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炎文錄初編/箴新黨論
| 箴新黨論 作者：章太炎 |
林宗有機辯，風姿又巧，自抗遇而善用，且好事者爲之羽翼，延其聲譽於四方，故能挾之見推慕於亂世，片言所褒則重於千金，游涉所經，則賢愚波蕩，可謂善擊建鼓而當揚日月者耳，非真隱也。蓋欲立朝則世已大亂，欲潛伏則悶而不堪；或躍則畏禍害，確爾則非所安；彰偟不定，載肥載臞；而世人逐其華而莫研其實，翫其形而不究其神；故遭雨巾壞，猶復見效不覺其短，皆是類也。或勸之以仕進，林宗對曰：吾晝察人事，夜看乾象，天之所廢，不可支也。案林宗之言，其知漢之不可救，非其才之所辨審矣。法當仰躋商洛，俯泛五湖，追巢由於峻嶺，尋漁父於滄浪。若不能結蹤山客，離羣獨往，則當掩景淵洿，韜鳞括囊；而乃自西徂東，席不暇温，欲慕孔墨棲棲之事，聖者憂世，周流四方，猶爲退士所見譏彈。林宗才非應期，器不絶倫，出不能安上治民移風易俗，入不能揮豪屬筆祖述六藝；行衒自耀，亦既過差；收名赫赫，受饒頗多；然卒進無補於治亂，退無迹於竹帛，觀傾視泪冰泮草，靡未有異庸人也。：無故浮沈於波濤之間，倒屣於埃塵之中，遨集京邑，交關貴游。輪刓筴弊，匪遑啓處，遂使聲譽翕耀，秦胡景附。巷結朱輪之軌，堂列赤紱之客，軺車盈街，載奏連車，誠爲游俠之徒，未合逸隱之科也。有道之世而臻此者，猶不得厠高潔之條貫，爲秘丘之俊民，奚足多哉！故大傅諸葛元遜曰：林宗隱不脩遁，出不益時，實欲揚名養譽而已。街談巷議以爲辯，訕上謗政以爲高，時俗貴之歙然，猶郭解、原涉見趨於曩時也。
夫以林宗高名之士，而比於獨行隱逸諸公，猶多勿逮，至其競逐當道，借交養名，則可以爲世戒矣。下至唐世，牛、李以舊家新進相爭，如李之言，則猶汲黯所云：陛下用人如積薪，後來居上者也。如牛之言，則猶春秋非世卿也。二者各有所守，然材略足以相當，雖欲乘其眨黜，陰相賊殺，惟以朝士自傾朝士，外之未嘗借資於藩鎮，内之未嘗假權於奄人，此其材行，必非近世黨人所能仰跂。然其醉心權利之事，以漢世黨人視之，則猶腐鼠之比神羊矣。宋之洛蜀，交相醜詆，程頤持正而不周於學，蘇軾利口而不濟於用，其所爭不關政事，惟以瑣細節奏之間而相侵陵。若其寄心王室，聞故主之嘉賞其文，則泫然爲之流涕。使近世新黨之魁摹效其狀以爲忠孝，周狗啼而犧牛哭者，則蘇軾爲之前驅也。明之黨人，名爲與逆奄相抗，然自江陵新鄭之時，朝士已分省自植。以熊廷弼之長於兵略，而不附東林，則鄒元標、魏大中輩，必欲致之死地，其私心有可見者。會魏忠賢用事，廷弼、東林同時俱盡，海内黨人不得不解仇相助。忠賢既誅，而分省之爭復亟。乃者東林之汪文言，復社之張溥，皆以善行賄賂爲黨人所依賴，此漢唐宋之黨人所不爲者。若其内行點汙，瞑瞞聲色，則又前世清流之所未有。張溥喜服房中之藥，見于醫師喻昌書中。如瞿式耜之忠純，而猶有内實五姬，臨命桂林，欲與妾訣，爲張同敞所引止，况復延儒、谦益之流乎！明思文帝有言：北都覆於東林，南京亡於馬、阮，厥罪維均。信哉！黨人之死權而忘國事也。索虜入關以後，黨人已絶。而臭味所遺，百年未艾。其以文字抗虜者，在野有吕留良，在朝有查嗣廷、胡中藻。虜酋宣其罪狀，叛逆以外率舉浮華奔競爲辭。彼以陳義慷慨，而嬰斯戮，誠當爲之訟直於天。然留良以時文自豪，科舉諸生猥相崇尚，而嗣廷之附隆科多，中藻之附鄂爾泰，雖愛者亦莫能爲諱，其被浮華奔競之名，非不幸也。虜不能以浮華之名加顧炎武，以奔競之名加戴名世，而獨被於是三人者，由其中明世黨援之習獨深，以此爲名而漢人不能以辭相抵。然則始自東漢迄唐宋明有黨人者，四世雖競名，死利各有等差，而大體不能外也。今之新黨與古人絜長則相異，與古人比短則相同。自弘曆殁而謗聲衰，百年之間，朝野士庶寂然寧息，國政軍實墮於暗昧。洪王起於金田，虜始振動，旋踵亦滅。外有皙人之禍，北露西歐交征諸夏。訖於載湉嗣位，醜聲起於禁掖之間，李鴻章擁兵於外，朝士譁然，皆謂其有異志。梁鼎芬以劾李鴻章罷官，朱一新以言李連英廢黜，天下寃之。則新黨之萌芽，始作甲午遼東之役，喪師糜財，疆場日蹙，臺灣之割，旅順之割，青島之割，威海之割，接踵而至。大酋垂拱于上，失其帝天之尊，而宫掖亦時有詬誶。康有爲乘七次上書之烈，内資同龢之力，外藉之洞之援，設强學保國諸會，以號召天下。當是時，有鄭孝胥、陳三立之徒，以詩歌目绿聞於世，而湯壽潛善持論爲吏有聲，世比之陳仲弓。數子者，名爲通達時事，並相和會。嘉應黄遵憲與有爲交最深，元和江標以掇拾中外末流之學，視學湖南，熊希齡輩和之於下，皆更相驅馳爲一朋。有爲既用事，欲收物望，樹楊鋭、劉光第於軍機。以宫闈相擠之故，復結二妃。時文廷式既廢，亦扼腕欲自發舒。其外則有俞明震者，與陳三立父子有連，嘗佐唐景崧稱副總統於臺灣，世人稱其忠義，與有爲亦相引爲重。而諸貴游爲京朝官者，各往往參錯其間，新黨自此立矣。有爲既敗，楊、劉死，張之洞、梁鼎芬始與有爲抵拒，其黨人亦稍稍引去，而江標以連蹇死，惟黄遵憲始終依之傾側。擾攘至於庚子團民之變，唐才常起漢口，事發，有爲再敗，則同黨始有告密于諸藩，自戕其爪牙者。然新黨之萌芽，本非自有爲作，挾其競名死利之心，而有爲所爲，足以達其所望則和之，不足以達則去之，足以阻其所望則畔之，故有爲雕失助，而新黨自若。至學生任事時，則新黨始頹廢，其善附會者，猶故不敗。综觀十餘年之人物，其著者或能文章矜气節，而下者或苟賤不廉與市儈伍，所志不出交游聲色之間。人心不同，固如其面，吾亦不敢同類而共非之，特其競名死利則一也。其所以異於諸耆老者，挾術或殊，其志則非，有高下也。往者，大酋專制，公卿備其顧問，故干譽者不出市朝。藩鎮日强，自帝其部，非傅食幕府則不足以釣名。自薛福成、黎庶昌輩爲其前導，而後之繼起者，轉相崇尚。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出入庶方，所更既廣，故不得以一端取勝。必若條分件繫，各附其人，則或爲名士耻。是故錄其科目，以爲大别。國事阽危，庶政紛亂，舊法未收，新政又起，故官未裁，新除又下，非特職守難分，即名實亦多相繆，於是求之古人，以定是非，而對策八面锋，貴於當世，則有父同甫兄貴與者，此一族也。備位公輔，自名知學，百家成說未能研精，然未嘗不記其篇目，曉其大義；於是求與己應者，造次酬對，展轉不窮，而目錄說部諸書，最爲利器，則有父曉嵐兄蘭甫者，此一族也。法制不常，時有張弛，諸所陳奏，要在疏通，而不可不緣以儒術，下逮序述筆札之屬，質勝則不動人，文勝則不適用，於是桐城義法爲其中流，則有父永叔兄子瞻者，此一族也。聲气相扶，交相誦美，哀亡上壽，及以飲食會同之屬，華實兩盡，足以無憾。諂曲者，末胡椒以墮淚，懷橄欖以解酲，其實雖具必濟以文，則有父荀慈兄稚存者，此一族也。生長貴游，馮藉家世，一端之長，足以傾動朝野，自謂與國家同休戚，不敢有貳，而學術未具，徒能詩歌，所賦不出佩蘭贈芍之詞，所擬不離鳴鳷嗁鵑之狀，而又挾其惰性，喜逐狎邪，燕私之情形於動靜，則有父朝宗兄定庵者，此一族也。是數族者，舉其大别則然，若囊括數者而兼有之，則最足以趨利。夫其所操技術，豈謂上足以給當世之用，下足以成一家之言耶？汗漫之策論，不可以爲成文之法，雜博之記誦，不可以當說經之詁；單篇之文筆，不可以承儒墨之流；匿采之華辭，不可以備瞽朦之頌；淫哇之赋詠，不可以瞻國政之違。既失其末，而又不得其本，視經方陶冶之流，猶尚弗及。亦曰以是譁世取寵而已。若夫前世黨人，未嘗涉歷幕府以爲藉也，未嘗交通禁掖以行媚也，未嘗逢迎駔儈以管利也。而今之新黨，則泊然不以爲耻，均之競名死利，其汙辱又較前世爲甚。幸其用事日短，穢行不彰。不然而康氏事成，諸新黨相繼柄政，吾知必無葉向高、高攀龍輩，而人爲謙益，家效延儒，可無待蓍龜而決矣。故曰：今之新黨，與古人挈長則相異，與古人比短則相同也。抑此新黨者，自名爲新，彼固以爲舊，染汙俗，待我而掃云爾。返而觀其行迹，其議論則從新，其染汙則猶舊。蓋顧氏有言曰：今日人情相與，惟年、社、鄉、宗而已。除此四者，窅然喪其天下。吾嘗持此以衡今日之俗，與明季略有異同。其相同者，年耳鄉耳，宗則今日所輕，而重漸移於姻戚，社則今日所絶，而恩又篤於拜盟。彼黨人之所以自相援助，傳之自舊，雖昌言維新而不廢者，亦有四事，具論如下：
一曰師生。師生本以學術授受得名，非座主與所舉者得稱師生。晚世浮僞之俗，其師在窮閻織屨者，則棄之，未嘗一顧，而曲事座主如對上皇，斯已可鄙。科舉廢而斯道不行，然執䞇上官以師生相稱者，其醜又甚於座主。推究始禍，實惟唐之韓愈。愈作師説以自文飾，其門下相從者，自皇甫張李之外，以其力能通榜求爲援手而已。明世武臣對執政則稱走狗，而士大夫之事奄人者名爲義兒。其名既汙，近世乃假借師生之稱，以避指摘。按《日知錄》有云：《後漢書·賈逵傳》：拜逵所選弟子及門生爲千乘王國郎。是弟子與門生爲二。歐陽公謂親受業者爲弟子，轉相傅授者爲門生。愚謂漢人以受學者爲弟子，其依附名勢者爲門生。《郅壽傅》：大將軍竇憲，常使門生齎書詣壽有所請託。《楊彪傳》：黄門令王甫，使門生於京兆界辜榷官財物七千餘萬。憲外戚，甫奄人也，安得有傳授之門生乎？《南史》所稱門生，今之門下人也。《宋書·徐湛之傳》：門生千餘人，皆三吳富人之子，姿質端妍，衣服鮮麗。每出入行游，塗巷盈滿，泥雨日悉以後車載之。《謝靈運傳》：奴僮既衆，義故門生數百是也，其所執者，奔走僕隸之役。《晉書·劉隗傳》：周嵩嫁女，門生斷道，斫傷二人。《南史·劉瓛傳》：游詣故人，惟一門生持胡牀隨後是也，其初至皆入錢爲之。《梁書·顧協傅》：有門生始來事協，知其廉潔不敢厚餉，止送錢二千，協怒杖之二十。《南史·姚察傅》：有門生送南布一端、花練一匹，察厲聲驅出是也。而今之以達官貴人爲師者，則無不自稱爲門生。彼固以爲弟子事師與前史所説有異，及觀其實，則所事者亦外威奄人之流，而欲入其門慮無不入錢以當束脩之獻者。耆舊既然，新黨趨之益甚，是當比於漢世贅壻之科，爲人羣所不齒也。
二曰年誼。前世所謂同歲生者，謂其同在精廬，得失相告，困乏相資，急難相救，及其學成出校又在同時，故其恩比于他人爲切。若夫以科舉取士而同時入選者，前日固非相識，邂逅遇之，何所歸厚。而近世執爲典常，復取唐人小說浮薄之言，以爲根據，義不本於禮經，事不允於民志，其不足稱説也明矣。翰林院之尊先輩，逾於三老五更，不計齒歷之高下、學術之淺深，惟人選後先是問。乾坤可毁，中國可亡，而此制必不可變。由是言之，沈朝士於濁流者，非爲過矣。然觀今之新黨，心識其非，而猶不決然捨去，乃沾沾於百事之改良，非能見千里而不自見其睫者乎？
三曰姻戚。近古雖重宗族，而宗族不皆顯貴之人。惟累世達官者，猶以自護其宗爲念。下此則寧通譜於貴人，然猶不如擇取外姻之爲便也。諸將校之起自田間者，雖位至開府，猶見輕於鄉人。必與清貴者爲婚姻，然後可以禦侮。惟士大夫亦然，苟以姻婭爲援，其遷轉自較常人爲易。而郡縣守令之屬，葭莩末戚，相聚一堂，鬻獄弄權，習爲民患。彼新黨者，於後者或能制止矣，於前者則猶固箸不忘也。
四曰同鄉。人情愛其鄉里，不足致譏。督撫既横，時有暴政，則同鄉京官得𧩯於察院而理之，此其補苴隙漏，誠不可驟廢者。以視前三，复乎遠矣。然今人之愛其鄉鄰，較諸愛國爲甚。夷貉在前，視之自若；而鄙夷他省，輒以爲魚蛇狼虎之不如。一人秉權，則鄉人倚之而起；一人失職，則鄉人從之而衰。故有輿金輦璧以保其鄉貴使不失舊服者。此新舊黨之同情也。而新黨之偏戾不道者，或謂南方當存，北方當棄，則往者迂舊之士所羞稱矣。
今夫食肉者貴鮮肥，宿則味減，不如其鮮也。飲酒者貴陳釀，新則气暴，不逮其陳也。同此啖食之物，而或新或舊，贵賤殊情。然則論事當以是非爲準，不以新舊爲準，其例較然明矣。而諸新黨于舊道德之當維持者，則視之以爲瑣節末事，諸有汙俗則隨而與之轉移，豈不曰吾之黨援將藉是以成立也。若是而頑固守舊者，亦得執此以爲口實，曰吾之黨援將藉是以成立也。彼其激揚名聲，互相题拂，兩者對校，未見舊之必劣，而新之必優。然則閏位餘分，偷假旦夕，及名位既去，其人亦見輕于天下。荀子有言，狂生者不胥時而落，此之謂矣。若與漢唐宋明之黨人相提並論，不亦輕中國而羞泉下之朽骸耶！
或曰今之任事者爲學生。學生者非新黨，而亦自爲一羣，此殆可以無譏矣。曰吾向者固言之矣，中國士民流轉之性爲多，而執箸之性爲少，漸久漸通則無不流轉而爲新黨。今天下既無頑固守舊之徒，則新黨之名自絶，而諸學生之所爲者，又新黨之變形也。夫其學術風采有異昔時，諸所建白又稍稍切於時用，然其心術所形舉無以異於疇昔。其尊師帥有異於向者之稱門生乎？其應廷試有異於向者之叙年誼乎？其分省界有異於向者之護同鄉乎？以借權爲長策，以運動爲格言，凡所施爲復與黨人無異。特其入官未久，不如昔人之孰識徑塗，故不敢冒昧以求一試，遲之數歲，必森然見其頭角。且新黨雖多諂曲，而品覈公卿、裁量執政，猶其所優爲者。彼雖恃其客气，外以風節自高，則不得不有所飾僞；今則並其飾僞者而亦不知，惟以阿附羣公爲事。若夫呵殿出門，登壇自詡，以其爵命夸燿諸生，而祝其取青紫如拾芥者，則新黨雖頑頓無耻，猶必噤口不言。然則新黨者，政府之桀奴；學生者，當塗之順僕。新黨猶馬不飽則不行，學生猶貍不饑则不用。自專權自恣之政府計之，則學生之謹愿小心，其可用自優於新黨。學生用而新黨廢者，非獨時勢適然，亦其品格愈卑，易於策使之故。觀近世督撫之薦舉州縣，猶以書生本色爲美談。彼學生者，誠可謂書生本色矣。若就尋常處世之道爲言，則新黨誠愚而學生不可謂非智。何者？東陬貉子宰割神州，彼亦自樹其部落族姓而已。漢人之良者，非備訪間則充書記，求其馴謹順命而止，下此則爲溺職，過此則爲出位。其視漢人實無異於趨走供奉，豈復以骨骾直臣望之耶？篡盗日久，恬然忘故；而漢人亦自以爲在漢唐宋明之世。猶之僵卧於海船者，夢中所見猶是山原城郭，而不悟巨浸之稽天也。漢官之視虜主，無以異於吾族帝王，乃欲昂首伸眉，上法先正，外飾直言之名，内有植黨之志，真昔人所謂探龍頷批逆鳞者。大酋一覺，或廢或誅，而漢人之爲新黨者，各鳥默散矣。以此而處漢唐宋明之世，君威雖伸，輿論尚在，必不至落薄如是。彼滿洲者，既無法律，亦無清議，一遭貶削，則望實交隕爾耳。昔李紱之反接菜市，孫嘉淦之擲筆殿堂，此虜酋所以豫懲新黨者也。學官之設卧碑，鄉老之講聖諭，此虜酋所以彈正學生者也。學生能善體虜酋之志，執雌守黑，不敢自遂，大智若愚，於是乎在。而新黨不能，豈非天下之至戆耶？今之新黨猶有孑遺，幸而小小得志者，皆善守學生之術。以此云進步則真進步矣，以此云維新則真維新矣。若就中國民气爲言，則新黨猶不至靡然蕩盡，學生用事，廉耻道喪耗矣！哀哉！非獨中國之亡在是，雖滿洲政府亦未必不以此致亡於外人也。何者？國於天地必有與立，非倜儻非常之士，即彊力敢死之人，以一者足以進取，一者猶足以自衛也。滿洲初入關，雖多默德，而貞固榦事之材，其所素有，此漢人所以不競。今滿人習於承平之樂，惟聲色狗馬是務，諸所舉措，紛無友紀。而學生之承流其下者，一切以順爲正，海内向風，既明且哲，反脣偶語，且不得聞，而欲建立議院，以匡救廟堂之阙，此必不可得之數。然則虜廷之自恣必甚，而亡國剗類固可以旦夕俟之。滿洲之亡，漢人之幸也。所恨者，天下習於學生之腥德，怯懦持下寧爲牛後。滿洲之亡，不亡於漢人，而或亡於他族，則漢人亦與之同盡。非變形新黨之咎，而誰咎哉！若吾黨之狂狷者，不疾趨以期光復，日月逝矣，高材捷足者將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