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編年/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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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未,魯哀公十三年,年七十,在魯。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呉王夫差將與哀公見,晉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率侯牧以見於王。伯合諸侯,則侯率子男以見於伯。今諸侯會而君與寡君見晉君,則晉成為伯矣。且執事以伯召諸侯,而以侯終之,何利之有焉?呉人乃止。既而悔之,遂囚景伯。謂太宰噽曰:景伯,魯將以十月上辛有事於上帝先王,季辛而畢,何也?世有職焉。自襄已來未之改也。若其不會,則祝宗將曰:呉實然。噽言於夫差,歸之。子貢聞之,見於孔子曰:子服氏之子,拙於説矣。以實獲囚,以詐得免。孔子曰:呉子為夷,德可欺而不可以實,是聽者之蔽,非説者之拙。顔淵死。孔子曰:噫,天喪予,天喪予。子哭之慟。從者曰:子慟矣。曰: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其父顔路請子之車以為之槨。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鯉也死,有棺而無槨。吾不徒行以為之槨,以吾從大夫之後,不可徒行也。門人聞之,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門人厚葬之。子曰:囘也視予猶父也,予不得視猶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後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顔囘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季康子又問之,亦曰:有顔囘者好學,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宓子賤為單父宰,孔子之兄子蔑與子賤皆仕。孔子過蔑而問焉,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對曰:未有所得,而所亡者三。王事若襲,學焉得習,是學不得明也。俸禄少,饘粥不及親戚,是骨肉益疏也。公事多急,不得弔死問疾,是朋友道闕也。孔子不説。往過子賤問如蔑也。對曰:無所亡,而有得者三。始誦之,今得行之,是學益明也。俸禄所供,被及親戚,是骨肉益親也。雖有公事,而兼以弔死問疾,是朋友益篤也。孔子歎曰: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孔子嘗有疾,季康子饋藥。拜而受之,曰:丘未達,不敢嘗。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爾於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子路又使門人為臣。孔子病間,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且予與其死於臣之手也,無寧死於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縱不得大葬,予死於道路乎?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栢,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説,遂事不諫,既往不咎。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欲論吾國之士與之為治,敢問如何取之?孔子對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曰:然則章甫絇屨,紳帶搢笏者,皆賢人也?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謂也。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軒者,則志不在於食焄。斬衰菅屝,杖而歠粥者,則志不在於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謂此類也。公曰:善哉,盡此而已乎?孔子曰:人有五儀,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賢人,有聖人。審此五者,則治道畢矣。公曰:敢問何如斯可謂之庸人?孔子曰:所謂庸人者,心不存慎終之規,口不吐訓格之言,不擇賢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見小闇大而不知所務,從物如流不知其所執,此則庸人也。公曰:何謂士人?孔子曰:所謂士人者,心有所定,計有所守,雖不能盡道術之本,必有率也;雖不能備百善之美,必有處也,是故知不務多,必審其所知,言不務多,必審其所謂,行不務多,必審其所由,則富貴不足以益,貧賤不足以損,此則士人也。公曰:何謂君子?孔子曰:所謂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忌,仁義在身而色無伐,思慮明通而辭不專,油然若將可越,而終不可及者,君子也。公曰:何謂賢人?孔子曰:所謂賢人者,德不踰閑,行中規繩,言足以法於天下而不傷於身,道足以化於百姓而不傷於本,此賢者也。公曰:何謂聖人?孔子曰:所謂聖人者,德合天地,變通無方,明並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此謂聖人也。公曰:善哉,非子之賢,寡人不得聞此言也。雖然,寡人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恐不足以行五儀之教。孔子對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則丘亦無所聞焉。公曰:非吾子,寡人無以啟其心。吾子言也。孔子曰:君入廟門而右,登自阼階,仰視榱桷,俯察几筵,其器皆存,而不覩其人,君以此思哀,則哀可知矣。昧爽夙興,正其衣冠,平旦視朝,慮其危難,一物失理,亂之端也,君以此思憂,則憂可知矣。日出聽政,至於中冥,諸侯子孫,往來為賓,行禮揖譲,慎其威儀,君以此思勞,則勞可知矣。緬然長思,出於四門,周章逺望,覩亡國之墟,必將有數焉,君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於五儀之事,則於政治何有失矣。哀公問於孔子曰:請問取人之法。孔子對曰:事伍於官,無取捷捷,無取鉗鉗,無取啍啍。捷捷,貪也。鉗鉗,亂也。啍啍,誕也。故弓調而後求勁焉。馬服而後求良焉。士信慤而後求智能者。不信慤而多智能,譬之豺狼不可身邇。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欲吾國小而能守,大則能攻,其道如何?孔子對曰:使君朝廷有禮,上下和親,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將誰攻之?茍違此道,民畔如歸,皆君之讎也,將與誰守?公曰:善哉。於是弛關市之税以惠百姓。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國家之存亡禍福有天命,非惟人也?孔子對曰:存亡禍福皆已而已,天災地妖,不能加也。公曰:善,吾子之言,豈有其事乎?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之世,有雀生大烏於城隅焉。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則國家必王,而名必昌。於是帝辛介雀之德,不脩國政,亢暴無極,朝臣莫救,外冦乃至,殷國以亡。即此以已逆天時,詭福反為禍者也。又其先世殷王太戊之時,道缺法圮,以致天孽,桑穀於朝七日大拱。占之者曰:桑穀野生而不合生朝,意者國亡乎?大戊恐駭,側身脩行,思先王之政,明養民之道,三年之後,逺方慕義,重譯至者十有六國。此即以已逆天時,得禍為福者也。故天災地妖,所以儆人主也。寤夢徴怪,所以儆人臣也。災妖不勝善政,寤夢不勝行。能知此者,至治之極也。唯明王達此。公曰:寡人不鄙固此,亦不得聞君子之教也。哀公問於孔子曰:智者夀乎?孔子對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行已自取也。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逸勞過度者,疾共殺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慾無厭而貪求不止者,刑共殺之。以少犯衆,以弱侮强,忿怒不類,動不量力,兵共殺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非智士仁人,持身有節,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夀焉,不亦可乎?
庚申,魯哀公十四年,年七十一。春,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折其前左足,載以歸。叔孫以為不祥,以賜虞人。孔子觀之曰:麟也。胡為來哉?胡為來哉?乃反袂拭面,涕泣沾襟。叔孫聞之,然後取之。子貢問曰:夫子何泣爾?孔子曰:麟之至,為明王也。出非其時,而見害,吾是以傷焉。先是,孔子因魯史記作春秋,舉十二公行事,繩之以文武之道,成一王法,其文約,其指逺。故呉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踐土之會實召周天子,而春秋諱之曰王狩於河陽。推此類以繩當世,貶損之義,後有王者舉而開之,春秋之義行,則天下亂臣賊子懼焉。然春秋天子之事也,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孔子在衛聽訟,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弗與也。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及是西狩獲麟,孔子傷周道之不興,感嘉瑞之無應,遂以此絶筆焉。
小邾射以句繹奔魯,謂魯人曰:使季路要我,吾無盟矣。子路不許。季孫使冉有謂之曰: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對曰:魯有事於小邾,不敢問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濟其言,是義之也,由不言。故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言人之信之也。
齊陳成子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恒弑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季康子問於孔子曰:吾聞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實,請問何謂五帝?孔子曰:昔丘也聞諸老耼曰:天有五行,木火金水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其神謂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號,取法五行更王,終始相生,亦象其儀,故其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是以太皥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皥配金,顓頊配水。康子曰:太皥氏其始之木,何如?孔子曰:五行用事,先起於木。木,東方萬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則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則以所生之行,轉相承也。康子曰:吾聞勾芒為水正,祝融為火正,蓐收為金正,玄冥為水正,后土為土正,此則五行之主,而不稱曰帝者,何也?孔子曰:凡五正者,五行之官名。五行佐成上帝而稱五帝,太帝之屬配焉,亦云帝,從其號。昔少皥氏之子有四叔,曰重,曰該,曰脩,曰熈,實能金木及水。使重為勾芒,該為蓐收,脩及熙為玄冥。顓頊氏之子曰黎,為祝融。龔工氏之子曰勾龍,為后土。此五者,各以其所能業為貴神,别稱五祀,不得同帝。康子曰:如此之言,帝王改號,於五行之德各有所統,則其所以相變者,皆主何事?孔子曰:所尚則各從其所王之德次焉。夏后氏以金德王,尚黑,大事斂用昏,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以水德王,尚白,大事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以木德王,尚赤,大事歛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騂。此三代之所以不同。康子曰:唐虞二帝,其所尚者何色?孔子曰:堯以火德王,色尚黄。舜以土德王,色尚青。康子曰:陶唐有虞夏后殷周,獨不得配五帝,意者德不及上古耶?將有限乎?孔子曰:古之平治水土,播殖百穀者衆矣。唯勾龍兼食於社,而棄為稷神,易代奉之,無敢益者,明不可與等。故自太皥以降,逮於顓頊,其應五行而王,數非徒五,而配五帝,是其德不可以多也。
哀公問曰:寡人聞東益之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自益,身之不祥。棄老而取幼,家之不祥。釋賢而任不肖,國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學,俗之不祥。聖人伏匿,愚者擅權,天下不祥。不祥有五,東益不與焉。
原壌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杕叩其脛。
辛酉,魯哀公十五年,年七十二,在魯。子路為衛孔悝家臣。莊公因孔姬以入於孔氏,迫孔悝强盟之,遂劫以登臺。欒寧將飲酒,炙未熟,聞亂,使告子路。召獲駕乘車,行爵食炙,奉出公以奔魯。子路將入,遇子羔將出,曰:門已閉矣。子路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踐其難。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難。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門,公孫敢門焉,曰:無入為也。子路曰:是公孫也,求利焉而逃其難。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太子焉用孔悝,雖弑之,必或繼之。且曰:太子無勇,若燔臺半,必舍孔叔。太子聞之,下石乞、孟黶敵子路,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孔子聞衛亂曰:柴也其來,由也死矣。哭於中庭。有人弔者,而夫子拜。而既哭,進使者而問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
季羔為衛之士師,刖人之足。俄而衛有蒯瞶之亂,季羔逃之,走郭門,刖者守門焉。謂季羔曰:彼有缺。季羔曰:君子不踰。又曰:彼有竇。季羔曰:君子不隧。又曰:於此有室。季羔乃入焉。既而追者罷,季羔將去,謂刖者曰:吾不能虧主之法而親刖者之足,今吾在難,此正子之報怨之時,而逃我者三,何故哉?刖者曰:斷足,固我之罪,無可奈何。曩者君治臣以法令,先人後臣,欲臣之免也,臣知獄决罪定。臨當論刑,君愀然不樂,見君顔色,臣又知之君豈私臣哉。天生君子,其道固然,此臣之所以説君也。孔子聞之曰:善哉,為吏其用法一也。思仁恕則樹德,加嚴暴則樹怨。公以行之,其子羔乎?
孔子適季氏,康子晝居内寢。孔子問其所疾。康子出見之,言終,孔子退。子貢問曰:季孫不疾而問諸疾,禮與?孔子曰:夫禮,君子不有大故,則不宿於外。非致齊也,非疾也,則不晝處於内。是故夜居於外,雖弔之可也。晝居於内,雖問其疾可也。
齊太史子與適魯,見孔子。孔子與之言道。子與説曰:吾,鄙人也。聞子之名,不覩子之形久矣。而未之知寳貴也。乃今而後知泰山之為高,淵海之為大。惜乎,夫子之不逢明王,道德不加於民而將垂寳以貽後世。遂退而謂南宫敬叔曰:今孔子,先聖之嗣,自弗父何以來,世有德譲,天所作也。成湯以武德王天下,其配在文,殷宗以下未始有也。孔子生於衰周,先王典籍錯亂無紀,而乃論百家之遺紀,考正其義,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刪詩述書,定禮理樂,制作春秋,贊明易道,垂訓後嗣,以為法式。其文德著矣。然凡所教誨,束脩以上,三千餘人,或者天將欲興素王之業乎?夫何其盛也。敬叔曰:殆如吾子之言。夫物莫能两大。吾聞聖人之後而非繼世之統,其必有興者焉。今孔子之道至矣,乃將施乎無窮,雖欲辭天之作,故未得耳。子貢聞二子之言以告孔子。孔子曰:豈若是哉?亂而治之,滯而起之,自吾之志,天何與焉?
哀公問於孔子曰:大禮何如?君子之言禮,何其尊也。孔子曰:丘也小人,不足以知禮。君曰:否,吾子言之也。孔子曰:丘聞之,民之所由生,禮為大。非禮無以節事天地之神也。非禮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也。非禮無以别男女父子兄弟之親,婚婣疏數之交也。君子以此之為尊敬然,然後以其所能教百姓,不廢其會節,有成事然後治其雕鏤文章黼黻,以嗣其順之,然後言其喪葬,備其鼎爼,設其豕腊,脩其宗廟,嵗時以敬,祭祀以序,宗族即安其居,節醜其衣服,卑其宫室,車不雕幾,器不雕鏤,食不貳味,以與民同利。昔之君子之行禮者如此。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曰:今之君子,好樂無厭,淫德不倦,荒怠敖慢,固民自盡,苦其衆以伐有道,求得當欲,不以其所。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後。今之君子,莫為禮也。
孔子侍坐於哀公。哀公曰:敢問人道誰為大?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君之及此言也,百姓之德也。固臣敢無辭而對。人道政為大。公曰:敢問何謂為政?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君為政,則百姓從政矣。君之所為,百姓之所從也。君所不為,百姓何從?公曰:敢問為政如之何?孔子對曰:夫婦别,父子親,君臣嚴,三者正則庶物從之矣。公曰:寡人雖無似也,願聞所以行三者之道,可得聞乎?孔子對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所以治愛人,禮為大。所以治禮,敬為大。敬之至矣,大昏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親迎,親之也。親之也者,親之也。是故君子興敬為親,舍敬是遺親也。弗愛不親,弗敬不正,愛與敬,其政之本與?公曰:寡人願有言然,冕而親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對曰:合二姓之好,以繼先聖之後,以為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君何謂巳重乎?公曰:寡人固。不固,焉得聞此言也?寡人欲問,不得其辭,請少進。孔子曰:天地不合,萬物不生。大昏,萬世之嗣也。君何謂已重乎?孔子遂言曰:内以治宗廟之禮,足以配天地之神明。出以治直言之禮,足以立上下之敬。物恥足以振之,國恥足以興之。為政先禮,禮其政之本與?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與?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身也者,親之枝也,敢不敬與?不能敬其身,是傷其親。傷其親,是傷其本。傷其本,枝從而亡。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行此三者,則迄乎天下矣。大王之道也。如此則國家順矣。公曰:敢問何謂敬身?孔子對曰:君子過言則民作辭,過動則民作則。君子言不過辭,動不過則,百姓不命而敬恭如是,則能敬其身。能敬其身,則能成其親矣。公曰:敢問何謂成親?孔子對曰:君子也者,人之成名也。百姓歸之,名謂之君子之子,是使其親為君子也,是為成其親之名也已。孔子遂言曰:古之為政,愛人為大。不能愛人,不能有其身。不能有其身,不能安土。不能安土,不能樂天。不能樂天,不能成其身。公曰:敢問何謂成身?孔子對曰:不過乎物。公曰:敢問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曰: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公曰:寡人惷愚冥煩,子志之心也。孔子蹴然辟席而對曰: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物,是故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事天如事親,是故孝子成身。公曰:寡人既聞此言也,無如後罪何?孔子對曰:君之及此言也,是臣之福也。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戸,取瑟而歌,使之聞之。
哀公問於孔子曰:昔者舜冠何冠乎?孔子不對。公曰:寡人有問於子,而子無言,何也?對曰:以君之問,不先其大者,故方思所以為對。公曰:其大何哉?孔子曰:舜之為君也,其政好生而惡殺,其任援賢而替不肖。徳若天地而靜虚,化若四時而變物,是以四海承風,暢於異類,鳯翔麟至,鳥獸馴德,此無他,好生故也。君舍此道而冠冕是問,是以緩對。
時仲孫、叔孫、季孫三卿之子孫衰微,故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壬戌,魯哀公十六年,年七十三,在魯。顔淵之喪,饋祥肉。孔子出受之,入彈琴而後食之。
孔子與門人立,拱而向右,二三子皆向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學也,我則有姊之喪故也。二三子皆尚左。
孔子蚤作,負手曳杖,逍遥於門,歌曰:「泰山其頽乎,梁木其壊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戸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頽,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壊,哲人其萎,則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遂趨而入。夫子曰:「賜,爾來何遲也?夏后氏殯於東階之上,則猶在阼也。殷人殯於兩楹之間,則與賓主夾之也。周人殯於西階之上,則猶賓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疇昔之夜,夢坐奠於兩楹之間。夫明王不興,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將死也。」寢疾七日而殁,夏四月已丑也。哀公誄之曰:「旻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屛予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子貢曰:「君其不没於魯乎?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失志為昏,失所為愆。生不能用,沒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也。君兩失之矣。」弟子葬之魯城北泗上。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顔淵,若喪子而無服,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於是皆心喪三年,喪畢乃去。獨子貢築室於墓,復三年而去。弟子及魯人往從冢而家者百有餘室,因命曰「孔里」。魯世世相傳,以嵗時奉祠孔子冢。而諸儒亦講禮鄉飲大射於孔子冢。孔子冢大一頃。故所居堂弟子内,後世因廟藏孔子衣冠琴車書。至於漢二百餘年不絶。漢高祖過魯,以太牢祠之焉。諸侯卿相至,常先謁,然後從政。
孔子生鯉,字伯魚,年五十,先孔子死。伯魚生伋,字子思,年六十二,嘗困於宋,遂作《中庸》。子思生白子上,年四十七。子上生求字子家,年四十五。子家生箕字子京,年四十六。子京生穿字子高,年五十一。高生子順,年五十七,嘗為魏相。子順生鮒,年五十七,為陳王渉博士,死於陳。鮒生子襄,年五十七,嘗為漢惠帝博士,遷為長沙太守,長九尺六寸。子襄生忠,年五十七。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國。安國為漢武帝博士,至臨淮太守,蚤卒。安國生卭。卭生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