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盜俠傳
作者:酉陽 
本作品收錄於《香艷叢書/19

  朱某,江蘇人。以諸生捐納知縣,需次山東。奉撫軍委,解餉入都,過臨清道,宿野店中。甫下車,有土妓五六輩來獻曲。蓋北道風俗,妓寮多逐尖站,客至,唱小曲數出,客給以津錢數百。欲留某妓宿,則令賚被褥來,辨色而行,給津錢數吊。津錢一百者,實五枚,當南錢十枚。津錢一吊者,實五十枚,當南錢一百枚。其價廉如此,然若輩多與響馬賊連合,偵探客囊而報告之,妓而盜者也。朱老行旅,心知之。又臨清為響馬淵藪,益戒嚴當。

  時見五六輩,皆塗脂抹粉,手持胡琴,或月琴,泥身畔喁喁作絮語。內有一妓,周身黑衣,結束逼仄。年二十許,不御脂粉,不攜胡琴,雜諸妓中,喚客一聲,即退立門簾下。諸妓妖嬈萬態,或起或立,或進或退,輒回顧黑衣妓,黑衣妓若以目指揮之。朱固機警,知黑衣妓必諸妓之領袖,而舉止之態度,眉目之神彩,百不類妓,其為響馬賊之倀無疑。顧荒村野店,暮色淒其,無術以脫其危險。心房震動,如觸電氣,耳為之顫。猛然省曰:“此妓非常人,以情哀之,或可免。”乃退諸妓而獨留黑衣妓,妓亦欣然留。

  朱乃喚酒與妓對飲,各詢生平。妓自言家貧,不能自活,忍辱為此。朱具述古名妓歷史,如紅拂梁紅玉事,為之勸慰。且故意推波助瀾,以激發其豪氣。妓亦悲歌慷慨,泣下數行。朱自道生平遭際,險阻艱難之狀,歷歷如繪。妓問此行何為,所帶何物,朱具述梗概,為言餉銀幾萬幾千兩,一無隱諱。談次,聞窗外颯颯聲,揭紙簾睨視窗櫺外,則大雪迷漫,與微月光線相映,一白無際。顧妓僅御薄棉衣,殊寒甚。朱即從篋中檢羊皮短帔,為妓披之。時則殘燈將盡,爐火不溫,朱出燭續膏,仍復對坐談心,終不及亂。

  俄聞雞唱,妓循例告去,脫帔置土坑上。朱贈銀四兩,又持帔授之,曰:“天寒,早行良苦,此薄物為卿禦寒,勿介意也。”妓曰:“蒙君憐惜,虛度良宵,受銀已無狀,敢有他。”朱曰:“所以重卿,氣誼耳,床第之私,非所以褻卿也。何歉為?”妓乃道謝去。行半里許,忽回。朱聞叩門聲,大恐,啟視之,則妓也。朱未及問,妓遽大言曰:“實告君,吾盜也。吾父為響馬領袖,以吾為香餌。然吾守身甚嚴,有起意亂吾者,立刃之。今猶處女也,蒙君柳下坐懷之義,范叔綈袍之仁,特報君。帔,君所需,吾去,即遣人來。還更有一寶物,君收之。天初下雪,泥未濘,可踏雪行,早離此。”朱且驚且喜,長跪拜謝。妓不顧而去。

  隔一小時,有人來還帔,並袖出一小囊曰:“此主人所以贈君者,囑君載之以行,有無量價值。至楊柳青,某標局有人來索,君即付之,千萬勿誤。”朱受囊,出銀犒來使,使者曰:“主人命不得受一錢。”遂去。朱啟囊視之,則三角小旗也。

  天既大明,朱促車夫行。車夫以危險辭,疆而後可。將行,朱出小旗插車篷上。車夫相視愕然曰:“何由得此?此去無憂矣。”既行二十里許,有騎馬荷槍者二十餘人迎面來,摩車而過,又回馬盤繞一周,諦視小旗,逡巡去。前行二十里,又如此。凡行五六日,遇如此輩者,數十起。距楊柳青十餘里,即有人來迎。詢之,則某標局所遣也。引之至局,供給豐腆。夜闌,主人入室,詢旗所由來,朱乃具述其故,面歸之。主人曰:“此貴重物,非有大感情者,不輕貽也。今已出重圍,無須此。僕將持此以覆命,不落他人手也。”朱乃再三道謝而別。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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