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改制考/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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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教遍傳天下戰國秦漢時尤盛考
(七雄爭,劉、項戰,如猘狗二蛇之鬥,何關理道哉?古有鬥馬、鬥雞、鬥人俗,大秦有斗牛。一哄之市若狂,迷於旌旗金鼓,津津樂道之,以為是時也,儒術絀焉。夷考其時,服儒衣冠傳教者充塞天下,彌滿天下,得遊行教導於天下,不知祿爵,不擇人主,惟以行教為事。所至強聒其君相,誘導其士民,立博士,開黌舍,雖經焚阬不悔。此儒教所由光被哉!後生受其成,不知前哲傳教之苦,僅以閉戶潔身為事,其嗤孔子為佞也固宜。其不肖者困於祿位,知有國而不知有教。欲不微也得乎?竊用恐懼,著春秋、戰國、秦、漢時孔子弟子後學傳教之故,著於篇,俾後儒知所法焉。)
孔、墨之弟子徒屬充滿天下,皆以仁義之術教導於天下。(《呂氏春秋·有度》)
(孔子弟子徒屬充滿天下,則多有無量數可知。此為孔子身後,教大行之鐵證。惟墨子與分立,未能一統耳。)
孔、墨之弟子,皆以仁義之術教導於世。(《淮南子·俶真訓》)
自孔子卒後,七十子之徒,散遊諸侯,大者為師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故子路居衛,子張居陳,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貢終於齊。如田子方、段幹木、吳起、禽滑釐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為王者師。是時獨魏文侯好學。後陵遲以至於始皇,天下並爭於戰國,儒術既絀焉,然齊,魯之門,學者獨不廢也。於威、宣之際,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以學顯於當世。(《史記·儒林傳》)
澹台滅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歲。狀貌甚惡,欲事孔子。孔子以為材薄。既已受業,退而修行,行不由徑,非公事不見卿大夫。南遊至江,從弟子三百人,設取予去就,名施乎諸侯。(《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世之顯學,儒、墨也。(《韓非子·顯學》)
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儒分為八。(並同上)
──右孔子弟子後學遍傳儒教於天下。
孔子學於老聃、孟蘇、夔靖叔。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於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後在於魯,墨子學焉。此二士者(高誘注:二士指孔子、墨翟),無爵位以顯人,無賞祿以利人,舉天下之顯榮者,必稱此二人也。皆死久矣,從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王公大人從而顯之,有愛子弟者隨而學焉,無時乏絕。(《呂氏春秋·當染》)
孔、墨之後學顯榮於天下者眾矣,不可勝數。(同上)
子張,魯之鄙家也,顏涿聚,梁父之大盜也,學於孔子。段幹木,晉國之大駔也,學於子夏。高何、縣子石,齊國之暴者也,指於鄉曲,學於子墨子。索盧參,東方之巨狡也,學於禽滑黎。此六人者,刑戮死辱之人也,今非徒免於刑戮死辱也,由此為天下名士顯人,以終其壽,王公大人從而禮之。(《呂氏春秋·尊師》)
(《論語》稱「有教無類」。鄙家盜駔,皆為大賢,亦可見聖門甚大,無所容心,至斯受耳。)
孔丘、墨翟,無地為君,無官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呂氏春秋·順說》)
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列子·黃帝》)
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淮南子·道應訓》)
仲尼無置錐之地,誠義乎誌意,加義乎身行,箸之言語。濟之日,不隱乎天下,名垂乎後世。(《荀子·王霸》)
孔丘、墨翟,修先聖之術,通六藝之論。口道其言,身行其志,慕義從風,而為之服役者,不過數十人。使居天子之位,則天下遍為儒、墨矣。(《淮南子·主術訓》)
子思之母死於衛。柳若謂子思曰:「子,聖人之後也,四方於子乎觀禮,子蓋慎諸?」(《禮記·檀弓》)──右天子皆尊慕孔子,服從儒教。
王登為中牟令,上言於襄主曰:「中牟有士曰中章、胥已者,其身甚修,其學甚博,君何不舉之?」主曰:「子見之,我將為中大夫。」相室諫曰:「中大夫,晉重列也,今無功而受,非晉臣之意,君其耳而未之目耶?」襄主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絕無已也。」王登一日而見二中大夫,予之田宅。中牟之人棄其田耘,賣宅圃而隨文學者邑之半。(《韓非子·外儲說左上》)
(身修學博,是儒者之學也。觀此,知孔子之學當時已大行矣。)子夏居西河教授,為魏文侯師。(《史記·仲尼弟子》)
孟嘗君請學於閔子,使車往迎閔子。閔子曰:「禮有來學,無往教。致師而學,不能禮,往教則不化君也。君所謂不能學者也,臣所謂不能化者也。」於是孟嘗君曰:「敬聞命矣。」明日,袪衣請受業。《詩》曰:「日就月將。」(《韓詩外傳》卷三)
魯繆公之時,公儀為相,子思、子原為之卿。(《鹽鐵論·相刺》)公儀休者,魯博士也,以高弟為魯相。(《史記·循吏》)
(觀此,可見魯有博士。《孟子》: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相。即是其人。)
公季成謂魏文侯曰:「田子方雖賢人,然而非有土之君也,君常與之齊禮;假有賢於子方者,君又何以加之?」文侯曰:「如子方者,非成所得議也。子方,仁人也。仁人也者,國之寶也;智士也者,國之器也;博通士也者,國之尊也。故國有仁人,則君臣不爭,國有智士,則無四鄰諸侯之患,國有博通之士,則人主尊。固非成之所議也。」公季成自退於郊三日,請罪。(《新序·雜事第四》)
孟嘗君問於白圭曰:「魏文侯名過於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白圭對曰:「魏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幹木,此名之所以過於桓公也。卜相則曰:『成與黃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以私愛妨公舉,在職者不堪其事,故功廢。然而名號顯榮者,三士翊之也。如相三士,則王功成,豈特霸哉!」(同上)
魏文侯過段幹木之閭而軾,其仆曰:「君何為軾?」曰:「此非段幹木之閭乎?段幹木,蓋賢者也,吾安敢不軾?且吾聞段幹木未嘗以己易寡人也,吾安敢高之?段幹木光乎德,寡人光乎地,段幹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財。地不如德,財不如義,寡人當事之者也。」遂致祿百萬,而時往問之。國人皆喜,相與誦之,曰:「吾君好正,段幹木之敬;吾君好忠,段幹木之隆。」居無幾何,秦興兵欲攻魏。司馬唐且諫秦君曰:「段幹木,賢者也,而魏禮之,天下莫不聞,無乃不可加兵乎?」秦君以為然,乃案兵而輟不攻。(《新序·雜事》第五)
臣進李克而魏國大治。(《說苑·臣術》)文侯於是乃發粟百鍾,送之莊周之室。(《說苑·善說》)
莊周為田子方弟子,則亦儒者也。子夏、田子方、吳子,皆為文侯所師友,乃於莊周復發粟百鍾送之,其尊儒亦至矣。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孟子·離婁》)
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史記·孟子荀子列傳》)
滕定公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然友之鄒,問於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喪,齊疏之服,粥之食,自天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劍。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於大事,子為我問孟子。」然友復之鄒,問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塚宰,饘粥,麵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誠在我。」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謂曰知。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顏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悅。(《孟子·滕文公》)
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詩云:『晝爾於茅,宵爾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矣。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夏後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龍子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凶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使畢戰問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穀祿不平。是故暴君汙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餘夫二十五畝。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孟子·滕文》)
(孔子之道,仁而已矣。仁始於父母,故孝弟為仁之本。仁極於天下,故井田為仁之極。國君首從孔子之道者,魏文侯為先,滕文公次之,二君誠賢主哉!後世得行孔子之道,二君有功焉,宜配享孔廟者也。)
陳良,楚產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於中國。北方之學者,未能或之先也。(《孟子·滕文》)
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歸,斯受之而已矣。」(《孟子·盡心》)(當時七十子後學傳道甚盛,楊、墨之徒多有逃而來歸者。)
齊宣王褒儒尊學。孟軻、淳於郚之徒,受上大夫之祿,不任職而論國事。蓋齊稷下先生,千有餘人。(《鹽鐵論·論儒》)孟子、荀卿,儒術之士。(《戰國策》劉向序)
牛缺居上地,大儒也。下之邯鄲,遇盜於耦沙之中。盜求其橐中之載,則與之;求其車馬,則與之;求其衣被,則與之。牛缺出而去。盜相謂曰:「此天下之顯人也,今辱之如此,此必我於萬乘之主。萬乘之主必以國誅我,我必不生。不若相與追而殺之,以滅其跡。」(《呂氏春秋·必己》)
(當時學儒者超曠如此,雖盜亦畏其賢,宜其教之盛也。)
牛缺為上地大儒,下之邯鄲,則趙人從儒教而有盛名者。且當時惟荀卿得稱大儒,然則牛缺之成就可想,否亦陳良之儔也。)
齊宣王問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王曰:「何也?」匡倩對曰:「博貴梟,勝者必殺梟。殺梟者,是殺所貴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博也。」又問:「儒者弋乎?」曰:「不也。弋者,從下害於上者也,是從下傷君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弋。」又問:「儒者鼓瑟乎?」曰:「不也。夫瑟以小弦為大聲,以大弦為小聲,是大小易序,貴賤易位,儒者以為害義,故不鼓也。」宣王曰:「善。」仲尼曰:「與其使民諂下也,寧使民諂上。」(《韓非子·外儲說》)
(當時戰國之儒教盛行天下,以儒者為一異教異人,戒律甚嚴,故有此問。匡倩所答,或有為而言,或是時儒教持戒更嚴,如宋儒之嚴謹,故能變動天下歟?)
吳起事悼王,使私不害公,讒不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行義不顧毀譽。(《戰國策·秦》)
(吳起為曾子弟子,雖有失行,而曾聞儒者之道,故其行可取如是。)
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燕將懼誅,遂保守聊城不敢歸。田單攻之歲餘,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魯連乃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將。燕將曰:「敬聞命矣。」因罷兵,到讀而去。故解齊國之圍,救百姓之死,仲連之說也。(《戰國策·齊》)
魯仲連謂孟嘗君曰:「君好士,未也。」(同上)
十三年,諸侯舉兵以伐齊。齊王聞之,惕然而恐,召其群臣大夫告曰:「有智為寡人用之。」於是博士淳於郚仰天大笑而不應。(《說苑·尊賢》)
(《漢書》:賈山之祖為魏文侯博士。《史記·循吏傳》:「公儀休者,魯之博士也。」《漢書·伏勝傳》:「伏生故為秦博士。」則孔子之道,已行於魏、魯、秦之國矣。此雲博士淳于髡,齊亦立博士而尊孔子矣。)
故商君以王道說孝公,不用,即以強國之道,卒以就功。鄒子以儒術幹世主,不用,即以變化始終之論,卒以顯名。(《鹽鐵論·論儒》)(商君、鄒衍,固儒家後學也,但稍曲學阿世耳。)
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於牛目。群臣多諫於太子者曰:「雪甚如此而行葬,民必甚疾之,官費又恐不給,請弛期更日。」太子曰:「為人子者,以民勞與官費用之故,而不行先王之葬,不義也。子勿復言。」(《呂氏春秋·開春論》)
魏有老儒而不善濟陽君。客有與老儒私怨者,因攻老儒殺之,以德於濟陽君,曰:「臣為其不善君也,故為君殺之。」濟陽君因不察而賞之。一曰:濟陽君有少庶子,有不見知欲入愛於君者。齊使老儒掘藥於馬梨之山。濟陽少庶子欲以為功,入見於君,曰:「齊使老儒掘藥於馬梨之山,名掘藥也,實間君之國。君殺之,是將以濟陽君抵罪於齊矣,臣請刺之。」君曰:「可。」於是明日得之城陰而刺之,濟陽君還益親之。(《韓非子·內儲》)
子魚生於戰國之世,長於兵戍之間,然獨樂先王之道,講習不倦。(《孔叢子·獨治》)賈山「祖父袪,故魏王時博士弟子也」。(《漢書·賈山傳》)
是時諸侯多辯士,如荀卿之徒,著書布天下。(《史記·呂不韋傳》)
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荀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廢,因家蘭陵。李斯嘗為弟子,已而相秦。(《史記·孟荀列傳》)
客說春申君曰:「湯以亳,武王以狖,皆不過百里以有天下。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籍之以百里之勢,臣竊以為不便於君,何如?」春申君曰:「善。」於是使人謝孫子。孫子去之趙,趙以為上卿。客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強。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嘗不尊,國未嘗不榮也。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何辭之?」春申君又曰:「善。」於是使人請孫子於趙,孫子為書謝。(《戰國策·楚》)
元王惕然而悟,乃召博士衛平而問之。(《史記·龜策列傳》)(由是言之,楚亦立博士矣。)──右儒教盛行於戰國。
藏書策,習談論,聚徒役,服文學而議說,世主必從而禮之,曰:敬賢士,先王之道也。(《韓非子·顯學》)儒服帶劍者眾而耕戰之士寡。(《韓非子·問辨》)
(觀此可知儒教大行於秦,故謂之眾。)李斯與包丘子俱事荀卿。(《鹽鐵論·毀學》)斯知六藝之歸。(《史記·李斯列傳》)
秦始皇帝既吞天下,乃召群臣而議,曰:「古者五帝禪賢,三王世繼,孰是?將為之。」博士七十人未對。(《說苑·至公》)
(案,秦以武力得天下,然能立博士,以尊孔子之經,且多至七十人,孔子之學亦盛矣。)
臣等謹與博士議曰:「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貴。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命為製,令為詔,天子自稱曰朕。」(《史記·秦始皇本紀》)
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陽宮。博士僕射周青臣等頌稱始皇威德。(《史記·李斯列傳》)
博士齊人淳于越進曰:「臣聞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史記·秦始皇本紀》)
二十八年,始皇東行郡縣,上鄒嶧山,立石;與魯諸儒議刻石頌秦德,議封禪望祭山川之事。(同上)諸儒疾秦焚《詩》、《書》,誅僇文學。(《史記·封禪書》)
於是征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掃地而祭,席用苴稭,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黜儒生。諸儒既黜,不得與封禪之禮。聞始皇遇風雨,即譏之。(同上)
博士曰:「水神不可見,以大魚蛟龍為候。今上禱祠備謹,而有此惡神,當除去,而善神可致。」(《史記·秦始皇本紀》)使博士為《仙真人詩》。
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
始皇聞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書,不中用者盡去之,悉召文學方術士甚眾,欲以興太平。」
「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妖言以亂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阬之咸陽。
始皇長子扶蘇諫曰:「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並同上)(或疑博士僅掌通古今,豈知其皆誦法孔子乎?)
叔孫通者,薛人也,秦時以文學征,待詔博士。(《史記·劉敬叔孫通傳》)
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蘄入陳,於公如何?」博士諸生三十餘人前曰:「人臣無將,將即反,罪死無赦。」乃賜叔孫通帛二十匹,衣一襲,拜為博士。(並同上)
張蒼,陽武人也,好書律曆。秦時為御史,主柱下方書。(《漢書·張蒼列傳》)
子魚居衛,與張耳、陳餘相善。耳、餘,魏之名士也。秦滅魏,求耳、魚。懼走。會陳勝、吳廣起兵於陳,欲以誅秦。餘謂陳王曰:「今必欲定天下,取王侯者,其道莫若師賢而友智。孔子之孫今在魏,居亂世能正其行,修其祖業,不為時變。其父相魏,以聖道輔戰國,見利不易操,名稱諸侯,世有家法。其人通材,足以幹天下,博知,足以慮未形。必宗此人,天下無敵矣。」陳王大悅,遣使者齎千金,加束帛,以車三乘聘焉。耳又使謂子魚曰:「天下之事已可見矣。今陳王興義兵,討不義,子宜速來以集其事。王又聞子賢,欲谘良謀,虛意相望也。」子魚遂往。陳王郊迎,而執其手議世務。子魚以霸王之業勸之。王悅其言,遂尊以博士,為太師,谘度焉。(《孔叢子·獨治》)
良嘗學禮淮陽。(《漢書·張陳王周傳》)陳餘,大梁人,好儒術。(《漢書·陳餘列傳》)伏生,濟南人也,故為秦博士。(《漢書·伏勝傳》)
──右儒教盛於秦。高皇帝過魯,以太牢祠焉。(《史記·孔子世家》)(當時孔子未一統,高祖以其為一方教主,故尊祀之。)
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鄉使秦已並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懌,而有慚色,乃謂陸生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何?及古成敗之國。」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史記·酈生陸賈列傳》)
上折隨何之功,謂何為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發步卒五萬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上曰:「不能。」隨何曰:「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至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於步卒五萬人,騎五千也。然而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史記·黥布列傳》)
(陸賈、隨何、酈生,今人以為開國辨士者,而皆儒也。蓋自戰國來,儒生以辯定天下,故四科以言語次德行。儒生無操干戈之功者。聞俎豆而未習軍旅,蓋教之宗旨;疾火攻,疾滅國,疾取邑,故不言兵學。後世儒生爭言兵學,失教旨矣。)
騎士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泄溺其中。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上說也。」酈生曰:「弟言之。」騎士從容言如酈生所誡者。沛公至高陽傳舍,使人召酈生。酈生至,入謁。沛公方倨床,使兩女洗足,而見酈生。酈生入,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且欲率諸侯破秦也?」沛公罵曰:「豎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史記·酈生陸賈列傳》)
沛公方洗,問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對曰:「狀貌類大儒,衣儒衣,冠側注。」沛公曰:「為我謝之,言我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酈生瞋目案劍,叱使者曰:「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非儒人也!」使者懼而失謁,跪拾謁,還走,復入報曰:「客,天下壯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謁。曰:『走!復入言,而公高陽酒徒也。』」沛公據雪足杖矛曰:「延客入。」酈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暴衣露冠,將兵助楚討不義,足下何不自喜也?臣願以事見,而曰『吾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同上)
(漢高以儒不言兵,且迂腐,故不好。猶方有事之際,有僧來見,自未暇見之。當時見儒別一衣冠,別一道術,有類此。)
叔孫通儒服,漢王憎之。乃變其服,服短衣楚製,漢王喜。叔孫通之降漢,從儒生弟子百餘人,然通無所言進,專言諸故群盜壯士進之。(《史記·劉敬叔孫通列傳》)
(短衣楚製,可知自楚以來至漢高,皆用短衣。如今泰西君相俱短衣,惟神父牧師皆衣長衣,故當時惟儒服乃長衣也。)
漢王拜叔孫通為博士,號稷嗣君。漢五年,已並天下,諸侯共尊漢王為皇帝於定陶。叔孫通就其儀,號高皇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高帝患之。叔孫通知上益厭之也,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同上)
乃拜叔孫通為太常,賜金五百斤。叔孫通因進曰:「諸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臣共為儀,願陛下官之。高帝悉以為郎。」(同上)
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縉紳之徒騁其知辯師古曰:縉紳,儒者之服也,並成大業。(《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謂叔孫生曰:「先帝園陵寢廟,群臣莫能習。」徙為太常。定宗廟儀法,及稍定漢諸儀法,皆叔孫生為太常所論箸也。(《史記·劉敬叔孫通傳》)
楚元王交,字遊,高祖同父少弟也。好書,多材藝。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詩》於浮丘伯。伯者,孫卿門人也。(《漢書·楚元王傳》)
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為中大夫。高後時,浮丘伯在長安,元王遣子郢客與申公俱卒業。文帝時,聞申公為《詩》最精,以為博士。元王好《詩》,諸子皆讀《詩》。申公始為《詩》傳,號《魯詩》。元王亦次之《詩》傳,號曰《元王詩》。
初,元王敬禮申公等。穆不耆酒,元王每置酒,常為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稱疾臥。申公、白生強起之,曰:「獨不念先王之德與?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稱『知幾其神乎?』『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先王之所以禮吾三人者,為道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與久處?豈為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並同上)
梁懷王揖,文帝少子也,好《詩》、《書》。(《漢書·文三王傳》)
而蒼乃自秦時為柱下御史,明習天下圖書計籍,又善用算律曆;故令蒼以列侯居相府,領主郡國上計者。(《漢書·張蒼列傳》)
悼惠王富於春秋。參盡召長老諸先生,問所以安集百姓,而齊故諸儒以百數,言人人殊。參未知所定。(《漢書·曹參傳》)
(曹參相齊時,諸儒百數言治;則知秦、漢之際,儒生固多矣。)
賈生名誼,洛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屬書,聞於郡中。吳廷尉為河南守,聞其秀才,召至門下,甚幸愛。孝文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故與李斯同邑而常學事焉,乃徵為廷尉。廷尉乃言賈生年少,頗通諸子百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史記·屈賈列傳》)
賈生以為漢興,至孝文二十餘年,天下和洽,而固當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悉草具其事儀法,色尚黃,數用五,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謙讓未遑也。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國,其說皆自賈生發之。
孝武皇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而賈嘉最好學,世其家,與餘通書。至孝昭時,列為九卿。(並同上)(吳公為李斯弟子,即荀卿再傳。賈誼實荀卿後學也。)
宋忠為中大夫,賈誼為博士,同日俱出洗沐,相從論議,誦《易》先王聖人之道術,究遍人情,相視而歎。(《史記·日者列傳》)
魯人公孫臣上書陳終始,傳五德事。言方今土德時,土德應黃龍見,當改正朔、服色、制度。天子下其事,與丞相議。丞相推以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以為其言非是,請罷之。十五年,黃龍見成紀。天子乃復召魯公孫臣以為博士,申明土德事。(《史記·孝文本紀》)
(公孫臣請改正朔、服色、制度,蓋用《春秋》改製。五德終始,亦是儒家三統義。不得以鄒衍黜之。)
光又屬意於殷,曰:「意好數,公必謹遇之,其人聖儒。」(《史記·扁鵲倉公列傳》)
(儒之極者為「聖儒」。荀子所稱於禮旁皇周洽之聖人也,即聖儒也。蓋儒教中之極品名號。創教者不能名之,隻能謂之「神人」矣。)
賈山,潁川人也。祖父袪,故魏時博士弟子也。山受學袪,所言涉獵書記,不能為醇儒。(《漢書·賈山列傳》)
太史公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史記·太史公自序》)(天官名義與七緯合,亦孔學也。)
孝文帝時,天下無治《尚書》者,獨聞濟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征。乃詔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史記·袁盎晁錯列傳》)
河間獻王德,以孝景帝前二年,用皇子為河間王,好儒學,被服造次必於儒者。山東諸儒多從之遊。(《史記·五宗世家》)
梁孝王令與諸生同舍。相如得與諸生遊士居數歲。(《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嬰、蚡俱好儒術。(《漢書·田蚡傳》)
儒有邪辟者,而先王之道不廢,何也?其行之者多也。(《淮南子·修務訓》)
──右儒教盛行於漢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