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御註道德真經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
作者:朱元璋 明朝
本作品收錄於《正統道藏
道德經》註本
《道德經》 王弼註
《河上公章句》
《唐玄宗御註道德真經》李隆基
《宋徽宗御解道德真經》趙佶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註道德真經》朱元璋
《老子想爾注》張道陵
《道德真經口義》林希逸
《道德真經論》司馬光
《道德真經傳》唐 陸希聲
《老子指歸》莊遵
《老子翼》 焦竑
《道德經注釋》 黃元吉
《太上玄元道徳經》孚佑上帝全經闡義、八洞仙祖分章合注
道德經純陽真人釋義
《太上道德經講義》清 宋常星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序 编辑

  朕本寒微,遭胡運之天,更值羣雄之並起,不得自安於鄉里,遂從軍而保命,幾喪其身,而免於是乎。受制不數年,脫他人之所制,獲帥諸雄,固守左,十有三年,而即帝位,奉天以代,統育黔黎。

  自即位以來,罔知前代哲王之道,宵晝遑遑,慮穹蒼之切。鑒於是,問道諸人,人皆我見,未達先賢。

  一日,試覽群書,檢間有《道德經》一冊,因便但觀。見數章中盡皆明理,其文淺而意奧,莫知可通。罷觀之後,旬日又獲他卷,注論不同。再尋較之,所注者人各異見,因有如是,朕悉視之,用神盤桓其書。久之,以一己之見,似乎頗識,意欲試注以遺方來,恐今後人笑,於是弗果。

  又久之,見本經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而懼之?」當是時,天下初定,民頑吏弊,雖朝有十人而棄市,暮有百人而仍為之,如此者豈不應經之所云?朕乃罷極刑而囚役之。

  不逾年,而朕心減恐。復以斯經細睹。其文之行,用若濃雲,靄群山之疊嶂,外虛而內實,貌態彷佛,其境又不然。架空谷以秀奇峰,使昔有嵬巒,倏態成於幽壑。若不知其意,如入混沌鴻濛之中。方乃少知微旨,則又若皓月之沉澄淵,鏡中之睹實象,雖形體之如然,探親不可得而捫撫。況本經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以此思之,豈不明鏡水月者乎?

  朕在中宵而深慮,明鏡水月形體雖如一,卻乃虛而不實,非著象於他處,安有影耶?故仰天則水月象明,棄鏡捫身則知己象之不虛,是謂物外求真,故能探其一二之旨微。遂於洪武七年冬十二月甲午著筆,強為之辯論,未知後世果契高人之志歟?

  朕雖菲材,惟知斯經乃萬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師,臣民之極寶,非金丹之術也。故悉朕之丹衷,盡其智慮,意利後人,是特注耳。

  是月甲辰,書成。因為之序。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經卷上 编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上至天子,下及臣庶,若有志於行道者,當行過常人所行之道,即非常道。道猶路也,凡人律身行事,心無他欲,執此而行之,心即路也,路即心也,能執而不改,非常道也。道可道,指此可道言者,蓋謂過人之大道。道既成,名永矣。即非常之名,可行焉,可習焉。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道之幽微,靜無名而動有益,即無極而太極是也。且如吾為天下君,善政之機日存於心而未發,孰知何名?纔施行則有賞罰焉。不但君心有賞罰,賢人君子有志,則皆能利濟萬物,所以無名天地之始,即君子仁心畜之於衷,發而濟萬物,則有名矣,豈不萬物之母云?

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無欲觀其妙,謂道既行,而不求他譽,以己誠察於真理,故云:常無欲,以觀其妙。又常有欲以觀其徼,非他欲也,乃欲善事之周備耳。慮恐不備,而又欲之,非聲色財利之所欲。徼言邊際也。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為前文奇甚,故特又讚之。

右第一章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國王及臣庶,有能行道者,篤能行斯大道,勿於道上加道焉,善上更加善焉。凡以巧上此二事者,美則美矣,不過一時而已,又非常道也。故美盡而惡來,善窮而不善至矣。若治天下者,務使百姓安,不知君德之何如,即古野老云:帝力於我何有哉?

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不過復前之文,故有比假之說。言既有即生無,既難即生易,既有長即生短,既有高而必生下,既有音聲諧和內音,必高低者相挾。

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聖人篤其已成之大道,己不再他為,曰無為。以不言之教,云不欲使民暴稱揚耳。故下文萬物作而不辭,是生長萬物,不言其能也。

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言聖人利濟萬物,不自矜也,長養萬物,而不專自用也。功成而不居,乃成而不自主也,令有所屬。不去,是謂不棄也。

右第二章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

草廬已注盡矣,吾再益之。老子之意深焉,夫尚賢之國病多,貴難得之物,民患盜矣。夫多病者,比國有淳良之臣,天下措安,君尤尚賢,人詐,賢可習矣。既能倣之,若他日親近,則淳良之臣非禍則去之。故老子云:不見可欲,使民不亂。大概使民不知賢貴,不知貨財之難得,天下安。

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彊其骨。

是以聖人常自清薄,不豐其身,使民富乃實腹也,民富則國之大本固矣。然更不恃民富而國壯,他生事焉。是為實腹弱志彊骨也。

常使民無知無欲。

使民無知無欲,即前文不尚賢不貴難得之物,致民不見而不貪是也。

使夫知者不敢為也。

既知國之不尚,雖知可慕,亦不敢為是也。

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諸事先有勤勞,而合理儘為之矣。既已措安,乃無為矣。

右第三章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道之理幽微而深長,用之而無盡,息之則無形。若或驟盡用之,尤為不當,是謂道沖而用之或不盈。且淵兮萬物之宗,言君子若履,則當徐之。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

吾己之英明,若快利而且尖,當去其尖。如己之擾亂於心,當去其擾亂之心,澄之以清靜。己之心若晃耀之明,則斂之,且同時畜英明於衷,朗然而存焉。其挫銳解紛和光同塵,蓋老子戒人,諸事勿過甚,故存德以施仁。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老子歎問曰: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內有象帝二字,或難著注,依草廬以言天象。天之主宰而帝,但如此而云。

右第四章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此教人行事務用常道,不欲使暴惜物而暴棄物也。所謂芻狗,乃古祈禱之時,以草為狗,而用之畢則棄矣。若人君治則治矣,治後如芻狗,可乎?若天地交合以成四時,成則成矣,既成之後,再不調四時,可乎?故天能成天地者以四時,常經萬古,不息無怠,未嘗時刻不運用也,所以能長久。人君措天下,若能體天之常造,則治民非芻狗矣。

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聖人之心,無不虛而無不實,無不惜而無不棄。所以惜者,常常惜之。所以棄者、常常棄之。是不棄而棄,不惜而惜,故民樂自然矣。特以鑄冶風匣比之,視之則虛而無物,動則其風源源,斂而視之,似乎無物也,未嘗不有也。大概言風機,無時不有,聖人治道之心,亦無時不專,故以橐籥云。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人之浩氣乃神,神即氣也。人之軀中有心,心中有竅,呼竅為谷,以氣為神,氣若常存,即谷神不死,谷神不死,遂得長生。此以君之身為天下國家萬姓,以君之神氣為國王,王有道不死,萬姓咸安。又以身為天地,其氣不妄為,常存於中,是謂天地根。若有所養,則綿綿不絕,常存理用,則不乏矣。

右第五章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久。

天地不自生者,人本不知,天地自生不生,但見風雨霜露益於世人,亘古至今不息,未見天有自生者,故設詞以訓後人。

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

後其身者,儉素絕奢。身失者,勞心身而用治道也。有志於濟人利物。外其身者,以其不豐美其身,使不自安而身存,乃先苦而後樂也。非以其無私,所以為此而成其己道也,非私者何?

右第六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此老子導人行道,養性修德,行仁利人濟物者如是。蓋水之性無所不潤,無所不益,故善人效之,卑而不昂,用而有益,則道矣。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人能訪有德之人,相為成全德行,以善人多處則居之,其心善行廣矣。若與善人論信行,則政事無有不治者,故善治。既知治道之明,凡百諸事,皆善能為造。及其動也,必合乎時宜。前心善淵者,以其積善多而行無竭也,若淵泉之狀。

夫惟不爭,故無尤。

謂能其事矣而已之,不可太過也。

右第七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此如人將碗水而行,若滿而行則溢,若中而行則得。且不溢而不費,所以盈而行,則費且得少,故亦以揣而銳之以比言。不可保,云物與志皆不可太甚。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世之有富貴者,每每不能保者何?蓋為因富貴而放肆,高傲矜夸不已,致生他事,有累身名,是自遺其咎,莫之能保也。故人以功成名遂身退以戒之。功謂功大也,遂謂遂其志意已,身退謂當謙,而勿再尚之,非退去也。

右第八章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

載謂以身為車,以心為寨,以神言魂。總而云之,身魂二物也,故託以載營魄之說,為文之妙。以老子之理言之,則神魂為魄之主宰。人能以魂不離於魄,則人健矣。若使魂常在身不妄道,是為專氣,既不妄遊,亦無暗地私欲,即是滌除玄覽。私欲既無,混然矣,此所以嬰兒,其疵焉能有之?

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君子之持身行事,國王治國以陳綱紀,豈無知而無為?在動以時而舉必善。以心言之,則世間美惡無不周知,在乎去其惡而存其善者。君子可以利人,國王可以利濟萬物,即愛民治國者也。則不使神剛而為雄,以此行之,是為雌矣。故老子託鼻息為天門,假氣神主軀之說。人若妄為勞筋骨而致氣粗暴,是為雄。調停氣血以均,是為雌,使身安則神久也。若身不安,則神亡有日矣。如治國者,君為民之主,君乃時或妄為,則民禍矣。民疲則國亡,信哉!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侍,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與民休息,使積蓄之,是謂生之畜之。君不輕取,是謂不有。天下措安,君不自逞其能,是謂不恃。生齒之繁,君不專長,百職以理之,是謂長而不宰。奇妙道理,稱為玄德。

右第九章

三十幅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三十輻共一轂,是古時造車之法,每一輪以三十輻攢一轂,方成一輪,所以號曰三十輻共一轂,此是一輪也,係是備用副輪,言有車之家,有此是為便利,當正車頹壞無輪之時,則以此輪為用,即是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埏埴,膠粘之泥,作器係是瓦器。有器之家,恐正器有所損壞,故先置以為備。儻正器敝,則以此器代之,此所以有器之用。鑿戶牖之說,言有房之家,門扇窗扇,當造房之時,已嘗足備。其有房之家,慮恐久有損壞,故特置餘以備之。所以經云: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蓋聖人教人,務要諸事必欲表里如法,事不傾覆,人主臣庶,可不體之?

右第十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此專戒好貪欲,絕遊玩,美聲色,貴貨財者。此文非深,即是外作禽荒,內作色荒,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是也。腹喻民也,所以實其腹者,五色五音五味田獵貨財,皆欲使民有樂之,君不取而君有之,即捨彼而取此,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之道是也,妙哉!

右第十一章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辱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則可以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以託天下。

人君能以身為天下,慮天下恐有大患,若身有苦疾,則天下安矣。不能以此者,天下危亡。故所以寵辱若驚。故小人不想得之職,得之則自驚且喜。然得已既久,富貴盈身,卻乃止知榮身其貴,卻莫知所保。其身有疾,便能知醫,能防貴之患,若防己之疾則保矣。不能如是,失之又驚。若人君肯以身為天下,以百姓之身為身,則帝王之身宇內可獨行而無憂。若以身為身,天下為天下,雖萬千之甲士從之,猶恐不禦也。是故帝王愛天下,如愛己身,獲昌。

右第十二章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

言理道之幽微如是也。所謂視之不見,言道;聽之不聞,言理;搏之不得,言氣。曰夷曰希曰微,言平淡無見也。此三者不可詰,言三物無形而有形,有象而無象,是難說也。混而為一,乃專其氣,精其神也。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惚恍。

其道其理,甚不彰彰,甚不昏昏,若言無則出而井井焉,事行矣,其機無名若斂,寂然莫知所之。或又有象而無象,有形而無形,蓋謂人心與道心,至幽至微,非君子難守,故惚恍也。惚恍,不定而速疾也。

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理道之混然,即視不見聽不聞是也。人能執古大理道,行今之時,即今之有也。人之道理,即天性也。所以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一然此謂道紀。

右第十三章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

君子所秉者,得天地至精之氣,乃神慧而不妄為。使其動,則諸事有理焉。使其靜,則靈神於心,人莫知其所為如何,故深妙難通。老子設詞假似,傍人強立名色以覘視。

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若冰之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

指前君子之人,懷仁堅志,人輕不可得而知彼之機,故設七探之意,使欲知彼之機尤甚難知,蓋欲使後人修道堅如是也。又以猶豫二獸名于其中,又以整然之貌見之,加以怠慢之情合之,添淳淳然混之,亦聲勢以動之,侮以喧嘩窺之,凡如此者有七,終不得其真情。是以賢人君子之誠難動,其小人之心安能如是也?

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

言有如此之能人,誰能見彼昏而使醒?君子以動,何人使彼靜之?君子以濁,何人使彼澄之以清?言君子以安,孰能以智動之?君子之意未發,孰能以計使之漸萌?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此蓋教人持身保道,止是不欲太過耳,故所敝不新成。所以敝不新成者,不盈不壞是也。不新成者,既不壞,安有新成就者?故保此道者如是,甚不難哉。

右第十四章

致虛極,守靜篤。

言致虛極無他,乃去妄想私欲以盡耳。守靜篤,使堅守其寡欲之心。篤,至誠也,實也。

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君子之學道也,體天地而行四時之常經,是故處心虛極,以守靜篤。其心以觀循環者,故法天地也。所以云萬物並作,然後觀復。命者,以其有始有終,未常紊也。君子之守道行仁,猶四時而序之則道矣。所以復命者、物生而長,長而成,成而斂,斂則復命矣。比明年復如之,所以云常。人能知常,則道明矣。若或不知常,不知序,妄為則凶矣。所以知常者,容。知謂知常道也。容謂悅貌也。天下既悅,乃公。若能執此公道而行之,則君天下也。善能君天下者,道也。既守其道,王無不善終者,故不殆。

右第十五章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上等君子,道布天下,人莫知其功,而有功矣。此太上也。中等之人道未行時,欲人矜其己能,是謂譽之。下等之人,以力服人,將不服焉,是謂侮之。此事古今明驗,尚有不信者,故云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即此是也。

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言君子之用事也,事成不欲使人揚其己能,故事遂。若揚能者,必巧其事,將不久必累成功矣。但人不言好而又不言否,則事平而且穩,雖不言,久日百姓將必美之,豈不自然?故自然也。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子。國家昏亂,有忠臣。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朴,少私寡欲。

此仁義、智慧、大偽、孝子、忠臣,吾觀老子云妙哉,云何?蓋此等忠臣、孝子、智慧者,始自成湯,及周父子時,以及秦漢,至今疊出,此等猶甚不多,故老子所言無他,必欲有大道耳。所以大道何?昔三皇五帝堯舜者,當是時,大道行焉,六親和,民無不孝,君天下者,為民而讓位,臣忠安用賢臣在位?王者朴實,奇巧何施?大道廢自禹不讓之後,成湯放,武王伐,所以有無仁義而顯仁義,有愚昧者顯智慧,有不孝者顯孝子。老子戒人,絕仁棄義,絕聖棄智,絕巧棄利,以此三絕示後人,使朝無爭位,即君臣安矣。若以常人言,去此化義孝慈聖智巧利,卻乃天下安,豈不言未之有也?所以老子自云:三者文不足,言人必不識其意也。故再有所屬,令人務尚儉而淳實,少私寡欲,是為之屬也。

右第十六章

絕學無憂。

罄世務以充吾腹,所以絕學無憂。妙哉!嘗聞孔子無常師,蓋世人之學,未嘗能備其世事者。志士不過知世事之三五而已。惟世間之諸善,世之賢愚者,雖多少之不同,皆能有之。常人不能備習,惟太上者獨能取諸人之善為己之善,故為非常道非常名。經云太上,非道家之虛言。此云最上之人,言人不可與齊肩是也。又孔子無常師,以其博學也,博之既盡,其世事朗然矣。所以云四十而不惑,乃絕學無憂是也。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世人愚而不學,故設唯阿之詞以戒之。相去幾何,言此二字即是應聲而已,於此應聲之間,不能分別是非,致人言惡,豈學者之所為?其善之與惡,為文不過表前文之深意。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老子所以非常人者,為此。且世人聞有可畏之事,人皆知有畏者,然猶不甚荒亂。至其極也,乃甚荒,其荒無解也。所以老子聞有此,而事未極先荒極,故能不荒而不畏也。草廬云:央猶盡也。

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我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

此所以老子高出世人者為此,及其習道也如是。至於他人奢華者,老子卻乃不如是,為何?蓋謂學道與物樂不同也。所以不同者,道乃無形之理,善用無乏焉,故盈之而弗厭。其遊賞宴樂,乃用物而驕盈也。既盈而有虧,以蕩志而用物過也。是以老子懷素而守常,非如嬰兒之無知未兆,非心不知此之為樂,蓋持道而不妄為,以守天經地式也。

乘乘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漂乎其若海,飂兮若無所止,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乘乘兮若無所歸,云如乘舟之貌,非無所歸,言樂自然耳。言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言眾皆樂,獨不遇,其中似乎有失於歡,若無物之狀,非也,乃守道也。所以云:我豈愚人之心也哉?沌沌乎,昏濁之狀,以其忘機也。如昭昭察察,其常人之所為,昏昏悶悶,乃守道之如是。豈昏昏而悶悶?云漂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所止,此非海非飂,言其守道如是,人莫知其所之。海,曠也。飂,蕩騷也,長風。又云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似鄙,有以云人皆如是。頑似鄙,俗癡薄也。非示此篤衷如是。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食,養也,哺也。此二字無他,修道之堅也。

右第十七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孔德之容者,言大德之貌,若行道者能踵斯以為式,可不非常道也。且道德之為物,聽視皆不見,忽有之,故下惟恍惟惚,恐學者之難窮而忘之。云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其又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慮人指為真,虛而不實,特云有象,使知道德之理無不實也。亦言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有精者然也。精,英華也。使夫守此而不改,則信同天地,則其中精甚,更有信焉。有信者何?亘古至今,其道未嘗有損,所以言其名不去,是為不朽。以閱眾甫者,言道常存而萬物勝,所言觀物也。甫者,美麗也。又何以觀眾甫之然哉?云:道不失信,常經以四時,源源不絕,生物之繁,以為必然,故所以教人守此道,行以誠者,如影隨身,如響疾應是也。

右第十八章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

此教人持身行事勿過。學道修誠以分真偽,所以曲、枉、窪、敝、少喻勿太過,惟多則惑正,為學者雖能廣覽,而不分真偽,何如絕學也?真偽不分,則偽有禍焉,偽累善焉,所以唯阿是也。故云相去幾何。

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

擇善去惡,而為之道,諸善一而諸惡摩,故為天下式,豈不去多惑也?非常道由此而出焉。

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此四自字之設文,不過明前曲枉窪敝少多六字之機也。但前通則後亦然矣。縱使盡知,不過泛文耳。

右第十九章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

此云小人之倣行道者如是,且政事方施於心,早望稱頌,故謂希言。希言者,希望人言好也。又自然者,復以非常道戒之,故董仲舒有言: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所以自然。義既正,道既明,他日自然乎!此自然者,戒也。道者,非非常之人安能如是?曰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此設意以喻。孰為此者?天地,乃曰:誰云天地之勢不能終朝而風雨驟歟?此所以不知道者,故又云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所以言者,比希言若驟風雨之狀,縱有也不能久,故出云。

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

人能專其志,務於道,大者未嘗不非常道。有志布德,未嘗不有大德。若用邪心姦詭,未嘗不由姦詭而失身。所以下文有三同焉,復明此理者何?譬如人之在世,願作何等,必得何等來應,即是好此而此驗,喜彼而彼來,必然。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好此而得此,好彼而得彼,既云如此,又有且信且不信者,猶豫,甚有全不信者,即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故下文云跂者不立,跨者不行,亦再此也。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於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

跂跨者,亦比也。且跂短足之人,一足不能立也,跨乃躍也,又跳也,又如跨騎未達鞍也。如此者,皆不行而不立,由人所好者孰焉。其四自字之說,有何難見也?不過使人毋得張聲勢耳。我儘作為,惟取自然而已。餘食贅行,亦誇也。爾既自誇,人誰不笑,所以君子不取,為此也。

右第二十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彊為之名曰大。

以先天地無極之氣理言之,以比君子仁德之心未施之意,井井於心,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以其凝而不妄動,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不殆云時時省悟其道,不致有亡,既不亡,安得不利濟萬物?若以此道利濟萬物,豈不為母哉?雖云彊為之名,即太極之道也,故曰大。

大曰逝,逝日遠,遠曰反。

大曰逝,所以逝者,謂道成而給於物也。物得而道,仍歸於我,豈不反也?遠謂流行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謂天地同造化,王者法天地,執此道居兩間,若比天地王,豈眇然一人而已?何居四大之中一大,蓋其道理之鴻濛,王乃持之,故云大。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此四法字,不過明四大也,是謂相繼而持大道焉。所以人法地者,君天下,當體地之四序交泰,以為常經而施政。地法天者,聽風雨霜露,以生實收斂物焉。天法道者,以無極之氣,自然徐成之也。道法自然者,和氣沖而物不敝是也,故能自然。

右第二十一章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持身之道如是,凡君子舉事,必先以身為重,然後度所行之事,可全身立名者,方乃施之。所以下重、靜、輕、躁四字,乃云不欲胡為輕發,亦不許猶豫也。

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

終日行者,行道心也,不離輜重者,以此輜重比身也。其道理者,人心也。心乃神魂所棲之處,若神魂而妄慮妄為,使不守其心而縱其所欲,是為離輜重也。譬如帥師遠行而入敵境,豈有棄其軍糧而先行焉?先行則失糧,所以君子持身若是。

雖有榮觀,燕處超然。

言守身之道甚堅如是,且吾有微寶責持行途間,或曰他處有美玩者,欲與吾同往觀之,此所謂榮觀。君子但知守己之微寶耳,持心以靜,不欲他美者,故燕處超然是也。

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

此言因有發之矣,昔周穆王乘八駿而遊是也。豈不萬乘之主以身輕天下?紂乃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何止乎躁,其不仁甚也。故所以失君。不但天下失君,其紂亡其身矣。

右第二十二章

善行無轍迹,善言無瑕謫,善計不用籌策,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君子之道,行人不能知,以其無誇己之言。其又不自矜,既不自矜,何有妄言?妄言既無,安有瑕謫?吾心終日守之以理道,小人將欲窺侮之,其來既非理道,安得不為我所制?其為計乎籌乎?吾有天下,而守在四夷,民安物阜,君臣同心,軍民遂其生而同其志,吾雖無關鍵繩約而結者,孰能善可開而善可解?所以善閉善結者,皆譬言道養天下之人,則天下之人為吾閉,而為吾結矣,解之乎?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

聖人之心,無善無不善,善者何?蓋謂道常善被於人物者,以其常道而常善也,所以無善者,其非理之人物自不善也。所云無善人物者,聖人未嘗有心棄之,奈何人物自棄焉?所以不棄而常救者,常道也。若能從斯道者,是謂不棄也。襲明者,聖人因此而終古今承其明耳,故曰襲明。

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

善教人者,不為人師,乃能使人為善。君子之所在,心善淵,身安乎?蕩蕩然與相處者,其有學乎?故不善人師,而人善也,所以無轍迹是也,汝知資乎?

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知大迷,是謂要妙。

不教人而習我,是謂不貴其師。不與人之物,而人得我之道,是謂不愛其資。如此者似乎無知,乃有機,是謂要妙。

右第二十三章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

白乃光明也,將甚必有虧,故先守其黑。黑乃明之先兆,是以存其光而不欲盡也。如此者君子可為式,但能用此者常,常有德之士,於心不忒,既不忒,當去其私欲,合精神為一,以存乎其中,如先天地之理氣然,即無極是也。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

此務教人不尚強而尚柔,乃云雄雌也,如此者,當以吾腹為天下長江大河,所以長江大河能容百川之波濤。故欲君子以心比之,則常有大德。大德既有,不可矜誇,復若小兒無知之貌。又非真無知之貌,不過使心不妄為耳。故小兒不能妄為曰嬰兒。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

既富而恐有所辱,守之以嚴,則不辱矣。如此者可為天下谷。谷乃大山深遠低處是也。既若大谷,大谷比心胸腹也。又云若能如是,則常。常為之德,既有如許大德而不誇,當以心為淳朴。

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朴散而為器,則聖人用之。朴,道未行也,散而為器,道布也。聖人用之,則為官長,非官長也,云人主是也。淳於此而畜於中,散而為道,周行聚則樸而混一,雖云散,未嘗曾散,所以云不割是也。

右第二十四章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也,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此老子自歎之辭,朕於斯經乃知老子大道焉。老子云:吾將取天下而將行,又且不行,云何?蓋天下國家,神器也。神器者何?上天后土,主之者國家也。所以不敢取,乃曰我見謀人之國,未嘗不敗,然此見主者尚有敗者,所以天命也。老子云:若吾為之,惟天命歸而不得已,吾方為之。

凡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行隨,行乃先,隨乃後,先為不讓,後為能弟。又或呴或吹,呴,徐徐出氣也。吹乃急出也。所言急則乏疾,徐則有餘。如強羸二字,強勝羸弱,其強必有衰,其羸必壯。載隳之比,蓋以有載將有不載,有隳必又將興,故所以戒人,甚勿違天命而妄為,是去甚奢泰之云耳。

右第二十五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

朕觀老子之為聖人也,亘古今而無雙,夫何故?以其陰隙大焉。夫為人臣者,不務以道佐人主,乃務尚兵強,喪人主也。當可發兵而猶豫,致君不發,亦亡君也。云其事好還者,乃非理之為,神天不許也。若有此無故損傷物命,非身即子孫報之,理有不可免者。

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

此又喻君臣焉,謂凶年者何?蓋為凡國家用兵,或轉輸邊境,轉輸則民疲用乏,是有凶年。或境內相争,言境內相争,農廢耕植,田野荒蕪,所以荊棘生焉。皆乏用,是為凶年。

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是謂果而勿強。

此專復喻君臣若遇卒急與可為,當疾便為之。為之而既勝,勿許聲張,即勿矜是也。強謂勿愈尚兵也。其勿伐、勿驕,皆誇大也。果而不得已,是為沒奈何而為之。是謂果而勿強,此云為我不得已而為,豈我強哉?

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此再喻用兵若過,是謂老。早已,是謂既老必不久也。大概不可每每無故尚兵強也。

夫佳兵者不祥,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

謂用兵得勝而歸,常常誇之以為能用兵也。纔言能用,是謂不祥。物或惡之,言兵行處所,非損命則諸物不無被廢。物者何?錢糧兵甲旗仗舍宇津渡舟車及馬,無有不損者,故物或惡之。為此其上善度之,不處是也。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

此言兵凶事也,左乃生氣之方,故君子居左,以其生氣也。右乃屬金,金主殺伐,故用兵居右是也。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

兵本是凶器,沒奈何而用之,是以君子不得已而用之,縱使大勝,不過處以尋常。所以尋常者,即恬淡也。是謂勝不美。

美之者,是樂殺人也。樂殺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若人誇善用兵者,是謂喜殺人也。如此等不可式天下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主之。

古所以慎人命者,幽哉!蓋為不欲使凶事尚吉,重人命也。

右第二十六章

道常無名,朴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

道無名,言仁心大德是也。樸淳然於心似乎微,孰敢以為小?朴,真道理也,不敢臣,即不敢小也。若王主之,萬物將自賓。自賓是人物來臣貢也。侯庶能守,將名同天地,可賢也。子以侯王並稱,侯乃過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言道之功理之妙如是,言甘露降,人莫之令,即不知誰人使令如是均,乃和氣自然而然。

始制有名。

德之造化如許,名乃云甘露,是其名也。即前無洛有名之說,所以有名無名,道理未施則無名,既施著物,以物為名,是謂有名。

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謂其名因物而有之,乃當止之,何故?蓋謂令君子措事既成,勿再加巧,加巧則復敝,不加巧,是謂知止。既能知了足,可以不危,即不殆。

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

道在君子之胸中,能堅持不忘,則如長江大河之水一般。世間之雲雨興作,百川泛溢,本海為源,何以見之?海太陰所集,陰昇騰而雲雨作。如道之行,既行則溢江河,既溢江河,復朝宗於海,乃道之體用也。

右第二十七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彊。

能知人者,有智。能知自己何如,是為小善。能善勝人者,雖不用力,是謂有力。自勝者是為彊。彊然如此,此數事皆能知足為當。

知足者富,彊行者有志。

吾有己物,守之而不貪,於我物甚堅,故得當富。又彊行者,言君子終日慮道不息,是為有志,既有志,事將必成焉。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不失其所者久,謂此數事能常常守之行之,將名垂萬古而不朽,是謂死而不亡者。壽孰不知?釋氏云不生不滅,即此是也。然猶恐人愚迷,特言虛無,此云實行大道得如是。

右第二十八章

大道汎兮,其可左右。

言大道大也,其理鴻濛,安可左右?

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居。

道之恩世間,萬物憑此而發生,既生萬物,道何言哉?言君子行道,務不誇為上,所以不誇,即不辭。所謂不辭,即事業成而不任己之能是也。

衣被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矣。

道如厚纊之衣被,被者蓋覆人物也。若言可名,道之德不欲使人名之,故止小也,即可名於小矣。

萬物歸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

大道既施,萬物各得其所,吾不言能,而後萬物歸於我者,可為大,即可名於大矣。

是以聖人能成其大也,以其不自大,故能成其大。

聖人善能利濟萬物,又不自誇其功,是謂能成其大。因本身不以為大,所以成大,乃不成而成者矣。

右第二十九章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執大象者,即道理本體也。又王者大位而大名,政事是也。又王位民之大寶,持之以常而不妄,則天下歸焉。歸者從也,即天下往。既眾庶之服歸,加撫以勞之,則天下安和,即安平泰。

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君能撫養有方,雖有叛者,亦復歸也。過言去,止言復住。其謂道,無形無影,口說時無驗,亦無滋味,看又不見,耳聽之又無聲,愚人將謂無有,上善用之,終古不乏,是謂不可既。

右第三十章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彊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彊,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柔淺而機祕,智者能之。絕註。

右第三十一章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道治天下,專其志而守之,所守在心,所為居衷,無形無影,乃道常存,即是無為無不為。

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

大仁大德,常行而不改,久則天下順從,守常而行之。自化,言民必從是也。

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不欲。

王道布宇內,民從而國風淳。久之民富,人將奢侈,是以鎮之。謂為王者,身先儉之,以使上行下效,不致縱欲是也。

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王者身行之,餘者不待化而自化,必然。

右第三十二章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註道德真經卷下 编辑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大德周給萬物不自矜,聽其自然,所以有德,即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謂德小而量薄,張其自己之能,反為無德,即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因其措事已定,別無可為,亦不尚巧,即是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以其尚巧也,即有以為,將為德壞也。其上仁上義上禮與夫四失,及處厚薄而居實華,此皆老子言世道盛衰,大道不立故也。何謂之大道?昔三皇五帝大道焉,如帝堯與舜,舜與禹,官制不更,禮樂有序,明君賢臣,天下安和,大道歟?盛歟?何謂衰?桀紂非君,以天下美身,政務消而邪事長,正聲去而淫聲生,是謂大道德行,仁義禮樂廢,此數事當三皇五帝在位,天下淳朴無顯也。此所以呼為大道。自桀紂靡其道,致成湯放,武王伐,此臣乎義乎?桀紂失唐虞之德,而有如是,此盛耶衰耶?然盛衰由此而見,仁義忠信自此而顯,安得不謂之衰

焉?非世之善美也,乃不美也,故本經前云絕仁棄義之說,不欲見此而已。但欲三皇五帝之仁義耳,豈老子之過歟?

右第三十三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一也。

昔之得一者,即無極之初氣也。初氣者,大道理是也。以此氣而成天地,故天地得一以清寧。神乃乾坤之主宰,至精之氣,聚則為神,變則無形而有形,是謂得一以靈。谷者,兩間人世也,天地虛其中而為谷,和氣盈於兩間,萬物生以其多之故,是謂盈也。萬物各得合應之氣,至精者方萌,謂之得一以生。王臣乘此天地之精英而不偽,大道行焉,是謂天下貞。此云蓋謂教人務守大道不妄,乃君乃臣,乃士乃民,可為暢然。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為貞而貴高將恐蹶。

若天失此之氣理,將有裂壞。地失此,將有震動墜陷。神失此,將有不靈。谷失此,人世將無物。世間萬物失此,將不生而有滅。王臣失此,將無道而國亡。士君子失此,將傾覆尊貴也。

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稱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耶,非乎?故至譽無譽,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為仁人君子者,務尚謙卑為吉,所以又云王稱孤寡不穀,此三字俗呼,皆微小無德之名,王臣乃稱之,言其不自高也。小人誇己,可乎?所以俗云言吾惡者是吾師,言吾善者是吾賊。故下至譽無譽,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此二說皆諂諛之稱。君子當守道而不改,尤有稱之何?小人好之甚,入惡地也。

右第三十四章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道行則被萬物,物足用而道歸我。反也其動字,既歸又將動也。王臣君子持身守道,未嘗時刻有忘。寧者,所以能成王臣君子者,為此道之用如是。世間萬物既有生,即有滅,理道自然,天地之綱紀也。所謂生於有,有生於無是也。所以古聖人終世而行道,日夕而持之,不敢有慢。中等之人或行或不行,或行者聞人稱之則又行之。或不行,謂道隱功遲之故,是云若存若亡。下等之人,不但不行,相與言道,早發笑焉。又有不審而不答焉。或有言不可行道者,君子與小人論道,小人若迷途者,與行道難甚。若退與之平道,由梭行纇緯不抽。又云谷、辱、不足、偷、渝、無隅、晚成、希聲、無形數事,即前云善行無轍迹是也。守謙亦然。

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嗚呼!老子聖哉!何明道之極也。且云道隱無名,誠然。道本先天地之氣,人何見而不見,如善貸且成,當哉!失道之理,無所不益,萬物賴此而生,豈不借資與人物焉?復云理道之幽微,又如是說。道乃先天地之一氣,以清升而為天,濁沉墜而為地,是為一生二。天地乃曰二儀,與先天地一氣並作是三。二儀既立,四象昭昭,曰日月星辰是也。因有風雨霜露,四時成序,萬物生焉。又負陰而抱陽,物盛而歸源,屬陰,歸源而復出,是為抱陽。陽本剛,以陰貫之,則陰陽和。此謂自一以生二,自二以生三,自三乃生萬物。以陰趨陽之道,皆以卑以就能成也。君子之習道如是乎。更踰以上古國王所稱孤寡不穀,此三字人人以為不貞之字,王者乃取名之,是謂謙也。又以盛衰以比損益,云常道也。以三教字言,前二教字言可教者,後一教字云不得其死者,此是謂不教之徒有此。老子云吾教父何?父,道理之本源,度之耳,非父親之父。言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無有者何?言道體至柔。至堅無間者何?金石之類,惟陰陽能透,知無為之有益,為此是也。謂其柔軟不著形迹耳。道也,子教不言之教,尤甚精。不言者,道理不言而物化,教歟言歟?故所以無為之益。無為之益,是不作為而有益。非不作為,大理無時而不運,言君子欲措安,無時不務道,雖不言,意已成矣。發則中節,如四序之交,時至而應物也。此道非大人君子,雖多言不可教,故希及之。

右第三十五章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噫!深哉意奧,愚人將以為老子不貴天爵乎?非也。其戒禁貪婪之徒,特以甚多二字,承其上文,又以二知字收之,再以長久示之,吾故比云。且國之大職,王之下冢宰之官極位,若非天命,棄其此而愛王位,可乎?六卿非君命而讒居相位,可乎?以次序校之,諸職事皆然。言孰親孰多孰病?君子之親,日親於道,多多於道。小人之病,病不務學道,貪非理之名,多藏貨物。其非理之名易奪,貨藏多而必恃,故厚亡。君子守有命之名,藏合得之物,是謂知足不辱,知止不危,可以長久,云永不壞也。

右第三十六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此云守道如守大器,謂吾有大瓊盃,常恐有失有壞,是故不壞即不敝。大盈言吾有諸物盛多,守之似乎少,必不過用,是謂其用不窮。其有直屈巧拙辯訥,皆謙憂是也。此謙本有三,吾止以一直比之,餘皆同焉。謂吾心地本平生直實,又常常檢點日行事務,及所躁用處,莫不又有非仁人君子乎,本經如此而已。謂君子持身守道堅如是。躁本奮動之貌,內帶蒸熱之勢,因此可以強寒,即躁勝寒。靜不動之貌,靜中含涼之勢,因此可以勝熱。此云無他,大概喻君子守道行道,當審而果決勿躁,而勿豫也。清靜為天下正,此言理道之守甚嚴,謂君天下者既措安之後,當堅守其定規,勿妄為。妄為,或改前人之理道是也。改則亂,不改則天下平,是謂正。

右第三十七章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車。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咎莫大於欲得,禍莫大於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

明君賢臣在位立綱陳紀,夷來蠻貴貊賓,天下無爭,是謂有道。慣戰之馬駕車以載糞,壯士化兵為農器,即卻走馬以糞車。若君不守道而行邪道,雖牧放孳生之馬,不得生於孳生處所,必生於戰場敵國郊境。即是戎馬生於郊。此有之乎?有之,何以見?君好非仁之勇而尚彊,及非理慕他人之寶,則戎馬生焉。於斯之時,罪之大禍之深,安能釋也哉?皆失守道不本仁也。因不足而致是,人君若能知足,則天下國家不乏用矣,何他求焉。

右第三十八章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至,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不出戶知天下,以其運慮備,安不忘危。不窺戶牖見天道,以其以心行天心之事,不待倚窗而看也。其出彌遠,其知彌少,以其神不定而視聽亂也。又云聖人不行而至,不見而名,不為而成者,謂道慮備,恩及萬物,即至不見其物,能知其名,所以哲。所以能成者,恩既施而物自化也。《書》不云乎:元首明哉,股肱良哉。聖人之心,其為道也,異乎?

右第三十九章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矣。取天下者,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聖人有志學道,道乃日積。日積日益也,久日道備,將欲作為其道,聖人慮恐道行未穩,以此宵衣吁食,苦心焦思,致使神疲心倦,即是損之又損。然後道布天下,被及萬物,民安物阜,天下貞。是以聖人無為,又無為而無不為矣,豈不先苦而後樂乎?昔聖人君天下,務繼前王之法以為式,不改而行之,不恃富而不恃勇,聖人不言暴取他人天下,言人君能安己平天下,即是善取天下是也。謂常以無事故也。如不能安天下者,諸事擅興,民疲乏用,盜賊烽起,豪傑生焉,時乃整兵欲平之,可乎?未必也。此所以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是也。

右第四十章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聖人之在天下,歙歙焉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書》云:鬼神無常享,享于克誠。當哉!孰不謂老子于斯道合?此云人能常善常德,天神常常加祐之。其不善之心方萌,則天神否矣。聖人之君天下,體此而教民,豈不法天者乎?即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是也。又孔子云,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於斯人可取。奈何老子反之,兩善皆善,兩信皆信,果孰是非耶?噫!老子之文奇且甚!善者吾善之,此美之矣。不善吾亦善之,此懲之矣。信不信亦然。故得善而得信矣。人不知其文,謂老子果類之而反之。又謂君天下者心志不定,慮生妄為,則民人效之。人皆亦然。又注其耳目,注謂著其意耳。謂聽其美污之聲,目乃觀其善惡所以,聖人觀其所以,不欲身民如是,務秉之以道,常以心似乎小兒之無知,特守無為之道,故天下安。

右第四十一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避兕虎,入軍不避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天地大道生人,本以十分為率,因譬云或過三分,故號十有三生者。既言生,忽便云十有三死者,此死者即是前生之徒十有三。所以言者何?蓋為人生於世,謂貪取養生之物多,是致取非其道,用非其理,反為所傷是也。何以見之?曰酒色財氣,無病醫藥過劑,及有病不醫,飲食衣服不節,思欲過度,妄造妖言奸邪犯憲,冒險失身,不畏鬼神,不孝不悌,於此數事,人未嘗有能免者。或云除奸邪冒險、不畏鬼神及不孝不悌外,餘皆善終,何以見非理也?曰:以爾所云,此其所以往往多死非命者為此也。因不知大理何如,故被物欲之善殺也。即動之死地十有三,非此者何?又云善攝生者,有兩不避,人莫不以為真,如是乎?非也。言君子之為人,務多持道,動合天理,於心不作邪謀,陷身之罪,安有致身於兕虎兵刃中,以其無死地也。此云比君子之行藏,若此豈果然乎?又云天道好還,如小人務尚奸邪,動輒致人於死地,所以好還者,彼雖避兕虎而入兕虎中,彼雖遠兵甲,而由兵甲而死。其還也如是,其得也必然,此皆動之死地耳。

右第四十二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此生、畜、形、成四字,謂能君天下者多能保此四字,是謂善撫乾元之運。前四字所該者何?無他,生之者,萬物也。畜者,既能生萬物,又能養萬物,是謂畜。既畜之,分品類之,使各遂其生,乃形其貌,或不全者,因其勢而就體以成之。萬物既蒙恩之後,莫不欣哉。物既樂乎天命,則乾元之運為我所乘,則乃國祚永昌,若如此者,豈不貴德邪?若以道德言之,無形而有形,君天下者,能垂衣裳而坐命之,使此二物周旋而不息,則天下貞安,是謂常自然。其又云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此言天經地式,即四時交泰之理道焉。以其細名之,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是也。君當使臣庶樂其樂而有其有,長其長而不自主,設官以理之,此玄德焉。

右第四十三章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彊,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始乃本根也,初也。母乃生物之祖。經云天下始、天下母,夫何故?大哉,道理之機,其始其母,本虛又實,是以其萬物由此而出焉。云始母,人能知大道,能如是生生不絕,則常守其大道。大道果何?曰仁、曰義、曰禮、曰智、曰信,此五者,道之化而行也。君天下者,行此守此,則安天下。臣守此,而名賢天下,家乃昌。庶民守此,而鄰里睦,六親和,興家不犯刑憲,日貞郡里稱良。若天子臣庶,堅守其道,則終身不危。人人守之不妄為,存心靜慮,不言待用,是塞兌閉門,使應用中節,則終身不乏。不乏不動也,言開其兌濟其事,即是開口發放其事。終身不救,言守道既堅,發放中節,萬物遂其生,則終世無禍及身,亦無可救者,即終身不救是也。又云見小曰明,守柔曰彊,蓋謂自己本有所見,猶恐不廣,卻乃所見甚大,我所守持者甚軟,將久勝彊。言至謙下當得上上,是謂見小曰明,守柔曰彊是也。如此者,所守者暗,所用者有,大光其明,復為我有。於此謙下,其用甚貞,所以無失身之殃。因此能乘大道之常,是謂襲常。

右第四十四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釆,帶利劍,厭飲食,資財有餘,是謂盜夸,非道哉。

謂大道之幽微,以為比云。老子曰,如我者,使知大道真實處,但得一毫髮大,吾行道焉。然猶有畏之,所以畏之者何?慮恐不精故也。又如有路甚平且大,傍無荊棘,而人不由此而行,卻乃直趨微徑。其微徑也,傍多荊棘,虎狼伏焉,而人不畏而往遊。凡過者或得身安,乃僥倖耳。愚哉!此即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是也。有等非君子者,不知務本,朝掃堂上塵甚動,其禾苗郊間盡荒。又一等非君子,倉庫甚無糧物,卻乃遍身衣錦繡。又等非良民者,持刃以食羊羔,多積貨財。以上比云無他,皆言人不務大道,而務非理,惜哉!即徑、除、蕪、虛、釆、劍、食、餘、夸非道哉是也。

右第四十五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餘。修之於鄉,其德乃長。修之於邦,其德乃豐。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此章不文,直述也。善建者,挺然立物之狀,雖有力之士不可拔,此云以德治天下。言吾有物,日夕堅持,終世而不脫,比云懷抱大道也。如是若能持此二事甚堅,天地敵享之事,雖子孫百世亦未絕焉。若修身、修家、修鄉、修邦、修天下,此五修備而天下安,則王乃吉,乘乾元之無休。復云五觀者,老子之教甚明,奈何意淺而機深,所以五觀者以取其驗,使洽天下之君,務行其道焉。更言: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蓋謂必然道可行,天下可治故也。老子云:噫!爾見否知否?前五修者未嘗不應乎道,修此而得此,修彼而得彼是也。五觀者,大概不欲君天下者以身為身,而國為國是也。當以身為國,以國為身,終子孫不壞也,所以云天下之然哉以此。

右第四十六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嗌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彊。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含德之厚,即養德也。比於赤子者,言初生小兒無知,天性未曾開之,故老子以此為首,發章之端。為何?不過教人持身行道如是而已。恐時人不信,故又以禽獸蜂蠆至猛擊毒者復驗之,故云蜂者能以尾梢刺人甚毒,虎狼能咬食物者,雕鷹善擊搏者,此四物使蜂子未出房,虎子方脫胎,雕鷹裸而未翎,其有知乎?不知也,以其天性未散不覺也。老子之意,欲人守道,心當以為比,方成大人君子,莫不又有不信者,又再比云此數物,當骨嫩筋軟之時,其持物也不能拏緊,固即緊也。道言握訣,先儒符道者,非仲尼之學也。因其不能握緊,即無知,是以不雌雄之交,乃言未知牝牡之合歧作是也。以其精淳,故又朝夕啼泣,咽喉不啞為何?亦是初生不知用力,所泣不過自然耳。此乃和氣也。喻君子能守自然之常道,則用事不乏無非,豈不若小兒之泣不啞然?特云知和曰常,知常曰明,此云守道知此將久,大理恍然而必通無疑。又益生曰祥,祥云非祥,益乃非自然而添力為之者,是為彊為將不祥妖也。又比云以心使氣乃有力也,力出於氣,氣盡而力亡,驗乎?言諸事勿彊為乃貞,若彊為,即是壯,壯即是盡,又老,既老必衰,既衰必亡,言如此者非道也。云早已,早已,盡也。

右第四十七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知者不言,謂君子能行道也,何哉?以其事物未至無可應者,雖知也不妄言。其不知大道之徒,平昔略不曾涉歷諸事,與人相處終日,喃喃云知,自以為辯,及其臨事,不能也。此小人學道未達是也。又塞、閉、挫、解、和、同,此六字,前三字言不張聲勢,後三字言謙下也。所以謂之玄同,言此幾事皆屬玄也。又六不字,蓋言前數事皆是大人君子幽微之大道,人欲親,不可見著。若欲疏,其形無。若欲得,其象不實。若欲害,則無體。若欲尊之,則無從。若欲賤之,則不得。微分之影可蹂,此所以天下貴。

右第四十八章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是以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好靜而民自正,我無為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邪?正復為奇,善復為談。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此以正治國,老子著跡言之,下文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文奇矣。正謂端正,治國文實,奇非譎詐用兵,謂施仁德於外,及盈布於敵,使慕而效順來歸,則彼此不傷物命。善平禍亂,善安天下,即以奇用兵。奇,奇於布德也。以無事取天下,無事,無事於戰也。又不得已而以奇用兵者,奇於師出以律,彼屈而我直,王者之師,奇於不殺物命。經云:吾何以知其然哉?此言若依大道,事乃必興,故云其然哉。又云天下人民貧者多,民間鋒刃器械廣,盜賊多,此皆始亂之源。王昏多尚技巧,務虛不務國之正實,則獻奇物朝朝,刑政不明,法令彰彰,則冤屈有變。是以聖人絕奇用,務樸直,伸冤枉,誅讒佞,數事既行,黔黎咸寧,區宇清而風淳。故復云悶悶,言淳樸守無事,民俗實,君福也。亦言察察,謂苛政也。民多不足,此君之禍也。老子教君天下者,勿甚前奇,人將謂真用奇也。若言奇者,天下不巧者,安能常久?雖云奇,實正之妙也。謂世人不知久,謂妄說為奇,於斯之道,果奇耶正耶?此奇字,古今人名之錯矣。故聖人守正而不改,彊不恃能。道行焉,道成焉,民安物阜。

右第四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如嗇。夫惟嗇,是謂早復。早復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治人苛以法,事天祈乃福,苛則人變,祈疊禍生。若能治人省苛,事天祀以理,廣德以安民,則其德厚矣。雖不祈於天福,乃天福也。既感天如此,其福莫知其垠,則國穩矣。即有國早復。又云有國之母,其母即是君心大道,日夕勤練於丹衷,措國既固,可以久視,視者何?即社稷常存是也。所以常存者,即道之見用也。

右第五十章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善治天下者,務不奢侈,以廢民財,而勞其力焉。若奢侈者,必宮室臺榭諸等徭役並興擅動,生民農業廢,而乏用國危,故設以烹小鮮之喻,為王者馭天下之式。內有四其字設喻,蓋謂鬼本不神,因時君無道,故依草附木,共興為怪,以兆將來,亦有戒焉。時君若知怪非常,能革非心,以正道心,則天意可招回焉。不然則天雖不叙,必假手於可命者,則社稷移而民有他從,不可留也。故云神不傷人,非神不傷人,為此也。若使神不降禍,君安民阜,則君之德達天,必天之恩下施,永無患矣。是有兩不相傷是也,故二德互歸焉。

右第五十一章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兩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為下。

凡治國家,其德宜厚,其用宜儉,其法宜平,其勢常下,使天下民心若水,務要流來,此謂民順從,賢者趨之,則京師交集,豈不天下壯觀?故所以用雌雄比焉。凡世間諸物,皆雄動雌靜,是以靜得動失,言治國體此道行之,則民富,非此則民貧國危。所以更言大國治小國,十分以撫懷之,則小國永臣而悅進焉。若大國失此道而他求,或欲取其國,則大國亦將不保焉,此謂大國生事於小國,欲兼併其地是也。若小國能守臣分,朝貢以時,務其理則永保分茅胙土於一方,則常親大國矣。不然忽起貪心,欲有大國,則小國亡焉。經云我見謀人之國必敗,執者失之,而況加兵者乎?吾見其不得已而為之,老子之云不過,豈非天命可乎?朕知老子之教人,務使大者小之,小者微之,則永無玼矣。

右第五十二章

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

奧者幽深巨室,囊括萬物之所,大道利濟萬物,君子以為至寶,惡人雖可暫得,不可常保。以其心不善也,即不善人之所保是也。譬如良言可鬻於市村,有之乎?有之。昔孔孟之書真美言也,至今儒士開學市村以訓蒙,為肇家之業,賣乎加乎?其不善之家,有子不為儒者所教,何棄書之有?即人之不善是也。古者立天子,爵三公,位已正矣,官已職矣,又以駟馬拱璧以招賢,比若是不如垂衣裳而坐行斯道,彼君臣不務大道,卻乃要名以招賢,及其賢至,賢何所為?又云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以其不待求尋眼前,可得於心,疾守行之,則往日之非釋矣,此所以天下貴。

右第五十三章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伴,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大小多少,報怨以德,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矣。為者敗之,執者失之,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為無為,事無事,謂當可為之事,先利時而為之已盡,免致後多繁為而不安也。又無事之時,常恐有非理之事及於身,故先若有事而備之,乃得安於無事也。凡食物不過食五味,用平常淡薄之味,則終世可為有味矣。若飲食盡其味,則他日家資不及,五味不全,則中平之味,是為無味也。若十分難事,以急輕圖,果難也。知其難措,所圖之德,務要萬全,一圖便得,即易也。凡作大事,若急成功,必多不固,務要精建於初,勿使急而不堅,方乃精細。其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繳上文耳。又云其安易持,謂人欲久安者,必做久安之事,方乃易守。凡人無事之時,能先知備禦何事,恐及於身者,是謂易知未來者,此數事非大人君子持大道之誠,不能如是。此道於有志易學,無志小人似乎難親。故又比云其脆微二物,人皆以為小可,將以為不然。老子又比云:若如此者,雖脆雖微,其物事早有形矣,莫若治之於未有之先。恐人不信,復云滿抱之木,當初生之時,亦從苗芽毫髮之中,以至於斯。其寺中之塔甚高,由一磚自地而砌起。一千里之路,由當日腳下行將到彼。老子戒人不可欺小,不可恃大。又言人有求我者,我擅輕許之,及其將應,違之,謂吾有物,不絕儉而易用棄,將不久而又自難,所以戒人,務先子細艱難,然後獲吉。經云大小多少報怨,此六字皆道理之未當,故有此,若能無此六過不足之愆,惟德是應,方成君子,超乎世人之上。凡世人之為事,多有中途而罷其事而不為者,往往有之。又戒慎終如始,則無敗矣。甚不文。又老子居周將末,見諸侯互吞,不有王命,數有為者數敗之。又見執大位者又失之,故設此以喻世之不道者,使君子堅守其志,勿非天命而妄自為高也。又先有學而後無學,反過常人之志,因此若達,施及萬物,物得自然,無有不化者。

右第五十四章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迺至於大順。

上古聖君,道治天下,安民而已。豈有將貨財聲色奇巧以示天下,使民明知?若民明知貨財聲色奇巧,君好甚篤,則爭浮利,尚奇巧之徒盈市朝朝,皆棄本以逐末矣。所以有德之君,絕奇巧,卻異財,而遠聲色,則民不爭浮華之利,奇巧無所施其工,皆罷虛務而敦實業,不數年淳風大作,此老子云愚民之本意也,非實癡民。老子言大道之理,務欲使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彝倫攸叙。實教民愚,罔知上下,果聖人歟?又言民難治,當哉?若小民知有可取者,彼有千方百計,雖法嚴冰霜,莫知可治。老子設喻,故以智治,又不以智治,文何奧哉?非也,蓋謂民多智巧,王若以巧以計治民,則為民禍,臣若以智匡君理政,則君之賊。是以朴民絕奇貴為式,呼為玄德,特以遠深二字艱之,惟務儉為主。

右第五十五章

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處上而人不重,處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江河湖海至處低,所以能納天下諸山川之小水,戒為君子為國家者,能容而且納,大事成矣。若不處卑而處高,物極則反,高者低,低者高,理勢之必然。是以昔聖人勞身心而安天下,所以民親之愛之不怨,無有謀者。若失此道而他為,將有咎焉,人或爭之不解。

右第五十六章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夫。我有三寶,寶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執無兵,仍無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大道若愚,似乎真愚,若言我真大道,吾道久矣。又云其細,務要守道堅,造化精。三寶之說,因慈勇於行道,利濟萬物,因儉倉庫實,不敢為天下先,言諸事物不肯先得先樂,乃成王基。器,神器也。若舍慈而勇,必貪必奢必狠。舍儉且廣,言廣用無時,舍後且先,志盡矣。復云慈者何?蓋謂與前慈異用,再喻之。若首將能以慈戰敵,野戰則必勝。夫慈戰,非慈而不戰,於心慈於眾士之命,不得已而戰,故守城必堅,縱被困圍,天必加護,何知加護?以其心有所不忍戰傷人命。故天鑒之外有四善,吾不審何?智者能之非凶善,盡此四善,篤同天地,此章皆言有道之兵,奉天討偽,將不妄為,存仁厚德,君將無憂,而禍平矣。

右第五十七章

吾古。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貴矣,是以聖人被褐懷玉。

甚易知,云文與字意,甚易行,此大道大德。善能知者,不過文內之意,莫能行,言文奧而愚不解者。言有宗,文有首也。事有君,借物為主也。經云夫惟無知,言人不知我。知我者希,老子方貴,戲云聖人,被布抱,懷抱美玉,以其外賤內貴也。

右第五十八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君子所為惟務無轍迹,果然,使人不知,乃上。本不可教人知,使彼知道,是謂之病。如此者,人本不知我,將謂人知,把做知道備,乃無病矣。故聖人行道,終世而無病,為守道之堅,持身以律。

右第五十九章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無狎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惟不狎,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謂王臣及士庶修身謹行,止務大道焉。經云民不畏威,大威至矣。言君天下者,以暴加天下,初則民若畏,既久不畏,既不畏方生,則國之大禍至矣,莫可釋。在士庶平日不可恣意慢法,眇人侮下,一日干犯刑憲,則身不可保。若言王,大禍即大威,士庶則刑憲乃大威矣。又無狎其所居,無厭其所生,王勿多花囿,勿多離宮,慎勿微行,勿近優伶,勿費民用,非理勿勞,動必以時,臣庶平日勿近愚頑凶暴,勿毀人技藝是也。又甚戒人云,古聖人凡事要先料其備者,備之則為自知其可備之凶,將不自見也。又云自愛不自貴,無他人之自身,豈不愛?以其愛身則先勞身,而後身安,是去彼而取此是也。

右第六十章

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坦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手矣。

治天下務專常道,以利群生,勿尚苛暴。若苛暴,民為所殺者多矣。若果而行此,是謂勇。當法天地,施大道,如四時之常經,居動以時,順其事而賞罰焉。則民被恩,活者多矣。設問於治天下者,此二事果從何耶?從勇則害,從不敢勇則利。又戒曰,天道幽微,惡盈而好謙,惟上帝好生,善與不善,禍福之降,有不可測者。雖上古聖人,嚴恭寅畏,乃不敢自安,難之又難。天不與萬物爭,天常健而不息,萬物順時而自安,四序之交,若赴召者,不期而然。若有謀乎?此天道之昭昭。為君者,敢侮天下而賤萬物,天憲不昏,雖不速而必報,其有畏乎?民不怕死,乃以極刑以禁之,是為不可。若使民果然怕死,國以此為奇。老子云:吾豈不執而殺之?噫!畏天道而孰敢。王者陳綱紀,各有所司,司之以道,民有可罪者,乃有司責之,官守法以治之,然如是猶有過誤者,故違者君有所不赦。天地以司君,君乃代天而理物,若或妄為,其有救乎?即人主不赦過誤,故違者是也。

右第六十一章

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人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也。

治國務欲民實,無得重斂而厚科,若重斂而厚科,則民乏用矣。民既乏用,則盜賊之心萌,盜賊之心既萌,將必持戈矛而互相戕,是謂難治。為天下君,勿過為。過為者何?五荒是也。若有為此者,民多失養,既多失養,無所不為,尤其難治。人皆輕死,所以輕死者,違法冒險以取食用,何故?舍死之甚,以其別無生路也。愚民無知,將以違法冒險,可以養生,孰不知亦喪身矣。即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也。

右第六十二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彊。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彊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彊則不勝,木彊則共。故堅彊處下,柔弱處上。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彊者,莫之能先,以其無以易之也。柔之勝剛,弱之勝彊,天下莫不知,而莫能行。是以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

柔弱、堅彊、柔脆、枯槁,設喻也,所謂言生死者以其修救是也。能知柔弱柔脆而皆生,堅強枯槁而皆死,其知修救乎?若知修救,則柔弱柔脆之源何?此天地大道之氣,萬物無不稟受之,在乎養與不養,行與不行耳。若君及臣庶,君用此道天下治,臣用此道忠孝兩全,匡君不怠,庶人用此,家興焉。反此道者,豈不堅彊枯槁?然人欲久調氣血以生之,木若久迎春和而植,以水灌之,此人木久矣。又云治家者以道律身,以禮役奴僕,則奴僕驅勞而治家者安。木枯根而深固,枝葉榮矣,則幹全而永年。豈不知諸事先理道而後成?故奴僕驅而主逸,枝葉繁而幹盛,皆撫綏乘氣之至也。故奴僕營而資給於家,枝葉繁而招雨露於幹,其理勢之必然!道哉,堅彊下而柔弱上是也。譬水最柔弱,金石至堅,言攻堅者復云莫之能先,乃言無可易水者非也。石堅而不堅,水不能入,由氣先而水後,如此者雖堅無不透,雖剛無不柔,雖彊無不弱,此即大化流行,不言而治矣。君天下者體,為臣下者效,士庶以此而律身,則世無惡矣。聖人量同天地,大德不吝,惠及生民,則天下衛社稷矣。君能寅畏上下,臣若時懼神明,士庶畏法奉祖,則君君臣臣,海內康寧,樂哉乎士庶,天下王。

右第六十三章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以有餘奉天下,惟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見賢邪。

君天下者及臣庶,能行大道者,其大道之理,若張新弓乎?或勁弱而不均,則減勁而起弱,此譬云爾。亦天道惡盈而好謙,所以大化如常,無昂而中不下,其功安在?乃損有餘而補不足是也。凡治天下,國足用而無餘,若乃有餘,民窮矣。誠能以有餘給民之不足者,則天下平,王道昭明焉。其臣民無有稱頌者,天相邦家,國永而且昌,何在乎譽美耶?如此者,君身乎上,臣足乎下,長健期朝,豈不恒乎?士庶行此道者則家和鄰里睦,朋友終身而不惡,貧者給之而不利,乃貞。

右第六十四章

正言若反。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仇讎不分,雖善與之解,亦不能釋屈者之冤,心尚不謂之善。君能釋天下之大怨,則坐朝堂而布大道,修明政刑,釋無事,刑有罪,賑貧乏,而中稅敵,欲使民餘而不盡其所有,則冤解而怨平,上帝可親矣。君臣誠能體此而昌乎?不然,若居朝堂而握乾符,虐民以豐其身,斂眾繁科,盡民之所有,豈不司徹乎?天道昭昭,將有咎焉!士庶能為善者,雖解人之奮爭,終不能解人之餘怨,所以不謂之善。能貸物以濟人,匿約而不利,君子乎?善人乎?若貸人以物利,及本而倍之,盡貧者之所有,淨約而期,來比馮驩,而孟嘗君乎?君子乎?小人乎?於斯之道,於貧者何苦甚?富者何毒堅?皇天無親,常佑善人,君當畏而臣民當善,福乃殷。

右第六十五章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使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老子居周將末,諸侯奮爭,以當時之勢,譬喻後人,言間有能治國者,絕奢去玩,務道恤民,天乃佑,四時序,風雨調,民遂耕營,倉庫實而衣被充,樂其樂而人善終,封疆雖無守而自堅,關鍵不閉而難入,雖有巨舟革乘,力士千鈞,皆無所施,而無所陳。彼此之民密邇,終是無棄此而往彼者,彼亦不來,非不來也,乃君之不貪爾。若果有貪,即納逋逃,致鄰邦有問,安得如是耶?如民人豪富者,彼此各有佃田之人,納粟以奉其主家,若富者能綏之以德,所取者微,所與者厚,則人人皆蒙恩而按堵,能安其生業。若富民取不以道,役不以時,則其人將挈家而逃於他鄰矣。雖大小不同,理勢皆然。噫!君道敷民,特聽上天,誠有驗乎!

右第六十六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辨,辨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忠信君子之於世,道行天下,不謂人所驟誇美者,是為上。若使人稱美者,即是自張聲勢。故美我者,我道不堅,即不美不信是也。識我者,道將巧矣,必欲實行,不致人浮誇,嘗云明四目,達四聰,此非察察而求之者,纔若廣訪多求,不但不知,將有禍焉。聖人之明四目,達四聰,觀其自然,聽於不察,在國君則人無橫禍,國無邪殃,即君不苛苛察察,身國自安。君子家身安矣,莫不因此而篤乎?不知是為諸事杜,勿博於小人,勿察於奸,知必知於君子,聽必聽於賢人,則家國安矣。所以古聖人德不自張,功不自任,以此上天下若己之所有為。無者濟之,因濟他人,自己有多矣。是故愈與彼則己甚多,所以上帝好生惡殺,聖人君子體而行之,遂得。雖終世而人不忘,以其德同天地。

右第六十七章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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