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天祿閣外史
卷六
卷七 

適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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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君適晉國之疆,匹驢小車四乘。征君驅驢,左權禦之。七人以車,周岑、陸續後,有寇追,續謂岑曰:「前無塵,不能及矣。遇寇吾與子何?」周岑曰:「命也。」既而寇至,欲攀車而取笈。陸續告曰:「笈無贐,有夫子敝裘在也。」曰:「何謂夫子?」曰:「汝南叔度。」曰:「非黃征君與?」曰:「然。」曰:「則吾不忍俘也。」反以囊金一斤為贐以饋之,受而陳謝。寇去,周岑謂曰:「受之義乎受而謝之,禮乎!」曰:「顛沛之間不能辨禮義也,姑受之以謝。」

暮赴於關,征君待而問曰:「來何遲?」曰:「阻寇」。曰:「無傷乎?」曰:「賴子不傷也,且有饋。寇饋不可謂贐,女受之乎!」曰:「非所殖而饋受,奚不為贐也。」曰:「然是誠非殖也。」朱俊曰:「吾聞寇以禦人,未嘗以饋。若寇者饋人,是不禦也。雖然,充禦人之心,二子其不免乎。彼以是心而猶饋,豈以為非殖也。且其所饋者,以子饋乎以名饋乎抑饋以義乎饋以義,焉往而不受,饋以名,胡可受也。若以子饋而受之,子亦無報之雲乎受則必謝,子亦無揖之雲乎不報則受之心,不如饋也。不報而謝之,是感子以信而應若以偽也,殆不可與。」陸續曰:「於斯時也,彼以其饋至,亦惡測其禦人之心乎孔子曰:『人潔已以進,與其潔也,焉保其往也。』今寇也不禦而饋,是以饋潔,奚而不受卻饋而受其潔,無及自傷乎受而報禮也,受饋於寇而報之,非禮也。不可報而謝之,夫奚偽。」

征君曰:「俊乎言,厲而矯可以揚乎治世;績乎言,婉而恕可以免於亂邦。吾其試矣。」

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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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君過河曲,晉人不識為征君。有酒徒數十人偶語於市曰:「皇皇九旅,一何寒也!」左權謂晉人曰:「夫子假道於此,有司不聞,汝莫以告,偶語者何也?」晉人曰:「何夫子為關吏猛而容人,是若之幸也,豈復聞於有司乎。有司不能待寒旅也,讓我以偶語酒徒之性亦將肆矣。」左權叱曰:「汝以百夫之眾,挾酒徒之名,而搖亂一市,何有司不汝戮也?」

晉人怒而捕,有解衣而求鬥者數人,呼於市曰:「先捕驢上之子乎。」左權以身翼之,乃與左權鬥,左權舉商人之棟木二丈,橫行於晉人之國,晉人皆靡,遂分道而去。

有司已聞征君至,出郭追之,征君使左權謝曰:「夫子遠矣,不可淹也。以晉王有敦聘,故遙涉乎冀壤,假道於令邑,夫子欲下車而禮,以征服故,是以不敢相達,且無費明宰之腆惠也。」有司曰:「某之守是土也,無令譽於百姓,是以聚為酒黨,以暴吾惡也。征君其無警乎?」乃再拜謝罪,饋黃金百斤為贐。左權辭曰:「夫子有命,請復之,權不敢專也。」遂不顧而行,以其情告於征君。征君喜曰:「才大而不仕於亂,智也;從遊而忘勞,恭也;力舉梁木而不聞,淑也。權乎,可以使蠻貊矣。」

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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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君見晉王,王曰:「寡人掃敝國以待夫子久矣。千里而至,得無勞乎?」征君對曰:「臣聞賢王之求士也,內有側枕之恩,則外有載質之勒;內有岌岌之憂,則外有皇皇之望,其相求之殷然也,豈惟士之勞乎今賢王五聘臣而臣始至,是賢王之恩士甚於側枕也。臣之在秦,聞晉鄙有強胡之難,而士不至。是賢王之憂甚於岌岌也。王若以晉難既輯,而未暇用士,則臣之勞又甚於王矣。雖然,晉猶未靖也。長城若頹堵,雄關若敝甕,雖以四塞為襟,而烽煙之警,每舉衽席之上,歲無暇日。且地瘠於蕪莽而不知屯,兵弱於私役而不知戰,馬疲於驅馳而不知畜,將委於執政而不知廉,財困於空幣而不知信,武玩於餌虜而不知馭,是故以晉國之強臨之,以賢王之略鎮之,而不能安乎四境之外,亦以漢室有此六蠹也。夫六蠹在漢室,而獨為晉憂者,亦胡虜為之沖也。其次則秦及之,秦人是以日夜登垣而窺晉。由此觀之,秦晉固唇齒之國也。唇亡則齒寒,齒寒則唇壓。今秦方以晉為唇也,而先有寒齒之心,故諳練梟藝之士招延於國而謀,習以備胡。秦王一夜而三起,茫如覓遺。臣嘗與秦王臥,懸燭殿中,秦王以衾擁臣而起,失其一襪,欲笞其左右,及索之,二襪貫於一足,其急也如此。是皆晉之所宜用心也,而秦先之。晉又嘻然而不備,臣恐秦將取其唇而護其齒,無乃為王之懟而百世之辱乎。為晉之計,亦唯以秦之心謀於晉,則晉可鼎足而定也。而又有扶漢室之名,則晉文之功烈由此舉矣。王其圖之。」晉王曰:「善。」

謀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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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寇雁門,晉王憂,問策於征君曰:「晉邑荒矣,其何能且不可守也。先生何以教不谷?」

對曰:「臣聞大國無備,雖聖人不能樹功;諸侯無權,雖謀士不能定難。今晉國之壤地,臣以為賢王未有也;晉國之人民,臣以為賢王未有也;晉國之守令,臣以為賢王未有也。此三者,王皆無之,而又為晉之諸侯,何也如是,則賢王雖欲強國而防胡患,不可得也。夫雁門,晉國之巨關也,而王不能閉,匈怒之患則共之;三軍之眾戰於晉之鄙也,而王不能制,匈奴之患則共之;三軍之餉運於晉之邊也,而王不能頒,匈奴之患則共之,是名附而實離,誠晉之所獨憂也。臣何策焉或者,其盟於秦乎王若修政亦何盟之為,然盟亦諸侯之所賴也。王欲謀晉而親秦者無他,尊漢室而已矣。秦晉既盟,則以身荷其國,而陳情於天皇,以塞佞臣之路,求庇民之托,乞備邊之權,而陳以必然之故。然後陰惠可民,則民樂為用也;崇禮於有司,則有司樂為譽也;向士而嘗膽,則士樂為謀也;臨軍而分士,則軍樂為役也。墾其蕪壤而使之耕,鑒其重池而使之溉,收其牧苑而使之畜,柔其商賈而使之業,飾其兵甲而使之震,熟其戰陳而使之奮,舍其老弱而使之安,拔其銳卒而使之厲,尊其謀士而使之忠,以漢室為之倚,而謀晉國,以秦為之應,而制匈奴。比翼而治,則晉國皆王之有矣,又何憂乎?」

晉王再拜稽首曰:「寡人聞命,惜乎力不勝也。」曰:「王餒於是乎王勿餒也。臣觀天令,胡運必興,悠悠漢室,將為墟乎麥秀之歌,臣又聞箕子矣。」晉王憮然而泣曰:「漢移斧柯,奈寡人何?」

是歲,黃巾亂。

洎曰:「黃叔度與晉王論經國大體,雖伊、管之誌不過是也。惜其生於漢季紛紛之秋,雖嘗以孝廉舉,而經濟之學曾不少見於世,徒托諸空言。當世諸侯王皆坐視漢室之亂,亦莫能展叔度之誌,悲夫!」

防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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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與征君宴於平胡樓,晉王嘆曰:「茫茫胡壤,黃河其波,翔風舉礫,當關者何寡人守此敝邑,能不悲乎。」征君避席而對曰:「臣竊以為王之徒悲耳。昔太王居,狄人寇之,事以皮幣,犬馬猶不得免。今賢王無以事敵,而欲免其患,臣見晉國之日蹙也。夫胡虜入寇,寇王室也,而實有寇晉之名,賢王亦何辭焉。且王不見夫之追雀乎,翔薄於霄際而下視其雀,雀仰睹其之追也,而伏於巖垣之側,乃垂翼而下之,有蛛網張於巖垣,涉之而敝,是欲捕其雀也,非為其蛛網也,而網涉焉。是也,實有捕蛛之名,又何辭乎由此觀之,胡虜也,王室雀也,晉國蛛網也,寇王室而及晉,不猶捕雀而及蛛乎臣是以勸王之為也。」晉王不答。

頃之,晉王問曰:「國人有黨錮之難,何為其然哉?」對曰:「臣聞明仁之主,國無錮忠;幽厲之主,國無錮佞。今主昏於上,忠錮於下,外則烏孫之種驕而入寇,內則黃巾之屬叛而不寧,又甚於竇憲、梁冀之世矣。自西京以來,未有此難也。天下之侯王皆南面,而待敝於藩屏之內,臣痛心焉。願王審處而熟計可也。」

晉王酒酣擊劍而歌,命征君和之。對曰:「臣不能和。臣有左權者善劍,有陸續者善歌,有周岑者善辯,有張裘者善策,有孔紹祖者善藝,有朱俊者善守,有徐淵者善矢,有李玄者善天文,王能用數子以謀國,其庶矣乎。」晉王曰:「寡人將謀諸父兄伯叔父,而從夫子之明誨,可乎?」對曰:「不可。謀出於臣,故臣亦與焉;若是謀不出於臣,則臣亦不可用也。今屏左右而與王謀者,豈不善於王乎。吾聞,古之豪傑議天下事也,機密而謀獨,故能奮其功。謀未定於心而先卜於口,是召釁也。故曰謀難盡者設其喻,機難達者張其形。今日之宴,臣之謀不能盡於王也,王其密之。」晉王曰「善」。

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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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君設五難說晉王。一難曰:「今有谷生於千仞之岡,其葉如雲,其幹如虹,蔭於春夏,不知秋冬,沐之以芳雨,暢之以薰風,受天澤之寵,而根蒙葺乎一壑。其青松朱桂之樹,不得雨露而槁悴者三匝。下有萬草雕零在陰,其孤蘭與眾英皆不得被乎陽春,有牧者頓足於北陵之坡而ツ之,欲系則無修繩,欲伐則無斧斤,使山之草木離披偃蹇,垂榮而待於幽,焦萌而聽於谷。當是之時,臣不知收者之何所解也!」

晉王曰:「是谷也,必雕於歲寒,奈春夏何意者,其伐之乎,牧者無斧柯,請謀於樵蘇。」

洎曰:「第一難喻漢室黨錮之禍,以牧者諷晉王也。」

二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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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有宗族巨室子孫,保之西疇千畝。百農耕之,以門為闕,以堤堰為垣,以溝澮為池,溉彼千畝,深耕獲而望畬,若無患也。一夕,北風拂塵,驟雨沖界,侵犯我疆場,崩潰我堤堰,播蕩我藩籬,浸淫我溝澮,汙濁我妻孥,傾覆我廬舍。此巨室之憂也,出守者可為寒心哉。當是之時,農夫荷鋤而流嘆,結笠而增哀,如欲修其疆,其災,以鎮撫其巨室,阜豐其民財,培沃其土膏,疏導其津埃,使西疇蒼然允茂,嘉禾,優遊於樂歲,恬淡於康塗,領巨室之托者,得無策乎!」

晉王曰:「風雨之虐,固災之厲農也。禦則巨室安。玩則巨室危,雖出守之責而為巨室者,其亦不能豫患哉。」

洎曰:「第二難言漢封晉王以為西北宗藩,每歲受胡虜之患,漢室重寄,何以副之晉王又歸笞巨室,此亦漢誠失計。」

三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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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有妖狐成群,遊於大苑之中,憩於金穴之內。其容足以媚太陽之光,其氛足以侵雷霆之聲。貪如鼫鼠,矯若雄鷹,狀如狒狒,巧若猩猩。其突如羝,其蠱如廉,倏忽萬態,莫知厥機。足蟠乎魑魅之域,跡風乎魍魎之墟,飾之以冶容,粲之以文皮,能禮北而弗惠乎黔黎,何以為黨,其名曰貍,此皆獸苑之所不畜者也。今肆然而馳據以要路,使麒麟不遊於郊,騶虞不躡於囿,群<豕厄>憑威以噬人肉,而入苑者不可勝數。肝腦積丘陵,膏脂致洲藪,誠欲彎弓而射狐,設綱而驅<豕厄>,以廓清其苑囿,豢畜其騶虞。若此者果何術以制哉?」

晉王曰:「狐也養禍於苑,藏富於穴,何忍肆也,欲亟制之,子其問諸虞人。」

洎曰:「第三難語意較顯。」

四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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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有探不死之藥者,五遊方嶽,十涉濱洲,窮合靈之壑,掘產秀之兵,披羽服而履赤,譚真訣而煉丹砂。或呼吸而漱精,或偃仰而餐霞,自以為安期、羨門之倫,松子、王喬之屬。天子不能爵,諸侯不能祿,寢跡於草野,寄傲於流俗,與浮圖並軌,老子同谷,趨而事之者,若攀軒轅之逸駕,僥彭聃之遐福也,其名孰美焉。然周穆馳而犬戎叛,秦始遊而二世亡,此二主者,寧無利於民,而憂身之不壽於羲黃,寧無利於子孫,而恥國之不延於陶唐。卒有替羲黃之憂,後陶唐之恥。意者,力之不逮乎,或虛詞詭術無征於世,無禪於身國乎何嗜之而不疲也。」

晉王曰:「夫周之鑒,秦所觀也,而始皇不寤;秦之鑒,漢所觀也,而武王又不寤。是以海內淫於方術,而棄力穡者三十余年。然則玄奚益於國哉!」

洎曰:「第四難意顯而辭激。是時,桓帝好浮圖、老子之學,故此篇專諷漢室,而實欲感悟晉王。」

五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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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有酒徒十人,群居而飲。有客請曰:『今日之宴,毋隱厥技以為劇,可乎?』其一人進曰:『吾善於簫。』有二人曰:『吾善於歌。』又有二人曰:『吾善於舞。』二人善於奕,二人善於壺。』客曰:『若之藝鹹聽於酒。』謂簫者曰:『吾忽焉舉觴,而簫不應者罰忽焉投觴,而簫不節者,罰。』頃之,簫者醉而不能罰矣。又謂歌者曰:『吾忽焉舉觴,而歌不應者罰忽焉投觴,而歌不節者,罰。』頃之,歌者又醉而不能罰矣。至於舞者亦然,奕者壺者亦然。客笑而喜曰:『吾一觴而困九人,其亦善罰矣乎,何取於藝也。』九人曰:『何子之能忽於罰而不能忽於賞也,無亦罰吾以酒,而罰子以名乎。夫酒,可以罰可以賞,是酒不為厲也,人猶惡醉而辱之。今有司罰人以錢穀,刑人以刀鋸,是猶簫既罰而斷其指,歌不賞而鉗其唇,不亦甚乎。若是而訟於諸侯,以昭漢室之典刑則何如?」

晉王斂容而長嘆曰:「嗟乎!豈惟敝國為然,若不出敝邑之境,亦無待寡人治之。寡人欲告於天皇。則畿內之有司亦是罰也,布於同列則鄰國之有司亦是罰也。寡人耄矣,先生其輔寡人之子,以興漢室,無為社稷憂。」

是歲,有蝮蛇數千自參井而出,墜於潞城。黃巾破南郡,殺方伯及令。

洎曰:「第五難發論甚怪。」

修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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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君遊於呂梁,左權從之。征君喟然曰:「壯哉!大禹之治也。治於唐,崩於春秋,壞禹之功亦晉邑之戾也。今晉無大釁,諸侯不役。然而有晉之憂者,其漢室乎夫諸侯之傳國也,山不崩,水不涸,是謂載德之國;山不再崩,水不再涸,是謂修德之國;水涸山崩而繼焉,是謂載厲之國;山始崩,水始涸,是謂替德之國,此山川之征也。晉王明惠而愛士,可以興業,然短於籌略,拙於弘毅,故天下之士不能盡心於晉,吾又後矣,雖然,吾豈求辱於晉王乎。夫晉,天下之強國也。以晉王之明而國尚儉,無鄭之寵族,故士亦樂為之用也。茍晉王不於此時奮劍於叢臺之上,以謀晉,則雖有恒山大河之阻,井陘雁門之固,亦烏足以強罷敝之晉哉。夫明而不能籌者,難以料遠;惠而不能毅者,難以舉大,是吾所以憂晉王也。吾嘗五難晉王,晉王五對而無沮,以此而籌,則晉必為盟主,而王室亦有利焉。利王室而主盟七國之諸侯,其晉文之業乎是載德之國由今而始,由晉而興。東制齊魯,西威秦蜀,南服三楚,中綏韓魏,諸侯其誰不盟是吾之所以望晉王也。」

左權問曰:「黃巾之亂,孰能制之?」曰:「古之得天下而帝者,其謀於草莽之初,猶盜也。及其得一郡,拔一邑,傾一城,秋毫無所攘,美女無所淫,從善而納策,順如崩石,疾如厥流,然後知其為帝王之器也。今黃巾之眾淫毒海內,殘虐生民,天下共逐之,此特犬彘之雄耳,孰不能制哉!權也,有烏獲、田詹之勇,是三軍之任也;有孫武穰苴之略,是三軍之帥也。必五倍之敵而後禦之,若黃巾者,敢當於子乎!」曰:「陸續何如?」曰:「續也,使遊於孔氏之門,其閔子騫之儔乎。吾使之仕,則黃巾之亂,吾知免夫。」

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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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謀篡,晉人告王曰:「漢室將授於董氏矣,為之奈何?」晉王聞之懼,謂征君曰:「董卓造亂,將傾我王室,駑其大臣,芥其百姓,繈其天子。意者,董氏之亂其浮於黃巾乎?」對曰:「黨錮之去國,臣已知漢室之無臣矣,董氏之亂不亦宜乎?」曰:「王允執政,安謂無臣。」曰:「允也,名起於布衣,而業墮於鐘鼎,是以執政而無權。茍容於朝,與群小浮沈。其子賣爵於市,日累千金,是允也積毀於家,養禍於國,而民失望焉。故董氏乘而竊之,謀篡漢室,允為丕戾,其何能輔相耶若黨錮而死,奈漢室何?」

晉王出涕曰:「嗟乎!以亂臣一人,天皇不能討,大臣不能,寡人亦何有於敝邑,將赴王室而抱祭器,藏於原陵,是寡人之願也。天王室,則天皇討之,天假敝邑,則寡人討之,是討亂在天也。寡人敢不勤於王室。」曰:「漢祚若替,則諸侯不能驟復,諸侯弗盟,則一晉不能獨舉。王何疏諸侯而懈德業乎及是時也,修德而飾政,樹盟而固援,必靖厥難。夫以王之賢而棄諸侯之盟,春殆失時乎?」晉王不答。

征君出謂弟子曰:「晉其殆哉!非天遠於晉王,唯王遠於百姓;非天棄於晉邑,唯晉棄於諸侯,晉其殆哉!」

蟾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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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人築蟾臺以居征君,周岑進曰:「蟾臺非晉王之所築也,而子居之,何乃自簡若是哉?」征君曰:「是臺也,晉人得而築之,若諸侯者,豈能下交於士乎。諸侯而下交,則失其勢,故諸侯以勢交者也,非交以德也。士無勢,亦安得而交諸侯乎!」

曰:「昔者,朱俊之行也,問臨民之道於子,子告之曰:『守而無智,不可以保身;威而匪仁,不可以臨民。』陸續之行也,問臨民之道於子,子告之曰:『續乎,孝可以勸百辟,智可以安諸侯,仁可以懷百姓。』張裘之行也,問臨民之道於子,子告之曰:『汝盍醫乎?』曰:『何謂也?』曰:『世將無道,則天子有虛眩之疾,諸侯有怠荒之疾,百姓有饑餒之疾,大臣有貪蔽之疾,有司有夤緣侵漁之疾,受黜之臣有要君附權沽舉之疾,夫國家如寄也,而有上下之險疾,擾而效之,國焉不危。子欲臨民,醫是而已矣。』曰:『何以醫也?』曰:『子能以仁義為藥,以政教為湯,先瘳乎主疾,而後瘳乎諸侯臣庶,不亦善乎。』曰:『此夫子之醫也,弟子何敢逮?』曰:『畏黨吾將醫諸侯,若諸侯瘳,國亦不危。諸侯不瘳,豈惟藩籬之禍,亦國之災也。』由此觀之,士之交乎諸侯,猶醫者之交乎疾,不能離也。而夫子雲雲,無欲以晉人之故而自釋與?」

曰:「子何以為士交於諸侯乎昔鄭人有膏肓之疾,三年而不出戶。或告之曰:子之疾危矣,求良醫以瘳之,可乎曰:市無良醫,何以求為曰:有良醫者,在於楚,子以百金致之,彼必不遠千里而赴。鄭人果得楚之良醫以瘳其疾。是醫者未嘗求疾而治也,醫在而疾者求之耳。然則為士者,亦諸侯之求之也,豈求諸侯而交與。吾受晉王之聘,猶楚醫受鄭人之金也。鄭人得之而瘳疾,晉王得之而不瘳,吾豈不若楚人之醫乎亦信與不信也。今黨錮又告難於朝,王室之疾殆甚於晉,吾已矣哉。」

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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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歸吳,貽征君書曰:「續也佩先生之訓,竊榮一職,私激所心,欲試於當時,而效犬馬之勞也。不圖漢室罷敝,諸賢錮戮,董氏造亂,肆謀不軌,海內器喁有新室之風,此豪傑之所以怨慕而盤桓也。續賴先範,得奉諸賢之清塵,每與元禮接論,稱先生以王佐之才,續實望焉。若內難不復,諸賢盈朝,濟濟戮力,以樹中興之功,挽孟世之威,則先生奚舍蒲輪而就衡榻,去王國而賓藩籬乎。續嘗負笈從遊,觀風壤以誌之,蹈山川以紀之,八馳孔轍,九遊禹川,續之願也。及館於秦邑,將執酒掃,辱主上以孝廉之舉,先生命續曰仕,遂許身於漢室,亦唯先生是賴。

嗟乎!漢室已矣,自竇憲、梁冀之徒制其命,侯覽、單超、左、唐衡、王甫、曹節、趙忠、張讓之屬玩其權,南單於、西羌、北匈奴之群削其勢,黃巾張角之眾殘其民,而又劫之以董氏,禍亂相仍,國家塗炭,內無比幹之忠,外有箕子之嘆,天地災,宗廟社稷宮闈之禍,慘於春秋。夫漢室之敝也,若是何能輔之。續是以逃祿避難,家於吳中,與鴟夷子遊濯纓五湖之濱,流憩長洲之野,漁釣而歌,以卑吾誌,是亦先生之訓也。

續去國以來,寒暑二謝,每念漢室多故,未嘗不慷慨而赴之以泣也。先生在晉,令德日彰,垂聲於九夷八蠻,諸侯賓之,百姓懷之,此隱功於漢者也,其奈國家何哉。

夫先生之出為漢室也,而漢室不能自為,殺戮豪傑,分立鉤黨,而國無社稷之臣,則先生亦卷道而弛誌,可乎以先生之明哲,固已亮矣。而又淹驅馳之踵,理必亡之緒,勸諸侯而持漢室,誅奸雄而安海內,屏左道而正朝廷,皆欲望諸侯而為之。雖檀繆復興亦不獲已,然而先王之淹於此遊者,無亦以負鼎為心而置其利鈍耶?然則仲尼棲棲幹宋衛,子與濡遲於齊梁,信乎大賢之為也。

續也,復欲從事於未,竭菲薄之軀而不敢以吳晉為遠。朝夕講德,恭敬無怠,此續之所以事先生之心也。奈婚姻未畢,疚癘久作,又無余粟以養老母,躬耕薄疇聊以卒日。

邇來東南告饉,而吏不加恤,稅役繁興而民不加供,盜賊充路,關市唯識,是吳之危甚於晉,續又安能舍父母之邦而遊也。往歲歸吳,假道於汝南,廬家有司守之,春秋有司祀之,義陽之出耕而不賦,麒山之臺藏琴而不毀。雀巢於衡,慎陽之人皆不弋;草蕪於徑,慎陽之人皆不樵,此耕桑之所楫讓也。是以元禮竭忠,林宗潔身,公偉不渝節,蔚鄉不辱命。其仲舉、遊平、子幹、孟博、公孝、元節、光有皆附德音而興者也。續不敏,進無毛焦之諫而忠於主,退無陳蔡之從而信於師。不自砥礪以遠令名,而厚為天下戮笑。所以中夜感激,長嘆而不寐也。道裏遼阻,朔風其寒。行者歌授衣,居者歌蟠蟀。時雲暮矣,君子悠悠,悠悠無期。抗情於辭,不盡種種。」

征君以書示李玄曰:「傷哉,中原之書達矣。」

是歲,征君去晉。

洎曰:「此篇文氣慷慨,情意懇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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