州廣昌縣
  北魏中書監高閭表以為北部所長者野戰所短者攻城若以彼之所短奪其所長則雖衆不能成患雖來不能深入又彼散居野澤隨逐水草戰則與家業並至奔則與畜牧俱逃不齎資糧而飲食自足是以歴代能為邊患六鎮勢分倍衆不鬬互相圍逼難以制之請依秦漢故事於六鎮之北築長城擇要害之地往往開門造小城於其側置兵扞守彼既不攻城野掠無獲草盡則走終必懲艾計六鎮東西不過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疆弱相兼不過用十萬人一月可就雖有暫勞可以永逸凡長城有五利罷遊防之苦一也北部放牧無鈔掠之患二也登城觀敵以逸待勞三也息無時之備四也嵗常遊運永得不匱五也
  臣按我朝建都于燕切臨邊境所以設險以扞蔽其國都者尤宜慎固太行西來逶迤而北歴居庸而東極于醫巫閭是為第一層之内藩籬也又東起舊大寧界越宣府大同代州之境而西至于保徳州之黄河又為第二層之外藩籬也其内之藩籬天造地設重岡疊嶂以為國家北門之屏蔽易所謂地險者也若夫外之藩籬固有天然之地險然其間多有間斷之處因而補其缺塞其罅以為外冦之防則又頼乎王公之設險焉臣聞雲代一帶其設墩臺以守𠉀也有大邊有小邊大邊以謹斥𠉀小邊以嚴守備今誠於大邊墩臺之間空缺之處因其崖險隨其地勢築為城牆以相連綴實為守邊長乆之計高閭謂六鎮東西不過千里一夫一月之功可成三步之地彊弱相兼不過十萬人一月可就臣竊以為今山後縁邊之地東起永寧之四海冶西底保徳之河壖自東而西計其所長一千三百二十里而已其間墩臺相望逺者十數里近者數里就其空處而加築塞之功延引以相連接亦無甚勞費者昔人謂一月可就臣請以三年為期遇夫邊方無警之秋米榖豐登之嵗孟夏仲秋天氣温涼之𠉀量撥騎兵以為防䕶借十萬人之工力費十數萬之貲糧三年之中僅勞一百八十日成此千百年莫大之功夫然則邊城冦盗永清國家藩籬益厚高閭所謂五利者彼徒託之空言而我今日真實享其利矣
  唐高祖時突厥嵗盗邊帝㑹羣臣問所以備邊者將作大匠于筠請于五原靈武置舟師於河扼其入中書侍郎温彦愽曰魏為長塹遏匈奴今可用帝使桑顯和塹邊大道召江南船工大發卒治戰艦
  臣按據于筠所請于五原靈武置舟師于河扼敵之入彦博亦言魏為長塹則是迤西黄河固可以行舟而沿河之地亦可以塹也
  始朔方軍與突厥以河為境非厓有拂雲祠突厥每犯邊必先謁祠禱觧然後料兵度而南時黙啜悉兵西擊突馳施張仁愿請乗虚取漠南地於河北築三受䧏城絶其南冦路唐休璟以為兩漢以來皆北守城今築城彼腹中終為所有仁愿固請中宗從之表留嵗滿兵以助功咸陽兵五百人逃歸仁愿擒之盡斬城下軍中股慄役者盡力六旬而三城就以拂雲為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靈武東城南直榆林三壘相距各四百餘里其北皆大磧也斥地三百里而逺又於牛頭朝那山北置烽𠉀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敢踰山牧馬朔方益無冦嵗損費億計减鎮兵數萬
  王禹偁曰兵勢患在不合將臣患在無權今固未能專委一人則請於沿邊要害之地為三城以備之若有唐受䧏城之類如國家有兵三十萬人使互相救援責其成功
  臣按朔方軍即今河套地也唐初與突厥以河為界則是固常守河矣而張仁愿所築三受䧏城皆在黄河之北大漠之南史謂中城南直朔方意今河套之地西城南直靈武意今寧夏之地東地南直榆林意今在綏雲之間今其故址無復可考説者多謂東勝州即古東受䧏城所在其地今有斷頭山地最肥腴且宜焉疑即史所謂牛頭朝那也國朝設東勝衛於此其後移於内地宣徳正統間往往有建議者欲復其故然而卒不果焉夫自古守封疆者必據險阻然守險也不守其險而守於險之外若即險而守則敵與我共其險矣是以古人之守江也必守淮而河亦然唐人禦突厥也始以河為界其後張仁愿乃建三城于河之外焉是即守江之意葢擇其要害之地扼其吭而折其脇也是以唐自有此城之後朔方益無冦嵗省費億計減鎮兵數萬此其明驗也今日邊城營堡措置已定固無可更革之理然事有暫勞而乆安費少而效大者古人亦不憚改作在乎行之有其漸處之有其道焉耳臣故㣲舉其端而不敢盡其説以𠉀後之經國逺圖者云
  五代晉高祖割幽今順天地今薊州今河間地今任丘地涿今涿州今密雲縣今順義縣今保安州今隆慶州今永寧縣在今朔州西境今大同地今應州今馬邑縣今朔州今蔚州十六州與契丹胡三省曰石晉以十六州與契丹人以為北方自撤藩籬之始予謂雁門以北諸州棄之猶有闗隘可守若燕順薊等州則失地險矣然盧龍之險在營今昌黎等縣地今永平地二州界自劉守光僭竊周徳威攻取契丹乗間遂據營平自同光以來契丹南來直抵朔易其失險也乆矣其後天福八年契丹主乃集山後及盧龍兵合五萬人使趙延夀將之經界中國所謂山後即雲應諸州而盧龍即幽州軍號也此乃天福初割與契丹之土地人民契丹用中國之將將中國之兵以攻中國籍冦兵而齎盗糧自此中國胥為患矣臣按石晉所賂契丹十六州地幽薊瀛莫涿檀順七州在山前新媯儒武雲應寰朔蔚九州在山後合前此契丹所自取營平二州通計之葢十有八州也自是中國非但失其土地人民乃併其闗隘而失之晉人自捐其險隘與人既無以自守其國宋人承其後而不能復中國之舊遂以白溝河為界故二國所受禍畧同夫自晉天福元年以其地賂契丹首尾四百五十餘年我太祖始援之於泥塗之中又於此建都則隮之天日之上矣夫以百二山河而有天然之地險重城萬雉屯百萬貔貅於此鎮壓之是誠萬萬年不拔之基也今山前山後皆吾中國之地山前七州今為畿甸之地太行西來連岡壘嶂環而繞之東極于醫巫閭之境以為内之藩籬山後諸州自永寧四海冶以西歴雲代之境重闗列戍以為外之藩籬茍委任得人守禦有法可保其無外患也惟昌平以東遵化永平一帶往者有大寧都司興營義㑹等衛在山之後以為外障其後移入内地以此之故京師東北藩籬單薄之甚異時卒有外患未必不出於此夫天下之患往往出於意料之外然能謀畫於未事之先而豫有以防備之則所患者消泯於無迹矣請下大臣議居庸以東歴黄花鎮古北口直抵山海闗山之後皆荒漠無人之境非如居庸以西大小邊鎮兩層可以防備若何可以善其後而使之永無外患必有竒謀宏畧出於其間必不得已而臣有一見請將洪武中大寧都司後移保定者立于永平或遵化或薊州以為重鎮凡舊所屬衛所移於沿山要害相為聲勢仍於山之後去山五里或十里或三四十里量其地勢因其形便築為墩臺就其空缺之地接連以為邊牆就於其間擇一要地設為闗鎮屯軍守備以為烏梁海入貢之道一以衛都城一以䕶陵寝此誠千萬年之逺謀也不然國家飬鋭儲材俟吾力有餘而其機可乗仍復洪武中山後帥閫之舊俾與宣府大同列為三鎮直逹遼東之境則是國家之險要既失復得藩籬厚而無可乗之隙根本固而無意外之患矣伏惟聖明當此太平無事之時思患豫防有以為國家萬年無窮之慮勿以為書生過慮而忽之
  宋仁宗時范仲淹攻守二議其議攻曰竊見延州之西慶州之東有賊界百餘里侵入漢地可攻之地其在外此軍行入界當先布號令生降者賞殺降者斬得精强者賞害老幼婦人者斬拒者併力以戮之服者厚利以安之逃遁者勿追疑有質也居者勿遷俾安土也乃大為城寨以据其地俟城寨堅牢當留土兵以守之方諸舊寨必倍其數使使臣以安撫之必嚴其戒曰賊大至則明斥𠉀召援兵堅壁清野以困之外至則扼險設伏以待之居常高估入中及置營田以助之如此則分彼賊勢振此兵威所用主兵官員使臣勇夫身死者居其前可用䇿應者居其次使臣中可當一隊者參以前隊有心力幹事者營立城寨臣觀後漢叚紀明以騎三千步萬人車三千兩錢五十四億三冬三夏大破諸羌如此取下一處城寨平定則更圖一處為據守之䇿其議守曰西戎居絶漠之外長河之北倚逺恃險未易可取建官置兵不用禄食每舉衆犯邊一毫之物皆出其下風集雲散未嘗聚飬中國則不可逺戍之兵乆而不代負星霜之苦懐鄉國之望又日給廪食月給庫緡春冬之衣鞋饋輸滿道不絶國用民力日以屈乏軍情愁怨須務姑息此中原積兵之憂也臣謂塞垣鎮守當務經逺臣觀趙充國興屯田大獲地利遂破先零魏武於征伐之中令帶甲之士隨宜墾闢故不甚勞大功克舉數年之中所在積粟食廪皆滿唐置屯由天寳八年河西收二十六萬石隴西收四十四萬石孫武曰分建諸𠉀以其利而利之使其食地之毛實役其人民之力故賦税無轉徙之勞徭役無怨曠之歎
  臣按仲淹上攻守二議終之曰國家用攻則宜取其近而兵勢不危用守則必圖其乆而民力不匱可謂得攻守之宜矣
  仲淹又上和守攻備四䇿其守策曰乆守之計須用土兵各諳山川習戰鬬比之東兵戰守功倍然縁邊次邊土兵數少分守不足更當於要便城寨招置土兵若近裏土兵願改𨽻邊寨者即遷其家團集之何則闗内諸州土兵多在邊上或得代歸營數月之間復出逺戍豈徒星霜之苦極傷骨肉之思征夫不保其家嫠婦頗多犯法人情不免乆則怨起如得并遷其家於縁邊住營更免出軍父母妻子樂於團聚戰則相救守則相安又縁邊無税之地所招弓箭手各使聚居險要毎一兩指揮共脩一堡以全其家與城寨相應彼或小至則使弓箭手與諸寨土兵共力捍禦彼或大舉則二旬之前必聞舉集我之次邊軍馬盡可勾呼駐於堅城以待敵之進退縁邊山坂重複彼之重兵必循大川而行先求疾速俟其得勝使我師沮而不出方敢㪚兵慮掠過越險阻更無顧慮我若持重不戰則彼之重兵行川路中糧草無所給牛羊無所獲不數日人馬困斃彼之重兵更不敢越險又未能決勝必不得已而散兵虜掠我於山谷村落中伏精鋭以待之彼散掠之兵輕而寡弱可擊可逐使散無所掠聚不得戰欲長驅深入我則使諸將出竒以躡其後欲全師以歸我則使諸城出兵以乗其弊此守䇿之要也
  其攻䇿曰臣常計陜西四路之兵數幾三十萬非不多也然各分守城寨故每嵗㸃兵不過二萬餘人坐食芻糧不敢舉動嵗嵗設備常如冦至不知賊人之謀果犯何路賊界則不然種落散居衣食自給忽爾㸃集併攻一路故動號十餘萬以我分散之兵拒彼專一之勢衆寡不敵遂及於敗且彼為客當勞而反逸我為主當逸而反勞我若復用此計彼勞我逸則取勝必矣請於鄜延環慶涇原路各選將佐三五人使臣一二十人步兵二萬騎兵三千以為三軍以新定陳法訓練嵗餘𠉀其精勇然後觀賊之隙使三軍互掠於横山䧏者厚賞各令安土拒者併兵急擊必破其族假若鄜延一軍先出賊必大舉來應我則退守邊寨或據險要不與大戰不越旬日彼自困弊勢將潰歸則我環慶之師復出焉彼若再圖㸃集來拒王師則又有涇原之師乗間而入彼則奔命不暇部落攜怨則我兵勢自振三五年間山界可以盡取此春秋時吳用三師破楚之䇿也
  臣按仲淹所議攻守之䇿雖以防當時之西夏然以通論後世之邊事勢不同而理同擇而行之舉而措之未必不可用也
  張亢上仁宗論邊機軍政所疑十事其三曰今鄜延副總管許懐徳兼環慶軍馬環慶副總管王仲寳復兼鄜延其涇原秦鳯總管等亦兼鄰路雖令互相䇿應然環州至延州十四五程直路亦不下十驛涇原至秦州又逺于此若一處有事自此發兵赴援而山谷險惡人馬已困欲責其功何可得也
  臣按兵勢貴乎相接茍相去懸絶則首尾不能相應必致緩不及事之失
  亢又言曰四路軍馬各不下五六萬朝廷盡力供億而邊臣但言兵少每路欲更増十萬人亦未見成功之效且兵無節制一弊也無竒正二弊也無應援三弊也主將不一四弊也兵分勢弱五𡚁也有此五弊如驅市人而戰雖有百萬亦無益於事
  臣按張亢所言五弊非但當時有之而今世亦然
  歐陽脩上英宗曰禦邊之備東起麟府西盡秦隴地長二千餘里分為路者五而分為州為軍者二十有四而軍州分為寨為堡為城者又幾二百皆須列兵以守之故吾兵雖衆不得不分所分既多不得不寡而賊之出也常舉其國衆合聚為一而來是吾兵雖多分之而寡彼衆雖寡聚之為多以彼之多擊吾之寡不得不敗也此城寨之法既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將軍所謂戰兵者分在二十四州軍欲合而出則懼後空而無備欲各留守備而合其餘則數少不足以出攻退不能自守所以用兵累年終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又曰夫兵分備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勞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今誠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予敵奪敵所利者在我如此則動而有成功也
  臣按今日備邊之地東起遼東西極隴蜀非但若宋人之邊地起麟府盡秦隴而已洪武永樂之盛所守不過數處然皆據其總㑹扼其要害人聚而力全而彼之來有以待之得以全力而制勝也正統以後分為堡寨日多軍卒之數不減前日而堡寨之設日益加多誠有如歐陽脩所謂吾兵雖多分之而寡彼衆雖寡聚而為多者也今兵無可添而堡寨不可減乞勅知邊事大臣躬臨邊境審視寨堡之設若非要害或雖要害而兵力寡少不足以守之處革其稍緩者而併歸於最要害之地如此則城堡不虚設而將卒皆有用矣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二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列屯遣戍之制
  詩序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狁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將帥遣戍役以守衛中國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車以勞還杕杜以勤歸也
  程頥曰毒民而不由其上則人懐敵愾之心矣又曰古者戍役兩朞而還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復留備秋至過十一月而歸又明年中仲同春至春暮遣次戍者每秋與冬初兩番戍者皆在疆圉如今之防秋也
  熊禾曰北部畏暑耐寒又秋氣折膠則弓弩可用故秋冬易為侵暴毎留屯以防
  臣按程頥前所言者萬世為民用兵之大義後所言者萬世遣戍留屯之常制
  秦始皇既并天下北築長城四十餘萬南戍五嶺五十餘萬驪山阿房之役各七十餘萬兵不足用而後發謫矣其後里門之左一切發之
  鼂錯曰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南攻楊粤置戍卒焉夫胡貉之地積隂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細也毛其性能耐同寒揚粤之地少隂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疲也於道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壻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又閭取其左發之不願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謂敗退者以計為之也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物以富家室則能使其衆䝉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筭之復復除也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刼而得之之弊也
  易祓曰始皇既并天下北築長城南戍五嶺又有驪山阿房之役兵不足用乃至發謫先發弛刑之類次發賈人之類次發治獄不直者之類次𨼆宫刑徒者次以嘗有市籍者又其次則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先發里門之左名閭左之戍未及發右而二世立復調材士五萬以衛咸陽民不聊生天下騷動而勝廣起矣
  臣按三代之遣戍役不得已而遣之反覆開諭既憫其私情復陳之以公義盖以仁義而行之也秦人則不然以威刼而行之而已則行者豈能得其心而使之效其力哉錯謂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物以富其家室故能使其衆䝉矢石赴湯火視死如生則以功利言不如三代之使民專以道義為説也雖然人心不古好義不如好利所以勉勵中人以下者亦不得不然
  秦用商鞅之法月為更卒已復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
  臣按更卒謂給郡縣一月而更者正卒給中都官者也
  漢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迭為之一月一更為更卒也貧者欲得雇更錢次直者出錢雇之月二千是為踐更也天下人皆直戍邊三日亦名為更律所謂繇戍也雖丞相子亦在戍邊之調不可人人自行三日戍又行者當自戍三日不可往便還因便往一歲一更諸不行者出錢三百入官以給戍者是謂過更也
  馬端臨曰卒更者正身供正役也踐更者以錢雇直所直者内地其役一月不行者以錢雇代行者過更者亦以錢雇直所直者邊疆其役三日不行者以錢輸之縣官縣官以給代行者但所謂一歲而更者恐是併往回行程言之逺戍且以兩月為行程則每歲當役者十月如是踐更則是一人替九人之役如是過更則是一人替九十九人之役夫戍邊重事而百人之中行者纔一人則兵之在戍者無幾矣吾意一歲而更是秦以此待謫戍者本非正法及其窮兵黷武則雖無罪者及元係復除者皆調發之而儕之謫戍矣漢初亦遵其法後來乃著令有罪者乃戍邊一歲而凡民之當戍者不過三日若不願行者則聼其出錢縣官以給戍者為過更之法耳
  臣按漢時戍邊有過更之法凡民當戍者不過三日若不願行則聴其出錢縣官以給戍者臣愚以為此法今亦可行内地衛所官軍戍邊者毎歲分兩班赴邊屯戍行程往來頗為勞苦且内地人多怯弱不耐寒苦而其衛所輪差之際不免作弊請凖古過更法每歲該戍邊方衛所官旗軍餘計口出錢貼助應戍之人其有壯健之士願受直代人出戍者聴官為驗其身力年齒相當一體給與合得糧賞惟在得人不必正身此法今亦可行
  高祖十一年發巴蜀材官衛軍霸上
  景帝後二年發車騎材官屯雁門
  宣帝神爵元年發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詣金陵
  臣按此漢初遣軍戍邊散見於史者
  文帝時鼂錯言于文帝曰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壄羙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畮古畆字也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𠉀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絶望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逺縣纔至則胡又已去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逺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不知北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先為屋室具田器予冬夏衣廪食其亡妻者官買予之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縣官為贖其民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徳上也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逺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逺矣
  臣按今西北縁邊一帶遼東宣府寧夏甘肅四處無有州縣而大同延綏涼洮等處皆有人民及蕃族今亦編其丁壯與軍伍相兼守禦然其民既已供賦役而又使之備戰陳有事之時暫用之可也無事之時一體與軍常操似非人情所堪臣請下山西陜西二布政司凡極邊去處如大同延綏民有願自投軍者免其户糧十二石就以為月糧官不復支給其本户糧原數不及者以同里人户糧足其數其近邊去處在千里而近者有願投軍者亦如之免糧之外别免本户敷科及凡雜役俾其供送凡投軍者加以義勇之名俾其自備鞍馬器械糗糒隨軍征調死不勾丁有願替者聴似亦良便
  錯又言曰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意奉明法存䘏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丁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逺方以實廣虚也古之置邊縣以備敵也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邑使五家為伍而至於十連一邑生死相䘏室屋完安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居則習於射法出則教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内則軍政定於外服習收成勿令遷徙㓜則同游長則同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陛下絶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一大治之則終身創矣創艾也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後未易服也
  臣按鼂錯之䇿欲募民相徙以實塞下又欲置邊縣以備敵然今日諸邊見有列屯坐食之兵不湏召募舊有衛所營堡之制不須置縣但其所謂五家爲伍合於古法今不必以家爲伍而以五人爲伍使其自相聨屬或其戚屬或其交契從其所好官府因而什伍之方其係籍食糧各仍其舊惟於操練征調之際則用伍法焉每伍同一字號以一人爲首呼兵首則五人必與偕所聚集之處如錯所謂居則習爲射法出則教於應敵起止相隨而暫離者有禁器用相共而自私者有罪中有嫌隙者許其明白告官而離合之匿怨而貌從者同伍知而不告罪同伍中不許飲愽惟合伍校射方許飲酒遇有冦至少至則因其人之多寡而遣吾卒以應之彼以十人來吾以十人應之彼以百人來吾以百人應之吾之所謂十與百盖以伍為卒十人為五十人百人乃五百人也冦非大至不以大衆
  武帝時發天下七科讁出朔方
  張晏曰吏有罪一亡命二贅壻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
  臣按武帝發天下七科讁一曰吏有罪秦始皇謫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即此科也二曰亡命三曰贅壻四曰賈人即秦始皇三十三年發諸嘗逋亡人贅壻賈人擊南越也五曰故有市籍與夫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是三者皆賈人之類也武帝此七科先儒謂其因秦人之舊盖兵出於農固有定籍故於定籍之外立此七科吏有罪者席其故官亡命者去其鄉土贅壻者托於婦家賈人以下皆身不在農畆是七者皆非調發所及故謫之此雖非先王令典然亦可以制伏姦人使皆為國禦冦而亦寛農實邊之一助也
  明帝永平八年詔郡國中都官死罪繫囚減罪一等勿笞屯朔方五原之邊縣後又詔詣邊者妻子自隨臣按此秦漢以來謫有罪者戍邊之始盖置惡人於荒僻之地以禦魑魅古典也秦始皇謫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漢武帝謫吏有罪者出朔方其來逺矣但有罪繫獄者人非一等有農民有游民與夫工商吏卒不一類焉彼夫農工商賈平日習勞苦事役作之人用以戍邊無不可者若夫名為士流繫宦籍者率多選軟脆弱之人平日呻吟佔畢不經勞役一旦使之被堅執鋭以從事隊伍之間以禦强虜用此之儆衆庶固為可矣其如誤國計何况邊塞之地餽餉為難内地米一斛至邊計其費不止三斛也乃歲苦内地良民運三十斛米以養一無用之人無乃非計歟必欲重困罪人使彼知警豈無别䇿而乃必用此乎
  明帝以後又歲募郡國中都官死罪繫囚出戍聴從妻子自占邊縣以為常凡徙者皆給弓弩衣糧於是北胡有變則置度遼營南蠻或叛則置上林兵羌犯三輔則置長安雍二尉鮮卑冦居庸則置漁陽營
  臣按漢人守邊多是募兵其所置兵營皆是蠻夷有變而後增之也今日邊城之守士卒之屯皆是聖祖開國之初舊制然歲乆弊生不無消乏軍伍或不能如往時之盛欲行漢人召募之法然承平日乆民戀鄉土必欲行國初簽補之例然版籍已定民或起怨臣於制國用下嘗建因荒収兵之䇿此䇿似亦可行儻不棄芻蕘之言斟酌行之是亦足兵之一助也
  東漢自光武罷都試而外兵不練雖疆場之間廣屯增戍列營置塢而國有征伐終籍京師之兵以出盖自建武迄漢衰匈奴之冦鮮卑之冦嵗嵗有之或遣將出擊或移兵留屯連年暴露而禁旅無復鎮衛之職矣臣按漢人疆埸之間既已廣屯增戍列營置塢而國有征伐又籍京師之兵夫内地有冦可出京師兵以平之若夫邊圉之冦必湏用其邊兵何則盖邊兵生長邊陲慣於戰鬬知敵人之情狀識道路之迂直且復屢經戰陳目熟心定若夫京畿之兵驕奢脆懦目所未嘗見身所未嘗經况受命而總兵者皆天子之勲貴報效而從征者皆是權貴富豪子弟欲希功以得官耳非實有材勇欲敵所愾以建功業也一至邊城身既不能戰反役使邊兵之善鬬者為之給薪水供草料及至冦退而論功方且虚張功次奪邊兵之虜獲攘其首級以為己功是以邊城一聞京軍之來無不觧體者為今之計縁邊一帶分定疆界專責邊將守禦不得已而出京軍止用以為邊城之聲援如大同則於應州或渾源州立一大營宣府則於懐來或保安一大營其他遼東甘肅諸處皆然敵少入冦則各邊自為守戰敵大入冦方許奏請京軍如敵冦大同京軍則於應州駐劄敵冦宣府京軍則於懐來駐劄兵法先聲後實每調一千則稱五千用以為邊城之聲援非其力果不能支而京軍不得貪功冐進如此則各邊將卒畏京軍之擾害且奪其功無不奮志效死矣
  唐方鎮節度使之兵其原皆起於邊將之屯防者唐初兵之戍邊者大曰軍小曰守捉曰城曰鎮而總之曰道自武徳至天寳以前邊防之制其軍城鎮守捉皆有使而道有大將一人曰大總管已而更曰大都督至太宗時行軍征討曰大總管在其本道曰大都督自永徽後都督帶使持節者始謂之節度使然猶未以名官景雲二年以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河西節度使自此而後接乎開元朔方隴右河東河西諸鎮皆置節度使臣按唐初大總管其後節度使即今總兵官之職名
  徳宗時陸䞇上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欲勝其敵必先練其兵練兵之中所用復異用之於救急則權以紓難用之於暫敵則緩以應機故事有便宜而不拘常制謀有竒詭而不徇衆情進退死生惟將所命此所謂攻討之兵也用之於屯戍則事資可乆勢異從權非物理所愜不寧非人情所欲不固夫人情者利焉則勸習焉則安保親戚則樂生顧家業則忘死故可以理術馭不可以法制驅此所謂鎮守之兵也夫欲備封疆禦戎狄非一朝一夕之事固當選鎮守之兵以置焉古之善選置者必量其性習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欲惡用其力而不違其性齊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處其所不欲而又類其部伍安其室家然後能使之樂其居定其志奮其氣勢結其恩情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則肅而不怨靡督課而人自為用弛禁防而衆自不攜故出則足兵居則足食守則固戰則疆其術無他便於人情而已矣今者散徴士卒分戍邊陲更代往來以為守備是則不量性習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强其所不欲求廣其數而不考其用欲致其力而不察其情斯可以為羽衛之儀而無益於備禦之實也何者窮邊之地千里蕭條寒風裂膚驚沙慘目與豺狼為鄰伍以戰鬬為嬉遊晝則荷戈而耕夜則倚烽而覘日有剽害之慮永無休暇之娛地惡人勤於斯為甚自非生於其域習於其風㓜而覩焉長而安焉不見樂土而不遷焉則罕能寧其居而狎其敵也闗東之地百物阜繁從軍之徒尤被優養慣於温飽狎於歡康比諸邊隅若異天壤聞絶塞荒陬之苦則辛酸動容聆强蕃勁虜之名則懾駭奪氣而乃使之去親戚捨園廬甘其所辛酸抗其所懾駭將冀為用不亦疎乎矧又有休代之期無統帥之馭資奉若驕子姑息如倩人進不邀之以成功退不加之以嚴憲其來也咸負徳色其止也莫有固心屈指計歸張頥待飼僥倖者猶患還期之賒緩恒念戎醜之充斥王師挫傷則將乗其亂離布路東潰情志且爾得之奚為平居則殫耗資儲以奉浮冗之衆臨難則捐棄城鎮以揺逺近之心其弊豈惟無益哉固亦將有所撓也復有抵犯刑禁謫徙軍城意欲增户實邊兼令展效自贖既是無良之類且加懐土之情思亂幸災又甚戍卒適足煩於防衛諒無望於功庸雖前代時或行之固非良善之可遵者也臣按陸䞇此奏曲盡古今屯戍防邊之利害所謂屯戍之兵事資可乆勢異從權非物理所愜不寧非人情所欲不固盖處制天下之事合於人情宜於土俗然後可以經乆而不廢事莫不然不但屯戍一事也其間所論人情苦樂之實邊塞窮苦之狀與夫分蕃更戍之無益縁事謫戍之非宜皆洞燭事情切中時弊人主宜寫一通於座右朝夕目焉則邊塞之苦如在目前事機之宜如指諸掌於是揆之人情驗之時事因其利而見於施行究其害而痛加禁革則邊防無事而中國乂安矣
  䞇又言理戎之要最在均齊故軍法無貴賤之差軍實無多少之異是將所以同其志而盡其力也如或誘其志意勉其藝能則當閲其才程其勇校其勞逸度其安危明申練覈優劣之科以為衣食等級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雖有厚薄之殊而無觖望之釁盖所謂日省月試餼廩稱事如權量之無情於物萬人莫不安其分而服其平也今者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角其所能則練習度其所處則孤危考其服役則勞察其臨敵則勇然衣糧所給惟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闗東戍卒歲月踐更不安危城不習戎備怯於應敵懈於服勞然衣糧所頒厚踰數等繼以茶藥之饋益以蔬醬之資豐約相形隔絶斯甚又有素非禁旅本是邊軍將校詭為媚詞因請遥𨽻神䇿不離舊所惟改虚名其於廩賜之饒遂有三倍之益此則儔類所以忿恨忠良所以憂嗟疲人所以流亡經制所以褊匱夫事業未異而給養有殊人情不能甘也况乎矯佞行而廩賜厚績藝劣而衣食優茍未忘懐孰能不愠不為戎首則已可嘉而欲使其恊力同心以攘冦難雖有韓白孫吳之將臣知其必不能焉養之若斯可謂怨生於不均矣
  臣按陸䞇之言雖是當時之弊然今世兵在外則苦在内則樂在内則逸在外則勞朝廷所以廩賜之者在外則薄在内則厚無以異於唐之季也明主鑒䞇斯言痛革其弊使之内外均齊憫其苦而知其勞時加優恤比諸内地樂而逸者有加而無不及如此則士卒感恩思報人心歸而氣勢壯軍威振矣
  宋制凡上軍遣戍皆本司整比軍頭司引對便殿給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採拔精鋭以補之或退其疲老者凡大祀有賞給每嵗寒食端午冬至各有特支戍邊毎季又加給銀鞋環慶縁邊難於㸑給者又有薪水錢其役兵勞苦者或季給錢或川廣代還者别給裝錢川廣之補卒或給時服錢屨凡出外卒有口糧臣按宋朝之所以優待邊戍之軍者如此其至其出戍代還皆得引見而所以賞給之者比諸内地之軍為加優盖宋太祖太宗起自兵間深知軍中利病而知邊戍之兵尤為勞苦故優待之也如此或者謂宋時賞給諸軍如此國力焉得不屈臣竊以為國家禍亂多起於冦盗所以遏絶之者將卒也國家誠省嬖倖之賞賜異端之崇奉以為軍國之用綽乎有餘裕矣
  宋制蕃兵者塞下内屬諸部落團結以為藩籬之兵也西北邊羌戎種落不相統一保寨者謂之熟户餘謂之生户其大首領為都軍主有帳以上為軍主其次為副軍主又有以功次補者其官職給俸有差
  臣按凡今天下邊防皆有夷人種類部落馭之得其道皆得其用或以為捍蔽或以為爪牙或以為鄉道或以為間諜顧用之何如耳楊 謂御得其道狙詐皆作使但不可偏徇專任而已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三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四方夷落之情
  周禮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九榖六畜之數要周知其利害
  王知禹曰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非特圖也又掌其地焉東方曰夷其種有四南方曰蠻其種有八東南曰閩其種有七西北曰貉其種有九西方曰戎其種有五北方曰狄其種有六自邦國都鄙至於夷蠻閩貉戎狄雖有内外之殊然先王之政一視而同仁其人民之所聚財用之所出九榖之所生六畜之所産其數要不可以不辨也其利不可不知也
  臣按天地之大徳曰生而其所以生者以人為貴而人之中有居中者焉有處外者焉中者混而同其性禀習俗雖有少異而其大略則同也外者環而繞之有接續之際而無混同之勢故其性禀習俗也始而近也則大同而小異終而逺也乃至於背戾而懸絶焉惟其勢異而情殊故帝王所以治之也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隨機而應變因事而制宜要在使之各止其所而已彼既止其所而不為疆埸之害則吾之内地華民得其安矣
  王制曰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東方曰夷被髪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髪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
  鄭𤣥曰五方之民性不可推移地氣使之然也雕文謂刻其肌以丹青湼之不火食地氣煖不為病也不粒食地氣寒少五榖也
  吳澂曰皆有性謂其生禀各不同不可推移謂其生禀一定而不可易東方曰夷以下言四夷異俗文身與雕題同衣皮與衣羽毛同此亦言其俗之大略而已
  通典曰緬惟古之中華有居處巢穴焉有葬無封樹焉有手團食焉有祭立尸焉聊陳一二不能徧舉其地偏其氣梗不生聖哲莫革舊風訓誥之所不可禮義之所不及外而不内疎而不戚來則禦之去則備之
  臣按自古馭四夷之要法不出乎來則禦之去則備之二言而已以上總論四夷
  舜典竄三苗于三危
  朱熹曰三苗國名在江南荆揚之間恃險為亂者也竄則驅逐禁錮之
  分北三苗
  朱熹曰北猶背也其善者留其不善者竄徙之使分背而去也
  益稷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帝曰廸朕徳時乃功惟叙臯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蔡沈曰内而侯牧外而蕃夷皆蹈行有功惟三苗頑慢不率不肯就工帝當憂念之也帝言四海之内蹈行我之徳教者是汝功惟叙之故其頑而弗率者則臯陶方敬承汝之功叙方施象刑惟明矣或者乃謂苗之凶頑六師征之猶且逆命豈臯陶象刑之所能致是未知聖人兵刑之叙與帝舜治苗之本末也葢威以象刑而苗猶不服然後命禹征之征之不服而又增修徳教及其來格然後分背之也
  禹貢三危既宅三苗丕叙
  蔡沈曰三危即舜竄三苗之地
  吕祖謙曰三苗有罪自當竄逐發政施仁自當及之故治水至三危亦既使安居大得其叙後世以為投之四裔若棄之者非聖人之心也
  臣按夷者外蕃之總名而經史所謂蠻則多指南方之夷也夷之見於經者始於三苗所謂苗民者舜典禹謨益稷禹貢吕刑皆具焉帝舜授禪之初既首竄之于三危至禹治水時其竄者既丕叙其留者猶不即工故帝命禹徂征然猶逆命及禹班師而後來格於是考其善惡而分背之焉葢有虞之世西北之戎狄未熾所慮者南方之蠻耳故舜命臯陶為士首舉蠻夷猾夏為言所謂蠻者葢三苗也其始也即其極惡者而竄徙之既竄之後而又於所留者分背其中之善與惡者焉善者則奬之而加以恩惡者則懲之而施以威加以恩則彼知所慕而興於為善施以威則彼知所畏而不敢為惡是則聖人之微權也今自巴蜀以東歴湖南北桂嶺雲貴數千里溪峝山箐之中有曰犵曰狑曰獠曰猺曰獞之類凡十數種皆所謂蠻也其間最輕㨗者曰猫説者謂此即三苗之後也然今之猫依山以居性習不常無有倫紀禮義觀禹誓辭數苗之罪謂其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則是時之苗葢有國都官屬但其用舍顛倒耳非若今世之猫若猿猱然無定居無常業不相統屬也國初於湖北川東立宣慰司者五曰永順曰保靖曰貴州曰思州曰播州又有宣撫司安撫司及招討司長官司之設外此所謂軍民府及軍民指揮使司者又兼設土官以轄其夷人隨其地而設其官因其俗而爲之治善者授以職惡者分其勢是葢得有虞分背之義禹貢丕叙之意也
  秦昭王使白起伐楚略取蠻夷置黔中郡漢興改爲武陵郡嵗令大人輸布一匹小口二尺是謂賨布
  臣按漢武陵郡即今常德澧辰沅等州郡是也
  始皇三十三年發諸嘗逋亡人贅壻賈人擊南越取其地置桂林南海象郡又閩越王無諸及越東海王搖者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後也姓騶氏秦已并天下皆廢爲君長以其地爲閩中郡
  臣按秦并百粤嶺南有三郡桂嶺今廣西地南海今廣東地象郡今安南地也葢越之地在古種類實多故有百越之名曰南越曰甌越曰閩越曰東越曰於越其地非一處其人非一種然自秦漢以來所謂於越東越甌閩之類皆已乆入中國與齊魯宋衛無異惟所謂南越者其地西連湖湘直抵滇貴牂牁越嶲之境山深而地險猶有不盡歸王化者時時爲郡邑居民害葢今日湖南北廣東西其郡邑皆錯列山嶺之間與蠻夷雜居但有險易之異耳時或竊發難於備禦非若西北邊塞之有限隔也
  漢武帝時欲代閩越淮南王安上書言越方外之地剪髪文身之民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與受正朔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南方暑濕近夏癉熱暴露水居蝮蛇蠚噆也音壑生疾癘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今以兵入其地必雉兎逃入山林險阻背而去之則復相羣聚留而守之歴嵗經年則士卒罷勌兵糧乏絶民苦兵事盗賊必起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聳臣恐變故之生姦邪之作由此始也臣聞天子之兵有征無戰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䝉徼幸以逆執事之顔行猶言雁行謂在前厮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
  臣按閩越今福建地其入職方已久非復漢時舊矣然劉安所言南方濕毒兵入其地不待兵刃先自病死與夫兵至則濳藏兵退則復聚持久則士卒疲勌民苦兵事今日湖南廣右雲貴其山箐之瘴癘猫獠之情狀省民之受害實與漢時無異也明主在上以天地為量以宇宙為境遇有逺夷梗化則如安言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鎮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頓一㦸而威徳竝行以一使之任代十萬之師毋使中國之民罹蝮蛇猛獸之毒染嘔泄霍亂之病親老涕泣孤子啼號迎尸千里之外棄骨無人之境如安所慮者非獨逺夷之幸實中國之幸也
  元帝初元三年珠厓儋耳郡率數年一反殺吏漢輒發兵擊定之至是諸縣叛連年不定上謀於羣臣欲大發軍待詔賈捐之曰臣聞堯舜聖之盛禹入聖域而不優以三聖之徳地方不過數千里西被流沙東漸于海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言欲與聲教則治之不欲與者不彊治也殷周之地東不過江黄西不過氐羌南不過蠻荆北不過朔方是以頌聲竝作人樂其生越裳氏重九譯而獻此非兵革之所能致也至於秦興兵逺攻貪外虚内而天下潰畔孝武皇帝厲兵馬以攘四夷賦役煩重冦賊竝起是皆廓地太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闗東民困流離道路至嫁妻賣子法不能禁義不能正此社稷之憂也駱越棄之不足惜不擊不損威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驅士衆擠之大海之中快心幽㝠之地非所以捄饑饉保元元也且以往者羌事言之暴師曾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費四十餘萬萬大司農錢盡乃以少府禁錢續之夫一隅為不善費尚如此况於勞師逺攻亡士無功乎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無以為願遂棄珠厓專用恤闗東為憂上以問大臣丞相于定國以為前擊珠厓興兵連年校尉及丞凡十一人還者二人卒士及轉輸死者萬人以上費用三萬萬餘尚未能盡降今闗東困乏民難揺動捐之議是詔珠厓民有慕義欲内屬便處之不欲勿彊蘇軾曰揚雄有言珠厓之棄捐之力也否則鱗介易我冠裳此言施於當時可也自漢末至五代中國避亂之人多家於此今衣冠禮樂葢班班矣其可復言棄乎
  臣按捐之謂非冠裳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勿以為臣竊以為凡今日境土非祖宗所有者則可用捐之之䇿若夫祖宗初得天下即入版圖者其可以與人乎况本中國膏腴之地要害之塞昔人所謂一寸山河一寸金者哉非至於甚不得已而存亡安危之决在此不可輕言棄也
  順帝永和初武陵太守上書以蠻夷率服可比漢人增其租賦議者皆以為可尚書令虞詡獨奏曰自古聖王不臣異服非徳不能及威不能加其獸心貪婪難率以禮是故羈縻而綏撫之附則受而不逆叛則棄而不追先帝舊典貢税多少所由來久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計其所得不償其費
  臣按帝王之馭外蕃一惟以義勝之而不校其利舊有者不取則彼敢於恣肆舊無者取之則彼必至於怨望吾惟循其舊而已舊例之外毫末不加焉然又必因其災患匱乏而又時有所縱舍焉不責其備不逆其詐
  永和中侍御史賈昌與州郡討區憐等嵗餘不克帝召百官問以方略皆議遣大將發荆揚兖豫四萬人赴之李固駁曰荆揚盗賊盤結不散長沙桂陽數被徵發如復擾動必更生患兖豫之人逺赴萬里詔書迫促必致叛亡南州温暑加有瘴氣致死亡者十有四五逺涉萬里士卒疲勞比至嶺南不復堪鬬軍行日三十里而兖豫去日南九千餘里三百日乃到人廪五升用米六十萬斛不計將吏驢馬之食設軍所在死亡必衆既不足禦敵當復更發此為刻割心腹以補四支九真日南相去千里發其吏兵猶尚不堪况乃苦四州之卒以赴萬里之艱哉前中郎將尹就討益州叛羌益州諺曰虜來尚可尹來殺我後就徵還以兵付刺史張喬喬因其將吏旬月之間破殄冦虜此發將無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驗也宜更選有勇略仁惠任將帥者以為刺史太守徙日南吏民北依交阯還募蠻夷使自相攻轉輸金帛以為其資有能反間致頭首者許以封𠉀列土之賞故并州刺史祝良性多勇决張喬前有破虜之功皆可任用四府悉從固議即拜良為九真太守喬為交阯刺史喬至開示慰誘竝皆降散良到九真單車入賊中設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數萬人皆為良築起府寺嶺外復平臣按李固此議言南方用兵之病弊切中事情使後世讀史者至此灼然如親在行間目擊其事千古如一日也至其所謂發將無益州郡可任者此皆已然之明效然後世藩服郡守任用不久隨即罷去夷獠知其去任之速不可倚仗而後來之吏又未必然往往疑信相半故雖暫服而復叛也請以今廣西左右兩江言之兩江地方二三千里其所轄狼兵無慮十數萬今設為府者四為州者三十有七其府州正官皆以土人為之而佐貳幕職參用流官故今百餘年間未聞有屯聚侵掠者而所以為州縣害者皆是不屬土官管束之人錯雜州縣間者其間雖或亦有有司帶管及設土官廵檢者然流官無權彼知其不久而輕玩之而所謂土廵檢者官卑力薄不足以相鈐制臣愚以為今日制馭馴服之䇿莫急於立土官請用左右兩江之例而微寓夫設立軍衛之意葢左右兩江府州之設專以其地屬之一姓臣所謂微寓設立軍衛之意者衆建官而分其權也凡今猺獞與編民雜居州縣之間但彼依山箐以居耳今宜特敕内外大臣躬臨其地召集其酋豪諭以朝廷恩威將授以官如左右兩江土官例俾其子孫世享之意有能率其種類五百名以上内附者即授以知州之職四百名以下量授同知判官吏目等官其官不拘名數亦如衛所之制既授其投詞不湏勘實官給以冠服遣部屬以騶從皷樂送歸所居徐俾其擇地立為治所合衆力成之既成具奏請印俾推其中一人為衆所信服者掌印則彼受朝廷爵命必知所感慕而其同類咸尊敬之有不伏者彼仗國威併力除之不難矣積久成俗彼皆慕華風習禮教而知殺掠之為非况衆設其官勢分力敵自足相制不能為亂而其中不能無自相争訟者湏至申上司奏朝廷則國家之勢益尊不勞兵戈而一方安靖矣然所慮為後日患者地界不明異時不能無争耳宜乗其初即遣官㑹同土酋分立地界或以溪澗或以山阜就於界上立石為識大書深刻於上曰某至某為有司界至某為土官界其中民地有深入其境者即以外地無徵者與民易之隨其廣狹不復丈量其土酋所領地就俾其認納税糧定為額數曰後不得有所加增如此處置庻㡬其永無患乎
  唐貞元中廣西黄洞首領黄少卿者攻邕管及䧟欽横貴等州屢服屢叛長慶初經略使嚴公素復請討之兵部侍郎韓愈建言黄賊竝是夷獠無城郭可居依山傍險尋常亦各營生急則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經略使多不得人徳既不能綏懐威又不能臨制侵欺虜縛以致怨恨蠻夷之性易動難安遂致攻刼州縣侵暴平人或復私讐或貪小利或聚或散終亦不能為事近者征討本起於裴行立楊旻此兩人者本無逺慮深謀意在邀功求賞亦縁見賊未屯聚之時將謂單約立可摧破争獻謀計惟恐後時朝廷信之遂允其請自用兵以來已經二年前後所奏殺獲計不下一二萬人儻皆非虚賊之所處又更荒僻假如盡殺其人盡得其地在於國計不為有益容貸羈縻比之禽獸來則捍禦去則不追亦未虧損朝廷事勢請為選有材用威信諳嶺南事者為經略使處理得宜自然永無侵叛之事
  臣按韓愈所言自用兵以來已經二年前後所奏殺獲一二萬人儻皆非虚賊已尋盡此言非獨當時之弊也古今人情不大相逺舉古可以知今惟聖明留意遇有逺方㨗報以此言驗之洞見其真偽矣至其請為選有材用威信諳嶺南事者為經略使處理得宜自然永無侵叛之事此語誠古今處治南蠻之良䇿大抵蠻性隂柔倚山為勢軍來則入山逺避軍去則外出虜掠如蠅蚋然揮扇則飛散收扇則復集勦滅之甚難且其地多瘴癘中原之人憚入其地未至固已怯畏一入其地氣𠉀不齊蒸濕特甚往往不戰而死既不可速戰又不可持久所以自古用兵未有大得志於南蠻者也雖然天下之患皆有所以然之故知其故而逆閉其塗絶其根則其患自息矣且今所謂猺獞者非有强宗豪族亦無深謀逺慮非欲争城邑非欲收人心不過欲虜掠財物而已其所處深山大箐之中不為宫室之奉不為妻妾之用不為子孫之計所得之財將何所用而用之將何所貿易哉使吾内地之人不與之交通則彼所得財無所用而欲用之亦無所於售為今之計宜敕鎮守都憲督責藩臬帥閫及守令將領嚴束所部軍民不許與賊交通凡軍民人等有入山峝生理者許其赴官告知齎載某物赴某山峝貨賣官司給與印帖為照無帖者不許責令供結不敢將帶違禁器物惟許取其生口米榖土物不許受其銀兩及其地所不産之物違者枷號示衆没入其財物親屬隣保知情不首罪同有首告者給以其財物三之一如此則彼得物無所售而不刼質以求財而殺人以立威矣又聞近年以來其間城邑暮夜多有為賊所竊入者非殺死官員掠去印信輒避罪不以聞推原其故非彼之有能乃吾之無備也宜令守鎮都憲總兵等官規畫城池守備之法行下軍衛有司俾其遵守則永無失矣葢嘗推求其所以竊入之故多因軍衛有司互相推調夜間失於覺察城邑往往至於失䧟葢非内無糧餉外無救援力屈而不能支也今後凡有城池去處責令軍衛有司正佐官僚寫立領狀責其與城相為存亡有失䧟者决不輕恕則彼知罪責深重不敢輕忽則賊不能盗入矣所謂規畫守備之法者毎城必為内垣荐棘樹柵總為一門昏夜既上城守即不容復下必至黎明然後開門彼知無可生路則寢不安席矣又預蓄乳犬馴伏之每五垜間用木為匱懸一吠犬微有風聲犬先知儆彼不能架梯登垣而盗入之計無所施矣
  宋史古者帝王之勤逺略耀兵四裔不過欲安内而捍外非以求逞也西南諸蠻夷重山複嶺雜厠荆楚巴巫黔中四面皆王土乃欲竭上腴之征以取不毛之地疲易使之衆而得梗化之民誠何益哉樹其酋長使自鎮撫始終蠻夷遇之斯計之得也然無經久之䇿以控馭之狌鼯之性便於跳梁或以讐隙相尋或以饑饉所逼長嘯而起出則衝突州縣入則負固山林致煩興師討捕雖能殄除而斯民之荼毒深矣
  臣按唐虞之世東西北三邊之夷皆不經見而首見於經者南方之苗也然三方之夷皆一面臨邊夷居外而其中乃王土也惟南徼之地則夷人錯居王土之中與居民相雜故其害及民尤易非若三邊之冦其來有時其侵有處其行有程先時可以為備臨時不至於蒼茫失措
  仁宗時狄青請擊儂智高願得西邊蕃落兵自從或謂南方非騎兵所宜樞密使高若訥言蕃部善射耐艱苦上下山如平地當瘴未發時疾驅破之必勝之道也青卒用騎兵破賊
  臣按蕃落之兵以騎射名天下南夷聞之自然膽落然臣以為用之於有事之時不若無事之時遇有羌胡内附者即優加養給安置此方不徒今日徼南頼其用亦可以銷異時内地之禍
  宋初言於仁宗曰嶺南外區瘴癘薰蒸北方戍人往者九死一在多發兵則糧乏少則事不集急責功則蠻遁逃不肯出緩則復來擾人是宜有以制之也今聞發北兵踰萬人戍嶺外下濕上蒸病死必多料羣蠻勢不久屯擊之必散臣謂不如選一二健將嵗纔留北兵五千人分屯要害處得善吏十數人分置諸州募土人為鄉軍復其租調視州大小户多少為之數統以部伍教以進退皆以彼所長技與相追逐率百人給北兵三十以勁弩利兵佐之冬春則使深入擾其居夏秋則使謹守防其略彼雖能誘納中國亡命要之食盡必出虜掠若其來也大大斬獲則終身創矣威已立後可議招來與之盟則固許之臣則久逺期五年近止一年南方無事矣
  臣按説者謂征蠻無全勝之䇿葢以其地炎燠卑濕瘴癘特甚中原士卒不服水土不待戈矛之及矢石之交自相疾疫而死雖有百萬之兵亦無所施故也臣竊以為瘴癘之災特以加諸貧弱及不善調攝者爾若夫為將帥居顯要者則罕焉請命彼處守土重臣多方詢察久謫彼地之人夀而健者問其所以起居調攝之方詳稽備述刻梓以頒示士卒每隊伍中選一人專司其事有不遵條示而自恣不檢者必加以罪其所當備藥餌噐具令有司給之
  張栻知静江府奏本部備邊之郡九而邕管為最重邕之所管幅員數千里而左右兩江為最重自邕之西北有牂牁羅甸自此而西南有安南諸國皆其所當備者然邕之戍兵不滿千人所恃以為籬落者惟左右兩江溪峝共八千餘處民兵不下十萬首領世襲人自為戰如古諸𠉀民兵之制其去邕管近者餘三百里逺者近千里所恃以維持撫治之者惟提舉盗賊都廵檢四人各以戍兵百餘為溪峝綱領其職任可謂不輕矣可不遴選其人謹䕶其土以為逺方久逺之計哉
  臣按唐分嶺南地為五管而桂邕容三管地屬嶺南西道在於本朝割容迤西之地屬廣東而廣西實全得桂邕二管及容管之少半邕即今南寧府其地控制左右兩江實為安南咽喉之地國初因前代之舊設太平田州思明鎮安四府龍州等七州正統初又陞思恩州為府用其土人為守長佐貳幕職則用流官惟太平府全用流官而其屬州仍其舊俗凡此羈縻州郡面内嵗久首領世襲人自為戰如古諸𠉀民兵之制遇有征發亦頼其用但今控制之戍僅有南寧馴象二衛太平一所似乎單弱請如張栻所言及今無事時於此地屯兵以為重鎮遴選守將謹䕶其土以為久逺之計用以銷變於未然
  安南古交阯也秦并天下於此置象郡秦亡南海尉趙佗擊併之漢置九郡九真日南象三郡是為交阯地後女子徵側反遣馬援平之立銅柱為漢界唐始分嶺南為東西二道置節度立五管官南𨽻焉五代劉𨼆并其地以為交阯節度使其後管内大亂有丁部領者定之其子璉内附宋封為交阯郡王交人封王自此始傳子璿為黎桓所奪淳化四年封桓為王桓卒子龍鉞立其弟龍廷殺鉞而代之龍廷欲修貢安撫使邵曄以聞真宗曰遐荒異俗不曉事體何可怪也仍封為王賜名至忠為其下李公藴所奪即封公藴為王李氏傳八世至昊旵閩人陳日煚為其壻遂有其國
  臣按交阯本秦漢以來中國郡縣之地五代時為劉隠所并至宋初始封為郡王然猶授中國官爵勲階如所謂特進檢校太尉静海軍節度觀察等使及賜號推誠順化功臣皆如内地之臣未始以國稱也其後封南平王奏章文移猶稱安南道孝宗時始封以王稱國而天下因以高麗真臘視之不復知其為中國之郡縣矣李氏傳八世陳氏傳十二世至日焜為黎季犛所篡季犛上表竄姓名為胡一元子蒼易名奆詐稱陳氏絶嗣奆為甥求權署國事我太宗皇帝從其請逾年陳氏孫名添平者始遁至京愬其實季犛乃表請迎添平還以國朝廷不逆其詐遣使送添平歸抵其境季犛伏兵殺之并及使者事聞太宗徧告於天地神祇聲罪致討遣征夷將軍朱能等征之能道卒命副將張輔總其兵生擒季犛及其子蒼澄獻俘京師詔求陳氏遺裔立之國人咸稱季犛殺之盡無可繼承者僉請復古郡縣遂如今制立交阯都布按三司及各府州縣衛所諸司一如内地其後有黎利者中官庇之遂致猖肆上表請立陳氏後宣宗皇帝謂此皇祖意也遂聽之即棄其地俾復為國嗚呼自秦并百郡交阯之地已與南海桂林同入中國漢武立嶺南九郡而九真日南交阯與焉在唐中葉江南之人仕中國顯者猶少而愛州人姜公輔已仕中朝為學士宰相與中州之士相頡頑矣奈何世歴五代為土豪所據宋興不能討之遂使兹地淪為侏離藍縷之俗三百餘年而不得與南海桂林等六郡班班然衣冠禮樂以為聲明文物之鄉一何不幸哉其間宋人雖一逐其王元人雖再入其國都而終不能有我太祖皇帝開國之初陳氏首先納欵太祖著之祖訓不許後人伐其國陳氏為賊犛所戕太宗皇帝體高皇之意不絶陳氏之嗣遣使送還其國賊犛乃殺之并及使者不得已興師平之求陳氏後不可得乃用漢唐故事復立郡縣而守臣不謹遂至夷獠復肆而黎利者以求得陳氏後為詞宣宗皇帝體文皇之心俾復繼陳氏之絶不逆黎利之詐遂為所蔽羣臣屢請興兵討之章皇帝念聖祖之垂訓因置不問而九真日南之域秦漢以來之遺民既得見天日而又淪於幽谷之中何其重不幸哉竊惟今日彊域逺過有宋竝於唐而不及漢者以失嶺外此三郡也幸而得之而又失之似若可惜然守祖宗之訓而不愆不忘此繼述之大孝守成之大體也所可惜者一方之民重不幸耳安南彊域在秦漢為三郡地今其地東起廣東之欽州迤西歴廣西之左江至雲南之臨安元江為界欽以東海道與之對境欽之西乃南寧府界南寧之東南思明府所屬上思州忠州上下石西諸州太平府所屬龍英太平安平上下凍諸州皆與之接境而龍州乃其所必由之路而憑祥縣則其要害也鎮安府所屬有歸順及下雷峝亦與接境二峝迤西則雲南界矣臨安之阿迷州左能寨等九長官司皆其近界元江有水路通之而䝉自縣則其所必由之路也其道路在廣西則由太平府歴龍州及憑祥縣抵其諒山府至其所稱東都者可七日程在廣東則自欽州西南一日至其永安州由玉山等處至其東都可五日程在雲南則由臨安府經䝉自縣河底之蓮花灘至其東都可四五日程此中國與交南邊境之大略也 以上言南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三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四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四方夷落之情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薫鬻居於北邉隨草畜牧而轉移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竒畜則槖駝驢驘與騾同駃騠生三日而超其母騊駼生北海驒奚駏驉也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常居耕田之業然亦各有分地無文書以言語為約束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免肉食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其俗寛則隨畜田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鐡杷小矛也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茍利所在不知禮義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壯者食肥美老者飲食其餘貴壯健賤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臣按漢史謂匈奴無文書以言語為約束自秦漢以至於唐宋皆然䝉古始令西番僧帕克斯巴造為字書今所謂䝉古字是也
  周武王世以時入貢名曰荒服其後二百有餘年周道衰穆王之孫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狁之故至懿王曾孫宣王興師命將以征伐之詩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獫狁至於太原是時四夷賓服稱為中興至於幽王用周姬褒氏之故與申侯有隙申侯怒而與畎戎共殺幽王於麗與驪同山之下遂取周之地虜獲而居於涇渭之間侵暴中國匈奴之先自淳維在殷時奔北方至周末七國時而與燕趙秦三國為邊隣秦滅六國始皇遣𫎇恬北擊胡悉逐出塞収河南地渡河以隂山為塞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匈奴單于曰頭曼不勝秦北徙至秦亂稍度河與中國界於故塞後為其子冒頓射殺之而自立為單于遂東襲滅東胡西擊走月自南并樓煩侵燕伐悉復秦所奪匈奴地其控弦之士三十餘萬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餘嵗其世傳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強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諸夏為敵國其姓世官號可得而記曰單于姓孿鞮氏其國稱之曰撑犁孤塗單于匈奴謂天為撑犁今猶謂為騰乞里即撑犁也謂子為孤塗單于者廣大之貎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
  臣按此北狄之在前漢者
  漢髙祖七年帝自將討韓王信信亡走帝聞冒頓居代谷欲擊之使人覘匈奴冒頓匿其壯士肥馬但見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可擊髙帝復使劉敬徃使匈奴敬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矜夸見所長今臣徃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竒兵以争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漢兵已業行髙帝怒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械繫敬廣武髙帝至平城兵未盡到冒頓縱精騎四十萬騎圍髙帝於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髙帝用陳平秘計使使間厚遺閼氏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圍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乃解圍之一角㑹天大霧漢使人往來匈奴不覺陳平請令彊弩傳兩矢外鄉去聲從解角直出髙帝出圍至平城漢大軍亦到胡騎遂解去髙帝至廣武赦劉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斬前使十輩矣乃封敬二千户為關内侯
  臣按漢髙祖以百戰之餘所統皆竒才良將且為匈奴所圍者七日不有陳平秘計不㡬于危乎然是時敵騎乃至四十萬則是北部之彊自漢初已然矣夫自髙祖解圍之後至於我朝一千四百餘年中間歴魏晉隋唐宋而北部之興亡盛衰起滅分合不知凡㡬變而至於元極矣葢天下理勢相為乘除物極則反盛極而衰亦必然之理也何以明之自古北部之為害者非以其地之廣也亦非以其人之衆也徒以其生長沙漠之外遂水草以為居捕野獸以為食而衣其皮耐饑寒習勞苦而不畏死而中國之人好逸而不禁勞不能忍饑而受寒而又惜身愛命以故往往為彼所勝耳至于元人崛起奄南北而有之宫居而室處衣錦而食粟其黠慧者雅言而士行濶歩而寛衣凡其自昔猛鷙之態皆變而為柔耐苦之性皆變而為驕其肢體筋骨無復如前日之耐饑寒甘勞苦矣一旦大兵南來其主開建德門夜遁倉卒隨行者惟宫禁宿衛京輦屯營者耳若夫逺宦之臣外戍之卒固不能盡從也敗亡之餘歸其故域者葢亦無㡬游魂殘魄茍延喘息於草野之間分散而㣲弱紛雜而無統方且自相魚肉自相攘奪救死扶傷之不暇以故不能為我邊防之害雖有小警不過鼠竊狗偷非有深謀宿計處心積慮如前代匈奴突厥之所為者我太宗皇帝親統六師凡六出塞歴數千里之逺窮其巢穴彼皆雉竄鼠伏無有敢張螳臂以當雷霆之威者自洪武永樂以來其酋如布尼雅錫哩瑪哈穆特阿嚕多爾濟巴勒皆駑才下乘非有冒頓之猛鷙尚結贊之狡猾雖或侵軼隨即破滅惟托歡者挾托克托布哈以肆毒其子額森繼之已己之變非彼之能乃吾謀臣之誤也使當時聽大臣言遣一禆將禦之不過旬日彼自去也若夫統幕之還分為數營使彼不知所攻不終日入懷來城矣設使不分而我軍中尚存前代之長技如髙祖解平城之圍令其彊弩傅二矢外嚮數萬之弩次第齊發彼安能薄我哉然當是時彼悉其部落并脇烏梁海海西諸部皆來大衆不滿四五萬其視平城之四十萬騎何其多寡之懸絶也自是以後托歡為哈喇所殺哈喇為博囉所殺博囉之後摩囉歡竒木嘉色稜之徒皆是自相屠戮釁生於黨與禍起於肘腋未有父子繼世者是其無能為亦可見矣雖然蠭蠆有毒古人善喻昔者阿固達之起於遼末特穆津之起於金季皆以其㣲弱而蔑視之也為國者防㣲杜漸恒恐禍生於所忽譬則近山之居慮有虎狼之害則必髙其垣墉深其陷穽塞其蹊隧而迂其往來之道徑則虎狼不能為吾畜産之害矣我國家都燕邊防尤宜加慎則夫關隘之修兵備之飭將師之任兢兢然如蹈虎尾如臨深淵一食息之頃一寐之餘念兹在兹無一念而不在兹是惟宗社無彊之休
  晁錯言于文帝曰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反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饑渇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則匈奴之衆易撓亂也勁弩長㦸射疏及逺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鬬劔㦸相接去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
  臣按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而各有所長用兵者知其長短之所在以其所長而乘其所短掩吾所短而避其所長則可以取勝而不敗矣
  突厥阿史那氏葢古匈奴北部也居金山之陽臣于蠕蠕種裔繁衍至吐門遂彊大更號可汗猶單于也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隋末始畢可汗咄吉嗣位華人多往依之控弦且百萬唐髙祖起太原遣使往聘與連和
  宋祁曰隋季世虛内以攻外生者罷道路死者暴原野天下盗賊共攻而亡之當此時突厥最彊控弦者號百萬華人之失職不逞者徃從之共為之謀導之入邊故頡利自以為彊大古無有也髙祖初即位與和因數出軍助討賊故詭臣之贈予不可計於是掃國入宼薄渭橋騎𡑷䝉京師太宗身勒兵顯責而隂間之戎始内阻不三年縛頡利獻北闕下霆掃風除其國遂墟
  臣按漢之冒頓控弦三十萬唐之頡利控弦㡬百萬宋之契丹女真韃靼未必如漢唐之盛然而漢唐之世雖受其害而終不若宋朝之甚焉葢漢唐有邊關以為之阨塞宋則失其險隘而以内地為邊故也
  囘紇其先匈奴也元魏時號髙車部或曰勅勒訛為鐡勒其部落曰袁紇薛延陀等凡十有五種皆散處磧北至隋曰韋訖其人驍彊初無酋長逐水草轉徙善騎射喜盗鈔臣于突厥突厥資其才力雄北荒後韋紇叛突厥自為俟斤稱囘紇姓藥羅葛氏居薛延陀北娑陵水上距京師七千里衆十萬勝兵半之突厥已亡惟囘紇與薛延陀為最雄彊其後攻薛延陀殘之并有其地遂南踰賀蘭山境諸河天寳中有裴羅者自稱骨咄禄毗伽闕可汗南居突厥故地悉有九姓之地斥地愈廣東極室韋西金山南控大漠盡得古匈奴地其後易囘紇曰囘鶻言㨗鷙猶鶻然
  臣按有唐一代前曰突厥後曰囘鶻期其最強者突厥控弦多㡬百萬囘紇悉有九姓之衆然皆居其境内而不得中國地故其為害止於邉地宋之契丹拓䟦其地與衆未必過此二部然契丹得幽燕十八州地拓䟦盡有興夏之境據中國地用中國人為中國害此宋邊患所以比唐為甚今當以之為戒而防之於㣲切不可使之得用吾逸出之人據吾尺寸之地
  契丹之制居有宫衛謂之鄂爾多出有行營謂之巴納分鎮邊圉謂之部族有事則以攻戰為務閒暇則以畋漁為生秋冬則違寒春夏則避暑隨水草以就弋獵大明一統志曰北部種落不一歴代名稱各異夏曰獯鬻周曰獫狁秦漢皆曰匈奴自漢以來匈奴頗盛後稍弱而烏桓興漢末鮮卑滅烏桓盡有其地後魏時蠕蠕獨強與魏為敵蠕蠕滅而突厥起盡有西北地唐滅之五代及宋契丹復盛别部小者曰䝉古曰㤗楚特曰塔塔爾各據分地既而䝉古兼并有之遂入中國傳十四世遁于沙漠傳子阿裕爾實哩逹喇傳托果斯特穆爾為伊蘇岱爾所殺其部屬皆奔散來附洪武二十五年遣將周興往討其罪追至察察爾山大敗之自是不敢近邊者十餘年永樂間有布尼雅錫哩者及其下瑪哈穆特阿嚕台奉貢惟謹因封瑪哈穆特為順寧王阿嚕台為和寧王已而叛服不常遣使諭之不悛車駕屢親征布尼雅錫哩妻率其部屬來朝願居京師宣德中瑪哈穆特殺阿嚕台欲領部落人心不服乃求托克托布哈立為王居沙漠北瑪哈穆特子托歡托歡子額森居沙漠之西北衛喇特地
  臣按秦漢以來建都于關中洛陽汴梁其邊圉皆付之將臣惟我朝都于幽燕葢天子自為守也前此都此者若金若元而我朝則居中國之盡處而北臨邊夷我之所以控而制之者固重而要而彼之所以來而侵者亦速而近所以思其患而預為之防者比漢唐元宜倍加意焉當夫無事之時而為先事之慮毋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毋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可也君臣上下朝夕講究預求所以待彼及我所不可攻之策必須盡善盡美萬全無𡚁彼雖欲來也無可通行之徑彼雖欲攻也無可容足之地彼雖欲變也無可乘起之隙兢兢焉無事之時恒以有事處之業業焉彼雖不來而吾切切焉如其禍患常在旦夕間焉此無他切而近也寧過備而棄之不後時而生悔萬一公卿相將及左右之臣有假鎮静之術以掩其無能之迹為必無事之言以寛主上之憂此皆奸邪小人李期趙髙之流也吕祖謙有言何能為之一言實亡國敗家之本古人所謂一言而䘮邦者也又曰何能為者萬惡之所從生也伏惟聖明留神省察
  大明一統志曰烏梁海本春秋時山戎地秦為遼西郡北境漢為奚酋所據東漢征敗之走匿松漠間後魏之先復居于此號庫莫奚後服屬契丹元為大寜路北境本朝洪武二十二年詔以烏梁海之地置泰寧諾延福餘三衛以處之為東北外藩命其長為指揮使指揮同知各領其部
  臣按三衛有以福餘名者古有扶餘國在𤣥莬北千里或是其遺種不可曉也永樂初棄大寧地與之今其地密邇京師嵗嵗朝貢不絶用為藩屏夫彼雖内附日乆然所以區處之者不可不以其道賜予之者不可不以其節竊聞景泰初三衛為北部所驅竄名其中隨之來貢我所以待之者比其常例加優數倍彼乃憤然謂我畏彊而慢弱遂堅從彼之心噫此乃陳平用草具間楚使之計我偶襲而用之不自覺也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五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四方夷落之情
  漢武帝元朔三年張騫自月氏還具為天子言西域諸國風俗大宛在漢正西可萬里其東北則烏孫東則于窴于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鬲與隔同漢道焉烏孫康居奄蔡大月氏皆行國隨畜牧與匈奴同俗大夏在大宛西南與大宛同俗臣在大夏時見卭竹杖蜀布問安得此曰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與大夏同度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逺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宼天子既聞諸國多竒物而兵弱貴漢財物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徧於四海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今騫因蜀犍為發間使四道竝出求身毒國各行一二千里其北閉氐筰南閉嶲昆明殺略漢使終莫能通騫又言于武帝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昆莫地空蠻夷戀故地又貪漢物誠以此時厚賂烏孫招以東居故地漢遣公主為大夫結昆弟其勢宜聽則是斷匈奴有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自是西域始通於漢凡三十六國
  臣按此自秦漢以來通西域之始
  光武建武二十一年西域十八國俱遣子入侍請都䕶帝不許諸國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歸莎車王賢知都䕶不出擊破鄯善鄯善王安上書願復遣子入侍請都䕶帝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
  班固曰孝武之世圗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廼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絶南羌月支單于失援由是逺遁而幕南無王庭矣然通西域近有龍堆逺則葱嶺身熱頭痛懸度之阨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别區域絶外内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衆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絶道里又逺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咸樂内屬數遣使置質于漢願請都䕶光武逺覽古今因時之宜羈縻不絶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譲白雉太宗之却走馬義兼之矣
  臣按自漢遣張騫通西域後而中國帝王當全盛時往往遣使逺通西域在漢則為大宛烏孫于闐龜兹月氏諸國在唐則為髙昌焉耆龜兹于闐天竺諸國在宋則為天竺髙昌大食于闐龜兹諸國在本朝則為哈密和卓額爾巴拉賽瑪爾堪哈里于闐諸處夫古今所謂西域者其土壤山川不改其舊但其名稱隨世更改不可一一復識别也惟所謂于闐者自漢以來至於今日恒不改其舊稱焉因此一國考史所紀方向里數歩而考之似亦可以得其彷彿者矣然聖人詳於治内而略於治外因其名知其所在隨其俗而處之期為得矣正不必如漢人之遣使臣設都䕶置質子通昏姻求珍貨是皆無益於治亂班因所謂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期言盡之矣惟今所謂哈密齊勤䝉古罕都安定鄂端察遜皆前代中國之邊境所謂敦煌酒泉伊吾之故地洪武永樂中因其土酋内附立以為衛其地處吾近邊薄於北部不可槩以外國視之使為敵用是亦漢人斷匈奴臂不使得以通羌之一策也
  唐書吐蕃夲西羌屬葢百有五十種散處河湟江岷間有發羌唐旄等然未始與中國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鶻提勃悉野健武多智稍并諸羌據其地蕃發聲近故其子孫曰吐蕃而姓勃𡨧野
  宋祁曰唐興四夷有弗率者皆利兵移之蹷其身犁其庭而後已惟吐蕃號雄彊為患最久贊普遂盡盗河湟薄王畿為東境犯京師掠近輔謀夫虓帥圜視共計卒不得要領晚節自亡而唐亦衰焉
  臣按唐書謂吐蕃㪚處河湟江岷間河湟即今陜西西寧河州等處江岷即今陜西岷洮州及四川松茂等處也
  大明一統志西蕃即吐蕃也其先本羌屬㪚處河湟江岷間其酋發羌唐旄等居析支水西後有樊尼者西濟河逾積石居跂布川或邏婆川隋開皇中有論贊索者居䍧牱西唐貞觀中始通中國既而滅吐谷渾盡有其地至唐末衰弱種類分散入内屬者謂之熟户餘謂之生户宋時朝貢不絶其首領唃厮羅始居鄯州後徙青唐神哲高宗朝皆授以官元憲宗始於河州置吐蕃宣慰司都元帥府又於四川徼外置碉門魚通黎雅長河西等處宣撫司世祖時復郡縣其地設官分職以吐蕃僧帕克斯巴為大寳法王帝師領之嗣者數世弟子號司空司徒國公佩金玉印
  本朝洪武六年詔吐蕃各族酋長舉故有官職者至京授職遂置五衙門建官賜印俾因俗為治以攝帝師納木喀巴勒藏布為熾盛佛寳國師元國公納木喀斯逹克巴勒嘉勒燦等為都指揮同知宣慰使元師招討等官自是蕃僧有封灌頂國師及贊善王闡化王正覺大乘法王如來大寳法王者俱賜印章誥命比嵗或間嵗赴京朝貢臣按吐蕃之地北起陜西之河湟迤南歴四川抵雲南西北之境洪武六年立都指揮使司者二烏思藏朶甘也指揮使司者一隴荅衛也七年又置宣慰司者三朶甘及董卜韓胡長河西魚通寜逺也置招討司者六萬户府者四千户所者十有七此皆在外化之境嵗通朝貢而已自有西僧以來此屬不為邊患遇有宼盗朝遣僧諭之尋即解散若夫邊徼之内如陜西之岷州洮州四川之龍州黎州諸處人雜氐羌是皆吐蕃之種落久已内屬悉聽官府約束不復生梗惟所謂松潘者其地險隘饋餫為難生蕃頑獷屢為邊害所以遏絶之者區處未得其宜葢其地瘠而人貧性躁而無常然俗頗尚僧請下羣臣議隨其俗以為治於今屯軍去處依岷州例建一大殺擇蕃僧中之有道行為衆所信服者授以誥印識名俾守其地毎嵗遣人賞賚仍於威州或茂州立一大營退前時將卒於此守禦扼其要害通其互市如此則可以少紓蜀人輸運之苦而息邊境刼掠之患矣以上西羌
  漢武帝元狩元年始通滇國元封二年始置益州郡明帝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率其民五萬户内附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縣唐𤣥宗開元二十六年册南詔為王蠻語謂王曰詔先有六詔莫能相統䝉舎詔最在南至皮邏閤寖彊大乃求合為一朝廷許之徙居太和城宋熈寧九年大理遣使貢方物政和九年封其酋為大理國王元憲宗二年平大理立為三十七郡世祖自西蕃入大理平雲南遣將招降其酋長遂分三十六路四十八甸皆設土官管轄以大理金齒都元帥府總之本朝洪武十七年立為麓川車里二宣慰使司此外又有孟養木邦緬甸老檛八百大甸宣慰司其與麓川車里皆是百夷之種類也
  蘓轍曰蠻夷之人擾邊求利其中非有大志者其類皆可以謀來也愚嘗觀於西南徼外蠻夷而求所以為變之始而至於攻城郭殺人民縱横放肆而不可捄者其積之莫不有漸也夫蠻夷之民寧絶而不與通今邊徼之上和其貨財而納之於市使邊民凌侮欺謾而奪其利長吏又以為擾民而不之禁窮恚無聊莫可告訴故其勢必至於觧仇結盟攻剽蹂踐殘之於鋒鏑之間而使其志得伸也嗟夫為吏如此亦見其不知本矣通關市戢吏民待之如中國之民尚誰所激怒而為此哉自金齒過蒲縹將至怒江有屋牀山乃雲南百夷界限也髙山夾箐地險路狹馬不可並行過是山三里許即怒江渡此江即百夷地也沿河下數十里上髙黎共山即今之通衢也髙黎共山路亦頗險上二十里下一陡澗復上三十里至山巔夷人立柵為砦過砦復下四十里許平地乃麓川江上流過此則無險隘之地矣一路從怒江西上二十程至騰衝府七日許到麓川一路從雲南白崖過景束從木通甸至彎甸渡河入茫施約十日程到麓川自怒江上流䝉來渡至景東沿河小渡十數處皆可入境也
  臣按雲南地漢時已入中國謂為西南夷唐末為南詔所據後為䝉叚二氏所有自為一國宋竟不能有之元世祖始平大理以其地内屬本朝立為藩府命黔國公世守之今其雲南楚雄臨安大理等府設置如内地而更以元江永昌之外麓川車里等處為西南夷亦猶漢時自成都而視滇池也國初止立麓川車里二宣慰司者凡七焉七者皆百夷之地而惟麓川㝡大且要正統中以思任發梗化降為隴川宣撫司大抵雲南之地其南以元江為關以車里為蔽而逹于八百其西以永昌為關以麓川為蔽而逹于木邦西南通緬甸底于南海東南統寧逺而接乎安南西北盡麗江而通乎吐蕃所以制馭之者與南蠻北狄不同葢彼去中國逺甚其有叛亂不過梗化虧欠嵗貢而已不足為中國輕重也為今之計宜擇一要害地或景東或騰衝命將一員統軍於此守備嚴禁中國客啇不許擅入其地則彼不知中國虚實而不為人所扇惑引誘設為互市有所交易許其移文通譯齎載以來使彼知中國之貨難得則不敢輕自棄絶矣以上西南夷
  唐書髙麗東跨海距新羅南跨海距百濟西北接營州大明一統志朝鮮國周為箕子所封之國秦屬遼東外徼漢初燕人衛滿據其地武帝定朝鮮為真蕃臨屯樂浪𤣥莬四郡昭帝并為樂浪𤣥莬二郡漢末為公孫度所據傳至孫淵魏滅之晉永嘉末始為髙麗髙麗本扶餘别種其王髙璉居平壤城即樂浪郡地唐征髙麗㧞平壤置安東都䕶府其國東徙在鴨緑水東南千餘里五代唐時王建伐髙氏闢地益廣并古新羅百濟而為一遷都松岳以平壤為西京其後子孫遣使朝貢於宋亦朝貢遼金歴四百餘年未始易姓元至元中西京内屬置東寧路總管府畫慈悲嶺為界本朝洪武二年王顓表賀太祖即位賜以金印誥命封髙麗國王二十五年其門下侍郎李成桂主國事更名旦徙居漢城遣使請改國號詔更國號曰朝鮮其國分八道分統府州郡縣
  臣按髙麗自晋代建國至是八百餘年始易三姓在唐以前所謂髙麗者止是一國五代以後乃併三韓百濟而一之在勝國時猶有躭羅今躭羅亦為所有其土壤比隋唐往征之時已數倍矣然其國頗尚禮誼安分守自入國朝以來恭順朝廷四時朝貢不廢禮節葢得小國事大之禮孟子曰畏天者保其國朝鮮有之雖然先儒有言君臣之道各欲自盡而已彼既盡夫畏天之誠則吾所以待之者可不樂天以自居哉仰惟大明麗天而萬方之逺無所不燭彼夫星羅棊布之國寸地尺天莫不在吾照臨之下而此國者依吾暘谷之隅庇吾扶桑之隂而其所得之光輝獨先于他國者非有所私近故也昔者唐太宗以英武之君親駕於樂浪𤣥莬之境而卒不得志而我朝開明堂而坐受其朝嵗時節序而使幣往來曽無虚月是故德化感召之使然而亦壤域接近之故也
  日本在東海之中古稱倭奴國或云惡其舊名故改名曰日本以其近日所出也
  吳萊曰海東之地為國無慮百數北起拘耶韓南至耶馬臺而止旁又有夷洲紵嶼人莫非倭種度皆與會稽臨海相望大者户數萬小者僅一二百里無城郭以自固無米粟以為資徒居山林捕海錯以為活漢魏之際已通中國其人弱而易制慕容廆曽掠其男女數千捕魚以給軍食其後種類繁殖稍知用兵唐攻百濟百濟借其兵敗於白江口乃逡廵斂甲而退今之倭奴非昔日倭奴也
  臣按皇明祖訓所列諸夷國名凡十有五而日本與焉而于其下註曰日本國雖朝貢時通奸臣謀為不軌故絶之葢以此國其人雖粗知文字而心實狡詐海外諸蕃如占城真臘閔婆之類皆未嘗為邊境患惟此一國居海之中在勝國時許其互市自四明航海而來艨艟數十戈矛劍㦸莫不畢具出其重貨貿易即不滿所欲燔焫城郭鈔掠居民海道兵卒無以應之往往為海邊州郡害聖祖灼知其故故痛絶之當開國之初四夷賔服惟兹倭奴時或犯我海道故於山東淮浙閩廣縁海去處設為衛所居多大抵為倭故也宣徳以前彼猶出没海濵以為民害正統以後葢罕有至者矣向時因風𠉀遣舟師由海道以備之近乃于縁海都司委都指揮一員統其屬衛摘撥官軍專以備倭為名操習戰船以為防備是以數十年來彼知吾有備不復犯邊時或數年一來朝貢朝廷亦以其恭順之故而禮遇之噫前日之絶而今日之客非自相戾也前日之詐今日之誠也聖人何容心於其間哉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六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馭外蕃
  刼誘窮黷之失
  易師六五田有禽利執言語辭无咎
  程頥曰師之興必以蠻夷猾夏冦賊姦宄為生民之害不可懐來然後奉辭以誅之若禽獸入于田中侵害稼穡於義宜獵取則獵取之如此而動乃得无咎若輕動以毒天下其咎大矣執言奉辭也明其罪而討之也若秦皇漢武皆窮山林以索禽獸者也非田有禽也
  朱熹曰六五用師之主柔順而中不為兵端者也敵加於己不得已而應之故為田有禽之象而其占利以摶執而无咎也
  臣按田有禽利執則禽之不在田者不利執可知也盗賊興於民間戎狄侵於境内此田有禽也若夫未嘗侵吾地而害吾民亦猶禽獸飛翔奔走於山林之中固其所也顧乃恣吾之貪欲恃吾之勢力以獮取之豈所利哉易曰田有禽利執言无咎則禽之不在田非唯不利執執之必有咎可知矣此非獨人事葢天道也
  復上六迷復㓙有灾眚用行師終有大敗以其國君㓙至于十年不克征象曰迷復之㓙反君道也
  程頥曰以隂柔居復之終終迷不復者也迷而不復其㓙可知災天災自外來眚已過由自作既迷不復善在己則動皆過失災過亦自外而至葢所招也迷道不復无施而可用以行師則終有大敗以之為國則君之㓙也十年者嵗之終至於十年不克征為終不能行既迷於道何時而可也以其國君㓙謂其反君道也人君居上而治衆當從天下之善乃迷於復反君之道也
  張栻曰易之爻辭鮮有如是之詳其㐫鮮有如是之極者而獨於復之上六言之葢自古亡家覆國反道敗德无所不在其源起於一念之微不能制遏之爾夫以隂柔之才去本之逺所謂人欲肆而天理滅者故有大敗終㓙之戒也
  臣按迷而能復則其迷也不終於迷而有遷善之機改過之勇而其蔽也不終於蔽矣若夫昏迷而不復必有天災必有人禍也凡事無不㓙而於行師尤甚故一敗至於塗地則禍延于國災及於民雖至於十年之久天道雖變而國勢猶不能振也智伯好戰而家以之亡隋煬伐遼而國以之覆其源之起葢智瑶好勝而楊廣貪功故也念之迷而不知復反君道之常逆天地之德使其一敗之後迷而能復如漢武帝末年有輪臺之悔其終亦不至於亡矣
  春秋昭公十有三年晉伐鮮虞
  故安國曰人之所以為人中國之所以為中國信義而已矣自春秋未世至于六國之秦變詐竝興傾危成俗河決魚爛不可壅而収之皆失信棄義之明騐也
  左傳隠公四年衆仲曰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於是不務令徳而欲以亂成必不免矣
  臣按弗戢自焚之言用兵者所宜深戒
  老子曰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㐫年
  林希逸曰好戰求勝非國之福
  臣按老氏好還之戒即曾子所謂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
  魏文侯問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曰數戰數勝文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也其所以亡何也李克曰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以驕主御疲民此其所以亡也是故好戰窮兵未有不亡者也
  臣按戰而數勝用兵者莫强也然而往往至於亡如符堅楊廣者主驕民疲之故也李克之言厥有㫖哉
  漢文帝時將軍陳武等議曰南越朝鮮自全秦時内屬為臣子後且擁兵阻阨選蠕謂動也觀望髙祖時天下新定未可復興兵今陛下仁惠撫百姓恩澤加海内宜及士民樂用征討逆黨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會吕氏之亂功臣宗室共不羞恥誤居正位常戰戰慄慄恐事之不終且兵㓙器雖克所願動亦耗病謂百姓逺方何又先帝知勞民不可煩故不以為意朕豈自謂能今匈奴内侵軍吏無功邉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為動心傷痛無日忘之今未能銷距願且堅邉設𠉀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
  臣按文帝此言見於史記律書帝因陳武等請用兵而答之如此且謂其素無心於居位戰戰慄慄恐事之不終兵㐫器雖能如所願動亦耗病今匈奴内侵其心傷痛無日忘之但今未可如意願且堅邉設𠉀結和通使以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文帝此言所謂仁人之言也故帝世百姓無内外之繇得息肩於田畝天下殷富粟至十餘錢鳴鷄吠狗烟火萬里可謂和樂司馬氏載是語於律書之首以見帝天性粹美尚徳化而不務兵戎有制禮作樂之具也
  武帝元朔二年匈奴入㓂遣衛青擊之取河南地立朔方郡五年遣青率六將軍擊匈奴還以青為大將軍明年又率六將軍擊之元狩二年以霍去病為驃騎將軍擊匈奴敗之過焉耆至祁連山而還四年遣衛青霍去病擊匈奴元封元年帝出長城登單于臺勒兵而還三年遣趙破奴擊樓蘭大初元年遣李廣利擊匈奴胡寅曰武帝意廣欲多窮兵黷武以一馬之故戰師萬里民力殫盡海内嗟怨盗賊羣起富庶之俗至於蕭然釁自䜛人其後大禍延子孫接刄闕下流血盈溝其應慘矣向使遵文景儉約之規明春秋首惡之義自家刑國措世安寧豈有蕭墻之震驚望思之痛悔哉
  臣按漢武戾太子據以元朔元年生明年即命衛青擊匈奴自是窮兵黷武出塞窮追雖能制勝快意於一時然中國之人民死鋒鏑膏野草亦多矣鳴呼天徳好生而立君以養民四夷入吾境賊吾民不得已驅而出之使吾民不罹其害可也彼不犯吾邉乃無故興兵出塞求而擊之其曲直有在矣武帝好武功武功非殺人不能成帝所以立武功者意欲絶邉患以為子孫計爾殊不知武功既立殺人必多殺人者天必報之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孫觀武帝卒有太子據之禍可鑒也矣
  元光二年鴈門馬邑豪聶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邉可誘以利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上召問公卿恢曰臣聞前代之時北有強胡之敵内連中國之兵然匈奴不輕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為一然匈奴侵盗不已者無它以不恐之故耳臣竊以為擊之便韓安國曰臣聞高皇帝常圍於平城七日不食及解圍反位而無忿怒之心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公故結和親至今為五世利臣竊以為勿擊便恢曰不然高帝所以不報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邊境數驚士卒傷死中國槥車相望此仁人之所隱也故曰擊之便安國曰不然臣聞人君謀事必就祖發政占古語重作事也用兵者以飽待飢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故接兵覆衆伐國墮城常坐而役敵國此聖人之兵也今將卷甲輕舉深入長驅難以為功從行則迫脅衡行則中絶疾則糧乏徐則後利不至千里人馬乏食兵法曰遺人獲也臣故曰勿擊便恢曰不然臣今言擊之者固非發而深入也將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邉吾選梟騎隂伏而處以為之備審遮險阻以為其戒吾勢已定或營其左或營其右或當其前或絶其後單于可禽百全必取上從恢議以韓安國李廣王恢為將軍將車騎材官三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隂使聶壹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以城降財物可盡得於是單于穿塞將十萬騎入武州塞未至百餘里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怪之乃攻亭得鴈門尉史知漢兵所居單于大驚曰吾固疑之乃引兵還漢兵追至塞弗及乃皆罷兵王恢主别從代出擊胡輜重亦不敢出上怒下恢廷尉當恢逗撓當斬恢行千金丞相蚡蚡言於太后曰王恢首為馬邑事今不成而誅恢是為匈奴報讐也大后以告上上曰首為馬邑事者恢故發天下兵數十萬從其言為此且縱單于不可得恢所部擊單于輜重猶頗可得以𢠢士大夫心今不誅恢無以謝天下於是恢聞乃自殺自是匈奴絶和親攻當路塞
  胡寅曰武帝雄畧不世出用兵尤其所喜然事未更練而昩於節要豈有匿形致敵覆十餘萬人而不露者乎其不為人所敗也幸矣覆者用兵之竒道也善覆者靡不勝遇覆者靡不敗
  臣按中國之所以取勝於外國者不獨以威也葢亦有道焉耳彼來犯我我不得已而禦之使彼不得侵我境土害我人民刼我畜産是則帝王之道也今乃設法以誘之誘之為言豈帝王之所務哉誘之以義固非待人之誠况誘之以利乎誘之以利又從而害之市井小人茍有知識者不為也况帝王乎韓安國所言多可取者若帝王以天下為度不以己私傷天下之公若人君謀事必就祖發政占古語重作事也若用兵者以飽待飢正治以待其亂定舎以待其勞此聖人之兵也漢去古未逺其言必有所自云
  宣帝時欲因匈奴衰弱出兵擊之使不得復擾西域魏相上書諫曰今邊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萊之實常恐不能自存難以動兵軍旅之後心有㐫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氣傷隂陽之和也出兵雖勝猶有後憂恐災害之變因此以生今郡國守相多不實選風俗尤薄水旱不時按今年子弟殺父兄妻殺夫者几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為此非小變也今左右不憂此乃欲發兵報纎介之忿於逺夷殆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胡寅曰魏相之疏止無名之兵弭連兵之禍恐傷隂陽之和以生蕭牆之憂真經國之逺猷宰相之能事也其尤可服者不隱風俗薄惡子弟殺父兄妻殺夫之變直以告君此則賢者或以為難也人之常情喜聞美事而惡聞災禍風俗薄惡而相不自欺其賢矣哉
  臣按魏相此疏首列義應忿貪驕五兵之名於前而繼之以此且謂不知此名何名殆所謂忿與驕者乎人君觀此其毋急于求勝于人而必先于求勝于己乎求勝于人雖勝猶有後憂求勝于己雖無一時之快亦無異日之憂也
  靈帝建寧二年詔遣謁者說降漢陽㪚羌段熲以羌雖暫降當復為盗賊不如乘虛放兵勢必殄滅乃分遣兵進擊追至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師以下萬九千級分置安定漢陽隴西三郡東羌悉平熲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餘級費用四十四億
  司焉光曰書稱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夫蠻夷戎狄就利避害樂生惡死亦與人同御之得其道則附順服從夫其道則離畔侵擾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則討之服則懷之若乃視之如草木蟲蟻不分臧否不辨去來悉艾殺之豈作民父母之意哉且羌之所以叛者為郡縣所侵寃故也叛而不即誅者將帥非其人故也茍使良將驅而出之塞外擇良吏而牧之則疆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臣也豈得專以多殺為快哉
  臣按元后作民父母所謂民者豈止中國之民哉凡天地所覆載具形體有知識者皆吾赤子也聖人一視以同仁兼愛夫内外逺近之民惟恐一人之或失其所茍限區域而為之愛惡於遐外之民必欲勦戮滅絶之豈父母之心哉
  建寧六年護烏桓校尉夏育上言鮮卑㓂邉請發兵出塞擊之先是䕶羌校尉田晏坐事論刑欲立功自效請中官王甫求得為將乃拜晏為破鮮卑中郎將大臣多不同者乃召百官議蔡邕議曰自匈奴遁逃鮮卑強盛據其故地才力勁健加以關塞不嚴禁網多漏精金良鐡皆為賊有漢人逋逃為之謀主利馬疾過於匈奴今育晏虛計二載自許有成若禍結兵連豈得中休當復徴發轉運無已是為耗竭諸夏并力蠻夷夫邉陲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國之困胸背之瘭疽方今郡縣盗賊尚不能禁况此醜虜而可伏乎天設山河以别内外茍無蹙國内侮之患則可矣豈與蟲嵦之虜校往來之數哉今乃欲以齊民易醜虜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猶已危矣况得失不可量邪帝不從遣育出高桞晏出雲中大敗䘮其節傳輜重各將數十騎犇還死者什七八隋煬帝大業六年帝幸突厥啓民可汗帳髙麗使者在啓民所啓民不敢隠與之見帝裴矩説帝曰髙麗漢晉皆為郡縣今乃不臣先帝欲征之久矣今其使者親見啓民舉國從化可因其恐懼脅使入朝帝從之敕牛𢎞宣㫖令使者還語高麗王入朝至是不至乃謀討之課天下富人買馬匹至十萬錢簡閲器仗或有濫惡使者立斬敕幽州總管往東萊海口造船官吏督役晝夜立水中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又敕河南淮南江南造戎車五萬乘發河南北民夫以供軍需舳艫千里徃來常數十萬人晝夜不絶天下騷動士卒死亡過半畊稼失時穀價踴貴斗米直數百錢重以官吏侵漁百姓窮困於是相聚為盗至是所在蜂起不可勝數攻陷城邑楊𤣥感等乘之而起隋遂以亡
  胡寅曰煬帝前此下林邑克契丹太破吐谷渾朝赤土服伊吾致高昌降突厥來處羅無不如志此賢主所未必得者而煬帝能之所謂天助不善非祐之也厚其毒而將降之罰耳若使軍師説客於彼七國有摧敗齟齬則遼東之行未必至若是勇也以苻堅善於治國兵威之敵施之江南遂至亡滅又况煬帝乎故天以武功張於前以禍亂蹙於後然後逆賊之獄成而大罰加矣網恢恢而不失可不畏哉
  葉適曰髙麗本微賤不足論然隋唐之所以興亡節目關係却在此自秦漢以來中國所甚患者不過匈奴始皇時天下新統一秘記言滅秦者胡也於是空國以事胡又為奢侈竒刻以揺動之陳勝吳廣因以為亂漢武帝亦縁累世為匈奴所侵欲乘其富強併力除治天下困弊幾至大亂若高麗則東海一隅之小夷本未嘗為中國之難隋文帝新合天下為一其時突厥已自稽首承順煬帝廵逰親至突厥帳偶因高麗之使在啓民所縁裴矩一言遂成此禍裴矩見天下大勢已合亦欲高麗效朝貢以見其得意而不知大亂之端乃發於此自此天下騷動煬帝親屈萬乘至其國都大合天下兵力以較一城之勝負推理論之無有不敗雖以黄帝之兵無能為也既不能克遂至再伐而天下已亂葢陳勝吳廣所以亂秦者在匈奴而楊𤣥感所以亂隋者在高麗
  臣按胡葉二人之論胡氏責其君葉氏責其臣其言皆切要後人主欲興兵旅宜以煬帝為戒其臣有所建説者宜以裴矩為戒
  唐貞觀十七年新羅遣使言百濟與高麗連兵謀絶新羅入朝之路乞兵救援上遣使齎璽書諭之葢蘓文不奉詔使還上曰葢蘇文弑君不可以不討褚遂良曰今中原清晏四夷讋伏陛下之威望大矣乃欲渡海逺征小夷萬一蹉跌傷威損望更興忿兵則安危難測也李世勣曰間者薛延陀入㓂陛下欲發兵窮追用魏徵之言遂失機㑹不然薛延陀無遺類矣上曰然此誠徵之誤朕尋悔之而不欲言恐塞嘉言之路耳遂欲自征高麗遂良復諌曰天下譬猶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肢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麗罪大誠當致討但命一二猛將將四五萬衆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㓜穉諸王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踰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逺舉皆臣之所甚憂也羣臣亦多諫者上皆不聴范祖禹曰高麗臣屬於唐而其主為賊臣所弑為大國者不可不討然何至於自征之乎太宗若從遂良之言雖伐而不克未大失也
  太宗征高麗房𤣥齡疾篤謂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無事惟東征未已羣臣莫敢諫吾知而不言死有餘責乃上表曰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威名功徳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決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素膳止樂者重人命也今驅無罪之士卒委之鋒刄之下使之肝腦塗地獨不愍乎向使高麗違失臣節誅之可也侵擾百姓滅之可也它日能為中國患除之可也今無此三條而坐煩中國内為前代雪恥外為新羅報讐豈非所存者小所損者大乎願陛下許高麗自新焚凌波之船罷應募之衆自然華夷慶賴逺肅邇安
  臣按𤣥齡從太宗起兵間熟知兵戈之害且知道理識事體故其臨終之言懇欵精切如此所引決囚事以明人命至重可謂納約自牖矣
  𤣥宗天寳六載帝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險固吐蕃舉國守之非殺數萬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厲兵秣馬俟其有釁然後取之帝意不快將軍董延光請行帝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詔而不盡如所欲李光弼曰大夫以多殺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雖廹於制書實奪其謀也何以知之今以數萬衆授之而不立重賞士卒安肯為之盡力乎然此天子之意也彼無功必歸罪於大夫大夫何愛數萬叚帛不以杜其䜛口乎忠嗣曰今以數萬之衆争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敵不得亦無害於國故忠嗣不欲為之忠嗣今受責天子不過以一將軍歸宿衛其次不過黔中上佐忠嗣豈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乎臣按帝王舉事以義理為主使其地本吾物也在吾有可取之義因其釁而取之可也茍非吾之故物而義有所不當取彼雖有釁吾亦不可幸災樂禍出其不意而掩有之况彼本無釁哉
  天寳十三載劍南李宓擊南詔閤羅鳯誘之深入至太和城閉壁不戰宓粮盡士卒瘴疫饑死什七八乃引還蠻追擊之全軍皆没楊國忠隠其敗更以㨗聞益發中國兵討之前後死者幾二十萬人無敢言者
  范祖禹曰壅蔽之為害深矣明皇信一楊國忠䘮師二十萬而不知其不亡豈不幸哉國忠欺蔽如此而舉朝亦無一人敢以實告其君者蓋在位皆小人也當是時明皇享國四十餘年自以為萬世之安而不知禍亂將發於朝暮由置相非其人也可不戒哉胡寅曰楊國忠鮮于仲通開南詔之隙喪師幾二十萬高仙芝擊大食喪師三萬安禄山討奚契丹喪師六萬前此楊忠最討反蠻所殺又十一萬夫為天養人者天子之職也將師殺之如此而明皇不知失職乆矣其能免乎
  臣按伊尹有言一夫不獲時予之辜則是大臣受天子之託而為之養民有一人之不得其所乃其罪也天子享萬民之奉而為之主假有一人死于非命固失其所以受天命為天養民之意而有負於斯民所以奉我者矣况數十萬人之命乎人君宜體天心恒自念曰一夫之生失其所固相君者之罪一人之死非其命豈非君民者之罪乎用是兢兢業業深思逺念非為民而不輕用人之命如此可以永保天命而仁聲洋溢於天下慶澤流衍於萬世矣
  徳宗時吐蕃尚結贊屢遣使求和上未之許乃卑辭厚禮求和於馬燧燧信其言為之請於朝李晟曰戎狄無信不如擊之張延賞與晟有隙數言和親便上亦素恨回紇欲與吐蕃擊之遂與燧延賞計延賞又言晟不宜乆典兵上乃謂晟曰朕以百姓之故與吐蕃和親决矣大臣既與吐蕃有怨宜留輔朕加晟太尉罷鎮時遣崔幹使吐蕃約和尚結贊請以渾瑊主盟盟于平涼瑊發長安晟深戒之以盟所為備不可不嚴延賞言於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嚴備我有疑彼之形則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詔瑊切戒以推誠待虜勿為猜疑瑊奏吐蕃決以辛未盟延賞集百官稱詔示之曰李太尉謂和好必不成今盟日定矣晟聞之泣曰吾生長西陲備諳虜情所以論奏但恥朝廷為犬戎所侮耳上始命駱元光屯潘原韓遊環屯洛口以為瑊援元光謂瑊曰潘原距盟且七十里公有急何從知之請與公俱瑊以詔㫖固止之元光不從與瑊連營相次距盟三十餘里元光濠柵深固瑊濠柵皆可踰也元光伏兵於營西遊環亦遣五百騎伏于其側曰若有變則汝曹西趨柏泉以分其勢將盟尚結贊又請各遣遊騎數十更相覘索瑊許之吐蕃伏精騎數萬於壇西遊騎貫穿唐軍入無禁唐騎入虜軍悉為所擒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禮服虜伐皷三聲大譟而至瑊自幕後出偶得他馬乘之伏鬣入其銜馳十里銜方及馬口虜縱兵追擊唐將卒死者數百人副使崔漢衡被擒瑊至其營元光發伏成陳以待之虜騎乃還是日上視朝謂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柳渾曰戎狄豺狼也非盟誓可結今日之事臣竊憂之李晟曰誠如渾言上變色曰柳渾書生不知邉計大臣亦為此言邪皆頓首謝是夕韓遊環表言虜刼盟者兵臨近鎮上大驚謂渾曰卿書生乃能料敵如此其審耶上欲出幸大臣諫而止初吐蕃尚結贊惡李晟馬燧渾瑊曰去三人則唐可圖也於是離間李晟因馬遂以求和欲執渾瑊以賣燧使并獲罪因縱兵直犯長安會失渾瑊而止
  范祖禹曰人君於其所不當疑而疑之則於其所不可信而信之矣此必然之理也李晟之功社稷是頼徳宗猜忌使憂懼不保朝夕至於纔邪之詭計戎狄之甘言則推誠而信之不疑由其心術顛倒見善不明故也延賞以私憾敗國殄民刑孰大焉徳宗曽不致詰使之得保首領死牖下幸矣
  臣按自春秋以後世之盟者鮮矣徳宗乃聼小人之言而與吐蕃盟雖以百戰功臣如李晟者屢言之而不見聽卒墮外夷之計而為所笑幸而不盡如其計使其計果行則李晟既已為所離間矣而又失渾瑊馬燧而徳宗豈不至於又出幸耶鳴呼柳渾之言藥石也後世謀國者所當深念而以為戒
  陸䞇言於徳宗曰懐生畏死蠢動之大情慮危求安品物之恒性有天下而子百姓者以天下之欲為欲以百姓之心為心固當遂其所懷去其所畏給其所求使家家自寧人人自遂家茍寧矣國亦同焉人茍遂矣君亦同焉是則好生以及物者乃自生之方施安以及物者乃自安之術擠彼于死地而求此之乆生也從古及今未之有焉措彼于危地而求此之乆安也從古及今亦未之有焉是以昔之聖王知生者人之所樂而已亦樂之故與人同其生而上下之樂兼得矣知安者人之所利而已亦利之故與人同其安則公私之利兩全矣其有反易常理昏迷不恭則當外察其倔彊之由内省於撫馭之失修近以來遠檢身而率人故書曰惟干戈省厥躬又曰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苖格孔子曰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此其證也如或昧於懐柔務在攻取不徴敎化之未至不疵誠感之未孚惟峻威是臨惟忿心是肆視人如禽獸而暴之原野輕人如草芥而𠞰之銛鋒叛者不賔則命致討討者不克則將議刑是使負釁者懼必死之誅奉辭者慮無功之責編甿以困於杼軸而思變士卒以憚於死䘮而念歸萬情相攻亂豈有定一夫不率闔境罹殃一境不寧普天致擾兵拏禍結變起百端孔子曰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内矣蓋必然之常理至當之格言足以為明鑑元龜貫百王而不易者也臣按贄言好生以及物者乃自生之方施安以及物者乃自安之術擠彼於死地而求此之乆生措彼於危地而求此之乆安從古及今未之有焉此即大學絜矩之道孔子所謂怒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也人君恒書此數言於坐右非為生人安衆必不肯勞民殺人而為窮兵黷武之舉矣
  宋司馬光上英宗曰聖王謀事於始而慮終於微是以用力不勞而収功甚大竊見國家所以禦四夷之道似未盡其宜當其安靖附順之時則好與之計較未節爭競細故及其桀傲暴横之後則又從而姑息不能深討近者西戎之禍生於高宣北狄之釁起於趙滋而朝廷至今終未有悟猶以二人所為為是而以循理守分者為非是以邉鄙武功皆銳意而生事或以開展荒棄之地十數里為功勞或以殺畧老弱之敵三五人為勇敢朝廷稱其才能驟加擢用既而彼心忿恨遂求報復屠翦熟户鈔刼邊民所䘮失者動以千計而朝廷但知驚駭增兵聚糧其致㓂之人既不追究而守邉之臣亦無譴責如此而望疆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無虞是猶添薪扇火而求湯之不沸也
  臣按聖王之治天下一視同仁彼處其域中而我興師出境出其不意無備而襲之欺其衰弱敗亡而殺之則曲在我矣臣請今後邊將有不禀朝命而擅出境襲殺者雖功如陳湯亦必在所追究若因而生事起釁者痛加誅責其一時𫎇昩致有封爵雖經數世猶在所不宥如此則好功名希爵賞之徒知所懼而朝廷享安靖之福矣
  司馬光上神宗曰羽翼未成不可以高飛近者未說不可以來逺自堯舜禹湯文武之王下至齊桓晋文之霸未有不先治其内而能治於外者也今朝廷之政未盡修封域之中未盡治内郡無一年之蓄左帑無累月之財民間貧困十室九空小有水患即化為流殍承平日乆戎事不講將師乏人士卒驕隋上下姑息有同兒戲敎閲稍頻則愠懟怨戾賜予不時則揚言不遜被甲行數十里則喘汗不進遇鄉邑小盜則望塵奔潰此乃衆人所共知非臣敢為欺罔兵法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知彼不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陛下視今天下如此而欲謀境外之事起兵革之端挑陸梁之虜冀難立之功此臣所為寒心者也為今日之計莫如収㧞賢俊隨才受任以舉百職有功必賞有罪必罸以修庶政謹擇監司澄清守令以安百姓屏絶浮費沙汰冗食以實倉庫詢訪智畧察驗武勇以選將師申明階級剪戮桀㸃以立軍法料簡驍銳罷去羸老以練士卒修整犀利變更苦窳以精器械俟百職既舉庻政既修百姓既安倉庫既實將師既選軍法既立士卒既練器械既精然後惟陛下之所欲為復靈夏取瓜沙平幽冀収燕朔無不可也今八者未有其一而欲納邉吏之狂謀信黠虜之詭辭臣恐不得其降者數百而虜騎大至覆軍殺將邉城晝閉朝廷乃為之宵衣旰食焦心勞思興兵運財以捄其急使天下愁困如康定慶厯之時已而卒無可奈何然後忍耻以招之卑辭以諭之尊其名以悅之增其賂以來之其為損也不亦多乎斯乃國之大事安危所係非特邊境之憂而已願陛下深留聖思勿為後悔乃天下之福也彼進謀者皆非實為國家斬將搴旗拓土開境建衛霍甘陳之功也但以利口長舌虛辭大言一時誑惑聖聰欲盜陛下之官職耳他日國家有患不預其憂是豈可哉凡邊境有事則將師遷官士卒受賞無事則上下寂寂無因徼倖此乃人臣之利非國之利陛下不可不察也
  臣按司馬光所言皆國家大計安危所係非特邊境事也所謂進謀者非實為國家斬將搴旗拓土開境建衛霍甘陳之功但以利口長舌虛辭大言誑惑聖聰欲盜陛下之官職他曰國家有患不預其憂若此等之事非但古有之明主不可不之察也
  蘓軾代滕甫草奏上神宗曰為人臣計與為人主計不同人臣非斥壤地效首虜無以為功為陛下計唯天下安社稷固耳陛下聖神冠古動容舉意皆是功徳但能拱㤗山之安與天地等壽則竹帛不可勝計而堯舜禹湯不是過也議者不知出此爭欲急於功名履危犯難以勞聖慮臣竊不取
  蘓轍言于哲宗曰善為國者貴義而不尚功貴信而不求利非不欲功利也以為棄義與信雖一快於目前而嵗月之後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昔晋文公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者曰原將降矣軍吏曰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寳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民所亡滋多退而原降晋荀吳圍皷皷人或請以城叛吳弗許左右曰師徒不勤而可以獲城何故弗為吳曰吾聞諸叔向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使皷人殺叛人而繕守備三月皷人請䧏使其民見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軍吏曰獲城而弗取勤民而頓兵何以事君吳曰吾以事君也獲一邑而敎民怠將焉用邑皷人告食竭力盡而後取之克皷而反不戮一人以世俗言之此二人者可謂疎於事情而怠於功利矣然要其終文公以霸天下荀吳以彊晋國知信義之效見於乆逺如此臣按蘇軾謂人臣計與人主計不同人臣非斥壤地效首虜無以為功人主計唯天下安社稷固耳軾之弟轍又謂善為國者貴義而不尚功貴信而不求利非不欲功利也棄義與信雖一快於目前而嵗月之後其害有不可勝言者矣此皆有稽之言有國者所當體察而鑒戒者也
  元豐五年廣南西路轉運使馬黙言安化州民作過上曰黙意欲用兵耳兵大事極須謹重向者郭逵征安南與昨來西師兵夫死傷皆不下二十萬有司失入一死罪其責不輕今無罪置數十萬人於死地朝廷不得不任其咎天下大事蓋常起于至細
  楊時曰邉事之興多出於饕功幸利之人黷武玩㓂不以朝廷大計為念視生靈荼毒若非已事恬不以為戚夫蠻獠猖獗自古然也緩之則豺噬狶勇干紀不受命急之則鳥驚魚㪚依險以自匿蓋其常態也不務撫馴之使恩威兩行乃欲幸其有事草薙而獸獮之以求有功一有失律則敗衂不支上貽朝廷憂此邉吏之大弊也
  臣按神宗謂天下大事常起于至細凡事無不然而兵戎之事尤為甚焉楊時之言切中邉吏之病尤宜深察昔人有言有邉事邉臣之福無邉事朝廷之福至哉論乎其視時之言尤為簡要
  徽宗時蔡京開邉知桂州王祖道欲乘時徼富貴誘王江酉楊晟免等使納土夸大其辭言向慕者百三十峝五千九百家十餘萬口其傍通江洞之衆尚未論也王江在諸江合流之地山川形勢據諸峝要會愊員二千里宜開建城邑控制百蠻詔以為懐逺軍祖道在桂州四年厚以官爵金帛挑諸夷建城邑調兵鎮戍輦輸内地錢布鹽粟無復齊限地瘴癘戍者歳亡什五六實無尺地一民益於縣官蔡京既自以為功至謂混中原風氣之殊當天下輿圗之半祖道用是超取顯美
  臣按史臣謂諸蠻溪峝茅瘴非人域鴆虺與居况無敢闖吾圉蔡京乃使王祖道張莊之徒鑿空為功舉中國重貲棄諸不毛而文餙奸慝鋪張表賀徽宗亦偃然受其欺好大黷武之心一侈而燕朔之謀作矣詩曰池之竭矣不云自頻泉之竭矣不云自中徽宗之耗内貪外馴召禍敗迹所從來此其本也嗚呼可不戒哉
  宣和三年欲復燕雲蔡京童貫主之鄭居中力言不可謂京曰公為大臣國之元老不能守兩國盟約輒造事幾誠非廟算使百萬生靈肝腦塗地公實為之時睦㓂方臘也初平帝亦悔於用兵王黼獨言曰兼弱攻昩武之善經也今而不取燕雲女直即彊中原故地將不復為我有帝遂决意治兵黼於三省置經撫房專治邉事不關樞密括天下丁夫計口出算得錢二千二百萬緍以充用黼專領其事乃以童貫為宣撫使蔡攸副之勒兵十五萬廵北邉以應金時有朝散郎宋昭上書極言遼不可攻金不可鄰金必敗盟為中國患乞誅王黼童貫趙良嗣等且曰兩國之誓言敗盟者禍及九族陛下以孝理天下其忍忘列聖之靈乎陛下以仁覆天下其忍置河朔之民於塗炭之中而使其肝腦塗地乎除昭名編管海州先是燕雲之議起廣安軍草澤安堯臣上書曰臣觀自古國家之敗未嘗不因宦者專政此曹手執帝爵口銜天憲則臣下之死生禍福在焉劉蕡謂自古宦者預軍政未有不敗國䘮師者請以誤國之大者借童貫而論之貫起卑微陛下付以兵柄汲引羣小易置將吏以植私黨自兵權歸貫紛更殆盡賞罰不明兵氣委靡中外之人咸謂貫深結蔡京同納燕人李良嗣以為謀主共唱北伐之議經營之乆國乃困乏乃始方田以增常稅均糴以充軍儲茶鹽之法朝行暮改民不奠居茍能速革其𡚁則赤子膏血不為此曹涸也奏入不省其後轉糧以給燕山民力疲困鹽額科斂加之連歲凶荒饑民並起為盜女真乘之遂至失國
  臣按宋徽宗用蔡京王黼言任宦者童貫開邉遂至九廟丘墟社稷淪亡人君之舉事用人切不可不深長思慮毋徒快一時之欲徇一人之私以啟九族之禍戕億兆之命貽千古之羞
  元世祖至元十八年擊日本兵十餘萬死于海島還者僅三人
  臣按元世祖在位之日擊緬甸擊瓜哇擊占城擊日本殆無虛歲其所以窮兵黷武此之秦皇漢武何如哉夫以長城之築出塞之師所以為中國生靈計耳若緬甸接於百夷占城隔乎交阯瓜哇日本逺在炎天漲海之外地勢不相接也兵刄不相及也而必征之何哉利其所有耳蓋聞此諸國多珠貝寳石之類欲得之耳鳴呼求無用之物害有用之人為人民之主而殺人以逞所欲一之不巳巳至再至三嗚呼後世履二帝三王之位為人民之主者慎勿效尤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七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成功化
  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上
  易乾元亨利貞
  程頥曰上古聖人始畫八卦三才之道備矣因而重之以盡天下之變故六畫而成卦重乾為乾乾天也天者天之形體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旡息之謂乾夫天專言之則道也天且弗違是也分而言之則以形體謂之天以主宰謂之帝以功用謂之鬼神以妙用謂之神以性情謂之乾乾者萬物之始故為天為陽為父為君元亨利貞謂之四徳元者萬物之始亨者萬物之長利者萬物之遂貞者萬物之成唯乾坤有此四徳在他卦則隨事而變焉故元專為善大利主於正固亨貞之體各稱其事四徳之義廣矣大矣
  朱熹曰元亨利貞天道之常仁義禮智人性之綱臣按乾之三畫萬世文字之祖元亨利貞四字萬世義理之宗在天則為春夏秋冬在人則為仁義禮智流行於天地間則為元㑹運世
  彖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程頥曰卦下之辭為彖夫子從而釋之通謂之彖彖者言一卦之義大哉乾元贊乾元始萬物之道大也四徳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萬物資始乃統天言元也乾元統言天之道也天道始萬物萬物資始於天也雲行雨施品物流形言亨也天道運行生育萬物也大明天道之終始則見卦之六位各以時成卦之初終乃天道終始乘此六爻之時乃天運也以御天謂以當天運乾道變化生育萬物洪纎髙下各以其類各正性命也天所賦為命物所受為性保合太和乃利貞保謂常存合謂常和保合太和是以利且貞也天地之道常乆而不已者保合太和也天為萬物之祖王為萬邦之宗乾道首出庶物而萬彚亨君道尊臨天位而四海從王者體天之道則萬國咸寧矣
  朱熹曰此専以天道明乾義又析元亨利貞為四徳以發明之蓋嘗統而論之元者物之始生亨者物之暢茂利則向於實也貞則實之成也實之既成則其根𦷾脫落可復種而生矣此四徳之所以循環而旡端也然而四者之間生氣流行初無間㫁此元之所以包四徳而統天也其以聖人而言此孔子之意蓋以此卦為聖人得天位行天道而致太平之占也臣按自古言君徳者必曰乾乾即天也乾之所以為乾者以其有元亨利貞之四徳也是故人君居天之位必偹乾之徳然後足以體天而立極焉必能貫天徳於始終時乘六陽以行天道斯為乾徳之元亨必能全萬物之性命首出庶物以致太平斯為乾徳之利貞
  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㑹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㑹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徳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程頥曰它卦彖象而已獨乾坤更設文言以發明其義推乾之道施於人事元亨利貞乾之四徳在人則元者衆善之首也亨者嘉美之㑹也利者和合之義也貞者幹事之用也
  朱熹曰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徳莫先於此故於時為春於人則為仁而衆善之長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於此莫不嘉美故於時為夏於人則為禮而衆美之㑹也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其宜不相妨害故於時為秋於人則為義而得其分之和貞者生物之成實理具偹隨在各足故於時為冬於人則為智而為衆事之幹幹木之身而枝葉所依以立者也以仁為體則旡一物不在所愛之中故足以長人嘉其所㑹則旡不合禮使物各得其所利則義無不和貞固者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謂知而弗去者也故足以為事之幹非君子之至健无以行此故曰乾元亨利貞
  臣按朱熹謂元者善之長以下四句説天徳之自然君子體仁足以長人以下四句說人事之當然乾之文言雖通上下而言然其於人君之身尤切乾有四徳以元為衆善之首人君必體元之徳以君長乎人然後合乾徳而盡君道焉有此衆善於身而嘉其所㑹利宜於物正而又固焉故其於禮也旡所悖於義也無所乖於事也有其幹何者而不出於衆善之元乎是則禮也義也事也皆善也而元則為善之長焉夫人必偹衆善之長然後能為衆人之長上體夫天徳之元中體夫人心之仁四端萬善皆在乎所體之中萬姓兆民皆在乎所長之下則乾之徳不在天而在君矣
  九五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何謂也子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程頥曰進位乎天位也聖人既得天位則利見在下大徳之人與共成天下之事天下固利見夫大徳之君也又曰人與聖人類也五以龍徳升尊位人之類莫不歸仰况同徳乎上應於下下從於上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也流濕就燥從龍從虎皆以氣類故聖人作而萬物皆覩上既見下下亦見上物人也本乎天者如日月星辰本乎地者如蟲獸草木隂陽各從其類人物莫不然也
  朱熹曰剛健中正以居尊位如以聖人之徳居聖人之位故其象如此又曰作起也物猶人也覩釋利見之意也本乎天者謂動物本乎地者謂植物物各從其類聖人人類之首也故興起於上而人皆見之臣按乾之六爻皆以龍為象蓋龍之為物禀至陽之精神靈莫測變化旡窮故以象乾道之變化陽氣之消息焉然是龍也始而潛繼而見躍又進而為飛則當五位則是以聖人之徳居天子之位也易之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皆莫有過於此爻者也是以自古稱頌人君者必曰飛龍九五焉九五之象曰飛龍在天大人造也是言聖人有徳有位制禮作樂可以有為此其時也文言曰飛龍在天上治也是言聖人居上臨下得時行道統治萬民此其象也又曰飛龍在天乃位乎天徳是言聖人體元長人以天之徳居天之位此其事也夫乾之六爻何者而非天徳乎而五為天位乃天徳之得位者焉然是天徳也非一端也天之徳即乾之徳乾之徳即聖人之徳故又贊之曰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朱熹曰剛以體言健兼用言中者其行無過不及正者其立不偏四者乾之徳也純者不雜於隂柔粹者不雜於邪惡蓋剛健中正之至極而精者又純粹之至極也由是以觀乾之為徳大矣備矣旡以加矣然此七徳者人君固當全備而無虧欠然就其中七者而言而此剛健中正四者尤為其要者也又就四者而言則剛健二者尤其要也又就二者而言則剛之為徳乃陽之本體乾之大用而於君徳尤為至要者焉臣願九五飛天之大人本乎剛以為徳有剛以為體則其為用也旡不健矣以剛為體以健為用事之行也必由乎中事之立也必本乎正心心在焉事事而思之極深研㡬而必求至乎精義入神之地則七徳備乎已而凡所謂元亨利貞之四徳修之而為徳行發之而為徳業何者而非乾徳之流行者乎
  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
  程頥曰大人與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合者合乎道也天地者道也鬼神者造化之迹也聖人先於天而天同之後於天而能順天者合於道而已合於道則人與鬼神豈能違也
  朱熹曰大人即釋爻辭所利見之大人也有是徳而當其位乃可以當之人與天地鬼神本無二理特蔽於有我之私是以梏於形體而不能相通大人旡私以道為體㑹何彼此先後之可言哉先天不違謂意之所為黙與道契後天奉天謂知理如是奉而行之臣按上天下地而聖人居乎其中日月之代眀四時之錯行鬼神之顯微聖人無一而不與之合焉所謂合者豈區區然以效法比並之哉蓋聖人居天位偹天徳心與天通道與天契一念合天何徃不濟况地者天之對而日月為天地之精華四時為天地之運動鬼神又天地之功用者哉其大者既合則其他無不合矣天既合矣是以心神運動天人合同視於無形聼於無聲先天之意而有所為非有意於求天之從而天自不能以違我也承天之意與時偕行因其時序之常而制為時措之宜無非以奉乎天而已是則先於天而天不違我後乎天而我不逆天自非聖人徳合乎天何以能先後於天而相與之和同也哉然則未至於大人之地而居大人之位者何以致其力哉亦曰公而已矣朱子所謂蔽於有我之私梏於形體而不能相通則非公矣天者公而已聖人無私亦天也此其所以與天合與既公矣又何加焉曰敬既敬矣又何加焉曰勤公以主之敬以持之勤以行之則吾心與天心合而不梏於形體之私而與之相通矣故易之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自強不息勤之謂也
  觀之彖曰大觀在上順而㢲中正以觀天下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下觀而化也觀天之神道而四時不忒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程頥曰五居尊位以剛陽中正之徳為下所觀其徳甚大故曰大觀在上下坤而上巽是能順而巽也五居中正以巽順中正之徳為觀於天下也為觀之道嚴敬如始盥之時則下民至誠瞻仰而從化也不薦謂不使誠意少散也天道至神故曰神道觀天之運行四時旡所差忒則見其神妙聖人見天道之神體神道以設教故天下莫不服也夫天道至神故運行四時化育萬物旡有差忒至神之道莫可名言唯聖人黙契體其妙用設為政教故天下之人涵泳其徳而不知其功鼓舞其化而莫測其用自然仰觀而戴服故曰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
  臣按易所謂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蓋以聖人之政敎必體天道之妙用而施之於民亦如天之運行四時旡有差忒神而而莫可名言爾後世虛誕之君諛佞之臣故為怪誕虛幻之事託鬼神以眩惑愚民而謂之曰此聖人以神道設教也乃至假河圖洛書以文其姦嗚呼臣之誕將以求富貴雖欺誑其君而不顧也君之誕將以求福夀雖矯誣天帝而不忌也吁君固不可欺也天其可誣乎
  賁之彖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程頥曰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天文謂日月星辰之錯列寒暑隂陽之代變觀其運行以察其四時之遷改也人文天理之倫序觀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禮俗乃聖人用賁之道也
  胡允曰聖人南靣而立視昏旦之星日月之次以知四時寒暑之變觀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文則導以禮樂風以詩書彰以車服辨以采章而化成於天下
  臣按先儒言化謂舊者化新成謂乆而成俗夫人君之為治期於化成天下必欲舊染之俗皆變而新已化之俗皆成而乆其道何由亦惟用乎人文而已蓋盈天地間皆人也人人皆有彜倫次序尊卑上下親疎逺近等級分明名分整比情意周流燦然文采有可觀者是謂之人文因其人有是文為之品節焉為之制度焉為之威儀焉為之采章焉為之典禮焉為之車服焉為之經籍焉為之聲音文字焉以是而化天下之人則使之皆成夫文明之俗聖人用賁之道如此豈非為治之要道哉
  恒之彖曰恒亨旡咎利貞乆於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乆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終則有始也日月得天而能乆照四時變化而能乆成聖人乆於其道而天下化成觀其所恒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程頥曰恒之道可致亨而無過咎但所恒宜得其正失正則非可恒之道也故曰乆於其道其道可恒之正道也天地之所以不已蓋有恒乆之道人能恒於可恒之道則合天地之理也天地之理未有不動而能恒者也動則終而復始所以恒而不窮凡天地所生之物雖山嶽之堅厚未有能不變者也故恒非一定之謂也一定則不能恒矣唯隨時變易乃常道也故云利有攸往明理之如是懼人之泥於常也日月得天以下極言常理日月隂陽之精氣耳唯其順天之道往來盈縮故能乆照而不已得天順天理也四時隂陽之氣耳往來變化生成萬物亦以得天故長乆不已聖人以常乆之道行之有常而天下化之以成美俗也觀其所恒謂觀日月之乆照四時之乆成聖人之道所以能常乆之理觀此則天地萬物之情理可見矣天地常乆之道天下常乆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識之
  朱熹曰恒固能亨且無咎矣然必利於正乃為乆於其道不正則乆非其道矣天地之道所以長乆亦以正而已矣乆於其道終也利有攸往始也動静相生循環之理然必静為主也
  臣按為治之道貴乎能恒恒則能乆乆則可大彼朝令而夕改嵗異而月不同者必不能待夫必世之乆而致治具之周備仁恩之洽浹也
  大傳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朱熹曰成位謂成人之位其中謂天地之中至此則體道之極功聖人之能事可以與天地參矣又曰易簡理得是浄浄潔潔旡許多勞擾委曲張子所謂盡人道並立乎天地以成三才則盡人道非聖人不能也
  臣按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是天地之理不外乎易簡而已聖人中立兩間以其一心之易簡而合乎天地之易簡行其所無事而順乎自然之理由一身而一家由一家而一國由一國而之天下凡有所修為舉措莫非易知易從之事可乆可大之業而所謂暗昩傾險勞擾繁雜者無有焉如此則與天地同體而天下之理皆得於我矣上焉而天天之理以易下焉而地地之理以簡中焉而人人之理兼天地之簡易而有之然人皆有是理而不能得賢人雖得是理而不能盡得天下之理而盡之者其聖人乎惟其盡得是理所以成位乎天地之中而與天地参而為三與
  顯諸仁藏諸用皷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盛徳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徳
  程頥曰運行之迹生育之功顯諸仁也神妙無方變化無迹藏諸用也天地不與聖人同憂天地不宰聖人有心也天地無心而成化聖人有心而無為天地聖人之盛徳大業可謂至矣富有溥愽也日新旡窮也
  朱熹曰顯自内而外也仁謂造化之功徳之發也藏自外而内也用謂機緘之妙業之本也張子曰富有者大而旡外日新者乆而旡窮
  臣按真徳秀謂此章雖言易之理然易也天地也聖人也一而已矣生物旡窮天地之大業也運行不息天地之盛徳也功及萬世聖人之大業也終始日新聖人之盛徳也吁非富有不可以言大業使凡天地之間有一物之或遺有一處之不到非富有也有而不富謂之非業固不可謂之大業則未也非日新不可以言盛徳使凡宇宙之内有一息之或間有一隙之暫已非日新也新而不日謂之非徳固不可謂之盛徳則未也有志於二帝三王之盛雍熈㤗和之治者尚當體有心之聖人而法無心之天地以成其盛徳大業也哉
  以上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上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七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補>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八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成功化
  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下
  堯典曰若發語辭考也古帝堯曰放至也功也恭敬通明文章意思安安無所勉強信也恭克能也讓光顯也及也四表外也至也于上下上天下地
  朱熹曰放勲言堯之功大而無所不至也常人有強為恭而不實欲為讓而不能惟堯性之是以信恭而能讓也上天下地也堯徳之盛如此故其所及之逺如此也書叙帝王之徳莫盛於堯而其贊堯之徳莫偹於此且又首以欽之一字為言此書中開卷第一義也
  金履祥曰放勲二字本史官稱堯之語後世因以為堯稱焉
  克明明之也大也徳以親九族髙祖至𤣥孫九族既睦平均也明也百姓畿内民庶百姓昭明皆能自明其徳恊和萬邦天下諸侯之國黒也民於嘆美辭變惡為善是也和也
  朱熹曰堯之大徳上文所稱是也言堯推其徳自身而家而國而天下所謂放勲者也
  金履祥曰上文紀聖徳之盛此章紀治化之序聖人治天下其機有二一則盛徳發越自然成化一則布徳施化推而廣之也
  臣按真氏謂堯典為大學之宗祖既載此於衍義之首篇矣而臣於此又載之於治國平天下之末者蓋載之於前以見帝王為治之序載之於後以見帝王治化之成蓋盛徳發越而至於光四表格上下聖徳推行而至於黎民於變時雍治化至此可謂成矣吁堯之為帝萬世帝王之宗虞之為書萬世經典之首論君徳而至於堯之欽明文思安安論治道而至於唐之黎民於變時雍所謂聖神功化之極兹其標凖與
  大禹謨益曰都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顧也命奄盡也有四海為天下君
  朱熹曰廣者大而無外運者行而不息大而能運則變化不測故自其大而化之而言則謂之聖自其聖而不可知而言則謂之神自其威之可畏而言則謂之武自其英華發外而言則謂之文
  臣按自古稱帝王者必曰五帝而孔子删書特始堯典者蓋帝堯五帝之盛帝也其所以為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以為天下之君者以其有廣運之徳焉推原其所自蓋自欽明中來也蓋欽則敬主乎中而萬變莫能踰明則光燭乎外而萬物莫能蔽是故修己以安百姓繼照以臨四方四表之大無處而不通萬世之逺無時而或息此其徳之所以廣運而上足以膺天命下足以統人羣而為萬代之盛帝也與
  伊訓曰嗚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㒺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
  蔡沈曰殷監不逺在夏后之世商之所宜監者莫近於夏故首以夏事告之也
  陳雅言曰人君者天地鬼神萬物之主也古有夏先后懋敬其徳謂之方者日新不已之意所謂致中和也於是天道順山川寧而鬼神安所謂天地位也微而羽毛鱗甲之生亦莫不各遂其性所謂萬物育也臣按此伊尹言烈祖之成徳以訓於太甲者也太甲湯之孫也伊尹欲以其祖成湯之成徳以告太甲而必先言夏后之世詩所謂殷監不逺是也蓋人君為治不難於得民而難於得天茍不得天則天災時至百物不成山川鬼神無以供其粢盛而不得其寧鳥獸魚鼈不得遂其生育而有所不順此人君之為治所以必貴乎懋其徳也徳而懋焉則勉勉而不怠懋徳而方焉則進進而不已允若是則隂陽順序災害不生物無疵厲流峙之山川幽明之鬼神陸産之鳥獸水産之魚鼈無一而不各止其所焉治效而至於此豈非功化之成也哉
  洪範初一曰五行水火木金土次二曰敬用五事貌言視聼思次三曰農用八政食貨祀司空司徒司冦賓師次四曰協用五紀嵗月日星辰厯數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乂用三徳正直剛克柔克次七曰明用稽疑雨霽蒙驛克貞悔次八曰念用庶徴雨暘燠寒風時次九曰嚮用五福夀富康寕攸好徳考終命威用六極凶短折疾憂貧惡弱
  蔡沈曰此九疇之綱也在天惟五行在人惟五事以五事叅五行天人合矣八政者人之所以因乎天五紀者天之所以示乎人皇極者君之所以建極也三徳者治之所以應變也稽疑者以人而聽於天也庶徴者推天而徴之人也福極者人感而天應也五事曰敬所以誠身也八政曰農所以厚生也五紀曰協所以合天也皇極曰建所以立極也三徳曰乂所以治民也稽疑曰明所以辨惑也庶徴曰念所以省騐也五福曰嚮所以勸也六極曰威所以懲也五行不言用無適而非用也皇極不言數非可以數明也本之以五行敬之以五事厚之以八政協之以五紀皇極之所以建也乂之以三徳眀之以稽疑騐之以庶徴勸懲之以福極皇極之所以行也人君治天下之法是孰有加於此哉
  臣按眞氏謂洪範九疇六十有五字耳而天道人事無不該焉原其本皆自人君一身始此武王之問箕子之言所以為萬世蓍龜也臣竊以為非獨可以為萬世蓍龜其實萬世之法令格式焉治世之大經大法不出此矣為學而究乎此則能通貫天人之理為治而原乎此則能和同天人之際洪範者天人之學也學而至於貫通天人在學者則為學問之極功治而至於和同天人在人君則為聖神之能事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
  蔡沈曰皇君建立也極猶北極之極至極之義標凖之名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言人君當盡人倫之至以至一事一物之接一言一動之發無不極其義理之當然而無一毫過不及之差則極建矣極者福之本福者極之效極之所建福之所集也人君集福於上非厚其身而已用敷其福以與庶民使人人觀感而化所謂敷錫也
  金履祥曰其有極指人君所有之標凖也
  臣按皇建一疇洪範九疇之樞紐也人君盡五倫之道而立為天下之標凖使四方萬姓皆於此而取則焉所謂極也然其所以建立之於上者豈人君之所獨有哉盖天下人人所有者也人人有之而不能自立必待帝王者出下布五行上恊五紀端五事於上而威儀言辭皆可以為民之標表脩八政於下而法度政事皆可以為民之凖的則民所有之極於是乎建矣且人君居五位之尊而盡五倫之至而為斯民之極則在君者夀富康寧攸好徳考終命矣人君不徒有是福於己而又敷布之以錫於天下之衆民使之皆富皆夀皆康寧皆考終命皆攸好徳焉夫然則在民所有之極莫不於是而皆有以建立在君所集之福莫不於是而皆得以享受嗚呼為治而至於萬方億兆皆享太平之福何莫而非自人君一身建極始哉聖祖條成大誥有曰為民造福盖有得於洪範斂福錫民之意於數千載之下宜其一世民物夀考康寧惇徳好義家家有葢藏之積人人遂首丘之願有以也夫聖子神孫所當承家學衍世澤以福天下之人民使之百世如一日焉則斯世斯民其受福也無窮盡矣
  無偏不中也無陂不平也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不公也王道蕩蕩廣逺也無黨無偏王道平平平易也無反倍常也無側不正也王道正直不偏邪也㑹其有極歸其有極
  蔡沈曰偏陂好惡己私之生於心也偏黨反側己私之見於事也王之義王之道王之路皇極之所由行也蕩蕩平平正直皇極正大之體也遵義遵道遵路㑹其極也蕩蕩平平正直歸其極也㑹者合而來也歸者來而至也
  朱熹曰無有作好無有作惡謂好所當好惡所當惡不可作為也
  臣按先儒謂二有極字與章首皇建其有極之有極相應蓋是福君臣同有君之所建者即民之所有而民之所以㑹而歸之者雖君所建亦己之所有者也可見天理人倫原於帝䧏之衷具於秉彜之性人人所有也而不能以皆中正必待人君之立為標凖俾天下之人皆於是乎取則然君於此豈求之於外哉亦即吾身之所有者而建立之耳君有是極民亦有是極君之所建者民之所有也民之所以㑹而歸者君之所有也君臣上下各盡其人倫之常無太過焉無不及焉孟子所謂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者此也居五位之尊當建極之任者要必正身脩徳惇典庸禮即其所有者而建立之以為之標凖使夫四方萬國咸㑹而歸之如衆星之拱北極焉
  春秋隠公元年公羊傳曰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何休曰統始也總繫之辭夫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於天下自公侯至於庶人自山川至於草木昆蟲莫不一一繫於正月故云政敎之始
  臣按統者所以統天下之不一也天下咸統於一王而奉其正朔朝覲㑹同之畢赴謳歌訟獄之皆歸國不敢異政家不敢異俗車必同軌書必同文是則所謂大一統之治也春秋每年必書春王正月公羊氏曰大一統也何氏謂自公侯以至於庶人自山川以至於草木昆蟲莫不一一繫於正月故云政教之始夫事必謹始然後有終春秋所書所以謹始而此載公羊氏之説於成功化之末者欲其有終也
  禮運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㓜有所長矜與鰥同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盗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閉是謂大同
  孔頴達曰此先明五帝時也
  陳澔曰天下為公言不以天下之大自私也當時之人所講習者誠信所修為者和睦是以親其親以及人之親子其子以及人之子使老者壮者㓜者各得其所困窮之民無不有以養之男則各有士農工商之職分女則得歸於良奥之家財貨民生所資以為用者若棄捐於地而不以時收貯則廢壊而無用所以惡其棄於地也今但得有能收貯以資世用足矣不必其擅利而私藏於己也世間之事未有不勞力而能成者但人情多詐共事則欲逸已以勞人不肯盡力此所以惡其不出於身也今但得各竭其力以共成天下之事足矣不必其用力而獨營已事也風俗如此是以姦邪之謀閉塞而不興盗竊亂賊之事絶滅而不起暮夜無虞外户可以不閉豈非公道大同之世乎
  臣按此禮運載孔子之言説者不以為然然其所謂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㓜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凡若此者非但五帝時為然凡夫為治皆不可不然也夫然則普天之下億兆之衆人人各止其所而無一人之或失其所矣為治而至於使天下之人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由一人積而至於億兆人人人皆然而在在無不然豈非大同之世乎昔孔子生春秋之世而不得位尚且有志於上古大道之行而期於大同之世矧夫居天位有可為之勢輔明君有可為之時而不思所以復古乎
  四體四肢也既正膚革外薄皮膚内厚皮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篤兄弟睦夫婦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㢘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國之肥也天子以徳為車以樂為御諸侯以禮相與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謂大順
  吳澂曰上文以身之肥譬兩間之順故先言此以足上文取譬之説然後廣言家國天下之順以實所譬也然不曰家之順國之順天下之順而曰家之肥國之肥天下之肥者因上文以肥譬順而言也父慈子孝而其情厚兄友弟恭而其情親夫義婦聼而其情不暌乖此一家之順大臣有持循小臣有分辨設官以治職分職以居官不相紊亂君以禮使臣臣以忠事君非相為賜此一國之順天子有徳以安民之居如車之承載有樂以和民之心如御之調適諸侯邦交互相施報大夫言行俱有律度庶士忠順各無欺偽百姓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此天下之順臣按先儒謂此乃是聖學之極功成已成物合内外之道大學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之事也故謂之大順人君為治使夫内而一家外而一國又逺而天下皆如一人之身四體順正膚革充盈九竅百骸肢節筋骨氣充於中體全於外睟然有温潤之澤胖然有舒泰之容治天下而至於此豈非大順之世乎世而至於大順則生有所養而不至於凍餒死有所送而不至於暴露非但生人得其所幽而神眀亦皆得以享祀於冥冥之中矣
  故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寳人不愛其情故天降膏露露之澤濃如膏地出醴泉泉之味甘如醴山出器車山木自成車材河出馬圖鳯凰麒麟皆在郊棷當作藪龜龍在宫沼其餘鳥獸之卵胎皆可俯而闚也則是無故先王能修禮以達義體信以達順故此順之實也
  程頥曰君子修己以敬篤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而四靈畢至矣此體信達順之道
  朱熹曰信是實理順是和氣體信是致中達順是致和實體此道於身則自然發而中節推之天下而無所不通也
  吳澂曰大順之應如此亦無他故而使之然葢由先王能修治其禮而達之於禮之義以教天下之人體實理於心而達之於一家之順充而為國家天下之順之故也遂至天地人物同一大順焉夫順理淵㣲初無形像今兩間嘉瑞昭然顯著此順之實迹可見者故曰此順之實也
  臣按天人之際微矣人君修徳所以盡乎人道也而天道往往應之葢天以是理賦之人人受是理於天天人之分殊而其理一是故在人之理即在天之理人盡人之道則天道即此而在人道盡而天道亦盡矣理盡於下則氣應於上隨其所感而證應隨之所謂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而四靈畢至矣此體信達順之道者也是以人君為治所以貴乎能修禮以達義禮者敬而已矣主敬以修禮達之於天下使其皆知其所當為者而為之則義達矣人人皆主敬以行禮則虚偽之氣不作而惟信實之道是體而是行由是協氣嘉生熏為太和而至順之氣充塞於兩間矣動物者得氣之最先故古人以四靈物至為善治之應夫人君致治而得四靈之畢至豈非體信達順之極功而何哉
  樂記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偹矣
  劉彜曰節其心使之行而無過不及和其聲使之言而無乖戾為之政以率其怠倦而使禮樂之教行為之刑以防其恣肆而使禮樂無敢廢然後禮樂刑政四者通行於天下而民無悖違之者則王天下者之治道偹矣
  臣按禮樂政刑四者王道之治具也謂之四達者東西南北無往而不通也王者之為治能使禮修而樂和而又有政以行之政有不及而又有刑以輔之則凡普天之下率土之濱莫敢有越禮棄樂干政犯刑者矣王者之道豈非完具大偹乎人君以此四者以為治於天下不徒有出治之本而又有為治之具不徒有為治之具而又有為治之法本末兼該始終相成此所以為王者之道行之天下萬世而無弊也與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朱熹曰唯猶獨也則猶凖也蕩蕩廣逺之稱也言物之髙大莫有過於天者而獨堯之徳能與之凖故其徳之廣逺亦如天之不可以言語形容也成功事業也煥光明之貌文章禮樂法度也堯之徳不可名其可見者此爾
  尹焞曰天道之大無為而成唯堯則之以治天下故民無得而名焉所可名者其功業文章巍然煥然而已
  臣按自開闢以來之君以堯為稱首其功業文章巍然其髙大煥然其光明萬世帝王所當法則者也葢帝堯繼天之統故凖天以為治帝王承堯之後當凖堯以為法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朱熹曰王者謂聖人受命而興也三十年為一世仁謂教化浹也程子曰周自文武至於成王而後禮樂興即其效也
  或問三年必世遲速不同何也程頥曰三年有成謂法度紀綱有成而化行也漸民以仁摩民以義使之浹於肌膚淪於骨髓而禮樂可興所謂仁也此非積乆何以能致
  張栻曰使民皆由於仁非仁心涵養之深仁政熏陶之乆莫能然也此則非善人所能矣
  臣按仁者人心之徳人人有也人人有此仁而莫不皆有惻隠慈愛之心然為利欲所昏蔽而喪不忍之心者多矣是以相爭相奪相棄相殺而為不仁之事不自知也惟聖人者出以仁心煦嫗之以仁政率誘之而不仁者又為之禁戒是以一世之人莫不相親愛相賙恤而興夫仁慈忠恕之風以至於淪肌膚入骨髓若大若小若逺若近若親若疎生者相衛䕶死者相憐惜無一地之無仁無一人之不仁無一事之非仁若是者豈一朝一夕之故哉非積乆而至於數十百年不可也夫有作者於前斯有述者於後無作者以興之則其本不立無述者以續之則其事不延要必作者有恒心述者有孝念然後有以成必世之仁是故有堯而無舜不能也有文武而無成康不能也故欲成必世仁厚之俗必須有繼世仁厚之君此自古人君廟號皆必以孝為稱而以善繼述為孝道之達者此也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朱熹曰脩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盡矣而子路少之故再以其充積之盛自然及物者告之無他道也人者對己之稱百姓則盡乎人矣堯舜猶病言不可以有加於此以抑子路使反求諸近也蓋聖人之心無窮世雖極治然豈能必知四海之内果無一物不得其所哉故堯舜猶以安百姓為病若曰吾治己足則非所以為聖人矣
  臣按已者我之一身也人者對己之稱則與我為二矣至於百姓則人非一人凡盈天地間具人形骸者皆是也君子所修者一己耳以一己而雜乎百姓之中㣲乎㣲者也以我一己之修而致天下百姓皆安我何苦欲肆一己之欲而為百姓之害而不求所以安之哉是以古之帝王為百姓故孜孜然以修身而其所以修身者兢兢然以持敬也堯舜之治至於黎民時雍萬邦咸寧而其心猶以為病後世人主宫闈之中且有怨女輦轂之下率多丐夫房闥之外已有呻吟之聲左右之間每形怨恨之語方且受諛詞以為太平盛治哆然以張大欣然以慶幸自以為唐虞三代不是過也是何人品髙下之懸絶而所見之不同如此哉蓋聖不自聖愚者不自知其愚也是故人君為治必須至於天下之大萬民之衆百世之逺無一人一物一處之不得其安然後可以為功化之極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朱熹曰無為而治者聖人徳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獨稱舜者紹堯之後而又得人以任衆職故尤不見其有為之迹也恭己者聖人敬徳之容既無所為則人之所見如此而已
  或問恭己為聖人敬徳之容以書傳考之舜之為治朝覲廵狩封山濬川舉元凱誅四凶非無事也此其曰無為而治者何也朱熹曰即書而考之舜之所以為治之迹皆在攝政二十八載之間及踐天子之位則書之所載不過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後無他事也因其時之無事而又恭己以臨之是以其治益乆長而不替若後世之君當無事之時而不知恭己之道則必怠惰肆放宴安酖毒其所謂無事者乃所以為禍亂多事之媒矣又如老氏有所謂無為者亦是簡忽聖人無為却是付之當然之理如恭己正南面這是甚麽様本領豈可與老氏同日而語哉
  臣按自古稱帝王之盛者必曰堯舜堯之徳不可名所可見者成功文章而已舜之治無所為所可見者恭己南面而已堯授舜以天下非徒傳之以位而實傳之以心何心哉敬而已敬而著於容是之謂恭舜之恭己即堯之允恭也舜受堯之傳以此恭己之容而正夫南面之位堯之成功已巍然矣堯之文章已煥然矣尚何事作為哉於是而更有所為則是作聰眀也舜豈為是哉後世人主不務恭已而但欲無為則是怠惰恣肆而已矣豈其無事可為哉事有可為而不肯為以致廢弛敗壞而不可救藥隳祖宗之成功壊國家之善治貽生民之隠禍是狥虚名而自詔伊戚也嗚呼可不戒哉
  以上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下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九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成功化
  聖神功化之極
  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新民在止於至善
  朱熹曰大學者大人之學也明明之也明徳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禀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眀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眀其明徳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舊染之汙也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言明明德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葢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
  或問於朱熹曰所謂在明明徳在新民在止於至善者亦可得而聞其説之詳乎曰天道流行發育萬物其所以為造化者隂陽五行而已而所謂隂陽五行者又必有是理而後有是氣及其生物則又必因是氣之聚而後有是形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後有以為健順仁義禮智之性必得是氣然後有以為魂魄五臟百骸之身周子所謂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正謂是也然以其理而言之則萬物一原固無人物貴賤之殊以其氣而言之則得其正且通者為人得其偏且塞者為物是以或貴或賤而不能齊也彼賤而為物者既梏於形氣之偏塞而無以充其本體之全矣唯人之生乃得其氣之正且通者而其性為最貴故其方寸之間虚靈洞徹萬理咸偹盖其所以異於禽獸者正在於此而其所以可為堯舜而能参天地以贊化育者亦不外焉是則所謂明徳者也然其通也或不能無清濁之異其正也或不能無美惡之殊故其所賦之質清者智而濁者愚美者賢而惡者不肖又有不能同者必其上智大賢之資乃能全其本體而無少不明其有不及乎此則其所謂明徳者已不能無蔽而失其全矣况乎又以氣質有蔽之心接乎事物無窮之變則其目之欲色耳之欲聲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害乎其徳者又豈可勝言也哉二者相因反覆深固是以此徳之明日益昏昧而此心之靈其所知者不過情欲利害之私而已是則雖曰有人之形而實何以逺於禽獸雖曰可以為堯舜而参天地而亦不能有以自充矣然而本明之體得之於天終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雖其昏蔽之極而介然之頃一有覺焉則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體已洞然矣是以聖人施教既已養之於小學之中而復開之以大學之道其必先之以致知格物之説者所以使之即其所養之中而因其所發以啟其明之之端也繼之以誠意正心修身之目者則又所以使之因其已明之端而反之於身以致其明之之實也夫既有以啟其明之之端而又有以致其明之之實則吾之所得於天而未嘗不明者豈不超然無有氣質物欲之累而復得其本體之全哉是則所謂明明徳者而非有所作為於性分之外也然其所謂明徳者又人人之所同得而非有我之得私也向者俱為物欲之所蔽則其賢愚之分固無以大相逺者今吾既幸有以自明矣則視彼衆人之同得乎此而不能自明者方且甘心迷惑沒溺於卑汚茍賤之中而不自知也豈不為之惻然而思有以救之哉故必推吾之所以明者以及之始於齊家中於治國而終及於平天下使彼有是明徳而不能自明者亦皆有以自明而去其舊染之汙焉是則所謂新民者而亦非有所付畀増益之也然徳之在己而當明與其在民而當新者則又皆非人力之所為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茍且為也是其所以得之於天而見於日用之間者固已莫不各有其本然一定之則程子所謂以其義理精㣲之極有不可得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而傳所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者也衆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學者雖或知之而亦鮮能必至於是而不去此為大學之敎者所以慮其禮雖粗復而有不純已雖粗克而有不盡且將無以盡夫修己治人之道必指是而言為明徳新民之標的也欲明徳而新民者誠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過不及之差焉則其所以去人欲而復天理者無毫髪之遺恨矣大抵大學一篇之指總而言之不出乎八事而八事之要縂而言之又不出乎此三者此愚所以斷然以為大學之綱領而無疑也然自孟子沒而道學不得其傳世之君子各以其意之所便者為學於是乃有不務明其明徳而徒以政敎法度為足以新民者又有愛身獨善自謂足以明其明徳而不屑乎新民者又有畧知二者之當務顧乃安於小成狃於近利而不求止於至善之所在者是皆不考乎此篇之過其能成已成物而不謬者鮮矣
  臣按大學經之全章真徳秀既已備載於前編矣而臣復節其辭載於崇敎化條而此於成功化下又載焉所以原始而要終也蓋明明徳而不止於至善則是安於小成新民不止於至善則是狃於近利明徳新民皆止於至善之地而不遷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則大學之道盡善盡美全體以立大用以行聖神功化於是乎極矣
  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朱熹曰明明徳於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徳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誠實也意者心之所發也實其心之所發欲其必自慊而無自欺也致推極也知猶識也推極吾之知識欲其所知無不盡也格至也物猶事也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此八者大學之條目也
  或問於朱熹曰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何也曰此言大學之序其詳如此蓋綱領之條目也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者明明徳之事也齊家治國平天下者新民之事也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之所在自誠意以至於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也所謂明明徳於天下者自明其明徳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徳也人皆有以明其明徳則各誠其意各正其心各脩其身各親其親各長其長而天下無不平矣然天下之本在國故欲平天下者必先有以治其國國之本在家故欲治其國者必先有以齊其家家之本在身故欲齊其家者必先有以脩其身至於身之主則心也一有不得其本然之正則身無所主雖欲勉強以脩之亦不可得而脩矣故欲脩身者必先有以正其心而心之發則意也一有私欲雜乎其中而為善去惡或有未實則心為所累雖欲勉強以正之亦不可得而正矣故欲正其心者必先有以誠其意若夫知則心之神明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人莫不有而或不能使其表裏洞然無所不盡則隠微之間真妄錯雜雖強勉以誠之亦不可得而誠矣故欲誠意者必先有以致其知致者推致之謂如䘮致乎哀之致言推之而至於盡也至於天下之物則必各有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所謂理也人莫不知而或不能使其精粗隠顯究極無餘則理所未窮知必有蔽雖欲勉強以致之亦不可得而致矣故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觀理以格夫物格者極至之謂如格於文祖之格言窮之而至其極也此大學之條目聖賢相傳所以教人為學之次第至為纎悉然漢魏以來諸儒之論未聞有及之者至唐韓子乃能援以為說而見於原道之篇則庶幾其有聞矣然其言極於正心誠意而無曰致知格物云者則是不探其端而驟語其次亦未免於擇焉不精語焉不詳之病矣何乃以是而議荀楊哉
  或又問之曰物格而后知至至於治國而后天下平何也曰此覆説上文之意也物格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詣其極而無餘之謂也理之在物者既詣其極而無餘則知之在我者亦隨所詣而無不盡矣知無不盡則心之所發能一於理而無自欺矣意不自欺則心之本體物不能動而無不正矣心得其正則身之所處不至陷於所偏而無不脩身無不脩則推之天下國家亦舉而措之耳豈外此而求之智謀功利之末哉
  或又問之曰篇首之言明明徳以新民為對則固専以自明為言矣後段於平天下者復以明明徳言之則似新民之事亦在其中何其言之不一而辨之不明邪曰篇首三言者大學之綱領也而以其賓主對待先後次第言之則明明徳者又三言之綱領也至此後段然後極其體用之全而一言以舉之以見夫天下雖大而吾心之體無不該事物雖多而吾心之用無不貫蓋必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此又言之序也
  臣按宋儒朱熹既著為大學章句又設為或人之問而發明旨趣書成錄以進於其君且曰大學經文前章畧提綱領後章細分條目鉅細相涵首尾相應極為詳偹必先讀經文使之習熟而綱領條目羅列胸中如指諸掌然後增考傳文隨事體察而實致其力使吾所以明徳而新民者無不止於至善而天下之人皆有以見其意誠心正身脩家齊國治天下平之效則大學之道不在於書而在於我矣朱熹以此進於其君期於使天下之人皆有以見意誠心正身脩家齊國治天下平之效謂之效者用之而驗也臣謹録其言而綴於其所著書之末蓋期世之為治者必推其效至於天下之平而後已允若兹斯為聖神功化之極伏惟聖明深加之意則朱熹所以告其君者所謂大學之道不在書而在我在當時則為虚文在今日則有實用矣臣不勝惓惓
  詩云於戲前王不㤀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㤀也
  朱熹曰詩周頌烈文之篇於戯嘆辭前王謂文武也君子謂其後賢後王小人謂後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沒世而人思慕之愈乆而不㤀也又曰沒世而不能㤀如堯舜文武之徳萬世尊仰之豈不是賢其賢如周后稷之徳子孫宗之以為先祖之所自出豈不是親其親
  或問於朱熹曰引烈文之詩而言前王之沒世不㤀何也曰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徳業之盛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鼓腹而安其樂也利其利者畊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徳至善之餘澤故雖已沒世而人猶思之愈乆而不能㤀也
  臣按明徳新民能使人沒世而不能忘之如此是則其治化之所及者又不止在當世而已也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朱熹曰老者所謂老吾老也興謂有所感發而興起也孤者㓜而無父之稱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言此三者上行下效㨗於影響所謂家齊而國治也亦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可使有一夫之不獲矣是以君子必當因其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間各得分願則上下四旁均齊方正而天下平矣
  或問於朱熹曰上章論齊家治國之道既以孝弟慈為言矣此論治國平天下之道而復以是為言何也曰三者人道之大端衆心之所同得者也自家以及國自國以及天下雖有大小之殊然其道不過如此而已但前章専以己推而人化為言此章又申言之以見人心之所同而不能己者如此是以君子不唯有以化之而又有以處之也蓋人之所以為心者雖其未嘗不同然貴賤殊勢賢愚異禀茍非在上之君子眞知實蹈有以倡之則下之有是心者亦無所感而興起矣幸其有以倡焉而興起矣然上之人乃或不能察彼之心而失其所以處之之道則彼其所興起者或不得遂而反有不均之嘆是以君子察其心之所同而得夫絜矩之道然後有以處此而遂其興起之善端也曰何以言絜之為度也曰此莊子所謂絜之百圍賈子所謂度長絜大者也前此諸儒蓋莫之省而強訓以挈殊無意謂先友太史范公乃獨推此以言之而後其理可得而通也蓋絜度也矩所以為方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惡者不異乎已則不敢以己之所惡者施之於人使吾之身一處乎此則上下四方物我之際各得其分不相侵越而各就其中挍其所占之地則其廣狭長短又皆均平如一截然方正而無有餘不足之處是則所謂絜矩者也夫為天下國家而所以處心制事者一出乎此則天地之間將無一物不得其所而凡天下之欲為孝弟不倍者皆得以自盡其心而無不均之歎矣天下其有不平者乎然君子之所以有此亦豈自外至而强為之哉亦曰格物致知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萬人之心即一人之心意誠心正故有以勝一己之私而能以一人之心為千萬人之心其如此而已矣一有私意存乎其間則一膜之外便為胡越雖欲絜矩亦將有所隔礙而不能通矣
  臣按平天下之道不外乎化之處之二者而已葢人君以一人之身而臨天下之大地非一方不能處處而親履之也人非一人不能人人而親諭之也必欲治而平之豈能一一周而徧之哉夫我有此本然之性而人亦莫不有此本然之性我盡我本然之性使之觀感興起而莫不盡其本然之性皆如我性之本然者焉是則所謂化之也夫我有此當然之理而彼亦莫不有此當然之理我以當然之理推之以量度處置使彼各得其當然之理皆如我理之當然者焉是則所謂處之也盖化之以吾身處之各以其人之身其人所有之理即吾所有之理是理也具於心而為性人人皆同以吾之心感人之心上行下效各欲以自盡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彼此相方各得其分願矣必使物我之間上下四傍不相侵越前後左右不相違背面面得其所處之方人人得其所有之分概而視之累而觀之皆截然方正無髙低廣狹長短不均之處是則所謂絜矩也以絜矩之心行絜矩之政天下之大將無一人不得其分無一事不得其理無一地之不從其化人人親其親長其長恤其孤由家而國國無不然由國而天下天下無不然所謂王道平平王道蕩蕩王道正直端有在於斯矣
  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朱熹曰此覆解上文絜矩二字之義如不欲上之無禮於我則必以此度下之心而亦不敢以此無禮使之不欲下之不忠於我則必以此度上之心而亦不敢以此不忠事之至於前後左右無不皆然則身之所處上下四傍長短廣狹彼此如一而無不方矣彼同有是心而興起焉者又豈有一夫之不獲哉所操者約而所及者廣此平天下之要道也故章内之意皆自此而推之
  臣按先儒金履祥有曰大學傳之十章釋治國平天下者也天下至廣也天下之人至衆也孰為經制之本孰為統馭之略傳不一言焉而惟諄諄以絜矩之義反覆言之蓋天下雖大億兆雖衆然皆一人之積耳夫乾始坤生塞體帥性而為人人情固不相逺也平天下者惟以一人之心體天下之心以天下人之心為一人之心推而度之概而取之則各得其所而天下平矣此絜矩所以為平天下之要道也大學傳之十章反覆推明固不一節要其旨意不過一綱二目而已一綱即絜矩也二目即財利也君子小人也目雖有二其因一耳蓋所謂絜矩者固欲以公天下之好惡然天下之所同好者財利也公其利以利天下者君子也利其利以害天下者小人也是又民心之所同好同惡也是故十章之傳第一節以起絜矩之道第二節以解絜矩之義第三節眀絜矩之得也第四節眀不絜矩之失也第五節則總得失之説以結之第六節承得衆之説以眀有財之本絜矩之效也第七節因有財之説以眀内末之非不絜矩之戒也第八節並論財民聚散之效第九節獨指貨悖出入之應皆絜矩與否之類感也第十節則總善不善以結之此皆就貨利一目反覆之以明絜矩不絜矩之分也十一節承上文善字以明好善之實十二節承上文寳字以明仁親之實此善絜矩者也十三節引秦誓能容之人君子之絜矩者也不能容之人小人之反絜矩者也十四節絶小人之決絜人心之所惡而仁人得好惡之正也十五節以戒用君子之緩退小人之不能逺知絜人心之所好惡而未能盡好惡之道者也十六節感君子小人進退之失言好惡拂人之菑不能絜矩而反人心之好惡者也十七節則又總得失之説以終之此皆就君子小人一目反覆之以眀絜矩不絜矩之分也十八節即財利一目以指國家生財之有道十九節即君子小人一目以論仁不仁者之於財二十節明仁義之説以總之二十一節明君子之不專其利絜矩之正也二十二節明小人之必専其利絜矩之反也兩結之以義為利之語即上文以善為寳之意也此傳十章之大略也節段雖多其綱則一綱目雖異其歸則同参而伍之經而緯之反覆而玩味之其意切而所語者大其辭詳而所持者約誠平天下之要道大學之極功也為人君者誠能即一人而絜之合人人而矩之絶一己之私而公天下之利用君子之利而去小人之私使天下之大同得其所好同愜其所惡親賢樂利各得其所天下其有不平者乎臣謹詳履祥此説推明治國平天下章之旨義無餘蘊矣朱熹所謂章内之意皆自此而推之所謂此者指絜矩而言也平天下之要道端莫外此臣故詳載之以為願治之聖君告嗚呼為學而至於平天下學之道盡矣為治而至於天下平治之道極矣曾子親受大學於孔子其傳眞切明實故其為書鑿鑿乎皆布帛菽粟確確乎皆参苓芝术無有𤣥妙髙虚之談無有宏闊夸大之見此真孔門傳授心法儒者當世守之以為輔世長民之術人君當世傳之以為化民成俗之本
  聖神功化之極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六十
  明 丘濬 撰
  治國平天下之要
  成功化
  聖神功化之極
  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朱熹曰致推而極之也位者安其所也育者遂其生也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静之中無所偏倚而其守不失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盖天地萬物本吾一體吾之心正則天地之心亦正矣吾之氣順則天地之氣亦順矣故其效騐至於如此此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初非有待於外而脩道之敎亦在其中矣是其一體一用雖有動静之殊然必其體立而後用有以行則其實亦非有兩事也
  又曰三辰失行山崩川竭則不必天翻地覆然後為不位矣兵亂凶荒胎殰卵殈則不必人消物盡然後為不育矣凡若此者豈非不中不和之所致而又安可誣哉
  臣按中庸此三言者章句以為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而又縂一言以結之曰聖神功化之極至於或問又曰萬化之本原一心之妙用聖人之能事學問之極功是則古今為學為治之道皆莫有大於此者矣吁上而天下而地萬物羣生於其中人為物之靈人君又為人之最靈而至貴者也以最靈至貴之人立乎天地之間出乎人物之表大而能化神妙莫測𠫵贊兩間而為三才之主首出萬物而居五位之尊具天地之氣以生而能定天地之位受萬物之養以成而能致萬物之育是豈無故而然哉亦惟本乎一心焉耳其心之體為性而有天然自有之中戒懼以致其中所以守其未發之大本而天命之性於是乎養矣心之用為情而有本然自有之和慎獨以致其和所以精其中節之達道而率性之道於是乎全矣先儒謂前後只是性道兩句功夫而敎在其中其用功處只在戒慎恐懼慎致六字而已孰謂聖神功化之極而有外於人之一心哉
  修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逺人則四方歸之懐諸侯則天下畏之
  朱熹曰此言九經之效也道立謂道成於己而可為民表所謂皇建其有極是也不惑謂不疑於理不眩謂不迷於事敬大臣則信任専而小臣不得以間之故臨事而不眩也來百工則通功易事農末相資故財用足柔逺人則天下之旅皆悦而願出於其塗故四方歸懐諸侯則徳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廣矣
  臣按中庸此章言九經朱子於或問其言詳盡真氏既已具載於前編矣夫九經始於家中於國終於天下至於柔逺人懐諸侯極矣柔逺人而四方有歸服之誠懐諸侯而天下有畏威之效則是内而五服九州外而九夷八蠻徳澤之所及者化強梗而為柔順威聲之所震者變疑貳而為畏服矣推原所自何莫不本於齊明盛服非禮不動内外一於誠敬之所致哉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参矣朱熹曰天下至誠謂聖人之徳之實天下莫能加也盡其性者徳無不實故無人欲之私而天命之在我者察之由之巨細精粗無毫髪之不盡也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賦形氣不同而有異耳能盡之者謂知之無不明而處之無不當也贊猶助也與天地参謂與天地並立而為三也此自誠而明者之事也臣按先儒謂此乃有徳有位聖人之事惟堯舜足以當之嗟乎孟子有言人皆可以為堯舜矧受上天之付託而為萬民之父母者乎既有其位何患無徳徳者天所賦予人人有之行道而有得於心斯有之矣然則若何而致其力耶下章曰其次致曲謂善端發見之一偏自其發見之厚處而推致之以造其極積而至於能化則其至誠之妙亦與天下至誠之聖人無以異矣故曰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乆乆則徴徴則悠逺悠逺則博厚博厚則髙明
  朱熹曰既無虚假自無間斷乆常於中也徴驗於外也此皆以其驗於外者而言之鄭氏所謂至誠之徳著於四方者是也存於中者既乆則驗於外者益悠逺而無窮矣悠逺故其積也廣博而深厚博厚故其發也髙大而光明
  臣按聖人乆於其道而天下化成夫惟至誠而又不息然後能乆乆故徴驗於外悠逺而無窮悠逺則自博厚博厚則自髙明非有至誠之徳而又有無息之功其安能致是哉蓋至誠之乆於中故其徴驗之發於外者氣勢自然如此從容不迫寛緩自在所以積而至於博厚如地髙明如天而其悠逺也又且至於乆而無疆焉彼夫虚偽妄誕作輟無常急迫而淺近汲汲焉殫日之力者其何以能底於博厚髙明之域哉觀夫三代盛時積功累仁功業盛大而有道之長如此秦隋之君駕虚作偽朝更夕改而日不暇給而功業如彼之卑運祚不延可驗也矣
  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朱熹曰今子思自謂當時也軌轍迹之度倫次序之體三者皆同言天下一統也
  或問於朱熹曰周之車軌書文何以能若是其必同也曰古之有天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以新天下之耳目而一其心志若三代之異尚其見於書傳者詳矣軌者車之轍迹也周人尚輿而制作之法領於冬官其輿之廣六尺六寸故其轍迹之在地者相距之間廣狹如一無有逺近莫不齊同凡為車者不合乎此則不惟有司得以討之而其行於道路自將偏倚杌隉而跬歩不前亦不待禁而自不為矣古語所謂閉門造車出門合轍蓋言其法之同而春秋傳所謂同軌畢至者則以言其四海之内政令所及者無不來也文者書之㸃畫形象也周禮司徒敎民道藝而書其一又有外史掌達書名於四方大行人之法則又每九嵗而一諭焉則其制度之詳如此是以雖其末流海内分裂而猶不得變也必至於秦㓕六國而其號令法制有以同於天下然後車以六尺為度書以小篆𨽻書為法而周制始改爾孰謂子思之時而遽然哉
  臣按人君治天下車必同軌書必同文行必同倫蓋王者之治大一統而無外也有如此蓋有法制以維持之則世道雖䧏而不至於廢墜茍有興起者由是而循持之以復先王之舊不難矣故成周盛時之車軌書文至於春秋之時猶同也
  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寛裕温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宻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説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朱熹曰聰明睿知生知之質臨謂居上而臨下也其下四者乃仁義禮智之徳文文章也理條理也宻詳細也察明辨也溥博周遍而廣濶也淵泉静深而有本也出發見也言五者之徳充積於中而以時發見於外其充積極其盛而發見當其可也舟車所至以下蓋極言之配天言其徳之所及廣大如天也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茍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其孰能知之
  朱熹曰經綸皆治絲之事經者理其緒而分之綸者比其類而合之也經常也大經者五品之人倫大本者所性之全體也惟聖人之徳極誠無妄故於人倫各盡其當然之實而皆可以為天下後世法所謂經綸之也其於所性之全體無一毫人欲之偽以雜之而天下之道千變萬化皆由此出所謂立之也其於天地之化育則亦其極誠無妄者有黙契焉非但見聞之知而已此皆至誠無妄自然之功用夫豈有所倚著於物而後能哉肫肫懇至貌以經綸而言也淵淵静深貌以立本而言也浩浩廣大貌以知化而言也其淵其天則非特如之而已固猶實也鄭氏曰唯聖人能知聖人也
  臣按朱熹謂前章言至聖之徳此章言至誠之道然至誠之道非至聖不能知至聖之德非至誠不能為則亦非二物矣夫理之在天者至於至誠之道極矣理之在人者至於至聖之徳盡矣聖人者出本至誠之道以立至聖之徳充積盛於外者則如天如淵功用妙於中者則其天其淵惟其有是徳是以知是道故曰茍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其孰能知之説者謂此言達而在上之大聖人其聖徳之全體大用如此可謂至極而無以加矣可以當此者其惟堯舜乎夫堯舜與人同耳有為者亦若是况承帝王之統居帝王之位者乎
  詩曰不顯惟徳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朱熹曰詩周頌烈文之篇不顯猶言豈不顯也此借引以為幽深𤣥逺之意承上文言天子有不顯之徳而諸侯法之則其徳愈深而效愈逺矣篤厚也篤恭言不顯其敬也篤恭而天下平乃聖人至徳淵微自然之應中庸之極功也
  胡仲虎曰篤恭而天下平即首章致中和而天地位萬物育也特首章是致其中而後致其和此之謂篤恭者已致其和而益致其中也為己之功愈宻則徳愈深而效愈逺如此
  臣按四書之中言天下平者凡四大學經文與中庸此章乃孔子之言也大學經文曾子之所述中庸此章子思之所傳然大學有八條目必自物格知至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而後可以至於天下而中庸則惟一篤乎恭則可以致夫天下平焉是何難易懸絶如此哉盖大學聖人敎人為學之道中庸聖人教人守約之方先儒謂敬之一字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誠能存乎一敬字之約而用以盡夫八條目之詳則夫所謂篤恭而天下平者即所謂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而天下平者矣
  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
  朱熹曰親長在人為甚邇親之長之在人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舎此而他求則逺且難而反失之但人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則天下自平矣
  張栻曰親親仁也敬長義也仁義本之躬而達之天下天下所以平者全係乎此味此數語堯舜三王之治可得而推矣
  臣按天下者一國之積也一國者一家之積也一家者一人之積也人人有親有長一人有一人之親長各人有各人之親長各人親各人之親長各人之長則一家之中無有不親其親不長其長者矣各家之親之長皆有以親之長之則一國之中為人親者皆有以親之為人長者皆有以長之者矣推之天下天下統乎國國統乎家家統乎人人人皆親其親長其長天下之人不異乎國國之人不異乎家天下無一人不然無一家不然則天下豈有不平者哉雖然人君以一身中天下而立海宇如此其大也人民如此其衆也安得人人而敎之家家而曉之而使之皆然哉故既正身齊家以為之表率而又設官分職立敎設政以勸化之而不從者又有刑以弼之焉必期於天下之大無一人一家之為人親為人長者不得人親之長之亦無一人一家之為人子為人少者之不親其親長其長也有子謂孝弟為行仁之本先儒謂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莫不自此推而行之焉則天下平之之本端在此矣
  孟子曰大而化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
  朱熹曰大而能化使其大者冺然無復可見之迹則不思不勉從容中道而非人力之所能為矣
  張載曰大可為也化不可為也在熟之而已矣程頥曰聖不可知謂聖之至妙人所不能測非聖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
  臣按益之贊堯曰乃聖乃神則知帝王之徳莫盛於此者後世言治者必曰法堯舜非徒法其為治之迹必先法其為治之心欲得其心而效其迹者非有其徳不可也然聖人之徳生知安行豈易至哉一惟以之為標凖其積漸以至之而已積漸以至之其道何繇在乎有可欲之善而實有諸己焉由是充實而美而至於英華發外而大焉大而化之而至於不可測度則聖神之徳在我矣
  孟子曰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朱熹曰此所謂守約而施博也
  張栻曰修身則本立由是而家齊國治天下平皆其所推耳
  臣按人君一身居天下之中一身至小也天下至大也吾脩吾身於深宫之中何預於天下而天下平哉蓋天下之大藩服都邑非止一處百官庶尹非止一職士農工商非止一民蠻夷戎狄非止一類有身者賴我以生有家者賴我以養我發一念之仁則彼無不得其所者矣我興一念之不仁則彼有不得其所者矣人情不能無喜也喜而省刑罰薄税斂是以一人之喜發而為千萬人之喜也喜而興土木之功求珍異之物吾心則喜矣如民憂何人情不能無怒也怒而除盗賊去貪殘是以一人之怒形而為千萬人之怒也怒而用非法之刑興窮黷之兵吾心則快矣如民苦何此君子所以貴乎守也然事幾紛沓日至果將何所守乎亦曰脩吾身而已大學曰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後身修是知脩身之本又在乎正心也正心以脩身則不好聲色之奉不崇土木之飾不事異端之敎不為田獵之舉不作無益之事不好珍異之物不興出境之師不用非法之刑凡非所當好者皆不之好凡非所當為者皆不之為如此則不盡民之力不盡民之財不盡民之情則無一人之不得其所無一物之不遂其性無一處之不得其安矣孰謂天下平不由乎人君之一身哉此人君之為治所以貴乎正心而大臣之事君所以必格君心之非也
  周惇頥曰天以陽生萬物以隂成萬物生仁也成義也故聖人在上以仁育萬物以義正萬民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徳脩而萬民化大順大化不見其迹莫知其然之謂神故天下之衆本在一人道豈逺乎哉術豈多乎哉朱熹曰聖人以仁育萬物以義正萬民所謂定之以中正仁義也天地聖人其道一也天下之本在君君之本在心心之本在仁義
  臣按天有五行而總之者曰隂陽人有五徳而兼之者曰仁義是仁義者人君脩己治人之正道要術也人君體天之陽以育萬物使萬物皆遂其自然之仁體天之隂以正萬民使萬民皆由乎當然之義天下之大無一人之不仁無一事之非義天下於是乎平矣
  張載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
  臣按大學之道其綱領在明徳新民止至善其條目在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内有以盡其節目之詳要必析之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盡其大而無餘所謂全體大用之學也所謂聖神功化之極也由物格知至而至於天下平則學問之極功於是乎偹聖人之能事於是乎畢矣是以大學一經十傳行其道於當時則有以為一世立太平傳其書於來世則有以為萬世開太平開之於萬世者即其所以平之於一時者也蓋天地有形而無心所以為天地立心者聖人也生民有命而不能自遂所以立夫生民之命而使之遂其生者則有待於聖人焉吁聖人闡眀斯道以立天地之心推行斯道以立生民之命自伏羲堯舜以來至於文武周公則然矣不幸中絶而孔子繼之作為大學經之一章曾子又述其意以為十傳惜其有徳無位不能立一時之太平而實垂之天下後世有以開萬世之太平焉不幸而再絶歴漢魏隋唐而不能振起至於有宋兩程兄弟始表章之於禮記之中朱熹又為之章句或問眞徳秀又彚經傳子史以塡實之以為衍義所以推而廣之擴而大之使天下後世知大學之書無一理不該無一事不在唐虞夏商有周之盛治居然可致矣臣㓜讀此書偶有所見晚輯成帙上塵聖聰儻見施行則臣雖死而生矣無任懇悃願效之至
  以上聖神功化之極













  大學衍義補卷一百六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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