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 (四庫全書本)/卷22

卷二十一 大學衍義 卷二十二 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二十二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䜛臣
  宋寺人惠牆伊戾為太子内師而無寵惠濕氏伊戾名太子名痤宋平公子楚客聘于晉過宋太子請野享之享楚客也公使往使太子往伊戾請従之公曰夫不惡女乎夫謂太子也女㫖汝對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惡之不敢遠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二心乎臣請往也至則欿用牲加書徵之詐作盟處為太子反證驗而騁告公曰太子將為亂既與楚客盟矣公曰為我子又何求對曰欲速言欲速得公位公使視之則信有焉問諸夫人與左師夫人平公夫人左師向戊皆惡太子則皆曰固聞之公囚太子乃縊而死公徐聞其無罪也乃烹伊戾
  臣按甚矣宋平公之闇也初伊戾之請從太子以享客也公固知太子之惡之矣及設詐以陷太子乃信之而不疑夫欿牲加書誰不能為平公聞之逆折其姦而戮之上也徐究其妄而罪之次也乃遽用其言以囚太子使不得自直而死太子君之貳也而輕之若是可乎後雖能烹讒者亦無益矣詩所謂君子不惠不舒究之殆是之類與
  宋寺人栁有寵有寵于平公太子佐惡之痤既死佐為太子華合比曰我殺之欲殺寺人栁以𡡾太子栁聞之乃坎用牲埋書詐為盟處而告公曰合比將納亡人之族亡人華臣也前奔衛既盟于北郭矣公使視之有焉遂逐華合比
  臣按坎牲埋書伊戾以之誣太子痤矣寺人栁又用之以誣華合比焉使三尺童子嘗誤聽于前猶必省悟于後而平公又信之以逐合比區區小數隨用輒驗非為䜛者之工乃聽者之不聰也我朝仁宗時元昊撓邊邊臣有欲間其驍將者乃陳牲酒於野若聞其將之死而祭之者祝辭具述交通之由而悼其不遂元昊邏者至則委而去之是亦坎牲加書之類其術至淺也元昊黠猾且墮吾邊臣之計疑其將而殺之况平公乎臣故併著之以明䜛臣之譖敵國之間用智畧同人主皆不可以弗察也
  楚子之在蔡也楚平王也為太子時往聘蔡生太子建及即位使伍奢為之師伍奢伍舉之子伍員之父費無極為少師無寵焉欲譖諸王曰建可室矣室妻也王為之聘於秦無極與逆勸王取之逆迎也勸平王自娶秦女楚夫人嬴氏至自秦王自取之故稱夫人無極言于楚子曰晉之伯也邇于諸夏而楚僻陋故弗能與爭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城父邑名以通北方王収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說從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明年無極又言于楚子曰建與伍奢將以方城之外叛王信之問伍奢對曰君一過多矣一過納建妻何信于䜛王執伍奢太子建奔宋
  臣按費無極以無寵之故而譖太子其始則勸平王為納室焉既娶秦女矣又勸王自納焉父子之疑隙既開又勸王大城城父而寘太子以通北方焉此即驪姬二五出申生居曲沃之故智也父子之勢隔而情不通且其居近北方可以交通齊魯於是以叛譖之而併及伍奢焉其搖之有漸其發之有機平王之心往往以為忠於已而不知奪子之室曾鳥獸之不如無罪殺子又虎狼之弗若皆無極實陷之也伍奢既死子員奔吳卒啟異時入郢之禍昭王出走楚國幾亡又無極實基之也嗚呼䜛人之患一至此哉
  楚郤宛直而和國人說之鄢將師為右領右領官名與費無極比而惡之謂二人相比附而忌疾郤宛也令尹子常賄而信䜛無極譖郤宛焉謂子常曰子惡欲飲子酒子惡郤宛字又謂子惡令尹欲飲酒于子氏子惡曰我賤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將必來辱為惠已甚吾無以酬之若何無極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擇焉擇取以進子常也取五甲五兵曰寘諸門令尹至必觀之而従以酬之及饗日帷諸門左張帷陳甲兵其中無極謂令尹曰吾幾禍子子惡將為子不利言欲害令尹也甲在門矣子必無往令尹使視郤氏則有甲焉不往召鄢將師而告之遂攻郤氏且𬋖之子惡自殺盡滅郤氏之族黨殺陽令終與其弟完及佗令終陽匄子與晉陳及其子弟晉陳楚大夫皆郤氏之黨楚郤宛之難國言未巳進胙者莫不謗令尹進胙國中祭祀也謗詛也沈尹戌言于子常曰沈尹戍楚賢大夫夫左尹郤宛與中廏尹陽令終莫知其罪而子殺之以興謗毁至于今未止夫無極楚之䜛人也人莫不知喪太子建殺連尹奢連尹官名即伍奢也屏王之耳目使不聰明屏蔽也不然平王之温惠共儉有過成莊楚二先君無不及者所以不獲諸侯邇無極也邇親近之也今又殺三不辜以興大謗幾及子矣子而不圖將焉用之吳新有君光新立也疆場日駭楚國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䜛以自安也今子愛䜛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子常曰是瓦之罪瓦子常名敢不良圖九月子常殺費無極與鄢將師盡滅其族以說于國謗言乃止
  臣按費無極之陷郤宛也豈不寃哉郤宛未嘗欲飲子常子常未嘗欲就郤氏以飲也鑿空造端締怨梯禍既勸以甲兵獻子常又従而䜛之帷兵在門有實可驗子常安得而不信諸三族無罪而誅由無極一言以陷之也嗚呼酷哉善乎沈尹戌之言也曰屏王之耳目使不聰明夫人君之耳目本自聰明䜛人翳之於是耳不得聞天下之利害目不得覩天下之是非塊然孤立若聾瞽然斯語也豈獨為無極哉古今䜛人之害此一語足以蔽之矣
  吳王闔閭以伍子胥之謀西破彊楚北威齊晉南伐越人後闔閭伐越越迎擊敗吳於姑蘇闔閭死子夫差立習戰射敗越于夫椒越王勾踐乃以餘兵五千人棲㑹稽之上使大夫種厚幣遺吳太宰嚭以請和求委國為臣吳王將許之伍子胥曰越王為人能辛苦能音耐今王不滅後必悔之吳王不聽用太宰嚭計與越平其後吳王夫差興師北伐齊子胥諫曰吳之有越腹心之疾也王不先越而務齊不亦謬乎吳王不聽大敗齊師以歸益疏子胥之謀其後吳王又將伐齊越王勾踐乃率衆助吳而重寶以獻遺太宰嚭嚭既數受越賂日夜為言而吳王信嚭之計伍子胥諫願釋齊而先越吳王不聽太宰嚭因䜛曰子胥為人剛暴少恩前日王欲伐齊子胥以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恥其計謀不用常鞅鞅怨望願王早圖之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賜子胥屬鏤之劍曰子以此死子胥仰天嘆曰嗟乎䜛臣嚭為亂矣告其舍人曰而縣吾目於東門以觀越之入吳也乃自剄吳王怒取子胥尸盛於鴟夷革囊也浮之江吳人憐之祠於江上因命曰胥山
  臣按子胥先王之謀臣與國同體故其諫夫差也欲專意于越而後齊金石之忠蓍龜之智未有加焉者也宰嚭身為大臣受越重賂而反䜛之子胥之死曾未十年而越滅吳矣觀嚭䜛胥之辭一曰怨望二曰怨望夫為人臣而怨其君此必誅之罪也故嚭以此中之後之䜛人欲陷大臣之忠直者率祖此術然則人臣有怨于其君果可誅乎曰怨若一而情不同夫子之事親雖勞不怨臣之事君亦然而大舜之有怨慕小雅之有怨誹何耶盖勞不怨其常也至于懷誠抱義而君親不之察則或呼天以自愬曰父母之不我愛于我何哉曰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至離騷之作亦自怨生而存國安君之義一篇之中三致意焉斯怨也祗所以為忠且孝與若子胥之怨有無固未可知縦使有之亦必為憂國愛君而發夫差以嚭之䜛而遽誅之宜其亡國也後之䜛臣有以怨望誣君子者其深察之
  衞侯占夢嬖人以能占夢見愛求酒于太叔僖子僖子太叔遺不得與卜人比而告公曰君有大臣在西南隅弗去懼害託占夢而言乃逐太叔遺遺奔晉
  臣按大臣重任也卜夢賤工也以大臣之重而為賤工者私求弗獲假卜夢以傾之足以知衞侯之不明也其後漢孝武時丘子明之屬以卜筮射蠱因公行誅恣意所為以破滅聞者不可勝數近世亦有郭天信之流受賂薦人至于卿相盖其託卜筮也若出于無心而不知其實有心也嗚呼戒哉
  魯平公將出嬖人臧倉者請曰他日君出則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輿巳駕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請公曰將見孟子曰何哉君所為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為賢乎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後喪踰前喪君無見焉孟子前喪父後喪母踰過也公曰諾然倉之說樂正子入見曰君奚為不見孟軻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後喪踰前喪是以不往見也曰何哉君所謂踰者前以士後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後以五鼎與三鼎士祭禮五鼎大夫祭禮曰否謂棺椁衣衾之美也曰非所謂踰也貧富不同也
  臣按小人之䜛毁君子必先探人主之意而為說以眩惑之魯平公之欲見孟子以其有禮義也臧倉覘知其意乃以孟子後喪踰前喪毁之謂其厚母薄父於禮義為有愆也平公果惑其言不復往見盖真以臧倉之毁為然也小人之能轉移人主之意類如此殊不知孟子之後喪踰前喪者非於父母有所薄厚由其貧富不同爾夫喪禮稱家之有無孟子前貧後富故治喪之厚薄視其力焉正所謂義也烏得謂之踰哉樂正子之辨甚明而終不能回平公之惑者以臧倉之言先入故也小人誣善之辭豈不可畏也哉
  鄒忌為齊相田忌為將不相恱公孫閈齊人謂鄒忌曰公何不為王謀伐魏勝則君之功也戰不勝田忌不進無功不進用也戰而不死曲橈而誅曲橈謂師不直前而敗漢法逗橈有誅鄒忌以為然乃說王使田忌伐魏三戰三勝鄒忌以告公孫閈閈乃使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戰三勝聲威天下欲為大事吉否大事謂反叛也卜者出因令人捕卜者驗其辭于王前田忌遂走
  臣按公孫閈此謀可謂淺矣豈有謀畔其君而卜于市者哉威王明主也儻田忌出而與辨其事必直而鄒忌屈矣何走之遽耶夫䜛巧多端惟以理察之則其誣可以坐照不然未有不墮其欺者
  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數破走秦軍王翦惡之乃多與趙王寵臣郭開等金使為反間曰李牧司馬尚欲與秦反趙以多取封於秦趙王疑之使趙蔥與顔聚代將殺牧廢尚後五月翦擊破趙擄王遷臣按郭開受秦金而讒李牧卒以亡趙盖由有䜛邪嗜利之臣然後敵間得行兵法之所謂内間也人主不察鮮不墮其機者
  屈平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徒博聞彊記明於治亂嫺於辭令嫺音閑習也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原屬草藁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䜛之曰王使屈平為令衆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非我莫能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䜛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騷者猶離憂也
  臣按楚懷王之於屈平知其賢而任之矣一聞上官大夫之䜛遽怒而疏之何耶人君之患莫大於與臣下爭能方王之使平草憲令也意必假手於平而俟其成以為已出上官大夫窺見此指故䜛之于王謂平以此矜衆而伐功是正觸王之所忌也平之見疏也宜哉大抵姦人之欲激怒其君者必覘上意之所忌屈平之見疏由上官大夫以王之所忌而激之也夫惟聖明之君德度如天𡡾之而不喜激之而不怒者其庶免于䜛賊之害乎
  漢武帝時顔異以㢘直至九卿上與御史大夫張湯造白鹿皮幣問異異曰今王侯朝賀以蒼璧直數千而其皮薦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天子不恱湯又與有隙及人有告異以它議事下湯治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唇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非謂非毁時政也論死自是後有腹非之法比比則例也言自是遂為例也而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矣
  臣按胡寅曰腹誹之法不亦異哉自堯舜大聖猶以知人為難知人之道必自聽言始是故敷奏以觀其言明試以考其功庶幾乎盡之而大姦似忠大佞似信者尚不得而知也今乃探其心腹之隠而罪之夫人心難測甚于知天腹之所藏何従而驗今指孝子曰爾欲悖父指忠臣曰爾欲背君指㢘士曰爾欲穿窬指義士曰爾欲為盜賊爾雖未言未為吾知爾之心也然則凡所惡者孰不可殺耶夫管蔡將叛周公不知而張湯乃能隔皮肉骨血見人順逆之情吁亦異矣孔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其于宰子曰吾聽其言而觀其行雖心如明鏡物無遁情終不立逆探臆度之法後之人臣不幸有遭腹誹之䜛者明主其尚察之
  漢武帝天漢末天漢年號也趙人江充為趙敬肅王客得罪于太子丹亡逃詣闕告趙太子陰事太子坐廢上召充入見奇之與語政事大恱由是有寵拜為直指繡衣使者使督察貴戚近臣踰侈者充舉劾無所避上以為忠直所言皆中意嘗従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車馬行馳道中充以屬吏太子聞之使人謝充充不聽遂白奏上曰人臣當如是矣大見信用威震京師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甚愛之衞后所生及長仁恕温謹上嫌其才能少不類已而所幸王夫人等皆生子皇后太子寵寖衰常有不自安之意上每行幸以後事付太子有所平決還白其最最凡目也上亦無異有時不省也上用法嚴多任深刻吏太子寛厚多所平反反音翻雖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恱羣臣寛厚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毁之邪臣多黨與故太子譽少而毁多上與諸子疏皇后希得見太子嘗謁皇后移日乃出黄門蘇文告上曰太子與宮人戲上益太子宮人太子知之心銜文文與小黄門常融等常微伺太子過失輒増加白之上嘗小不平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黙然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泣涕處而佯語笑上怪之微問知其情乃誅融是時方士及神巫多聚京師率皆左道惑衆女巫往來宮中教美人度厄每屋輒埋木人祭祀之因妬忌更相告訐上怒所殺宮人延及大臣死者數百人上心既疑嘗晝寢夢木人數千持杖欲擊上上驚寤因是體不平遂苦忽忽善忘江充自以與太子有隙見上年老恐晏駕後為太子所誅因是為姦言上疾祟在巫蠱於是上以充為使者治巫蠱獄使人入宮掘地求蠱充云于太子宮得木人尤多又有帛書不道當奏聞少傅石德懼并誅因謂太子曰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不知巫置之耶將實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収捕充等繫獄窮治其姦計且上疾在甘泉皇后與家吏請問皆不報上存亡未可知而姦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耶太子曰吾人子安得擅誅不如歸謝幸得無罪將往之甘泉而江充持之甚急太子計不知所出遂従德計収捕充等自臨斬之使舍人持節白皇后出武庫兵發長樂宮衞卒長安擾亂言太子反蘇文亡歸甘泉言狀上曰太子心懼又忿充等故有此變乃使使召太子使者不敢進歸報云太子反已成欲斬臣臣逃歸上大怒賜丞相璽書曰捕斬反者自有賞罰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引兵至長樂西闕下逢丞相軍合戰太子兵敗出亡東至湖匿泉鳩里主人家發覺吏圍捕太子太子入室距户自經皇孫二人并遇害後吏民以巫蠱相告言者案驗多不實上頗知太子惶恐無他意會髙寢郎田千秋上急變訟太子寃上大感悟召見千秋謂曰父子之間人所難言也公獨明其不然此髙廟神靈使教我立拜千秋為大鴻臚而族滅江充家上憐太子無辜乃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臺于湖天下聞而寃之
  臣按戾園之禍由江充之䜛是則然矣而所以致江充之䜛者其失有四焉方太子之生也武帝甚愛之迨其後也後宮嬖幸多王夫人等皆生子皇后太子寵寖衰於是用法大臣毁之黄門小臣又毁之其卒也江充興巫蠱事陷之以死大抵䜛人之為䜛必先窺伺上意上意所嚮䜛人亦嚮之上意所背䜛人亦背之惟帝之於太子眷意先有所移然後臣下従風而靡其失一也當蘇文之譖也帝當考覈其實有則太子譴無則蘇文誅二者必居一於此顧乃泯焉不問遽増太子宮人以媿之是則浸潤之譖膚受之愬行矣自今小人為䜛者誰復忌憚其失二也太子無他職問安視膳而已父子之親豈容一日不相接哉自衞后之寵衰太子希得進見方常融之譖猶能微察其情為之誅融盖父子之情未盡隔塞故也其後帝幸甘泉而太子不従家吏請問而帝不之報父子之間乖隔至此欲無䜛間之入得乎其失三也江充以告趙太子陰事而得幸是其傾險有素又嘗以太子家使車馬屬吏而白奏焉是其仇憾有素帝治巫蠱之獄不屬之他人而屬之充以傾險之人挾仇憾之意則其致螫于太子必矣而帝曾不之察是假以斧斤而使之戕伐國本其失四也雖然四者其事爾而本原實出於一心帝惟其多欲也故寵嬖盛而庶孽蕃愛憎之意既形儲副之位安得而定惟其多惑也故溺於方士巫覡之說精神意慮久已昏亂及年老氣憊百邪乘之于是妖言煽於外妖夢感於内巫蠱之事由此而起使其以董仲舒正心之言銘諸盤杅朝夕是戒顧安有是哉江充䜛賊小人其情無足論者獨推原武帝之失以儆來者云
  漢哀帝時中山王箕子中山國名箕子王名有眚病妖病也祖母馮太后馮太后中山王母漢制諸侯王母祖母亦稱太后自養視數為禱祠解解猶人言賽謝也上遣謁者張由將醫治之謁者官名由素有狂易病所謂病風喪心也病發怒去西歸長安尚書簿責由擅去狀尚書官名責其何故擅去令其書于簿也由恐因誣言中山太后祝詛上及傅太后傅太后與馮太后並事元帝追怨之因是遣御史案驗數十日無所得更使中謁者治之受傅太后指誣奏云祝詛謀殺上立中山王王乃飲藥自殺宜鄉侯參等死者十七人參馮大后弟中山王舅張由以先告封侯 史臣班固曰詩稱抑抑威儀惟德之隅宜鄉侯參鞠躬履方擇地而行可謂淑人君子然卒死於罪不能自免哀哉䜛邪交亂貞良被害自古而然經曰心之憂矣涕既隕之馮參姊弟亦云悲矣
  臣按張由祝詛之譖特欲以自解其將命擅去之罪耳使哀帝能遣外朝臣之知大體者訊之則其誣立見矣而傅太后乃以宿怨諭意指以成其獄使馮氏之門無罪而死者十七人而誣告者乃有封侯之賞是時漢祚埀亡君德不競而母后以私意殺諸侯王之祖母與外戚之賢者未幾傅氏一門還自及焉天有顯道厥類惟彰斯之謂矣班固之言至今讀之猶使人隕涕也
  漢安帝時楊震為太尉時乳母王聖緣恩放恣聖女伯榮出入宮掖傳通姦賂中常侍樊豐等分威共權屬託州郡傾動大臣又詐作詔書調發司農錢榖各起園宅廬觀役費無數震數上疏切諫帝不平之而豐等皆側目憤怨尋有河間男子趙騰詣闕上書指陳得失帝怒収考詔獄震復上書救之帝不省竟誅騰豐等遂共譖震云自趙騰死後深用怨懟帝遣使者収震印綬豐等復譖之詔遣還本郡震行至城西乃慷慨謂其諸子門人曰吾蒙恩居上司疾姦臣狡猾而不能誅惡嬖女傾亂而不能禁何面目復見日月因飲酖卒
  臣按樊豐之讒楊震曰怨懟亦猶石顯之讒蕭望之曰怨望也怨在心未形於事未露於言顯與豐曷従知之亦何異張湯之譖顔異曰腹誹也探腹心之隠而加人以曖昧之罪非遇至明之主其誰能辨之然則其果難辨與曰特患人主無意耳儻有意焉何患其難辨曰爾之言彼曰怨望以何事知之爾之言彼曰怨懟以何事知之為之有何迹覩之有何人則有無虛實亦可以坐判矣猶聽訟焉彼曲也以何事而見其曲彼直也以何亊而見其直未有指心腹未形者而可以蔽其辭也雖然聽訟不若無訟辨讒不若無讒使為人上者心正意誠私邪不能蔽公聽並觀信任無所倚則魑魅讋於震霆雨雪消於見睍雖有善為讒者且不敢為矣此人主守約之方也
  漢質帝即位梁太后臨朝委政宰輔李固所言固為太尉太后多従之黄門宦官為惡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而梁冀深忌疾之初順帝時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免百餘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共作飛章誣奏曰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山陵未成違矯舊政夫子罪莫大於累父臣惡莫深於毁君固之罪釁事合誅辟書奏冀以白太后使下其書太后不聽冀等置毒以進帝崩固請立長君冀不従策免固殺之
  臣按李固陪輔初政斥惡黨清濫官正其宜也而讒者乃以違矯舊政為言夫父之道有不待三年而改者臣嘗論之於前矣必曰斥惡黨清濫官為違矯舊政則四凶在朝堯未及去而舜去之毋亦違堯之政耶自梁冀之黨以是譖固至我朝司馬光輔宣仁更王安石等所剏新法而熙豐小人亦以是譖光其後紹述之論興卒為宗社之禍吁可不戒哉
  以上論憸邪罔上之情一
  大學衍義卷二十二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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