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思白董公暨元配誥封一品夫人龔氏合葬行狀
| 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思白董公暨元配誥封一品夫人龔氏合葬行狀 作者：陳繼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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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董氏譜，其先汴人，宋南渡扈蹕，遂籍松之上海，始祖諱官一，凡五傳而生華，代多聞人。華生字世雍，號吾溪，配俞氏，葬竹岡西原，生三子，次漢儒，字子策，卽白齋翁，配沈氏，皆以公貴，贈宮保禮部尚書，配一品夫人。初白齋翁爲里中兒師，熟誦《通鑑》數葉，從枕上口授。公十三出就試，見賞於郡侯洪溪衷公、督學天臺耿公，補務庠，才名籍甚，陸文定延以教子，卽少司寇伯達也。公師事莫中江方伯，兄事廷韓與宗姪諱傳緒者，規摹古帖楷書，已得縱觀項子京藏晉唐眞跡，自此不向碑版上盤桓，直悟入用筆用墨三昧，且㫄通繪事矣。客以箋扇求者，白齋翁見輒擘碎之，使專精本業，自此試輒冠軍食餼。有太學范爾孚者，捐貲助公遊北雍，戊子秋闈，公名在第三，己丑，名在第二，選讀中秘書，館師田中台歿，公匍匐數千里，輿其櫬送還閩中。旣補編脩，丁酉，主江西考，時同館焦弱侯、馮仲好談東魯之學，黄昭素、陶周望談西竺之書，公介季孟間，超超玄著。輦轂收藏家又時時願得公賞鑒，一品題爲重，而側目者妬之，出補楚藩，公請以編脩原官歸里，半損負郭田，購訪銘心絕品曰：「此如學人叅訪老耆舊於深山，雖性命且不惜，何瑕問雀鼠耗也。」凡六年，起湖廣提學副使，甫試畢，乞致仕省中拾遺，特奉㫖畱用。又三年，起補福建副使，在任僅四十五日，南省拾遺，冡宰仍咨供職，公不赴，雖屢有山東登萊道、河南彰德道、汝州道之推，皆懸車如故，家食二十餘年。中原士大夫氣節理學，分門立幟，公不喜附麗爲名高，亦絕不露纖毫牴牾之跡，卽戸外以干旄至以問奇至，欣然應之，而書畫詩文，則漸老漸熟，幾有古人不見我之恨。福清葉公當國，推轂公太常寺少卿，旋管國子司業事，題纂脩泰昌實錄，前赴南京采輯邸報舊册，以備叅訂公取，河南道所藏故牘，摘其未奉㫖者，一一錄出，集書傭，給筆扎，不支官帑一錢，裝成三百本，以備史官取材外，存四十八年畱中之疏有事因疏言不以人而廢，凡關於國本藩封、人情風俗、河渠食貨、吏治邊防、議論精盡，可爲後事師者，因舉要删繁，去浮存實，倣史贊之例，每篇系以筆斷，共四十卷，别表進呈，上宣副史館。洊歷少詹、南院禮部左右侍郎。慶陵告成，賜銀幣，延議擬少宰，公辭，擬大宗伯，又辭，未幾請南正席禮書，遂上引年之疏，龔夫人笑曰：「公少無宦情，老無媚骨，鳴犢見殞，倦鳥先還，知幾其神乎！」家居八載，幸不爲逆魏網羅。癸酉，上特拜公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公曰：「聖作物覩，大易之成言，有道則見，孔氏之家法，老臣豈能偃蹇新命，可以造朝矣。」旣陛見，班行中額手相慶曰：「此先朝鳳麟，出而瑞世，安可當吾輩而失之！」於是肩摩踵接，幸沾公色笑爲快，而祈請詞翰者，亦無虛日。余寄聲曰：「公向國王城舍中以筆墨說法，今可洗足收鉢矣。況趨朝陪祭，顚倒衣裳，其匍匐更有百倍於此者耶？」公報曰：「人之念祖，誰不如我，我將藉手以徼地下光，子視我豈戀戀一官者？」往萬曆戊戌間，光考出閤，公備員講讀官，講及《勞而不怨章》，指問曰：「於義云何？」光考應聲曰：「此不竭民力耳。」一時傳誦，皇長子仁聖聰明，古帝王莫及。天啟間，講官請告，如周公應賓、蕭公雲舉則加恩，崇禎間，黄公汝良家居則加恩，而公尚未及援例陳請也，及去志彌堅，情詞轉切，最後乃上乞恩䟽，云：「查得崇禎二年奉有聖㫖：『皇考日講官未經先帝加恩者，尚有幾人，吏部查明具奏。』部中五年，至今寢閣，今臣當告老乞休，若復緘默，則祖父之貤贈終抑於向隅，而聖孝之光明竟俺於部覆，惟冀勅下吏部查給，以徼一視之仁，以定兩朝之論。」上俞請，追贈曾祖父母如其官，旋錫誥命，加公太子太保，横玉而稱一品三公者，四代矣。今上御下嚴，乞骸骨者，不訝其有所避而去，則疑其有所托而逃，獨公一再乞一再畱，凡六疏，溫㫖仍賜馳驛，聽公還，葢公以禮自處，而上亦以進退大臣之禮處公。予迎之舟次，公笑曰：「今而後，始知我與子，兩相期無愧心，兩相見無愧色矣。」
公原配龔氏，給諫方川侍御全山從里墊目屬公試對耦，奇甚曰：「此木天貴人！」遂欲以生女許爲壻，強夫人未決，竟以弟雲涯公女聘，雲涯，卽一品夫人之生父也。夫人端靜純慤，秉正義，曙大體，晝刺夜績，上食白齋翁，屏處一小樓，靜翳無言聲，公以此無內顧，成大儒，旣貴，夫人衣浣飯蔬，無異寒寠，諸生時，不誨妬，不冶遊，不通門外，瑱環之問，撫視諸娣媵如女，教誡諸子孫如察吏嚴師，若呵詈雞犬，鞭笞童婢，絕響矣。公嘗曰：「糟糠婦，則夫人是吾良友也；貧賤交，則陳子是吾畏友也。」
公北歸時八十有一，精采健旺，鬚眉颯颯，有神霞舉意，對客談笑，竟日忘疲，不知其老之將至。丙子仲冬九日，忽痰作，不三日而逝，頂心熱，四肢如兠羅綿，豈佛家所謂無諸痛苦不受惡纒者耶？公雅意人才，專在持平用人，史官薦李公維禎，監司薦袁公世振，河臣薦梅公守相，并請采趙公南星、崔公景榮，疏發單司官，各註其鄉人之在朝者，居家有何行誼，蒞官有何建明，而大小邊腹文武之人材，不旬日盡在目中矣。又逆魏斥逐者五百餘人，起家者十得一二，歲月浸久，姓名易忘，亦宜用開單之法，或拔其尤，或思其次，或書在御屏，置郵續食，以佐中興之萬一，其他請甦東南布役、請雪孫公子奇寃、請送歸海上飄來三十口琉球之遠夷，種種陰德，未易以更僕也。
公諱其昌，學者稱思白先生，所著《容臺集》，曾屬不佞爲之叙，公手書謝云：「兄此序絕似杜子美作李北海詩，縱橫開闔，無不同者，惟有韻無韻差異耳，蘓長公鳳翔八篇詩皆蘇文也。北海得子美詩於身後，而弟身及見之，豈非河清之幸！」今《容臺集》，冡孫庭先刻於松，長男祖和復刻於閩，獨《筆斷》最開史事，而尚未流行人間，敢以望之作者。其加爵、贈諡、賜廕、祭葬諸重典，上協清朝輿論，下具鄉賢口碑，非草野所容𤨏𤨏，特狀公主平大略，以及龔夫人閫行，仰祈名世巨公，徵實而賁之琬琰之章，卽先友没且不朽，子孫世世亦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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