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集疏 (四庫全書本)/全覽

孟子集疏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孟子集疏       四書類
  提要
  等謹案孟子集疏十四卷宋蔡模撰模字仲覺號覺軒建安人蔡沈之子蔡杭之兄也趙順孫四書纂疏載模所著有大學演説論語集疏孟子集疏今惟此書存據卷末杭後序稱沈書以論語孟子集注氣象涵蓄語意精宻至引而不發尤未易讀欲取集義或問及張吕諸賢門人髙弟往復問答語如朱子所謂蒐葺雜流附益諸説者類聚縷析期于語脈分明宗㫖端的未及編次而卒模乃與杭商確以成此書皆備列朱子集注原文而發明其義故曰集疏言如注之有疏也然賈孔諸疏循文闡衍章句不遺此則或佐証注義或旁推餘意不盡一一比附又謹守一家之説亦不似疏文之曲引博徴大抵于諸説有所去取而罕所辨訂惟不得于心一條致疑于語録集注之不同以為未及改正效死而民勿去一條引語録謂注中義字當改經字而已又是乃仁術一條集注以術為法之巧模則引蔡氏之説曰樂記注術所由也又曰術猶道也此言仁術恐是仁心所發之由又禹疏九河一條集注以簡潔為兩河模則引爾雅九河以簡潔為一謂書傳與集注少異書傳實經先師晚年所訂正當以為定案朱子訂正書傳僅及大禹謨之半此模委曲回䕶之言不足為據又仁之端也集注訓端為緒蔡元定則訓端為尾亦兩存之葢他説與師説異則舍他説從師説師説與祖父説異則又不得不舍師説以從祖父之説此亦人情之至也然杭序稱始事于嘉熙已亥至丙午尚未敢脱稿其簡汰頗為不苟故所取甚約而大義已皆賅括逈異後來鈔撮朱子之説務以繁富相尚者亦可知其淵源有自知之確故擇之精矣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孟子集疏序說
  宋 蔡模 撰
  史記列傳曰孟軻趙氏曰孟子魯公族孟孫之後漢書注云字子車一說字子輿騶人也騶亦作鄒本邾國也受業子思之門人子思孔子之孫名伋索隱云王邵以人為衍字而趙氏注及孔叢子等書亦皆云孟子親受業於子思未知是否道既通趙氏曰孟子通五經尤長於詩書程子曰孟子曰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乆則乆可以速則速孔子聖之時者也故知易者莫如孟子又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又曰春秋無義戰又曰春秋天子之事故知春秋者莫如孟子尹氏曰以此而言則趙氏謂孟子長於詩書而已豈知孟子者哉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逺而濶於事情按史記梁惠王之三十五年乙酉孟子始至梁其後二十三年當齊湣王之十年丁未齊人伐燕而孟子在齊故古史謂孟子先事齊宣王後乃見梁惠王襄王齊湣王獨孟子以伐燕為宣王時事與史記荀子等書皆不合而通鑑以伐燕之歳為宣王十九年則是孟子先游梁而後至齊見宣王矣然考異亦無他據又未知孰是也○模又按通鑑綱目周顯王三十三年書孟軻至魏慎靚王二呌書魏君罃卒孟子去魏適齊朱子蓋不從史記本傳也當是之時秦用商鞅楚魏用呉起齊用孫子田忌天下方務於合從連衡以攻伐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徳是以所如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趙氏曰凡二百六十一章二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韓子曰孟軻之書非軻自著軻既没其徒萬章公孫丒相與記軻所言焉耳愚按二說不同史記近是
  韓子曰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程子曰韓子此語非是蹈襲前人又非鑿空撰得出必有所見若無所見不知言所傳者何事○又曰孟子醇乎醇者也荀與楊大醇而小疵程子曰韓子論孟子甚善非見得孟子意亦道不到其論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則非也荀子極偏駁只一句性惡大本已失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雖少過然亦不識性更說甚道○又曰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後離㪚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其所能授弟子源逺而末益分惟孟軻師子思而子思之學出於曽子自孔子没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求觀聖人之道者必自孟子始程子曰孔子言參也魯然顔子没後終得聖人之道者曽子也觀其啓手足時之言可以見矣所傳者子思孟子皆其學也○模聞程子又曰曽子傳聖人學其徳後來不可測安知其不至聖人如言吾得正而斃且㸔他氣象極好被他所見處大又曰傳經為難如聖人之後纔百年傳之已差聖人之後若非子思孟子則㡬乎息矣○又曰揚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孟子雖賢聖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賴其言而今之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壞爛而不収所謂存十一於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
  或問於程子曰孟子還可謂聖人否程子曰未敢便道他是聖人然學已到至處愚按至字恐當作聖字○程子又曰孟子有功於聖門不可勝言仲尼只說一箇仁字孟子開口便說仁義仲尼只說一箇志孟子便說許多養氣出來只此二字其功甚多○又曰孟子有大功於世以其言性善也○又曰孟子性善養氣之論皆前聖所未發模聞程子又曰堯與舜更無纋劣及至湯武便别孟子言性之反之自古無人如此說只孟子分别出來便知得堯舜是生而知之湯武是學而能之○又曰學者全要識時若不識時不足以言學顔子陋巷自樂以有孔子在焉若孟子之時世既無人安可不以道自任○又曰孟子有些英氣纔有英氣便有圭角英氣甚害事如顔子便渾厚不同顏子去聖人只毫髮間孟子大賢亞聖之次也或曰英氣見於甚處曰但以孔子之言比之便可見且如冰與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是有温潤含蓄氣象無許多光耀也模聞程子又曰仲尼元氣也顏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殺盡見仲尼無所不包顏子示不違如愚之學於後世有自然之和氣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則露其材蓋亦時然而已仲尼天地也顏子和風慶雲也孟子泰山巖巖之氣象也觀其言皆可見之矣仲尼無跡顏子㣲有跡孟子其跡著孔子儘是明快人顏子儘豈弟孟子儘雄辯
  楊氏曰孟氏一書只是要正人心教人存心養性収其放心至論仁義禮智則以惻隱羞惡辭遜是非之心為之端論邪說之害則曰生於其心害於其政論事君則曰格君心之非一正君而國定千變萬化只說從心上來人能正心則事無足為者矣大學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本只是正心誠意而已心得其正然後知性之善故孟子遇人便道性善歐陽永叔却言聖人之教人性非所先可謂誤矣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堯舜所以為萬世法亦是率性而已所謂率性循天理是也外邉用計用數假饒立得功業只是人欲之私與聖賢作處天地懸隔





  孟子集疏序説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䟽卷一
  宋 蔡模 
  撰梁惠王章句凡七章



  上孟子見梁惠梁惠王魏侯罃也都大梁僭稱王諡曰惠史記惠王三十五年卑禮厚幣以招賢者而孟軻至梁王王曰叟不逺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叟長老之稱王所謂利蓋富國强兵之類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仁者心之徳愛之理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此二句乃一章之大指下文乃詳言之後多倣此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乗之國弑其君者必千乗之家千乗之國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乘去聲饜於豔反○此言求利之害以明上文何必日利之意也征取也上取乎下下取乎上故曰交征國危謂將有弑奪之禍乗車數也萬乗之國者天子畿内地方千里出車萬乗千乗之家者天子之公卿采地方百里出車千乗也千乗之國諸侯之國也百乗之家諸侯之大夫也弑下殺上也饜足也言臣之於君毎十分而取其一分亦已多矣若又以義為後而以利為先則不弑其君而盡奪之其心未肯以為足也饜未有仁而

  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此言仁義未嘗不利以明上文亦有仁義而已之意也遺猶棄也後不急也言仁者必愛其親義者必急其君故人君躬行仁義而無求利之心則其下化之自親戴於已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重言之以結上文兩節之意○此章言仁義根於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循天理則不求利而自無不利徇人欲則求利末得而害已隨之所謂毫釐之差千里之繆此孟子之書所以造端託始之深意學者所宜精察而明辯也○太史公曰余讀孟子書至梁惠王問何以利吾國未嘗不廢書而歎也曰嗟乎利誠亂之始也夫子罕言利常防其源也故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好利之弊何以異哉○程子曰君子未嘗不欲利但專以利為心則有害惟仁義則不求利而未嘗不利也當是之時天下之人惟利是求而不復知有仁義故孟子言仁義而不言利所以㧞本塞源而救其弊此聖賢之心也○集䟽曰或問孟子不見諸侯此其見梁惠王何也朱子曰不見諸侯者不先往見也見梁惠王者答其禮也蓋先王之禮未仕者不得見於諸侯戰國之時士鮮自重而孟子猶守先王之禮故其所居之國而不仕焉則必其君先就見也然後往見之若異國之君不得越境而來則必以禮貎先焉然後往答其禮耳故史記以為梁惠王卑禮厚幣以招賢者而孟子至梁得其事之實矣曰人之所以為性者五而此獨舉仁義何也曰天地所以生物者不過乎隂陽五行而五行實一隂陽也人之所以為性者雖有仁義禮智信之殊然曰仁義則其大端已舉矣蓋以隂陽五行而言則木火皆陽金水皆隂而土無不在以性而言則禮者仁之著智者義之藏而信亦無不在也曰然則其或主於愛或主於宜而所施亦有君親之不同何也曰仁者人也其發則專主於愛而愛莫切於愛親故人仁則必不遺其親矣義者宜也其發則事皆得宜而所宜者莫大於尊君故人義則必不後其君矣曰然則其必為體用而不可混者何也曰仁存諸心性之所以為體也義制夫事性之所以為用也是豈可混而無别哉然又有一説焉以其性而言之則皆體也以其情而言之則皆用焉以隂陽言之則義體而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之則仁體而義用也錯綜交羅惟其所當而莫不各有條理焉曰子謂仁義未嘗不利則是所謂仁義者乃所以為求利之資乎曰不然也仁義天理之自然也居仁由義循天理而不得不然者也然仁義得於此則君臣父子之間以至於天下之事自無一物不得其所者而初非有求利之心也易所謂利者義之和正謂此爾曰然則孟子何不以是為言也曰仁義固無不利矣然以是為言則人之為仁義也不免有求利之心焉一有求利之心則利不可得而具害至矣此孟子所以㧞本塞源而救其弊也且夫利者義之和固聖人之言矣然或不明其意顧有以為義無利則不和故必以利濟義然後合於人情者雖其未聞大道又有陷溺其心而失聖言之本㫖然亦可見利之難言矣程子所謂欲之甚則昏蔽而忘義理求之極則侵奪而致仇怨學者所宜曰深省也又曰仁對義為體用仁又自有仁之體用義又自有義之體用心之制是就義之全體處說事之宜是就千條萬緒各有所宜處說事之宜亦非是就在外之事說凡事之來其中皆有箇宜處便是義因舉程子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非此句則後來人恐未免有義外之見又云所謂事之宜方是指事物當然之理未說到處置合宜處又云義之在心如利刃然物來觸之便成兩片蔡氏云仁與禮相通義與智相通仁流行則便自有節在其中義流行則便自有識在其中故止曰仁義又云仁禮陽也仁未著而禮已著未著者陽之體故主仁義智隂也義有形而智無形有形者隂之體故主義模謂集註循天理則不求利而自無不利此發明孟子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之意也徇人欲則求利未得而害已隨之此發明孟子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之意也朱子又曰聖賢之言所以要辨别義利分明但只要向義邊一直去更不通思量第二著若行義時便說道有利則此心已傾邪向那邊去固是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纔於為仁為義時便要說不後不遺則是先有心於為利聖賢直要人止向一路做去不要做這一邊又思量那一邊此又推孟子之意而極言之也蓋天理人欲差毫髮繆千里至可畏也學者須知孟子不遺其親不後其君之說不過推仁義中有自然之利耳非謂方為仁時便計不遺其親之利方為義時便計不後其君之利也蓋纔先萌利心則必害於義所以孟子申言亦有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學者細玩而已矣何必之辭見得孟子語意嚴厲斬釘截鐵斷斷然只說仁義更不向利上去後世若董仲舒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意者其亦得其傳者歟學者開卷便當精察明辨於義利之間則庶乎用心不差而可以得入道之門矣○司馬遷為漢太史作史記自號太史公○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鴈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樂音洛篇内同○沼池也鴻鴈之大者麋鹿之大者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此一章之大指詩云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鶴鶴王在靈沼於牣魚躍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鼈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亟音棘麀音憂鶴詩作翯戸角反於音鳥○此引詩而釋之以明賢者而後樂此之意詩大雅靈臺之篇經量度也靈臺文王臺名也營謀為也攻治也不日不終日也亟速也言文王戒以勿亟也子來如子來趨父事也靈囿靈沼臺下有囿囿中有沼也麀牝鹿也伏安其所不驚動也濯濯肥澤貎鶴鶴潔白貎於歡美辭牣滿也孟子言文王雖用民力而民反歡樂之既加以美名而又樂其所有蓋由文王能愛其民故民樂其樂而文王亦得以享其樂也湯誓曰時日害喪予及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池鳥獸豈能獨樂哉害音曷喪去聲女音汝○此引書而釋之以明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之意也湯誓商書篇名時是也日指夏桀害何也桀嘗自言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日亡吾乃亡耳民怨其虐故因其自言而目之曰此日何時亡乎若亡則我寕與之俱亡蓋欲其亡之甚也孟子引此以明君獨樂而不恤其民則民怨之而不能保其樂也○集䟽曰朱子曰此非教君以求利而苟幸其言之易行但其理自如此耳或問二章之説曰張子不保其樂之説尚矣其曰聖賢言極婉順未嘗咈人情者亦施於此章則可彼或出於人情之不正又安可以不咈乎○梁惠王曰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内凶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内河東凶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寡人諸侯自稱言寡徳之人也河内河東皆魏地凶歳不熟也移民以就食移粟以給其老稚之不能移者孟子對曰王好戰請以戰喻塡然鼔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或百歩而後止或五十歩而後止以五十歩笑百歩則何如曰不可直不百歩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也好去聲塡音田○塡鼓音也兵以鼓進以金退直猶但也言此以譬鄰國不卹其民惠王能行小惠然皆不能行王道以養其民不可以此而笑彼也楊氏曰移民移粟荒政之所不廢也然不能行先王之道而徒以是為盡心焉則末矣不違農時榖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榖與魚鼈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勝音升數音促罟音古洿音烏○農時謂春耕夏耘秋収之時凡有興作不違此時至冬乃役之也不可勝食言多也數密也罟網也洿窊下之地水所聚也古者網罟必用四寸之目魚不滿尺市不得粥人不得食山林川澤與民共之而有厲禁草木零落而後斧斤入焉此皆為治之初法制未備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節愛養之事也然飲食宫室所以養生祭祀棺椁所以送死皆民所急而不可無者今皆有以資之則人無所恨矣王道以得民心為本故以此為王道之始五𠭇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𠭇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衣去聲畜勅六反數去聲王去聲凡有天下者人稱之曰王則平聲據其身臨天下而言曰王則去聲後皆倣此○五𠭇之宅一夫所受二𠭇半在田二𠭇半在邑田中不得有木恐妨五穀故於牆下植桑以供蠶事五十始衰非帛不煖未五十者不得衣也畜養也時謂□字之時如孟春犧牲毋用牝之類也七十非肉不飽未七十者不得食也百𠭇之田亦一夫所受至此則經界正井地均無不受田之家矣庠序皆學名也申重也丁寜反覆之意善事父母為孝善事兄長為悌頒與班同老人頭半白黒者也負任在背戴任在首夫民衣食不足則不暇治禮義而飽煖無教則又近於禽獸故既富而教以孝悌則人知愛親敬長而代其勞不使之負戴於道路矣衣帛食肉但言七十舉重以見輕也黎黒也黎民黒髮之人猶秦言黔首也少壯之人雖不得衣帛食肉然亦不至於飢寒也此言盡法制品節之詳極財成輔相之道以左右民是王道之成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歳也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王無罪歳斯天下之民至焉莩平表反刺七亦反○檢制也莩餓死人也發發倉廪以賑貸也歳謂嵗之豐凶也惠王不能制民之產又使狗彘得以食人之食則與先王制度品節之意異矣至於民飢而死猶不知發則其所移特民間之粟而已乃以民不加多歸罪於歳凶是知刃之殺人而不知操刃者之殺人也不罪歳則必能自反而益修其政天下之民至焉則不但多於鄰國而已○程子曰孟子之論王道不過如此可謂實矣又曰孔子之時周室雖微天下猶知尊周之為義故春秋以尊周為本至孟子時七國争雄天下不復知有周而生民之塗炭已極當是時諸侯能行王道則可以王矣此孟子所以勸齊梁之君也蓋王者天下之義主也聖賢亦何心哉視天命之改與未改耳○集䟽曰問移民移粟之政周官廩人之職未嘗廢孟子非之者豈以惠王不知仁政之本邪朱子曰此無異議但當熟玩孟子所說王政之始終其措置施行之方略耳或問必五十而後衣帛七十而後食肉何也曰此先王品節之意所以教民尊長敬老而節用勤生也若其意則豈不欲少者之皆衣帛而食肉哉顧其材有不贍則老者或反不得其所當得耳賈誼有言古之治天下者至纎至悉故其蓄積足恃亦此意也曰謹庠序以申孝弟之義奈何曰徐氏有曰老者衣帛食肉而少者不予則民固已知尊長敬老之義矣蓋方其養之而教固巳行其間然猶以為未也故又為之庠序以申之而致其詳焉孟子之意雖未必然然其說亦密矣模按常平蓋古法孟子言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今文作檢班氐食貨志作斂是也夫豐歳不歛飢歳不發豈所謂常平乎周官司稼所謂視年之上下出斂法正謂此耳又朱子辨李泰伯常語曰謂周顯王未聞有惡行特㣲弱耳而孟子不使齊梁事之以是咎孟子愚謂周以失道寖㣲滅孔子作春秋雖云尊周然貶天子以逹王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亦屢書矣至於顯王之時天下不知有周室蓋人心離而天命改乆矣是時有王者作亦不待滅周而後天下定于一也聖人心與天同而無所適莫豈其拳拳於已廢之衰周而使斯人坐䝉其禍無已哉臯陶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於上下敬哉有土知此則知天矣聖人之心豈異是邪又曰李氏謂天下可無孟子不可無六經可無王道不可無天子愚謂有孟子而後六經之用明有王道而後天子之位定有六經而無孟子則楊墨之仁義所以流也有天子而無王道則桀紂之殘賊所以禍也故嘗譬之六經如千斛之舟而孟子如運舟之人天子猶長民之吏而王道猶吏師之法今曰六經可以無孟子天子可以無王道則是舟無人吏無法將焉用之矣李氏自以為悼學者之迷惑而為是言曽不知已之迷惑也亦甚哉模按五𠭇之宅一條孟子凡三言之一則以告梁惠王一則以告齊宣王一則直以為文王之善養老竊意孟子得時行道必以此為先務惜乎當時以為迂濶而不見用卒使先王善政不復見於後世可勝歎哉○梁惠王曰寡人願安承教承上章言願安意以受教孟子對曰殺人以梃與刃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梃徒頂反○梃杖也以刃與政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孟子又問而王答也曰庖有肥肉廏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厚斂於民以養禽獸而使民飢以死則無異於驅獸以食人矣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惡之之惡去聲惡在之惡平聲○君者民之父母也惡在猶言何在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飢而死也俑音勇為去聲○俑從葬木偶人也古之葬者束草為人以為從衛謂之芻靈略似人形而已中古易之以俑則有面目機發而太似人矣故孔子惡其不仁而言其必無後也孟子言此作俑者但用象人以葬孔子猶惡之況實使民飢而死乎○李氏曰為人君者固未嘗有率獸食人之心然徇一已之欲而不卹其民則其流必至於此故以為民父母告之夫父母之於子為之就利避害未嘗頃刻而忘于懐何至視之不如犬馬乎○集䟽曰模謂梁王願安承教是其猶有好善慕徳之良心也及聞孟子率獸食人之說非不嚴厲激切卒亦悠悠無所施為可見天資之不髙也○李氏名郁字光祖○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則可長上聲喪去聲比必二反洒與洗同O魏本晉大夫魏斯與韓氏趙氏共分晉地號曰三晉故惠王猶自謂晉國惠王三十年齊擊魏破其軍虜太子申十七年秦取魏少梁後魏又數獻地於秦又與楚將昭陽戰敗亡其七邑比猶為也言欲為死者雪其恥也孟子對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百里小國也然能行仁政則天下之民歸之矣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省所梗反斂易皆去聲耨奴豆反長上聲○省刑罰簿税斂此二者仁政之大目也易治也耨耘也盡已之謂忠以實之謂信君行仁政則民得盡力於農𠭇而又有暇日以修禮義是以尊君親上而樂於效死也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㪚養去聲○彼謂敵國也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夫音扶○陷陷於穽溺溺於水暴虐之意征正也以彼暴虐其民而率吾尊君親上之民往正其罪彼民方怨其上而樂歸於我則誰與我為敵哉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仁者無敵蓋古語也百里可王以此而已恐王疑其迂濶故勉使勿疑也○孔氏曰惠王之志在於報怨孟子之論在於救民所謂惟天吏則可以伐之蓋孟子之本意○集䟽曰問孟子告梁王省刑薄斂修孝悌忠信便可制梃撻秦楚堅甲利兵夫魏地迫近於秦無時不受兵割地求地無虚日孟子之言恐容易否朱子曰當時焦熬已甚率驩欣鼓舞之民自是響應如此後來公子無忌率五國師直擣至函谷關可見又辨李氏常語曰孟子教諸侯行仁義以救百姓倒懸之急因言其效以為苟能行此則天下必將歸之至於仁孚義逹而天下之人各得其本心之所同然者則雖三代之治何以加此黄氏云自功利之説勝而王道始不行於後世夫功利之所以勝者以其有立至之效王道之不行者以其迂濶而不切事情也孟子生於戰國之世告齊梁之君非王道不言而言王若易然何也王者之道本乎人心循乎天理人均具此心心均具此理即是理而行之三綱既正九疇既叙則人皆知尊其君親其上初豈有甚髙難行之事謂王道為迂濶而惟功利之從則曰兵可强也國可富也縱横變詐崎嶇險側咈人心逆天理君臣父子之間且不能以相保而又何以固吾國乎然則立至之效乃速亡之兆也湯武以仁義而王戰國以功利而亡此萬世之龜鑑也然天下皆知尊湯武而不免蹈戰國之覆轍者則其識見之卑趨嚮之謬而不自覺也若昔聖賢無位以行其道於是推明古先帝王之事業而載之方䇿大綱小紀本數末度炳然日星之易見也今乃指為迂濶而莫之講故自成康没而民生不見先王之治由此其故也鄙夫庸人竊國之寵而卒以誤國誠可歎也孟子之言可不深思而熟玩之哉○孔氏名文仲字經父○孟子見梁襄王襄王惠王子名赫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吾對曰定于一語去聲卒七没反惡平聲○語告也不似人君不見所畏言其無威儀也卒然急遽之貎蓋容貎詞氣乃徳之符其外如此則其中之所存者可知王問列國分争天下當何所定孟子對以必合於一然後定也孰能一之王問也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嗜甘也孰能與之王復問也與猶歸也對曰天下莫不與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其如是孰能禦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禦之夫音扶浡音勃由當作猶古字借用後多倣此○周七八月夏五六月也油然雲盛貎沛然雨盛貎浡然興起貎禦禁止也人牧謂牧民之君也領頸也蓋好生惡死人心所同故人君不嗜殺人則天下悦而歸之○蘇氏曰孟子之言非苟為大而已然不深原其意而詳究其實未有不以為迂者矣予觀孟子以來自漢髙祖及光武及唐太宗及我太祖皇帝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殺人致之其餘殺人愈多而天下愈亂秦晉及隋力能合之而好殺不已故或合而復分或遂以亡國孟子之言豈偶然而已哉○集䟽曰或問孟子以梁襄王不似人君不見所畏而譏之然則必以勢位自髙而厲威嚴以待物邪曰不然也夫有諸中者必形諸外有人君之徳則必有人君之容有人君之容則不必作威而自有可畏之威矣曰言之急遽亦何譏耶曰艮之六五以中正而言有序而吕氏亦曰志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輕以疾然則言貎固皆内徳之符不惟可以觀人學者雖以自省可也曰孔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而孟子誦言其君之失如此何邪曰聖賢之分固不同矣且孔子仕於諸侯而孟子為之賔師其地又不同也抑七篇之中無復與襄王言者豈孟子自是而不復乆於梁邪模謂好生而不嗜殺者天地生物之心也必得天地此心然後可以為天之子為民之父母蘇氏謂能一天下者四君以其有此心秦晉及隋失國者以其失此心眞萬世人牧之龜鑑也○蘇氏名軾字子瞻○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齊宣王姓田氏名辟疆諸侯僭稱王也齊桓公晉文公皆霸諸侯者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道言也董子曰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伯為其先詐力而後仁義也亦此意也以已通用無已必欲言之而不止也王謂王天下之道○集䟽曰程伯子曰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堯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義之偏者伯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禮義若履大路而行無復回曲霸者崎嶇反側於曲徑之中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誠心而王則王矣假之而霸則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審其初而已程叔子曰孔子之時諸侯甚强大然皆周所封建也周之典禮雖甚廢壊然未冺絶也故齊晉之霸非挾尊王之義則不能自立至孟子時則異矣天下之大國七非周所命者四先王之政絶而澤竭矣夫王者天下之義主也民以為王則謂之天王天子民不以為王則獨夫而已矣故孟子勉齊梁以王者與孔子之所以告諸侯不同君子之救世時行而已矣范氏曰按論語孔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㣲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孔子美齊桓管仲之功如此孟子言仲尼之門無道桓文之事者聖人於人苟有一善無所不取齊桓管仲有功於天下故孔子稱之若其道則聖人之所不取也楊氏曰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宫曰賢者亦有此樂乎而孟子對以晏子之言則霸者之事非無傳也孟子務引其君於當道則桓文之事特詭遇而已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故曰無已則王乎曰徳何如則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保愛護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齕音核舍上聲觳音斛觫音速與平聲○胡齕齊臣也釁鍾新鑄鐘成而殺牲取血以塗其釁郤也觳觫恐懼貎孟子述所聞胡齕之語而問王不知果有此事否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見牛之觳觫而不忍殺即所謂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擴而充之則可以保四海矣故孟子指而言之欲王察識於此而擴充之也愛猶吝也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言以羊易牛其迹似吝實有如百姓所譏者然我之心不如是也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惡平聲○異怪也隱痛也擇猶分也言牛羊皆無罪而死何所分别而以羊易牛乎孟子故設此難欲王反求而得其本心王不能然故卒無以自觧於百姓之言也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逺庖廚也逺去聲○無傷言雖有百姓之言不為害也術謂法之巧者蓋殺牛既所不忍釁鐘又不可廢於此無以處之則此心雖發而終不得施矣然見牛則此心已發而不可遏未見羊則其理未形而無所妨故以羊易牛則二者得以兩全而無害此所以為仁之術也聲謂將死而哀鳴也蓋人之於禽獸同生而異類故用之以禮而不忍之心施於見聞之所及其所以必遠庖廚者亦是預養是心而廣為仁之術也○集䟽曰張子曰為天下者當如父母之視其愛子愛孫也如此而後為王者之道故曰保民而王楊氏曰孟子言王道其要在心術如是心足以王矣此言極好心術明且正何所施而不可學者須是就心上做工夫仁以術言何也朱子曰見牛之觳觫是仁到這裏處置不得自家仁心抑遏不得流行故以羊易之這是用術處用此術方得自家仁心流行蔡氏曰仁術猶心術也樂記注術所由也又曰術猶道也此言仁術恐是仁心所發之路王說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說音悦忖七本反度待洛反夫我之夫音扶○詩小雅巧言之篇戚戚心動貎王因孟子之言而前日之心復萌乃知此心不從外得然猶未知所以反其本而推之也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與平聲為不之為去聲○復白也鈞三十斤百釣至重難舉也羽鳥羽一羽至輕易舉也秋毫之末毛至秋而末鋭小而難見也輿薪以車載薪大而易見也許猶可也今恩以下又孟子之言也蓋天地之性人為貴故人之與人又為同類而相親是以惻隱之發則於民切而於物緩推廣仁術則仁民易而愛物難今王此心能及物矣則其保民而王非不能也但自不肯為耳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語去聲為長之為去聲長上聲折之舌反○形狀也挾以腋持物也超躍而過也為長者折枝以長者之命折草木之枝言不難也是心固有不待外求擴而充之在我而已何難之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天下可運於掌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與平聲○老以老事之也吾老謂我之父兄人之老謂人之父兄㓜以㓜畜之也吾㓜謂我之子弟人之㓜謂人之子弟運於掌言易也詩大雅思齊之篇刑法也寡妻寡徳之妻謙辭也御冶也不能推恩則衆叛親離故無以保妻子蓋骨肉之親本同一氣又非但若人之同類而已故古人必由親親推之然後及於仁民又推其餘然後及於愛物皆由近以及逺自易以及難今王反之則心有故矣故復推本而再問之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度之之度待洛反○權稱錘也度丈尺也度之謂稱量之也言物之輕重長短人所難齊必以權度度之而後可見若心之應物則其輕重長短之難齊而不可不度以本然之權度又有甚於物者今王恩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是其愛物之心重且長而仁民之心輕且短失其當然之序而不自知也故上文既發其端而於此請王度之也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與平聲○抑發語辭士戰士也構結也孟子以王愛民之心所以輕且短者必其以是三者為快也然三事實非人心之所快有甚於殺觳觫之牛者故指以問王欲其以此而度之也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不快於此者心之正也而必為此者欲誘之也欲之所誘者獨在於是是以其心尚明於他而獨暗於此此其愛民之心所以輕短而功不至於百姓也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王笑而不言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曰否吾不為是也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縁木而求魚也與平聲為肥抑為豈為不為之為皆去聲便令皆平聲辟與闢同朝音潮○便嬖近習嬖幸之人也已語𦔳辭辟開廣也朝致其來朝也秦楚皆大國莅臨也若如此也所為指興兵結怨之事縁木求魚言必不可得王曰若是其甚與曰殆有甚焉縁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曰可得聞與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曰楚人勝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衆弱固不可以敵彊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蓋亦反其本矣甚與聞與之與平聲○殆蓋皆發語辭鄒小國楚大國齊集有其一言集合齊地其方千里是有天下九分之一也以一服八必不能勝所謂後災也反本説見下文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塗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於王其若是孰能禦之朝音潮賈音古愬與訴同○行貨曰商居貨曰賈發政施仁所以王天下之本也近者悦逺者來則大小彊弱非所論矣蓋力求所欲則所欲者反不可得能反其本則所欲者不求而至與首章意同王曰吾惽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惽與昬同曰無恒産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産因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恒胡登反辟與僻同焉於䖍反○恒常也産生業也常産可常生之業也常心人所常有之善心也士嘗學問知義理故雖無常産而有常心民則不能然矣罔猶網羅欺其不見而取之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産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歳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畜許六反下同○輕猶易也此言民有常産而有常心也今也制民之産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歳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治平聲凡治字為理物之義者平聲為已理之義者去聲後皆倣此○贍足也此所謂無常産而無常心者也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盍何不也使民有常産者又發政施仁之本也說具下文五𠭇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𠭇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音見前章○此言制民之産之法也趙氏曰八口之家次上農夫也此王政之本常生之道故孟子為齊梁之君各陳之也楊氏曰為天下者舉斯心加諸彼而已然雖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者不行先王之道故也故以制民之産告之○此章言人君當黜霸功行王道而王道之要不過推其不忍之心以行不忍之政而已齊王非無此心而奪於功利之私不能擴充以行仁政雖以孟子反覆曉告精切如此而蔽固已深終不能悟是可歎也○集䟽曰或問王霸之辨曰董子程子范楊氏之言備矣然推其意猶有可言者古之聖人致誠心以順天理而天下自服王者之道也齊桓晉文則假仁義以濟私欲而已曰齊王不忍一牛之死其事㣲矣而孟子遽以是心為足以王者何也曰不忍者心之發而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之所以為心者也是心之存則其於親也必知所以親之於民也必知所以仁之於物也必知所以愛之矣然人或蔽於物欲之私而失其本心之正故其所發有不然者然其根於天地之性者則終不可得而亡也故間而值其不蔽之時則必隨事而發見焉若齊王之興兵結怨而急於戰伐之功則其所蔽為不淺矣然其不忍一牛之死則不可不謂之惻隱之發而仁之端也古之聖王所以博施濟衆而仁覆天下亦即是心以推之而已豈自外至哉王既不能自知而反以桓文為問則孟子安得不指此而開示之邪然戰國之時舉世没於功利而不知仁義之固有齊之百姓又未見王之所以及民之功是以疑其貪一牛之利非孟子得其本心之正而有以通天下之志盡人物之情亦孰知此為本心之發而足以王天下哉曰然則孟子既告之矣而王猶不能自得其説何也曰固也是其蔽之極深是以暫明而遽昧也曰君子之逺庖廚何也曰禽獸之生雖與人異然原其稟氣賦形之所自而察其恱生惡死之大情則亦未始不與人同也故君子嘗見其生則不忍見其死嘗聞其聲則不忍食其肉蓋本心之發自有不能已者非有所為而為之也曰然則曷為不若浮屠之止殺而撤肉也曰人物並生於天地之間本同一理而氣稟有異焉稟其清明純粹則為人稟其昬濁偏駁則為物故人之與人自為同類而物莫得以班焉乃天理人心之自然非有所造作而故為是等差也故君子之於民則仁之雖其有罪猶不得已然後斷以義而殺之於物則愛之而已食之以時用之以禮不身翦不暴殄而既足以盡於吾心矣其愛之者仁也其殺之者義也人物異等仁義不偏此先王之道所以為正非異端之比也彼浮屠之於物則固仁之過矣而於其親乃反恝然無情也其錯亂顛倒乃如此而又何足法哉曰器成而釁之禮也今以小不忍而易以次牲可乎曰釁鐘禮之小者失之未足以病夫大體而不忍之心仁之端也由是充之則仁有不可勝用者其大小輕重之際蓋有分矣孟子所以急於此而緩於彼豈無意哉曰所謂見牛未見羊者豈必見之而後有是心邪曰心體渾然無内外動靜始終之間未見之時此心固自若也但未感而無自以發耳然宣王之不忍施於聞見之所及而又正合乎愛物淺深之宜若仁民之心則豈為其不見之故而忍以無罪殺之哉且觀濟王聞孟子之言而心復有戚戚焉則此心之未嘗亡而感之無不應者又可見矣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而天下可運於掌何也曰天地之間人物之衆其理本一而分未嘗不殊也以其理一故推已可以及人以其分殊故立愛必自親始為天下者誠能以其心而不失其序則雖天下之大而親踈逺邇無一物不得其所焉其治豈不易哉曰范氏謂心有輕重長短而又曰當以心為權度而稱量何也曰輕重長短之當然固本心之正理其為權度而稱量之者亦以此心之用而反求之耳又問如何是本然之權度曰本然之權度亦只是此心此心本然萬理皆具應物之時須是子細㸔合如何便是本然之權度也如齊宣王見牛而不忍之心見此是合權度處及至興甲兵危士臣結怨於諸侯又却忍為之便是不合權度失其本心又云物易見心無形物之輕重長短之差易見心之輕重長短之差難見物之差只是一事心差了時萬事差故曰心為甚東萊吕氏曰治道有本末先後而言之亦須有序孟子先以見牛啓發齊宣王良心至語意浹治乃條五𠭇百𠭇之說若未孚信遽及施行古先制度則或逆疑其迂吾說格而不得入矣朱子復之曰論治固有序然體用亦非判然各為一事無今日言此而明日言彼之理如孟子論愛牛制産本末雖殊然亦罄其說於立談之間大扺聖賢之言隨機應物初無理事精粗之别其所以格君心者自是其精神力量有感動人處非為恐彼疑吾說之迂而姑論無事之理以嘗試之也若必如此則便是世俗較計利害之私何處更有聖賢氣象邪黄氏云儒術之不見用於世功利之說常易以求售曰兵可彊國可富也挾區區之小數而不知為國之大體相傾相詐相戕相賊而吾國之民固巳不得其生矣儒術則不然自五𠭇之宅百𠭇之田使民養生喪死而無憾然後教之以孝悌忠信不惟吾之民皆知尊君親上而天下之人亦皆引領而望之矣夫元后者民之父母也父母之於子必先有以養之而又有以教之然後為之子者得以全其父母之身今也為民父母聽其自生自死自愚自智而莫之問也又倡為功利之說以斲喪之豈為民父母之道哉故孟子論王道必曰仁政論仁政必曰井田斷斷乎其不可易也孟子之言既不用於齊梁後世皆知讀其書而不能用其道故歴數千年而帝王之盛不復見可歎也哉













  孟子集䟽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二      宋 蔡模 撰梁惠王章句下凡十六章
  莊暴見孟子曰暴見於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曰好樂何如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見於之見音現下見於同語去聲下同好去聲篇内並同○莊暴齊臣也庶幾近辭也言近於治他日見於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變色者慚其好之不正也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今之樂猶古之樂也今樂世俗之樂古樂先王之樂曰可得聞與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曰不若與人曰與少樂樂與衆樂樂孰樂曰不若與衆聞與之與平聲樂樂下字音洛孰樂亦音洛○獨樂不若與人與少樂不若與衆亦人之常情也臣請為王言樂為去聲○此以下皆孟子之言也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蹙子六反頞音遏夫音扶同樂之樂音洛○鍾鼓管籥皆樂器也舉皆也疾首頭痛也蹙聚也頞額也人憂戚則蹙其額極窮也羽旄旌屬不與民同樂謂獨樂其身而不恤其民使之窮困也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病與之與平聲同樂之樂音洛○與民同樂者推好樂之心以行仁政使民各得其所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好樂而能與百姓同之則天下之民歸之矣所謂齊其庶幾者如此○范氏曰戰國之時民窮財盡人君獨以南面之樂自奉其身孟子切於救民故因齊王之好樂開導其善心深勸其與民同樂而謂今樂猶古樂其實今樂古樂何可同也但與民同樂之意則無古今之異耳若必欲以禮樂治天下當如孔子之言必用韶舞必放鄭聲蓋孔子之言為邦之正道孟子之言救時之急務所以不同○楊氏曰樂以和為主使人聞鐘鼓管絃之音而疾首蹙頞則雖奏以咸英韶濩無補於治也故孟子告齊王以此姑正其本而已○集疏曰或問范楊之說不同何也曰非不同也范氏以孟子之言為救時之急務而楊氏亦以為姑正其本則其意固皆以為使孟子得政於齊則夫所謂世俗之樂者必將以漸而去之矣但二說皆有所未竟故使人不能無疑然從范氏之說不過為失孟子之㣲意而未害乎為邦之正道從楊氏之說則是古樂終不必復今樂終不必廢而於孟子之意為邦之道將兩失之此不可以不審也○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囿音又傳直戀反○囿者蕃育鳥獸之所古者四時之田皆於農隙以講武事然不欲馳驚於稼穡場圃之中故度間曠之地以為囿然文王七十里之囿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後也與傳謂古書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猶以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徃焉雉兔者徃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芻音初蕘音饒○芻草也蕘薪也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臣聞郊關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里為阱於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阱才性反○禮入國而問禁國外百里為郊郊外有關阱坎地以陷獸者言陷民於死也○集疏曰問文王由百里而興若只百里如何有七十里之囿故集註以為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後與曰然但孟子此說其意亦只主在風齊宣王耳○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踐事呉獯音熏鬻音育句音鈎○仁人之心寛洪惻怛而無較計大小彊弱之私故小國雖或不恭而吾所以字之之心自不能已智者明義理識時勢故大國雖見侵陵而吾所以事之之禮尤不敢廢湯事見後篇文王事見詩大雅大王事見後章所謂狄人即獯鬻也句踐越王名事見國語史記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樂音洛○天者理而已矣大之字小小之事大皆理之當然也自然合理故曰樂天不敢違理故曰畏天包含徧覆無不周徧保天下之氣象也制節謹度不敢縱逸保一國之規模也○集疏曰問樂天畏天如何曰仁者與天為一智者聽天所命與天為一者嘉人之善矜人之惡無所擇於利害故能以大事小聽天所命者循理而行順時而動不敢用其私心故能以小事大然此亦各因一事而言惟仁者能如此智者能如此耳非專以事大事小為仁智之分樂天畏天之别也仁者固能事小然豈不能事大智者固能事大然豈不能事小但其事之之情則有樂天畏天之異耳保天下保一國以其德之厚薄量之大小而言亦無一定之拘畏天之威于時保之皆智者畏天而保其國之事也忘私克已乃畏天之事樂天則無私可忘無已可克矣度勢量力乃計利害之私智者知天理之當然而敬以循之所以為畏天也詩云畏天之威于時保之詩周頌我將之篇時是也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言以好勇故不能事大而卹小也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劒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王請大之夫撫之夫音扶惡平聲○疾視怒目而視也小勇血氣所為大勇義理所發詩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篤周祜以對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詩大雅皇矣篇赫赫然怒貌爰於也旅衆也遏詩作按止也徂往也莒詩作旅徂莒謂密人侵阮徂共之衆也篤厚也祜福也對答也以答天下仰望之心也此文王之大勇也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於天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衡與横同○書周書泰誓之篇也然所引與今書文小異今且依此解之寵之四方寵異之於四方也有罪者我得而誅之無罪者我得而安之我既在此則天下何敢有過越其心志而作亂者乎衡行謂作亂也孟子釋書意如此而言武王亦大勇也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王若能如文武之為則天下之民望其一怒以除暴亂而拯已於水火之中惟恐王之不好勇耳○此章言人君能懲小忿則能恤小事大以交鄰國能養大勇則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張敬夫曰小勇者血氣之怒也大勇者理義之怒也血氣之怒不可有理義之怒不可無知此則可以見性情之正而識天理人欲之分矣○集疏曰按詩大雅緜篇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柞棫拔矣行道兌矣昆夷駾矣維其喙矣又按國語史記載越王句踐棲於㑹稽之上使大夫種行成於呉曰寡君之師徒不足以辱君矣願以金玉子女賂君之辱夫差欲與之成子胥諫越人飾美女八人納之太宰嚭曰子苟赦越國之罪又有美於此者進之嚭諫曰古之伐國者服之而已今已服矣又何求焉夫差與之成而去之句踐後與范蠡深謀二十年而竟滅吳或問畏天樂天之說其詳復有可得聞乎曰予聞之何叔京仁者以天下為度一視而同仁惟欲使人各得其所不復計彼此彊弱之勢故以大事小而不以為難如葛與昆夷之無道湯文慇懃而厚卹之及夫終不可化而禍及於人然後不得已而征伐之仁之至也智者逹於事變而知理之當然故以小事大而不敢忽然而必自彊於政治期於有以自立如獯鬻與呉之方彊大王句踐外卑弱而事之内則治其國家利其民人終焉或興王業或刷其恥此智之明也使湯文保養夷葛惡極而不能去是不仁而縦亂也使大王句踐惟敵人之畏而終不能自彊是無恥而苟安也又何取於仁智哉其說當矣○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樂音洛下同○雪宮離宮名言人君能與民同樂則人皆有此樂不然則下之不得此樂者必有非其君上之心明人君當與民同樂不可使人有不得者非但當與賢者共之而已也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下不安分上不恤民皆非理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樂民之樂而民樂其樂則樂以天下矣憂民之憂而民憂其憂則憂以天下矣昔者齊景公問於晏子曰吾欲觀於轉附朝儛遵海而南放於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朝音潮放上聲○晏子齊臣名嬰轉附朝儛皆山名也遵循也放至也琅邪齊東南境上邑名觀遊也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遊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狩舒救反省悉井反○述陳也省視也斂收穫也給亦足也夏諺夏時之俗語也豫樂也巡所守巡行諸侯所守之王也述所職陳其所受之職也皆無有無事而空行者而又春秋循行郊野察民之所不足而補助之故夏諺以為王者一遊一豫皆有恩惠以及民而諸侯皆取法焉不敢無事慢遊以病其民也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飢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讒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睊古縣反○今謂晏子時也師衆也二千五百人為師春秋傳曰君行師從糧謂糗糒之屬睊睊側目貎胥相也讒謗也慝怨惡也言民不勝其勞而起謗怨也方逆也命王命也若流如水之流無窮極也流連荒亡解見下文諸侯謂附庸之國縣邑之長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厭平聲○此釋上文之義也從流下謂放舟隨水而下從流上謂挽舟逆水而上從獸田獵也荒廢也樂酒以飲酒為樂也亡猶失也言廢時失事也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行去聲惟君所行也言先王之法今時之弊二者惟在君所行耳景公說大戒於國出舎於郊於是始興發補不足召太師曰為我作君臣相說之樂蓋徵招角招是也其詩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說音恱為去聲樂如字徴陟里反招與韶同畜敕六反○戒告命也出舎自責以省民也與發發倉廪也太師樂官也君臣已與晏子也樂有五聲三曰角為民四曰徵為事招舜樂也其詩徴招角招之詩也尤過也言晏子能畜止其君之欲宜為君之所尤然其心則何過哉孟子釋之以為臣能畜止其君之欲乃是愛其君者也○尹氏曰君之與民貴賤雖不同然其心未始有異也孟子之言可謂深切矣齊王不能推而用之惜哉○集疏曰朱子曰梁惠王立於沼上曰賢者亦樂此乎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曰賢者亦有此樂乎見得對梁惠王之辭遜齊宣王之辭侈○尹氏名焞字彦明○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毁明堂毁諸已乎趙氏曰明堂太山明堂周天子東巡守朝諸侯之處漢時遺址尚在人欲毁之者蓋以天子不復巡守諸侯又不當居之也王問當毁之乎且止乎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毁之矣夫音扶○明堂王者所居以出政令之所也能行王政則亦可以王矣何必毁哉王曰王政可得聞與對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詩云哿矣富人哀此煢獨與平聲孥音奴鰥姑頑反哿工可反煢音瓊○岐周之舊國也九一者井田之制也方一里為一井其田九百畝中畫井字界為九區一區之中為田百畝中百畝為公田外八百畝為私田八家各受私田百畝而同養公田是九分而稅其一也世禄者先王之世仕者之子孫皆教之教之而成材則官之如不足用亦使之不失其禄蓋其先世嘗有功德於民故報之如此忠厚之至也關謂道路之關市謂都邑之市譏察也征稅也關市之吏察異服異言之人而不征商賈之稅也澤謂瀦水梁謂魚梁與民同利不設禁也孥妻子也惡惡止其身不及妻子也先王養民之政導其妻子使養其老而䘏其幼不幸而有鰥寡孤獨之人無父母妻子之養則尤宜憐䘏故必以為先也詩小雅正月之篇哿可也煢困悴貎王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則何為不行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對曰昔者公劉好貨詩云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啓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也然後可以爰方啓行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餱音侯橐音托戢詩作輯音集○王自以為好貨故取民無制而不能行此王政公劉后稷之曾孫也詩大雅公劉之篇積露積也餱乾糧也無底曰橐有底曰囊皆所以盛餱糧也戢安集也言思安集其人民以光大其國家也戚斧也揚鉞也爰於也啓行言徃遷于豳也何有言不難也孟子言公劉之民富足如此是公劉好貨而能推已之心以及民也今王好貨亦能如此則其於王天下也何難之有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對曰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内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大音泰○王又言此者好色則心志蠱惑用度奢侈而不能行王政也大王公劉九世孫詩大雅緜之篇也古公大王之本號後乃追尊為大王也亶父大王名也來朝走馬避狄人之難也率循也滸水涯也岐下岐山之下也姜女大王之妃也胥相也宇居也曠空也無怨曠者是大王好色而能推已之心以及民也○楊氏曰孟子與人君言皆所以擴充其善心而格其非心不止就事論事若使為人臣者論事毎如此豈不能堯舜其君乎愚謂此篇自首章至此大意皆同蓋鐘鼓苑囿遊觀之樂與夫好勇好貨好色之心皆天理之所有而人情之所不能無者然天理人欲同行異情循理而公於天下者聖賢之所以盡其性也縱欲而私於一已者衆人之所以滅其天也二者之間不能以髪而其是非得失之歸相去逺矣故孟子因時君之問而剖析於幾㣲之際皆所以遏人欲而存天理其法似疏而實密其事似易而實難學者以身體之則有以識其非曲學阿世之言而知所以克已復禮之端矣○集疏曰按朱子明堂說曰論明堂之制者非一竊意當有九室如井田之制東之中為青陽太廟東之南為青陽右个東之北為青陽左个南之中為明堂太廟南之東即東之南為明堂左个南之西即西之南為明堂右个西之中為緫章太廟西之南即南之西為緫章左个西之北即北之西為緫章右个北之中為𤣥堂太廟北之東即東之北為𤣥堂右个北之西即西之北為𤣥堂左个中是為太廟太室凡四方之太廟異方所其左个右个則青陽之左个乃𤣥堂之右个明堂之右个乃緫章之左个也緫章之右个乃𤣥堂之左个明堂之左个乃青陽之右个也但隨其時之方位開門耳太廟太室則毎季十八日天子居焉古人制事多用井田遺意此恐然也或問說者謂明堂齊王僭禮之所信乎曰不然也漢書猶言泰山東北阯古有明堂處則趙氏之說不誣矣問好色好貨是委曲誘掖之意否曰却不是告以好色好貨乃是告以公劉大王之事此兩事看來却似易做時多少難又曰齊王之小勇正所以害夫達德故孟子請其無好此勇而大之非欲其反此小勇而大之也好貨好色齊王專於私已而不思及民孟子欲其與民同之非欲因其邪心而利導之也問孟子答梁問利直掃除之告齊又却如此引導之何也曰此處亦自分義利特人不察耳又朱子與學者書曰近畧整頓孟子說見得此老直是把得定但常放到極險處方與一斡轉幹轉後便見天理人欲直是判然非有命世之才見道極分明不能如此然亦只此便是英氣害事者便是才高無可依據處學者不可以不知也○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託其妻子於其友而之楚遊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王曰棄之比必二反○託寄也比及也棄絶也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王曰已之士師獄官也其屬有鄉士遂士之官士師皆當治之已罷去也曰四境之内不治則如之何王顧左右而言他治去聲○孟子將問此而先設上二事以發之及此而王不能答也其憚於自責恥於下問如此不足與有為可知矣○趙氏曰言君臣上下各勤其任無墮其職乃安其身○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世臣累世勲舊之臣與國同休戚者也親臣君所親信之臣與君同休戚者也此言喬木世臣皆故國所宜有然所以為故國者則在此而不在彼也昨日所進用之人今日有亡去而不知者則無親臣矣況世臣乎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舎之舎上聲○王意以為此亡去者皆不才之人我初不知而誤用之故今不以其去為意耳因問何以先識其不才而舎之邪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踰尊疏踰戚可不慎與與平聲○如不得已言謹之至也蓋尊尊親親禮之常也然或尊者親者未必賢則必進疏逺之賢而用之是使卑者踰尊疏者踰戚非禮之常故不可不謹也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去上聲○左右近臣其言固未可信諸大夫之言宜可信矣然猶恐其蔽於私也至於國人則其論公矣然猶必察之者蓋人有同俗而為衆所恱者亦有特立而為俗所憎者故必自察之而親見其賢否之實然後從而用舎之則於賢者知之深任之重而不才者不得以幸進矣所謂進賢如不得已者如此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此言非獨以此進退人才至於用刑亦以此道蓋所謂天命天討皆非人君之所得私也如此然後可以為民父母傳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傳直戀反○放置也書云成湯放桀於南巢曰臣弑其君可乎桀紂天子湯武諸侯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賊害也殘傷也害仁者凶暴淫虐滅絶天理故謂之賊害義者顛倒錯亂傷敗彛倫故謂之殘一夫言衆叛親離不復以為君也書曰獨夫紂蓋四海歸之則為天子天下叛之則為獨夫所以深警齊王垂戒後世也○王勉曰斯言也惟在下者有湯武之仁而在上者有桀紂之暴則可不然是未免於篡弑之罪也○集疏曰朱子曰賊義是就一事上說賊仁是就心上說其實賊義便是賊仁但分而言之則如此又曰仁義皆是心之天理仁是根本賊仁則大倫大法虧滅了便是殺人底一般義就一節一事上言一事不合宜便傷義似手足上傷損一般所傷者小丹書怠勝敬者滅即賊仁之意欲勝義者凶即賊義之意賊仁便是將三綱五常天叙之典天秩之禮一齊壊了賊義只是於此一事更有他事在○王勉建陽人孟子見齊宣王曰為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為能勝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則王怒以為不勝其任矣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王曰姑舎女所學而從我則何如勝平聲夫音扶舎上聲女音汝下同○巨室大宮也工師匠人之長匠人衆工人也姑且也言賢人所學者大而王欲小之也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必使玉人彫琢之至於治國家則曰姑舎女所學而從我則何以異於教玉人彫琢玉哉鎰音溢○璞玉之在石中者鎰二十兩也玉人玉工也不敢自治而付之能者愛之甚也治國家則徇私欲而不任賢是愛國家不如愛玉也○范氏曰古之賢者常患人君不能行其所學而世之庸君亦常患賢者不能從其所好是以君臣相遇自古以為難孔孟終身而不遇蓋以此耳○齊人伐燕勝之按史記燕王噲讓國於其相子之而國大亂齊因伐之燕士卒不戰城門不閉遂大勝燕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乗去聲下同○以伐燕為宣王事與史記諸書不同已見序說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恱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恱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商紂之世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至武王十三年乃伐紂而有天下張子曰此事間不容髪一日之間天命未絶則是君臣當日命絶則為獨夫然命之絶否何以知之人情而已諸侯不期而㑹者八百武王安得而止之哉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簟音丹食音嗣○簟竹器食飯也運轉也言齊若更為暴虐則民將轉而望救於他人矣○趙氏曰征伐之道當順民心民心恱則天意得矣○集疏曰張子曰取之而燕民恱則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恱則勿取屬文王武王而言者後人指成功而言之之辭也文王未嘗有心取天下惟以紂不改為恨稍改則率天下而事之矣至武王時不道則已甚矣或問文武之事與齊之取燕若不同者而孟子引之何邪朱子曰張子詳矣第深考之則於文武之心孟子之意其庶幾乎問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曰此亦止為齊欲取燕故引之於文武之道非謂文王欲取商以商人不恱而止武王見商人恱而歸已而遂往取之也如言仲尼不有天下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豈益伊尹周公仲尼皆有有天下之願而以無天子薦之與天意未有所廢而不得乎直是論其理如此耳凡此類皆須研究體味見得聖人之心脫落自在無絲毫惹絆處方見得義理之精㣲於日用中自然得力問伐燕之事孟子以為宣王史記荀子以為湣王而司馬温公通鑑從孟子蘇氏古史從史記荀子孰為得邪曰此則無他可考又曰温公平生不喜孟子及作通鑑却不取史記而獨取孟子皆不可曉問孟子必不誤曰想湣王後來做得不好門人為孟子諱故改為宣王爾温公通鑑中自移了十年據史記湣王十年伐燕今温公信孟子改為宣王遂硬移進前十年O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宣王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千里畏人指齊王也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弔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恱書曰徯我后后來其蘇霓五稽反徯胡禮反O兩引書皆商書仲虺之誥文也與今書文亦小異一征初征也天下信之信其志在救民不為暴也奚為後我言湯何為不先來征我之國也霓虹也雲合則雨虹見則止變動也徯待也后君也蘇復生也他國之民皆以湯為我君而待其來使已得蘇息也此言湯之所以七十里而為政於天下也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為將拯已於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毁其宗廟遷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彊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累力追反O拯救也係累縶縛也重器寳器也畏忌也倍地并燕而増一倍之地也齊之取燕若能如湯之征葛則燕人恱之而齊可為政於天下矣今乃不行仁政而肆為殘虐則無以慰燕民之望而服諸侯之心是以不免乎以千里而畏人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謀於燕衆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可及止也旄與耄同倪五稽反O反者還也旄老人也倪小兒也謂所虜略之老小也猶尚也及止及其未發而止之也O范氏曰孟子事齊梁之君論道德則必稱堯舜論征伐則必稱湯武蓋治民不法堯舜則是為暴行師不法湯武則是為亂豈可謂吾君不能而舎所學以徇之哉O鄒與魯鬨穆公問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鬨胡弄反勝平聲長上聲下同O鬨鬬聲也穆公鄒君也不可勝誅言人衆不可盡誅也長上謂有司也民怨其上故疾視其死而不救也孟子對曰凶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廩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尤焉幾上聲夫音扶O轉飢餓輾轉而死也充滿也上謂君及有司也尤過也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君不仁而求富是以有司知重斂而不知恤民故君行仁政則有司皆愛其民而民亦愛之矣O范氏曰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有倉廩府庫所以為民也豐年則斂之凶年則散之恤其飢寒救其疾苦是以民親愛其上有危難則赴救之如子弟之衛父兄手足之捍頭目也穆公不能反已猶欲歸罪於民豈不誤哉O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閒於齊楚事齊乎事楚乎閒去聲O滕國名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無已見前篇一謂一說也效猶致也國君死社稷故致死以守國至於民亦為之死守而不去則非有以深得其心者不能也O此章言有國者當守義而愛民不可僥倖而苟免O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築薛吾甚恐如之何則可薛國名近滕齊取其地而城之故文公以其偪已而恐也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邠與豳同O邠地名言大王非以岐下為善擇取而居之也詳見下章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彊為善而已矣夫音扶彊上聲O創造統緒也言能為善則如大王雖失其地而其後世遂有天下乃天理也然君子造基業於前而垂統緒於後但能不失其正令後世可繼續而行耳若夫成功則豈可必乎彼齊也君之力旣無如之何則但彊於為善使其可繼而俟命於天耳○此章言人君但當竭力於其所當為不可徼幸於其所難必O集疏曰或問孟子以大王之事告滕何也曰李氏有言孟子數語文公以大王之事蓋以其國小人弱不過能為善以待子孫其次則效死而已固不以湯文之事望之也然當時諸侯賢而有禮能篤信孟子之言而力行之未有能過之者惜其國小人弱非有湯文之德不能以興起爾故曰雖有智慧不如乗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斯言得之矣又曰孟子言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彊為善而已初無望報之心也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乃為大王避狄而言易大傳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書曰作善降之百祥亦豈望報乎O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屬音燭O皮謂虎豹麋鹿之皮也幣帛也屬㑹集也土地本生物以養人今爭地而殺人是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也邑作邑也歸市人衆而爭先也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又言或謂土地乃先人所受而世守之者非已所能專但當致死守之不可舎去此國君死社稷之常法傳所謂國滅君死之正也正謂此也君請擇於斯二者能如大王則避之不能則謹守常法蓋遷國以圖存者權也守正而俟死者義也審已量力擇而處之可也O楊氏曰孟子之於文公始告之以效死而已禮之正也至其甚恐則以大王之事告之非得已也然無大王之德而去則民或不從而遂至於亡則又不若效死之為愈故又請擇於斯二者又曰孟子所論自世俗觀之則可謂無謀矣然理之可為者不過如此舎此則必為儀秦之為矣凡事求可功求成取必於智謀之末而不循天理之正者非聖賢之道也O集疏曰程子曰衆人必當就禮法自大賢以上則看他如何不可拘也且守社稷者國君之職大王則委而去之守宗廟者天子之職堯舜則以天下與人如三聖賢無害他人則不可朱子曰程子之言至矣其曰大賢以上不可以禮法拘者權而得中是亦禮法而已矣但常人未至於此則不可輕效聖賢所為寧不盡乎禮法之變而不可失其常也問集註義字當改作經字曰思之誠是義便近權或可如此或可如彼皆義也經則一定而不易須著用經字問孟子答滕文公問滕小國也以下三段皆是無可奈何只得勉之為善之辭想見滕國至弱都主張不起曰只得如此只是吾得正而斃焉之意蓋滕必亡無可疑況王政不是一日行得底他又界在齊楚之間二國視之猶太山之壓雞𡖉耳若教他粗成次第此二國亦必不見容湯與文王之興皆在空闕之地無人來覷他故日漸盛大若滕則實是難保也O魯平公將出嬖人臧倉者請曰他日君出則必命有司所之今乗輿已駕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請公曰將見孟子曰何哉君所為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為賢乎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後喪踰前喪君無見焉公曰諾乗去聲O乗輿君車也駕駕馬也孟子前喪父後喪母踰過也言其厚母薄父也諾應辭也樂正子入見曰君奚為不見孟軻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後喪踰前喪是以不往見也曰何哉君所謂踰者前以士後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後以五鼎與曰否謂棺槨衣衾之美也曰非所謂踰也貧富不同也入見之見音現與平聲O樂正子孟子弟子也仕於魯三鼎士祭禮五鼎大夫祭禮樂正子見孟子曰克告於君君為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來也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為去聲沮慈吕反尼女乙反焉於虔反O克樂正子名沮尼皆止之之意也言人之行必有人使之者其止必有人尼之者然其所以行所以止則固有天命而非此人所能使亦非此人所能尼也然則我之不遇豈臧倉之所能為哉O此章言聖賢之出處關時運之盛衰乃天命之所為非人力之可及O集疏曰朱子曰魯平公極是箇衰弱底人不知孟子要去見他是如何孟子平生大機㑹只可惜齊宣王一節這箇不相遇其他也應是無可成之理















  孟子集疏卷二
<經部,四書類,孟子集疏>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三     宋 蔡模 撰
  公孫丑章句上凡九章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復扶又反○公孫丑孟子弟子齊人也當路居要地也管仲齊大夫名夷吾相桓公霸諸侯許猶期也孟子未嘗得政丑蓋設辭以問也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齊人但知其國有二子而已不復知有聖賢之事或問乎曽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曽西蹵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曽西艴然不悅曰爾何曽比予於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曽比予於是蹵子六反艴音拂又音勃曽並音増O孟子引曽西與或人問答如此曽西曽子之孫蹵不安貌先子曽子也艴怒色也曽之言則也烈猶光也桓公獨任管仲四十餘年是專且久也管仲不知王道而行霸術故言功烈之卑也O楊氏曰孔子言子路之才曰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使其見於施為如是而已其於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固有所不逮也然則曽西推尊子路如此而羞比管仲者何哉譬之御者子路則範我馳驅而不獲者也管仲之功詭遇而獲禽耳曽西仲尼之徒也故不道管仲之事曰管仲曽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願之乎子為之為去聲O曰孟子言也願望也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與平聲O顯顯名也曰以齊王由反手也王去聲由猶通O反手言易也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後崩猶未洽於天下武王周公繼之然後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則文王不足法與易去聲下同與平聲O滋益也文王九十七而崩言百年舉成數也文王三分天下才有其二武王克商乃有天下周公相成王制禮作樂然後教化大行曰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朝音潮鬲音隔又音歴輔相之相去聲猶方之猶與由通O當猶敵也商自成湯至於武丁中間太甲太戊祖乙盤庚皆賢聖之君作起也自武丁至紂凡七世故家舊臣之家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乗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鎡音兹O鎡基田器也時謂耕種之時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而齊有其地矣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也辟與闢同O此言其勢之易也三代盛時王畿不過千里今齊已有之異於文王之百里又雞犬之聲相聞自國都以至於四境言民居稠密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此言其時之易也自文武至此七百餘年異於商之賢聖繼作民苦虐政之甚異於紂之猶有善政易為飲食言飢渴之甚不待甘美也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郵音尤○置驛也郵馹也所以傳命也孟子引孔子之言如此當今之時萬乗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乘去聲O倒懸喻困苦也所施之事半於古人而功倍於古人由時勢易而德行速也○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相去聲O此承上章又設問孟子若得位而行道則雖由此而成霸王之業亦不足怪任大責重如此亦有所恐懼疑惑而動其心乎四十彊仕君子道明德立之時孔子四十而不惑亦不動心之謂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逺矣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賁音奔O孟賁勇士告子名不害孟賁血氣之勇丑蓋借之以贊孟子不動心之難孟子言告子未為知道乃能先我不動心則此亦未足為難也O集疏曰朱子曰公孫丑問孟子不動心否乎非謂孟子以卿相富貴動其心謂霸王事大恐孟子擔當不起有所疑懼而動其心也此章當從程子能無畏難而動其心乎之說則一章之指首尾貫通矣丑非疑孟子以得位為樂而動其心故孟子所答之意亦不為此孟子是義精理明天下之物不足以動其心不是把捉得定告子不動心是硬把定又曰告子之不動心是麤法或强制而能不動或臨大事而能不動亦未可知非若孟子酬酢萬變而不動也曰不動心有道乎曰有程子曰心有主則能不動矣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毫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寛博亦不受於萬乗之君視刺萬乗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黝伊紂反撓奴效反朝音潮乗去聲O北宫姓黝名膚撓肌膚被刺而撓屈也目逃目被刺而轉睛逃避也挫猶辱也褐毛布寛博寛大之衣賤者之服也不受者不受其挫也刺殺也嚴畏憚也言無可畏憚之諸侯也黝蓋刺客之流以必勝為主而不動心者也孟施舎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㑹是畏三軍者也舎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舎去聲下同O孟姓施發語聲舎名也㑹合戰也舎自言其戰雖不勝亦無所懼若量敵慮勝而後進戰則是無勇而畏三軍矣舎蓋力戰之士以無懼為主而不動心者也O集疏曰問量敵慮勝似有懼也乃曰能無懼如何曰量敵慮勝是畏三軍者此孟施舎譏别人自云我則能無懼而已孟施舎似曽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舎守約也夫音扶O黝務敵人舎專守已子夏篤信聖人曽子反求諸已故二子之與曽子子夏雖非等倫然論其氣象則各有所似賢猶勝也約要也言論二子之勇則未知誰勝論其所守則舎比於黝為得其要也O集疏曰問如何是孟施舎守約處曰北宫黝便勝人孟施舎却只是能無懼而已矣如曰視不勝猶勝也此是孟施舎自言其勇如此答吕伯恭曰孟子言二子之勇未知其孰勝但孟施舎所守得其要也蓋不論其勇之孰勝但論其守之孰約且二子之似曽子子夏直以其守氣養勇之分量淺深為有所似耳豈以其德哉昔者曽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寛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徃矣好去聲惴之瑞反O此言曽子之勇也子襄曽子弟子也夫子孔子也縮直也檀弓曰古者冠縮縫今也衡縫又曰棺束縮二衡三惴恐懼之也往往而敵之也孟施舎之守氣又不如曽子之守約也言孟施舎雖似曽子然其所守乃一身之氣又不如曽子之反身循理所守尤得其要也孟子之不動心其原蓋出於此下文詳之O集疏曰朱子曰縮直也下文直養之說蓋本於此乃一章大指所繫不可失也守約只是所守之約言北宫黝之守氣不如孟施舎守氣之約孟施舎之守氣又不如曽子之守約也孟施舎就氣上做工夫曽子就理上做工夫又曰北宫黝孟施舎是不畏死而不動心告子是不認義理而不動心曽子是自反而縮而不動心此一段為被公孫丑轉换問所以答得亦周匝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聞與之與平聲夫志之夫音扶O此一節公孫丑之問孟子誦告子之言又斷以已意而告之也告子謂於言有所不達則當舎置其言而不必反求其理於心於心有所不安則當力制其心而不必更求其助於氣此所以固守其心而不動之速也孟子既誦其言而斷之曰彼謂不得於心而勿求諸氣者急於本而緩其末猶之可也謂不得於言而不求諸心則既失於外而遂遺其内其不可也必矣然凡曰可者亦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耳若論其極則志固心之所之而為氣之將帥然氣亦人之所以充滿於身而為志之卒徒者也故志固為至極而氣即次之人固當敬守其志然亦不可不致養其氣蓋其内外本末交相培養此則孟子之心所以未嘗必其不動而自然不動之大畧也O集疏曰朱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是心與言不相干也不得於心勿求於氣是心與氣不相貫也孟子引告子之言以告丑也告子之意以為言語之失當直求之於言而不足以動吾心念慮之失當直求之於心而不必更求之於氣蓋其天資剛勁有過人者力能堅忍固執以守其一偏之見所以學雖不正而能先孟子不動心也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孟子既引告子之言而論其得失如此夫心之不正未必皆氣使之故勿求於氣未為甚失至言之不當未有不出於心者而曰勿求於心則有所不可矣程子曰人必有仁義之心然後有仁義之氣睟然達於外所以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又曰告子不得於言勿求於心蓋不知義在内皆此意也然以下文觀之氣亦能反動其心則勿求於氣之說未為盡善但心動氣之時多氣動心之時少故孟子取其彼善於此而已凡曰可者皆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詞也至於言則雖發乎口而實出於心内有蔽陷離窮之病則外有詖淫邪遁之失不得於言而求諸心則其察理日益精矣孟子所以知言養氣以為不動心之本者用此道也而告子反之是徒見其言之發於外而不知其出於中亦義外之見也其害理深矣故孟子斷然以為不可於此可見告子之不動心所以異於孟子而亦豈終不動者哉問志至焉氣次焉曰只是一箇緩急底意思志雖為至然氣亦次之蓋為告子將氣說得太低了故說此論志是最𦂳要氣亦不可緩持其志無暴其氣是兩邊做工夫志即是心之所向而今欲做一件事這便是志持其志便是養心不是持志外别有箇養心間志與氣如何分别曰且以喜怒言之有一件事這裏便合當審處是當喜是當怒若當喜也須喜當怒也須怒這便是持其志若喜得過分一向喜怒得過分一向怒則氣便麤暴了便是暴其氣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夫音扶O公孫丑見孟子言志至而氣次故問如此則專持其志可矣又言無暴其氣何也壹專一也蹶顛躓也趨走也孟子言志之所向專一則氣固從之然氣之所在專一則志亦反為之動如人顛躓趨走則氣專在是而反動其心焉所以既持其志而又必無暴其氣也程子曰志動氣者什九氣動志者什一O集疏曰朱子曰志至氣次只是先後志至此氣亦隨之公孫丑疑只就志理㑹理㑹得志氣自隨之不必更問氣也故又問曰持其志無暴其氣何也孟子下文專說氣去蹶趨之氣亦能動心問志專一則動氣氣專一則動志曰程子有言若志專在於邪僻豈不動氣氣專在於喜怒豈不動志當依此說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内外交相養蓋既要持志又須無暴其氣二者工夫不可偏廢以氣壹則動志志壹則動氣觀之則見交相為養之理矣又曰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他本不曽動只是忽然一跌氣一暴則其心便動了敢問夫子惡乎長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惡平聲O公孫丑復問孟子之不動心所以異於告子如此者有何所長而能然而孟子又詳告之以其故也知言者盡心知性於凡天下之言無不有以究極其理而識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也浩然盛大流行之貌氣即所謂體之充者本自浩然失養故餒惟孟子為善養之以復其初也蓋惟知言則有以明夫道義而於天下之事無所疑養氣則有以配夫道義而於天下之事無所懼此其所以當大任而不動心也告子之學與此正相反其不動心殆亦冥然無覺悍然不顧而已爾O集疏曰公孫丑既知告子之失而未知孟子之所以得敢問焉而孟子告之我知言者能識羣言之是非也知言便是窮理不先窮理見得是非如何養得氣又曰向來以告子不得於言謂是自已之言非他人之言然與知言之義不同此是告子聞他人之言不得其義理又如讀古人之書有不得其言之義皆以為無害但心不動足矣不知言便不知義所以外義也模按不得於言集註與語録不同豈後說未及修改邪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孟子先言知言而丑先問氣者承上文方論志氣而言也難言者蓋其心所獨得而無形聲之驗有未易以言語形容者故程子曰觀此一言則孟子之實有是氣可知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至大初無限量至剛不可屈撓蓋天地之正氣而人得以生者其體段本如是也惟其自反而縮則得其所養而又無所作為以害之則其本體不虧而充塞無間矣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浩然之氣乃吾氣也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一為私意所蔽則欿然而餒知其小也謝氏曰浩然之氣須於心得其正時識取又曰浩然是無虧欠時O集疏曰孟子先言知言後說養氣而公孫丑先問氣者向來只為他承上文方論志氣而言也今看來不然乃是丑㑹問留得知言在後蓋知言是後面合尖末梢頭處合當留在後面問如大學修身正心只合殺在致知在格物一句問浩然之氣是人所受於天地之正氣否曰然問與血氣如何曰只是一氣義理附於其中則為浩然之氣若不由義理而發則只為血氣然人所稟氣亦自不同有稟得盛者則為人彊壯隨分亦有力作使之做事亦隨分做得出若稟得衰者則委靡巽懦都不解有所力作唯是養成浩然之氣則却與天地為一更無限量問程子於至大至剛以直㸃句集註却於剛字下㸃句何也曰直字斷句則養字全無骨肋只是自反而縮是以直養而無害也至大至剛氣之本也以直養而無害是用功處塞乎天地之間乃其效也又曰浩然之氣有剛果意思如長江大河浩浩然而來也富貴貧賤威武不能移屈又云天地之氣雖至堅如金石無所不透故人之氣亦然蓋其本相如此又云氣只是一箇氣但從義理中出來者即浩然之氣從血肉身中出來者為血氣之氣耳問他書不說養氣只孟子言之何故曰這源流便從心廣體胖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處來浩然之氣不須多言這只是箇有氣魄無氣魄而已人若有氣魄方做得事成於世間禍福得喪利害方敵得去不被他恐動若無氣魄便做人衰颯懾怯於世間禍福得喪利害易得恐動看來這道理須是剛硬立得脚住方能有所成只觀孔子晚年方得箇曽子曽子得子思子思得孟子看來諸聖賢都是如此剛果決烈方能傳道若慈善柔弱終不濟事如曽子之為人語孟中諸語可見子思亦是如此如云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又云以德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孟子亦是如此所以皆做得成學聖人之道者須是有膽志決裂勇猛於世間禍福利害得喪不足以動其心方能立得脚也若不如此都靠不得況當世衰道微之時尤用硬著春梁無所屈撓方得然其工夫只在自反常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則自然如此不待他求也又云如今人多將顔子做箇柔善弱人看殊不知顔子乃是大勇只是他剛果得來細密不發露如箇有大氣力底人都不使出只是無人抵得他孟子則攘臂扼腕盡發于外論其氣象則孟子麤似顔子顔子較小如孔子孔子則渾然無迹顔子微有迹孟子其迹盡見然學者則須自粗以入細須先剛硬有所卓立然後漸漸加功如顔子孔子也又云浩然之氣塞天地只是氣魄大如所謂氣蓋世又云人須是有蓋世之氣方得又云如古人臨之以死生禍福而不變敢去罵賊敢去殉國也是他養得這氣大云閩人李復字履中及識横渠先生紹聖間為西邊使者博記能文今信州有潏水集者即其文也其間有論孟子養氣謂動必由理故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無憂無懼其氣豈不充乎舎是則明有人非幽有鬼責自慊於中氣為之喪矣此語雖疎然却得其大㫖近世諸儒之論多似過髙而失之甚者流於老莊而不知不若此說之為得也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餒奴罪反O配者合而有助之意義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餒飢乏而氣不充體也言人能養成此氣則其氣合乎道義而為之助使其行之勇決無所疑憚若無此氣則其一時所為雖未必不出於道義然其體有所不充則亦不免於疑懼而不足以有為矣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慊口簟反又口刧反O集義猶言積善蓋欲事事皆合於義也襲掩取也如齊侯襲莒之襲言氣雖可以配乎道義而其養之之始乃由事皆合義自反常直是以無所愧怍而此氣自然發生於中非由只行一事偶合於義便可掩襲於外而得之也慊快也足也言所行一有不合於義而自反不直則不足於心而其體有所不充矣然則義豈在外哉告子不知此理乃曰仁内義外而不復以義為事則必不能集義以生浩然之氣矣上文不得於言勿求於心即外義之意詳見告子上篇O集疏曰兩句其為氣也前是說氣之體段如此後是說這氣可將如此用問集註謂合而有助之意如何曰若無氣以配之則道義無助又云有一様人非不知道理但為氣怯便襯貼義理不起因舉李先生曰配是襯貼起來襯貼字說得配字親切蓋不是兩物但道義得此浩然之氣襯貼起方有力量若無是則餒矣孟子許多論氣處只在集義所生一句上又云集義只是無事不求箇是而已又云集義只是件件事要合宜自然積得多問集義如是講究書冊中道理也要得見安穏否曰此又是窮理不是集義集義是行底工夫只是事事都要合義窮理則在知言之前窮理是做知言工夫能窮理然後能知言問集義義襲之說曰資稟粹明者自然而行無非是義如舜由仁義行是也其他須是見得有義有不義義便去行不義便不去行集義云者謂今日行一義明日又行一義積累既多自覺胸中慊足無不滿之意則浩然之氣自然而生義襲者如用兵之襲有掩奪之意謂掩其不備而襲之如纔做一件好事自以為義便將來作用長多少精神遂謂浩然之氣可攫拏而來此謂義襲而取之然無生底道理只是些客氣耳不久則消問集註云即外義之意蓋告子外之而不求非欲求之於外也曰告子直是將義屏除去只就心上理㑹因舉陸子靜云讀書講求義理正是告子義外工夫某以為不然如子靜不讀書不求義理只靜坐澄心却是告子外義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是養氣中一節目不要等待不要催促程子曰勿忘勿助長之間正當處也當處二字並去聲此等語更宜玩味又云孟子只是就養氣上說程子說得又髙須是看孟子又看程子說便見得孟子只說勿忘勿助長程子之言於其中自有箇自然底氣象必有事焉只消此一句這事都了下面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恰是剰語却被這三句撑拄夾持得不活轉不自在只是必有事焉一句這事都了只是纔喚醒這事物更在這裏㸃著便動只此便是天命流行處便是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便是仁義之心便是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謝氏所謂活潑潑地只是這些子更不待想像尋求分明在這裏觸著便應又問此氣是當初稟得天地底來便自浩然是後來集義方生曰本自浩然被人自少時壊了今當集義方能生曰有人不因集義合下來便恁地剛勇如何曰此只是麤氣便是北宫黝孟施舎之勇底亦終有餒時此章須從頭節節看來看去首尾貫通見得活方是不可只畧獵涉說得去便了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徃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舎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長上聲揠烏八反舎上聲○必有事焉而勿正趙氏程子以七字為句近世或并下文心字讀之者亦通必有事焉有所事也如有事於顓臾之有事正預期也春秋傳曰戰不正勝是也如作正心義亦同此與大學之所謂正心者語意自不同也此言養氣者必以集義為事而勿預期其效其或未充則但當勿忘其所有事而不可作為以助其長乃集義養氣之節度也閔憂也揠拔也芒芒無知之貌其人家人也病疲倦也舍之而不耘者忘其所有事揠而助之長者正之不得而妄有作為者也然不耘則失養而已揠則反以害之無是二者則氣得其養而無所害矣如告子不能集義而欲彊制其心則必不能免於正助之病其於所謂浩然者蓋不惟不善養而又反害之矣何謂知言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詖彼寄反復扶又反○此公孫丑復問而孟子答之也詖偏陂也淫放蕩也邪邪僻也遁逃避也四者相因言之病也蔽遮隔也陷沈溺也離叛去也窮困屈也四者亦相因則心之失也人之有言皆出於心其心明乎正理而無蔽然後其言平正通達而無病苟為不然則必有是四者之病矣即其言之病而知其心之失又知其害於政事之決然而不可易者如此非心通於道而無疑於天下之理其孰能之彼告子者不得於言而不肯求之於心至為義外之說則自不免於四者之病其何以知天下之言而無所疑哉程子曰心通乎道然後能辨是非如持權衡以較輕重孟子所謂知言是也又曰孟子知言正如人在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若猶未免雜於堂下衆人之中則不能辨決矣○集疏曰詖辭知其所蔽詖是偏陂只是見得一邊此理本平正他只說一邊那一邊看不見便是為物蔽了字凡從皮皆是一邊意如跛是脚一長一短坡是山一邊斜又云淫辭知其所陷陷是身溺在那裏如陷溺於水只見水而不見岸了又云邪辭是陷後一向邪僻離叛將去遁辭是既離後走脚底話如楊氏本自不拔一毛而利天下却說天下非一毛之所利夷子本說愛無差等却說施由親始佛氏本無父母却說父母經皆是遁辭問孟子知言處生於其心害於其政先政而後事闢楊墨處說作於其心害於其事先事而後政是如何曰先事而後政是自微而至著先政而後事是自大綱而至節目又云程子所謂人在堂上者只是言見識髙似他方能辨他是非得失若見識與他一般如何解辨得或問孟子之不動心何也曰盡心知性無所疑惑動皆合義無所畏怯雖當盛位行大道亦沛然行其所無事而已何動心之有易所謂不疑其所行者蓋如此而孔子之不惑亦其事也孟施舎之於曽子北宫黝之於子夏奈何曰二人勇力之士耳孟子特以其氣象之所似而明之非以其道為同乎二子也程子之言得之矣曰孟子既以孟施舎為守約矣又曰舎之守氣不如曽子之守約何也曰守約云者言其所守之得其要耳非以約為一物而可守也蓋黝舎皆守氣以養勇然以黝比舎則舎之守為得其要至以舎而比於曽子則曽子之守尤為得其要也持其志無暴其氣之為交養何也曰持其志所以直其内也無暴其氣所以防於外也兩者各致其功而無所偏廢焉則志正而氣自完氣完而志益正其於存養之功且將無一息之不存矣曰程子所謂志動氣者什九氣動志者什一何也曰此言其多少之分也而孟子所以猶有取於勿求於氣之云者而不盡善之於此亦可見矣知言養氣之說如何曰孟子之不動心知言以開其前故無所疑養氣以培其後故無所懾如智勇之將勝敗之形得失之算已判然於胸中而熊虎貔貅百萬之衆又皆望其旌麾聽其金鼓為之赴湯蹈火有死無二是以千里轉戰所向無前其視告子之不動心正猶勇夫悍卒初無制勝料敵之謀又如蚍蜉蟻子之援徒恃其勇而挺身以赴敵也其不為人所擒者特幸而已夫告子之學他雖無所考然以孟子此章之言反復求之則亦有曉然可見而無疑者蓋其先引告子之言以張本於前後言已之所長以著明於後今以其同者而比之則告子所不得之言即孟子所知之言告子所勿求之氣即孟子所養之氣也以其異者而反之則凡告子之所以失即孟子之所以得孟子之所以得即告子之所以失也是其彼此之相形前後之相應固有不待安排而不可移易者趙氏以至大至剛以直為句而程子從之子之不從何也曰程子之前固有以至大至剛四字為句者矣則此讀疑有所自來不獨出於俗師也今以直字屬之上句則與剛字語意重複徒為贅剰而無他發明若以直字屬之下句則與上文自反而縮之意首尾相應脈絡貫通矣曰何以言氣之配義與道也曰道體也義用也二者皆理也形而上者也氣也者器也形而下者也以本體言之則有是理然後有是氣而理之所以行又必因氣以為質也以人言之則必明道集義然後能生浩然之氣而義與道也又因是氣而後得以行焉蓋三者雖有上下體用之殊然其渾合而無間也乃如此苟為不知所以養焉而有以害之則理自理氣自氣其浩然而充者且為慊然之餒矣或畧知道氣之為貴而欲恃之以有為亦且散漫萧索而不能以自振矣曰氣之所以配乎道義者也而又曰集義所生何邪曰是則程子金器土山之喻至矣而吾所謂有理然後有氣故必明道集義然後能生浩然之氣者亦詳且明矣曰孟子深闢義外之說矣而其言曰集義又似有取乎彼而集之於此者何也曰義者心之所以制事而合宜之謂也事物之來無不以是裁之而必合其宜是則所謂集義者也豈曰取於彼而集於此哉曰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何謂也曰必有事焉言必當有所事乎此也如有事於顓臾有事於上帝之類是也勿正者言不可預期其效也春秋傳曰師出不正反戰不正勝言不可期必也心勿忘者言不可忘其所有事也勿助長者不可彊其所未充也大抵今人之學或似預為之期而不為其事其或能有所為者則亦必期其功期而不至則或以為無益而忘之或不勝其欲速而助之此衆人之通患也故孟子言養氣者惟當集義以為事而不可期於襲取之功不可以集義為無益而忘之又不可以氣未充而助之也然則助長之害甚於舎之何也曰舎之之害特不察乎義之所在無以慊足其心而已助之長則知其不慊而又作偽以張之也較是二者其為罪之輕重可見矣曰上文兼言志氣而以持志為主此乃專言養氣而不及持志何邪曰養氣以集義為功而集義以居敬為本此言集義則固非持志不能矣程子曰志為之主乃能生浩然之氣至於浩氣已成則又何者為志氣之别正謂此也曰張吕四辭之别如何曰詖而不安則必為淫辭以張其說滛而過實則必有邪說以離於道邪必有窮故必為遁辭以自解免凡曰異端無不具此故程子以為楊墨兼有而張子亦以釋氏為然不必指一人以主一事也黄氏云孟子嘗言養心矣又嘗言養其性矣性即理也心具此理者也有以養之則人欲不能為天理之害操存寡慾養之之方也而有所謂養氣者何哉隂陽五行氣也所以然者理也精粗本一源顯微本無間也陽一嘘而萬物生隂一吸而萬物成寒暑之徃來風雷之鼔舞無非是氣之用也負隂抱陽以生則吾之氣固與天地相為流通矣是則所謂浩然而至大至剛者也有以養之則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堯舜之事業孔孟之道德孰非是氣之所為乎苟失其養則委靡巽懦卑陋凡猥錐刀之得則躍躍以喜毫末之失則戚戚以悲聞公卿大人之名則側肩帖耳若不可及語賢人君子之道則望洋向若恍然以驚為媚竈□墦間為妾婦此豈氣之本然哉養不養之間君子小人之所由分也孟子發明養氣之論有功於後世大矣然其所以養氣者必先於集義所以集義者必先於知言惟知言則是非邪正曉然於胸中動容周旋無適而不合於義夫是以仰不愧俯不怍有以全乎浩然剛大之體矣養性也養心也養氣也蓋一理而已然養氣之論何獨至孟子而後發邪夫子固嘗言之矣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此養氣之論所自來也屈子曰寜昻昻若千里之駒乎將泛泛若水中之鳬與波上下偷以全吾軀乎學者其謹擇之蔡氏云知言是知事知則善惡正邪皆當知之此之所知獨詖淫邪遁之辭何也蓋孟子之時楊墨之言盈天下正人心息邪說莫此為急故曰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此其意也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顔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行去聲○此一節林氏以為皆公孫丑之問是也說辭言語也德行得於心而見於行事者也三子善言德行者身有之故言之親切而有味也公孫丑言數子各有所長而孔子兼之然猶自謂不能於辭命今孟子乃自謂我能知言又善養氣則是兼言語德行而有之然則豈不既聖矣乎此夫子指孟子也○程子曰孔子自謂不能於辭命者欲使學者務本而已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夫聖孔子不居是何言也惡平聲夫聖之夫音扶○惡驚歎辭也昔者以下孟子不敢當丑之言而引孔子子貢問答之辭以告之也此夫子指孔子也學不厭者智之所以自明敎不倦者仁之所以及物再言是何言也以深拒之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顔淵則具體而微敢問所安此一節林氏亦以為皆公孫丑之問是也一體猶一肢也具體而微謂有其全體但未廣大耳安處也公孫丑復問孟子既不敢比孔子則於此數子欲何所處也曰姑舎是舎上聲○孟子言且置是者不欲以數子所至者自處也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治去聲○伯夷孤竹君之長子兄弟遜國避紂隠居聞文王之德而歸之及武王伐紂去而餓死伊尹有莘之處士湯聘而用之使之就桀桀不能用復歸於湯如是者五乃相湯而伐桀也三聖人事詳見此篇之末及萬章下篇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曰否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班齊等之貌公孫丑問而孟子答之以不同也曰然則有同與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則同與平聲朝音潮○有言有同也以百里而王天下德之盛也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心之正也聖人之所以為聖人其根本節目之大者惟在於此於此不同則亦不足以為聖人矣曰敢問其所以異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不至阿其所好汙音蛙好去聲○汙下也三子智足以知夫子之道假使汙下必不阿私所好而空譽之明其言之可信也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逺矣程子曰語聖則不異事功則有異夫子賢於堯舜語事功也蓋堯舜治天下夫子又推其道以垂教萬世堯舜之道非得孔子則後世亦何所據哉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言大凡見人之禮則可以知其政聞人之樂則可以知其德是以我從百世之後差等百世之王無有能遁其情者而見其皆莫若夫子之盛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泰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垤大結反潦音老○麒麟毛蟲之長鳳凰羽蟲之長垤蟻封也行潦道上無源之水也出高出也拔特起也萃聚也言自古聖人固皆異於衆人然未有如孔子之尤盛者也程子曰孟子此章擴前聖所未發學者所宜潛心而玩索也○集疏曰程叔子曰三子之論聖人皆非善稱聖人者如顔子便不如此道但言仰之彌髙鑚之彌堅而已後來惟曽子善形容聖人氣象曰子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又鄉黨一篇形容得動容注措甚好使學者宛如見聖人舊讀夫子既聖以下方為公孫丑之問今以宰我以下皆為問辭何也朱子曰此林氏說也昔者竊聞以下至具體而微亦然若以舊說讀之則於上文皆有所不屬矣曰六子不同何也曰聖人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各得其性之所近如游夏得其文學子張得其威儀皆一體也惟冉牛閔子顔淵氣質不偏理義完具故其黙而識之不言而信者獨能具有聖人之全體但猶役於思勉滯於形迹未若聖人之大而化之無復限量之可言故以為具體而微耳曰伯夷伊尹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何以言之曰以其遜國而逃諫伐而餓非其道義一介不以取與於人觀之則可見矣又曰孟子說知言養氣止是到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住公孫丑疑孟子說得知言養氣𫻪擔當得大故引我於辭命則不能以詰孟子孟子歎以惡是何言也丑又問子夏子游子張皆得聖人一體丑意欲以孟子比聖人故孟子推尊聖人以為已不敢當遂云姑舎是問伯夷伊尹孔子是則同處曰有百里之地則足以有天下然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則有所不為此是甚麽樣氣象大段是極至處了雖使可以得天下定不肯將一毫之私來壊了這全體古之聖人其大根脚同處皆在此又曰根本節目不容不同得百里之地而朝諸侯有天下此是甚次第人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直是守得定也又云汙是汙下不平處當屬上文讀或當時方言未可知也模按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則同此見孟子心通乎聖而羣聖人之心所以不約而同者惟在於此故集註以為根本節目之大者學者讀此便當戒懼謹獨定守此心雖小小利害亦不可放過又按三子之贊夫子宰我以事功言子貢以禮樂言有若以出類拔萃言子貢之言體用該舉尤為詳盡更以宮牆日月猶天不可階升之喻參玩之益知夫子之所以為盛曠古今所未有而子貢之所以為善言聖人也○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力謂土地甲兵之力假仁者本無是心而借其事以為功者也霸若齊桓晉文是也以德行仁則自吾之得於心者推之無適而非仁也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贍足也詩大雅文王有聲之篇王霸之心誠偽不同故人所以應之者其不同亦如此○鄒氏曰以力服人者有意於服人而人不敢不服以德服人者無意於服人而人不能不服從古以來論王霸者多矣未有若此章之深切而著明也○集疏曰或問王霸之别曰以力假仁者不知仁之在已而假之也以德行仁則仁在我而惟所行矣以執轅濤塗侵曹伐衛之事而視夫東征西怨虞芮質成者則人心之服與不服可見若七十子之從孔子至於流離飢餓而不去此又非有名位勢力以驅之也孟子真可謂長於譬喻也問以德行仁何也曰所謂德者非止謂有救民之誠心這德字又說得來闊是自已身上事都做得是無一不備了所以行出去便是仁又曰行仁便自仁中行出皆仁之德若假仁便是恃其甲兵之彊財賦之多足以欺人是假仁之名以欺其衆非有仁之實也又云王不待大言不待大國而可以王如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霸者則須有如是資力方可以服人問霸字之義曰霸即伯也漢書引哉生魄作哉生霜古者霸伯魄三字通用○鄒氏名浩字志完○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惡去聲下同○好榮惡辱人之常情然徒惡之而不去其得之之道不能免也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閒音閑○此因其惡辱之情而進之以彊仁之事也貴德猶尚德也士則指其人而言之賢有德者使之在位則足以正君而善俗能有才者使之在職則足以修政而立事國家閒暇可以有為之時也詳味及字則惟日不足之意可見矣詩云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戸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徹直列反土音杜綢音稠繆武彪反○詩豳風鴟鴞之篇周公之所作也迨及也徹取也桑土桑根之皮也綢繆纒緜補葺也牖戸巢之通氣出入處也予鳥自謂也言我之備患詳密如此今此在下之人或敢有侮予者乎周公以鳥之為巢如此比君之為國亦當思患而預防之孔子讀而賛之以為知道也今國家閒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般音盤樂音洛敖音傲○言其縱欲偷安亦惟日不足也禍福無不自已求之者結上文之意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孽魚列反○詩大雅文王之篇永長也言猶念也配合也命天命也此言福之自已求者太甲商書篇名孽禍也違避也活生也書作逭逭猶緩也此言禍之自己求者○集疏曰或問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何也曰國家閒暇人心無事日力有餘可以從容審諦而有所為之時也然人情安肆則亦易以怠惰是以因循苟且常失其可為之時以至於蠱弊積而禍敗生則倉惶迫遽雖欲為之而有所不及矣故惡夫不仁之辱者必及此可為之時而為之則可以無因循之失而有積累之功顧乃不然而欲及此之時肆其荒樂惟恐日之不足其甚者雖明知禍患之來近在朝夕而不暇顧也若髙緯楊廣之流是矣其國有不亡哉曰夫子引鴟鴞之詩而歎其知道何也曰孔子誦周公之詩而有感於其言也然聖人之所謂知道者如此而近世陋儒乃有謂釋氏之徒知道而不可以治世者異乎孔子之言矣夫知道矣而不可以治世則彼所謂道者果何物哉又曰仁則榮不仁則辱此亦只是為下等人言若是上等人豈以榮辱之故而後行仁哉伊川易傳比卦彖辭有云以聖人之心言之固至誠求天下之比以安民也以後王之私言之不求下民之附則危亡至矣蓋且得他畏危亡之禍而求所以比附其民猶勝於全不顧者正謂此也模謂及時而明其政刑自求多福也仁則榮者如此及時而般樂怠敖自作孽也不仁則辱者如此○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朝音潮○俊傑才德之異於衆者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廛市宅也張子曰或賦其市地之廛而不征其貨或治之以市官之法而不賦其廛蓋逐末者多則廛以抑之少則不必廛也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路矣解見前篇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但使出力以助耕公田而不稅其私田也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矣氓音盲○周禮宅不毛者有里布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鄭氏謂宅不種桑麻者罰之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民無常業者罰之使出一夫百畝之稅一家力役之征也今戰國時一切取之市宅之民已賦其廛又令出此夫里之布非先王之法也氓民也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吕氏曰奉行天命謂之天吏廢興存亡惟天所命不敢不從若湯武是也○此章言能行王政則寇戎為父子不行王政則赤子為仇讎○集疏曰問市廛而不征此市在何處曰此都邑之市人君國都如井田様畫為九區面朝背市左祖右社中間一區則君之宫室宫室前一區為外朝凡朝㑹藏庫之屬皆在焉後一區為市市四面有門毎日市門開則商賈百物皆入焉賦其廛者謂收其市地錢如今民間之舖面錢蓋逐末者多則賦其廛以抑之少則不廛而但治以市官之法所以招徠之也市官之法如周禮司市平物價治爭訟譏察異言之類市中惟民乃得入凡公卿大夫有爵位者及士者皆不得入入則有罰如國君過市則刑人赦夫人過市則罰之幕世子過市則罰之帟命夫命婦過市則罰之蓋惟之類左右各三區皆民所居而外朝一區左則宗廟右則社稷在焉此國君都邑規模之大概也又云問民無常産者如何罰得如此重曰後世之法與此正相反農民賦稅丁錢却重而游手浮浪之民泰然都不管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天地以生物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所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集疏曰天地以生物為心天包著地别無所作為只知生物而已亘古亘今生生不窮人物則得此生物之心以為心所以箇箇肖他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言衆人雖有不忍人之心然物欲害之存焉者寡故不能察識而推之政事之間惟聖人全體此心隨感而應故其所行無非不忍人之政也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怵音黜内讀為納要平聲惡去聲下同○乍猶忽也怵惕驚動貌惻傷之切也隱痛之深也此即所謂不忍人之心也内結要求聲名也言乍見之時便有此心隨見而發非由此三者而然也程子曰滿腔子是惻隱之心謝氏曰人須是識其真心方乍見孺子入井之時其心怵惕乃真心也非思而得非勉而中天理之自然也内交要譽惡其聲而然即人欲之私矣○集疏曰朱子曰赤子入井時怵惕惻隱之心只這些子仁見得時却好看又曰怵惕惻隱存於人心自恁惻惻然末大段發出又曰方其乍見孺子入井時也著手脚不得縱有許多私意也未暇思量到問惡其聲是惡其被不救人之名否曰然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惡去聲下同○羞恥已之不善也惡憎人之不善也辭解使去已也讓推以與人也是知其善而以為是也非知其惡而以為非也人之所以為心不外乎是四者故因論惻隱而悉數之言人若無此則不得謂之人所以明其必有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義禮智性也心統性情者也端緒也因其情之發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見猶有物在中而緒見於外也○集疏曰程子曰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又曰仁義禮智信於性上要言此五事惻隱則屬愛乃情也非性也因其惻隱之心知其有仁四者有端而信無端又曰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也後人遂以愛為仁惻隱固是愛也愛自是情仁自是性豈可專以愛為仁孟子曰惻隠為仁蓋為前已言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則不可便謂之仁或問孟子專論不忍人之心而後及乎四端何也曰不忍之心即惻隱之謂也蓋性之為德無所不具總之則惟仁義禮智而一以包三者仁也情之所發無所不通總之則惟是四端而一以貫三者惻隱也又云此身軀殻謂之腔子乃洛中俗語文云滿腔子是惻隱之心不特是惻隱之心滿腔子是羞惡之心滿腔子是辭讓之心滿腔子是是非之心彌滿充實都無空缺處辭讓羞惡是非雖是與惻隱並說但此三者皆是自惻隱中發出來因有那惻隱後方有此三者又玉山講義曰天之生物各付一性性非有物只是一理之在我者耳故性之為體只是仁義禮智信五者天下道理不出於五者之中所謂信者是箇真實無妄底道理如仁義禮智皆真實而無妄故信不須說只仁義禮智四字於中各有分别不可不辨蓋仁是温和慈愛之理義是裁割斷制之理禮是恭敬撙節之理智是分别是非之理凡此四者具於人心乃性本體方其未發漠然無形象之可見及其發而為用則仁者為惻隱義者為羞惡禮者為辭讓智者為是非隨事發見各有苗脈不相殽亂所謂情也故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謂之端者猶有物在中而不可見必因其端緒發見於外然後可得而尋也蓋一心之中仁義禮智各有界限而其性情體用又各自有分别就此四者之中仁義兩字是箇大界限如天地造化四序流行而其實不過於一隂一陽而已仁字是箇生底意思通貫周流於四者之中仁固仁之本體義則仁之斷制禮則仁之節文智則仁之分别也正如春之生氣貫徹四時春則生之生夏則生之長秋則生之收冬則生之藏也又曰四端八字毎字是一意惻是方惻然有此念起隱是痛比惻為深羞者羞已之惡惡者惡人之惡辭者辭已之物讓者讓與他人是非自是兩様分明但仁是總名若說仁義便如隂陽若說四端便如四時若分四端八字便如八節李方子問元亨利貞有次第仁義禮智因發而感則無次第曰發時無次第生時有次第輔廣問四端之端集註以為端緒向見蔡丈季通說端乃尾也如何曰二說各有所指自不相礙蔡氏云以朱子之說推之則惻者傷之於外也隱者痛之於中也惻隱辭讓羞惡毎端兩字有内外人已之分惟是非一端則兩字皆在内而照乎外蓋仁義禮皆在内而外接乎物惟智則獨在内而外照乎物也又云性者天命之謂人生而靜性之理也其理之妙蓋不容言孟子道性善必於初動之端求之則其本然之妙可得而言矣然性之動也順則無端可見觸則有端可指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皆以接於外者見其端仁義禮智之常觸之而出也即是而反驗其有如是之端則知其本然之善明矣按心統性情自性而言則此端為尾自情而言則此端為始此其所以不相礙也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四體四肢人之所必有者也自謂不能者物欲蔽之耳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擴音廓○擴推廣之意充滿也四端在我隨處發見知皆即此推廣而充滿其本然之量則其日新又新將有不能自已者矣能由此而遂充之則四海雖逺亦吾度内無難保者不能充之則雖事之至近而不能矣○此章所論人之性情心之體用本然全具而各有條理如此學者於此反求黙識而擴充之則天之所以與我者可以無不盡矣程子曰人皆有是心惟君子為能擴而充之不能然者皆自棄也然其充與不充亦在我而已矣又曰四端不言信者既有誠心為四端則信在其中矣愚按四端之信猶五行之土無定位無成名無專氣而水火金木無不待是以生者故土於四行無不在於四時則寄王焉其理亦猶是也○集疏曰朱子云知皆擴而充之與苟能充之句相應上只說知皆擴只說知得了要推廣以充滿此心之量下云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是能充滿此心之量推廣而後能充充則不必說廣也又云此心之量本足以包括天地兼利萬物只是人自不去充之或能充之於一國而不足以及天下此皆是未足以盡其本然之量須是充滿其量自然足以保四海又曰知方且是知得如此至說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即掉了擴字只說充字蓋知字與始然始達相應充字與保四海相應纔知得便自不能已若火始然便不可遏泉始達便涓涓流而不絶問擴與充如何曰擴是從這裏推將去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到得充則填得滿了如注水相似擴是注下水去充則注得這一器滿了蓋仁義之性本自充塞天地若自家不能擴充無縁得這殻子滿又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孟子說得最好人之一心在外者又要收入來在内者又要推出去孟子一部書皆是此意大抵一收一放一闔一闢道理森然黄氏云仁義禮智心之體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心之用也古之言道未有若是之深切著明也人稟五行之氣以生有是氣則必有是理仁義禮智者木火金水之理也有是體則必有是用惻隱羞惡辭讓是非者仁義禮智之用也人莫不有是氣則莫不有是理莫不有是體則莫不有是用此天之所以予我而人之所以為人者也亦嘗反諸吾身而思之乎飢食而渴飲趨利而避害則知之矣至於天之予我而人之所以為人者乃反不知焉何哉孟子憫斯人之愚而莫之覺也故為之反覆開示之既啓之以孺子入井之端又告之以火然泉達之始知是理而充之則足以保四海不充之則不足以事父母充不充之間而功用之遼絶乃如此其教人之意亦切矣學者誠能於此玩味而有得焉則聖賢之道庶乎其有入德之門矣真氏曰人能體天地之心以為心因其善端之發保養扶持去其所以害之者若火始然因而噓之若泉始達因而導之則一念之惻隱可以澤百世一念之羞惡可以正萬民堯舜之仁湯武之義所以與天地同其大者以其能充之也桀紂豈無仁義之心其所以與禽獸不異者以其遏絶之也故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能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嗚呼孟子之言痛切至此其可不深思所警哉學者一念之萌則察其所發果天理邪抑人慾也如其發於天理則充而長之發於人慾則窒而絶之夫如是然後不失其所以為人之理若夫顛倒於利害之途昬迷於嗜慾之境善端泯絶正理消亡則孟子之所謂非人也可不懼哉○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唯恐不傷人函人唯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慎也函音含○函甲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是矢人之心本非不如函人之仁也巫者為人祈祝利人之生匠者作為棺槨利人之死孔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焉於䖍反夫音扶○里有仁厚之俗者猶以為美人擇所以自處而不於仁安得為智乎此孔子之言也仁義禮智皆天所與之良貴而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而兼統四者所謂元者善之長也故曰尊爵在人則為本心全體之德有天理自然之安無人欲陷溺之危人當常在其中而不可須臾離者也故曰安宅此又孟子釋孔子之意以為人道之大如此而自不為之豈非不智之甚乎○集疏曰輔廣問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而兼統四者所謂元者善之長也如何見得之最先曰人先得那生底道理所謂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人役而恥為役由弓人而恥為弓矢人而恥為矢也由與猶通○以不仁故不智不智故不知禮義之所在如恥之莫如為仁此亦因人愧恥之心而引之使志於人也不言智禮義者仁該全體能為仁則三者在其中矣仁者如射射者正已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已者反求諸已而已矣中去聲○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喜其得聞而改之其勇於自修如此周子曰仲由喜聞過令名無窮焉今人有過不喜人規如諱疾而忌醫寧滅其身而無悟也噫程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亦可謂百世之師矣禹聞善言則拜書曰禹拜昌言蓋不待有過而能屈已以受天下之善也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舎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舎上聲樂音洛○言舜之所為又有大於禹與子路者善與人同公天下之善而不為私也己未善則無所係吝而舎己從人人有善則不待勉彊而取之於已此善與人同之目也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者舜之側微耕于歴山陶于河濱漁于雷澤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與猶許也助也取彼之善而為之於我則彼益勸於為善矣是我助其為善也能使天下之人皆勸於為善君子之善孰大於此○此章言聖賢樂善之誠初無彼此之間故其在人者有以裕於已在已者有以及於人○集疏曰或問善與人同何也曰善者天下之公理本無在已在人之别但人有身不能無私於已故有物我之分焉惟舜之心無一毫有我之私是以能公天下之善以為善而不知其孰為在已孰為在人所謂善與人同也舎已從人言其不先立已而虚心以聽乎天下之公蓋不知善之在已也樂取於人以為善言其見人之善則至誠樂取而行之於身蓋不知善之在人也此二者善與人同之目也然謂之舎已者特言其忘私順理而已非謂已有不善而舎之也謂之樂取者又以見其心與理一安而行之非有彊勉之意也此二句本一事特交互言之以見聖人之心表裏無間如此耳又曰禹聞善言則拜猶著意做舜與人同是自然氣象聖人之拜固出於誠意然拜是容貌間未見得行不行若舜則真見於行事處已未善則舎已之未善而從人之善人有善則取人之善而為已之善人樂於見取便是許助它為善也問三者本意似只是取人但有淺深而與人為善乃是孟子再疊一意以發明之否曰然○周子名惇頤字茂叔號濂溪先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朝音潮惡惡上去聲下如字浼莫罪反○塗泥也鄉人鄉里之常人也望望去而不顧之貌浼汚也屑趙氏曰潔也說文曰動作切切也不屑就言不以就之為潔而切切於是也已語助辭栁下惠不羞汙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佚音逸袒音但裼音錫裸魯果反裎音程焉能之焉於䖍反○栁下惠魯大夫展禽居栁下而諡惠也不隱賢不枉道也遺佚放棄也阨困也憫憂也爾為爾至焉能浼我哉惠之言也袒禓露臂也裸裎露身也由由自得之貌偕並處也不自失不失其正也援而止之而止者言欲去而可留也孟子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隘狹窄也不恭簡慢也夷惠之行固皆造乎至極之地然既有所偏則不能無弊故不可由也○集疏曰問進不隱賢不枉道也是如何曰不隱賢謂不隱避其賢如已當廉却以利自汙已當勇却以怯自處之類便是枉道又云伯夷不以就為重故不切切急於就桞下惠不以去為重故不切切急於去進不隱賢必以其道兩句相承只作一句讀注云屑潔也潔猶美也苟以其辭命禮命之美而就之是切切於是也然伯夷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亦不屑就而況不道而無禮者固速去之矣世之所謂清者不就惡人耳若善辭命而來者固有時而就之惟伯夷不然此其所以為聖之清也栁下惠不屑之意亦然又曰伯夷既清必有隘處下惠既和必有不恭處孟子恐後人以隘處為清以不恭處為和故曰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又曰夷清惠和皆得一偏他人學之便有隘與不恭處使懦夫學和愈不恭鄙夫學清愈隘可知可謂百世師謂能使薄者寛鄙者敦懦者立君子不由不由其隘與不恭也問栁下惠不恭是處已如此是待人如此曰是待人如此蓋其玩世視他人如無也又云夷隘惠不恭不必言流弊至此只二子所為已有此弊矣
  孟子集疏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四     宋 蔡模 撰
  公孫丑章句下凡十四章自第二章以下記孟子出處行實為詳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天時謂時日支干孤虚王相之屬也地利險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夫音扶○三里七里城郭之小者郭外城環圍也言四面攻圍曠日持久必有值天時之善者城非不髙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革甲也粟穀也委棄也言不得民心民不為守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谿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域界限也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言不戰則已戰則必勝○尹氏曰言得天下者凡以得民心而已○集疏曰時四時也日日辰也支十二支也干十干也史記註六甲孤虚法甲子旬中無戌亥戌亥為孤辰已為虚甲戌旬中無申酉申酉為孤寅夘為虚甲申旬中無午未午未為孤子丑為虚甲午旬中無辰已辰已為孤戍亥為虚甲辰旬中無寅夘寅夘為孤申酉為虚甲寅旬中無子丑子丑為孤午未為虚劉歆七畧有風后孤虚二十巻王相如東方木王相於夘南方火王相於午西方金王相於酉北方水王相於子之類杜牧云唐自元和以後三十年間凡四伐趙寇以十萬之衆圍之攻其南不拔攻其北不拔攻其東不拔攻其西不拔其四度圍之通有十歳十歲之内東西南北豈無刑德向背王相吉辰哉其不拔者以其城堅池深糧多人一也又武王伐紂師次于汜水共頭山風雨疾雷鼔旗毁折時逆太歲龜灼言凶太公乃焚龜折蓍率衆先涉遂滅紂宋髙祖圍慕容超於廣固將攻城諸將諫曰今日往亡兵家所忌髙祖曰我往彼亡吉孰大焉乃命悉登遂克廣固後魏太祖討慕容驎甲子晦日進軍太史令晁崇奏曰昔紂以甲子日亡帝曰周武王豈不以甲子日勝乎崇無以對遂戰破之○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章内朝並音潮唯朝將之朝如字造七到反下同○王齊王也孟子本將朝王王不知而託疾以召孟子故孟子亦以疾辭也明日出弔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弔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弔東郭氏齊大夫家也昔者昨日也或者疑辭辭疾而出弔與孔子不見孺悲取瑟而歌同意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對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乎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要平聲○孟仲子趙氏以為孟子之從昆弟學於孟子者也采薪之憂言病不能采薪謙辭也仲子權辭以對又使人要孟子令勿歸而造朝以實已言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景子曰内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惡平聲下同○景丑氏齊大夫家也景子景丑也惡歎辭也景丑所言敬之小者也孟子所言敬之大者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夫音扶下同○禮曰父命呼唯而不諾又曰君命召在官不俟屨在外不俟車言孟子本欲朝王而聞命中止似與此禮之意不同也曰豈謂是與曽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曽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知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與平聲慊口簟反長上聲○慊恨也少也或作嗛字書以為口銜物也然則慊亦但為心有所銜之義其為快為足為恨為少則因其事而所銜有不同耳孟子言我之意非如景子之所言者因引曽子之言而云夫此豈是不義而曽子肯以為言是或别有一種道理也達通也蓋通天下之所尊有此三者曽子之說蓋以德言之也今齊王但有爵耳安得以此慢於齒德乎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樂音洛○大有為之君大有作為非常之君也○程子曰古之人所以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往者非欲自為尊大也為是故耳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先從受學師之也後以為臣任之也今天下地醜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好去聲○醜類也尚過也所教謂聽從於已可役使者也所受教謂已之所從學者也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不為管仲孟子自謂也范氏曰孟子之於齊處賓師之位非當仕有官職者故其言如此○此章見賓師不以趨走承順為恭而以責難陳善為敬人君不以崇髙富貴為重而以貴德尊士為賢則上下交而德業成矣○集疏曰或問孟子本欲朝王矣王召之則辭而不徃何也曰孟子於齊實處賓師之位而未嘗受禄蓋非齊王之所得臣也其相見之節王就而見孟子則可孟子自往而見王則不可王而召之則既失禮矣而其託疾者又不誠也則若之何而可往哉問莫是齊王不合託疾否曰未論齊王託疾看孟子之意只說不合來召蓋在他國時諸侯無越境之理只得以幣來聘故賢者受其幣而徃見之所謂答禮行義是也如見梁惠王也是先來聘之既至其國或為賓師有事則王自來見或自徃見王若召之則有自尊之意故不往見也答陳代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此以在他國而言答萬章天子不召師而況諸侯乎此以在其國而言也讀疑孟辨曰孟子固將朝王矣而王以疾要之則孟子辭不往其意若曰自我而朝王則貴貴也貴貴義也而何不可之有以王召我則非尊賢之禮矣知是而往於我何所當哉又曰孟子達尊之義蓋謂達者通也三者不相值則各伸其尊而無所屈一或相值則通視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尹周公之忠聖耆老而祗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齒德加焉至論輔世長民之任則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於伊尹周公之前矣其迭為屈伸以致崇極之義不異於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視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唯可與權者知之矣又曰爵也齒也蓋有偶然而得之者是以其尊施於朝廷者則不及於鄉黨施於鄉黨者則不及於朝廷而人之敬之也亦或以貌而不以心惟德也者得於心充於身刑於家推於鄉黨而達於朝廷者也曽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子思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孟子曰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師弟子之閒氣類相合如此○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餽七十鎰而受於薛餽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陳臻孟子弟子兼金好金也其價兼倍於常者一百百鎰也孟子曰皆是也皆適於義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逺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餽贐予何為不受贐徐刃反○贐送行者之禮也當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餽之予何為不受為兵之為去聲○時人有欲害孟子者孟子設兵以戒備之薛君以金餽為孟子兵備辭曰聞子之有戒心也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餽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焉於䖍反○無逺行戒心之事是未有所處也取猶致也○尹氏曰言君子之辭受取予唯當於理而已○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㦸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曰不待三去上聲○平陸齊下邑也大夫邑宰也㦸有枝兵也士戰士也伍行列也去之殺之也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幾上聲○子之失伍言其失職猶士之失伍也距心大夫名對言此乃王之失政使然非我所得專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曰此則距心之罪也為去聲死與之與平聲○牧之養之也牧牧地也芻草也孟子言若不得自專何不致其事而去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為王誦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見音現為王之為去聲○為都治邑也邑有先君之廟曰都孔大夫姓也為玉誦其語欲以風曉王也○陳氏曰孟子一言而齊之君臣舉知其罪固足以興邦矣然而齊卒不得為善國者豈非説而不繹從而不改故邪○集疏曰邑有先君之廟曰都蓋古之王者嘗為都處便自有廟王之為都又恐是周禮所謂都鄙之都周禮曰四縣為都○陳氏名暘字晉臣○孟子謂蚳鼃曰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月矣未可以言與蚳音遲鼃烏花反為去聲與平聲○蚳鼃齊大夫也靈丘齊下邑似也言所為近似有理可以言謂士師近王得以諫刑罰之不中者蚳鼃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致猶還也齊人曰所以為蚳鼃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為去聲○譏孟子道不行而不能去也公都子以告公都子孟子弟子也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官守以官為守者言責以言為責者綽綽寛貌裕寛意也孟子居賓師之位未嘗受禄故其進退之際寛裕如此尹氏曰進退久速當於理而已○孟子為卿於齊出弔於滕王使蓋大夫王驩為輔行王驩朝暮見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蓋古盍反見音現○蓋齊下邑也王驩王嬖臣也輔行副使也反徃而還也行事使事也公孫丑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夫音扶○王驩蓋攝卿以行故曰齊卿夫既或治之言有司已治之矣孟子之待小人不惡而嚴如此○集疏曰問孟子賓師之禮如何曰當時有所謂客卿是也大槩尊禮之而不居職任事但召之則不徃又却為使出弔於滕○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充虞請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嚴虞不敢請今願竊有請也木若以美然孟子仕於齊喪母歸葬於魯嬴齊南邑充虞孟子弟子嘗董治作棺之事者也嚴急也木棺木也以已通以美太美也曰古者棺椁無度中古棺七寸椁稱之自天子達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稱去聲○度厚薄尺寸也中古周公制禮時也椁稱之與棺相稱也欲其堅厚久逺非特為人觀視之美而已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為獨不然不得謂法制所不當得得之為有財言得之而又為有財也或曰為當作而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恔乎比必二反恔音效○比猶為也化者死者也恔快也言為死者不使土親近其肌膚於人子之心豈不快然無所恨乎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送終之禮所當得為而不自盡是為天下愛惜此物而薄於吾親也○集疏曰或問不以天下儉其親曰以猶為也不為天下惜棺椁之費而儉於其親也王氏中說記太原府君之門曰一布被二十年不易曰無為費天下也文意正與此同○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有仕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伐與之與平聲下伐與殺與同夫音扶○沈同齊臣以私問非王命也子噲子之事見前篇諸侯土地人民受之天子傳之先君私以與人則與者受者皆有罪也仕為官也士即從仕之人也○集疏曰朱子曰孟子答沈同問伐燕一章誠為未盡何以異於是之下合更說須是弔民伐罪不行殘虐之主方可以伐之如此乃善又孟子居齊許久伐燕之事必親見之齊王乃無一語謀於孟子而孟子亦無一語諌之何也想得孟子亦必以伐之為是但不意齊師之暴虐耳不然齊有一大事如此而齊王不相謀孟子豈可更居齊邪齊人伐燕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將應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殺之則將應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勸之哉天吏解見上篇言齊無道與燕無異如以燕伐燕也史記亦謂孟子勸齊伐燕盖傳聞此説之誤○楊氏曰燕固可伐矣故孟子曰可使齊王能誅其君弔其民何不可之有乃殺其父兄虜其子弟而後燕人畔之乃以是歸咎孟子之言則誤矣○集疏曰或問孟子於沈同之問不盡其詞以告之何也曰沈同固非能伐燕者且以其私來問又不言齊之將伐燕也則直以可伐之理告之足矣若遂探其情而預設辭以待之則是猜防險詖之私爾豈所謂聖賢之心哉且齊雖無道若能拯燕之遺民於水火之中而無殺戮係累之暴則其伐之也亦何為而不可哉史記亦云孟軻謂齊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此亦當時傳之誤而史氏輕信之耳其曰文武之時則前篇所謂燕民悅則取之燕民不悅則勿取之爾豈直以文武之事許齊王哉又讀疑孟辨曰聖賢之心如明鑑止水來者照之然亦照其面我者而已矣固不能探其背而逆照之也沈同之問以私而不及公問燕而不及齊惟以私而問燕故燕之可伐孟子之所宜對也惟不以公而問齊故齊之不可伐孟子之所不宜對也温公疑孟子坐視齊伐燕而不諫余隱之以為孟子恐不免貽禍故不諫温公之疑固未當而隱之又大失之觀孟子言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然則燕之可取不可取决於民之悅否而已使齊能誅君弔民拯之於水火之中則烏乎而不可取哉又有問勸齊伐燕如何曰孟子言伐燕處有四須合而觀之燕之父子君臣如此固有可伐之理然孟子不曽教齊不伐亦不曽教齊必伐但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燕人畔王曰吾甚慙於孟子齊破燕後二年燕人共立太子平為王陳賈曰王無患焉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惡是何言也曰周公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見而解之惡監皆平聲○陳賈齊大夫也管叔名鮮武王弟周公兄也武王勝啇殺紂立紂子武庚而使管叔與弟蔡叔霍叔監其國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攝政管叔與武庚畔周公討而誅之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曰古聖人也曰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曰然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曰不知也然則聖人且有過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與平聲○言周公乃管叔之弟管叔乃周公之兄然則周公不知管叔之將畔而使之其過有所不免矣或曰周公之處管叔不如舜之處象何也游氏曰象之惡已著而其志不過富貴而已故舜得以是而全之若管叔之惡則未著而其志其才皆非象比也周公詎忍逆探其兄之惡而棄之邪周公愛兄宜無不盡者管叔之事聖人之不幸也舜誠信而喜象周公誠信而任管叔此天理人倫之至其用心一也○集疏曰朱子曰周公當初也看那兄弟不過本是怕武庚叛故遣管蔡霍叔去監他為其至親可恃不知他反去與那武庚同作一黨不知如何紂出得箇兒子也恁地狡猾想見他日夜炒那管叔謂周公是弟今欲簒為天子汝是兄今却只恁地管叔被他炒得心熱他性又急所以便發出這件事來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更平聲○順猶遂也更改也辭辯也更之則無損於明故民仰之順而為之辭則其過愈深矣責賈不能勉其君以遷善改過而教之以遂非文過也○林氏曰齊王慙於孟子蓋羞惡之心有不能自已者使其臣有能因是心而將順之則義不可勝用矣而陳賈鄙夫方且為之曲為辯說而沮其遷善改過之心長其飾非拒諫之惡故孟子深責之然此書記事散出而無先後之次故其說必參考而後通若以第二篇十章十一章置之前章之後此章之前則孟子之意不待論說而自明矣○集疏曰陳淳問周公誅管叔自公義言之其心固正大直截自私恩言之其情終有不自滿處所以孟子謂周公之過不亦宜乎者以此曰周公豈得已為此哉莫到恁地較好致堂胡氏曰象得罪於舜故封之管蔡流言將危周公以閒王室得罪於天下故誅之非周公誅之天下之所當誅也周公豈得而私之哉後世如有王者不幸而有害兄之弟如象則當知舜封之是也不幸而有亂天下之兄如管蔡則當如周公誅之是也舜處其常周公處其變此聖人所以同歸於道也○林氏名之竒字少頴○孟子致為臣而歸孟子久於齊而道不行故去也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朝音潮他日王謂時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為去聲○時子齊臣也中國當國之中也萬鍾穀禄之數也鍾量名受六斛四斗矜敬也式法也盍何不也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陳子即陳臻也孟子曰然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夫音扶惡平聲○孟子既以道不行而去則其義不可以復留而時子不知則又有難顯言者故但言設使我欲富則我前日為卿嘗辭十萬之禄今乃受此萬鍾之饋是我雖欲富亦不為此也季孫曰異哉子叔疑使已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龍音壟○此孟子引季孫之語也季孫子叔疑不知何時人龍斷岡壟之斷而髙也義見下文蓋子叔疑者嘗不用而使其子弟為卿季孫譏其既不得於此而又欲求得於彼如下文賤丈夫登龍斷者之所為也孟子引此以明道既不行復受其禄則無以異此矣古之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孟子釋龍斷之說如此治之謂治其爭訟左右望者欲得此而又取彼也罔謂罔羅取之也從而征之謂人惡其專利故就征其稅後世縁此遂征商人也○程子曰齊王所以處孟子者未為不可孟子亦非不肯為國人矜式者但齊王實非欲尊孟子乃欲以利誘之故孟子拒而不受○孟子去齊宿於晝晝如字或曰當作晝音獲下同○晝齊西南近邑也有欲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隱几而卧為去聲下同隱於靳反隱憑也客坐而言孟子不應而卧也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卧而不聽請勿復敢見矣曰坐我明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泄栁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齊側皆反復扶又反語去聲○齊宿齊戒越宿也繆公尊禮子思常使人候伺道達誠意於其側乃能安而留之也泄栁魯人申詳子張之子也繆父尊之不如子思然二子義不苟容非有賢者在其君之左右維持調護之則亦不能安其身矣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絶長者乎長者絶子乎長上聲○長者孟子自稱也言齊王不使子來而子自欲為王留我是所以為我謀者不及繆公留子思之事而先絶我也我之卧而不應豈為先絶子乎○集疏曰或問泄栁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二子之賢其心固如是乎曰非謂二子之心為然也語其勢則然耳若二子之心如此則與世之囘面汙行而事君側便嬖之人者亦何以異乎○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也千里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兹不悅語去聲○尹士齊人也干求也澤恩澤也濡滯遲留也髙子以告髙子亦齊人孟子弟子也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夫音扶下同惡平聲○見王欲以行道也今道不行故不得已而去非本欲如此也予三宿而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所改必指一事而言然今不可考矣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予雖然豈舎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浩然如水之流不可止也○楊氏曰齊王天資朴實如好勇好貨好色好世俗之樂皆以直告而不隱於孟子故足以為善若乃其心不然而謬為大言以欺人是人終不可與入堯舜之道矣何善之能為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悻形頂反見音現○悻悻怒意也窮盡也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此章見聖賢行道濟時汲汲之本心愛君澤民惓惓之餘意李氏曰於此見君子憂則違之之情而荷簣者所以為果也○集疏曰或問孟子見齊王而有去志矣而其去也則又曰王由足用為善何也曰齊王無湯武之姿此孟子所以有去志也然比當時之諸侯則猶有可取者而況孟子居齊之久又當有所開發而増益於前者且其君臣之義亦畧定矣所以將去不能無眷眷之情也問集註引李氏之說如何曰孟子與荷簣皆是憂則違之但荷簣果於去不若孟子則遲遲吾行蓋得時行道者聖賢之本心不遇而去聖賢之不得已此與孔子去魯之心同蓋聖賢憂時濟世之誠心非若荷簣之果於去也模謂此章聖賢之本心餘意先師盡之矣然更以夫子俎豆之對明日遂行之意並玩之則聖賢氣象亦可見矣○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路問於路中問也豫悅也尤過也此二句實孔子之言蓋孟子嘗稱之以教人耳曰彼一時此一時也彼前日此今日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自堯舜至湯自湯至文武皆五百餘年而聖人出名世謂其人德業聞望可名於一世者為之輔佐若臯陶稷契伊尹萊朱太公望散宜生之屬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周謂文武之間數謂五百年之期時謂亂極思治可以有為之日於是而不得一有所為此孟子所以不能無不豫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舎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夫音扶舍上聲○言當此之時而使我不遇於齊是天未欲平治天下也然天意未可知而其具又在我我何為不豫哉然則孟子雖若有不豫然者而實未嘗不豫也蓋聖賢憂世之志樂天之誠有並行而不悖者於此見矣○集疏曰或問孟子既曰憂天下之憂矣又曰何為不豫曰或問王通氏聖人有憂乎曰天下皆憂吾獨得不憂聖人有疑乎曰天下皆疑吾獨得不疑或人退則曰樂天知命吾何憂窮理盡性吾何疑若孟子不忘天下之憂而亦不害其樂天知命之樂其幾是乎模謂憂世之志樂天之誠有並行而不悖者先師真得聖賢之心矣然更以夫子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與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並玩之則聖賢氣象抑又可見矣○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休地名曰非也於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崇亦地名孟子始見齊王必有所不合故有去志變謂變其去志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久於齊非我志也師命師旅之命也國既被兵難請去也○孔氏曰仕而受禄禮也不受齊禄義也義之所在禮有時而變公孫丑欲以一端裁之不亦誤乎○集疏曰語録云問程沙隨而謂繼而有師命乃師友之師正齊王欲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時事曰舊已有此說但欲授孟子室乃孟子辭去時事所謂於崇吾得見王則初見齊王時事以此考之則師旅為當















  孟子集疏巻四
<經部,四書類,孟子集疏>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五     宋 蔡模 撰
  滕文公章句上凡五章
  滕文公為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世子太子也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道言也性者人所稟於天以生之理也渾然至善未嘗有惡人與堯舜初無少異但衆人汨於私欲而失之堯舜則無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耳故孟子與世子言毎道性善而必稱堯舜以實之欲其知仁義不假外求聖人可學而至而不懈於用力也門人不能悉記其辭而撮其大旨如此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樂未發何嘗不善發而中節即無往而不善發不中節然後為不善故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後惡言吉凶皆先吉而後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後非○集疏曰問孟子言性善繫辭却言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何也朱子曰在天地言之則善在先性在後在人言之則性在先善在後易以天道之流行言孟子以人性之發見言唯天道流行如此所以人性發見亦如此孟子言性善是就發處說故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乃所謂善也孟子只就見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處指以示人便知性之本善也又曰易言繼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後雖曰已生然其本體初不相離也孟子只是大概說性善至於性之所以善處也少得說孟子不曽推原原頭不曽說上面一截只是說成之者性也問孟子說本性善不說氣稟何也曰孟子但說本性善失却這一節蓋心有善惡性無不善若論氣質之性則有不善問凡言善惡必先善而後惡何也曰先有理而後氣也問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人未能便至於堯舜言必稱之何也道性善與稱堯舜二句互相表裏蓋人所以不至於堯舜者是他力量不至固無可奈何然人須當以堯舜為法方做得箇人無所欠缺然也只是本分事又曰七篇論性只此一處已說得盡須是日日讀一過世子自楚反復見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復扶又反夫音扶○時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聖賢為不可企及故世子於孟子之言不能無疑而復來求見蓋恐别有卑近易行之說也孟子知之故但告之如此以明古今聖愚本同一性前言已盡無復有他說也成覸謂齊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顔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公明儀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覸古蒐反○成覸人姓名彼謂聖賢也有為者亦若是言人能有為則皆如舜也公明姓儀名魯賢人也文王我師也蓋周公之言公明儀亦以文王為必可師故誦周公之言而歎其不我欺也孟子旣告世子以道無二致而復引此三言以明之欲世子篤信力行以師聖賢不當復求他說也今滕絶長補短將五十里也猶可以為善國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瞑莫甸反眩音縣○絶猶截也書商書說命篇瞑眩憒亂言滕國雖小猶足為治但恐安於卑近不能自克則不足以去惡而為善也○愚按孟子之言性善始見於此而詳具於告子之篇然黙識而旁通之則七篇之中無非此理其所以擴前聖之未發而有功於聖人之門程子之言信矣○集疏曰朱子曰滕國小絶長補短止五十里不過如今之一鄉然孟子與之說時只說猶可以為善國而已終不成以所告齊梁者告之兼又不多時便為宋所滅又曰人要為聖賢須是猛起如服瞑眩之藥麻了一時及其定後病自退了或問孟子道性善而言此稱堯舜者何也曰性善者以理言之稱堯舜者質其事以實之所以互相發也蓋曰知性善則有以知堯舜之必可為矣知堯舜之可為則其於性善也信之益篤而守之益固矣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子貢猶有不得而聞者而孟子之言性善乃以語夫未嘗學問之人得無陵節之甚邪曰性命之理若究其所以然而論之則誠有不易言者若其大體之已然則學者固不可以不知也蓋必知此然後知天理人欲有賓主之分趨善從惡有順逆之殊董子所謂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然後能知仁義知仁義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安處善然後樂循理程子所謂知性善以忠信為本此先立其大者皆謂此也曰世子疑孟子之言而孟子之不拒何也曰孟子之言非當時所常聞也故聞者非徒不之信而亦莫之疑也世子復來則豈其思之未得而不舎於心與故孟子雖若怪之而實則喜其能思而將有以進乎此也或曰孟子之言性善非與惡對之善也特贊美之辭耳信乎曰此亦異乎吾所聞矣夫孟子性善之論至矣而荀揚韓氏或以為惡或以為混或以為有三品最後釋氏者出復有無善無惡之論焉儒者雖習聞乎孟子之說然或未知性之所以為性於是恱於彼說之髙而反羞吾說為不及則牽孟子之說以附焉而造為是說以文之蓋推性於善惡之前而置孟子於異同之外自以為得性之真而有功於孟氏之門矣而不知其實陷於釋氏之餘直以精神魂魄至粗之質而論仁義禮智至㣲之理也且又不究秉彜之實德而指為贊美之空言不察至善之本然而别立無對之虚位推而言之至以天理人欲為同體特因其發之中節與否而後有善惡之名焉則亦勞力費辭而無復髣髴孟子之遺意矣惜乎吾不得從事於其門以質其說庶乎其有相長之益也又玉山講義曰所謂性者天之生此人也無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理亦何嘗有不善者哉但欲生此物必須有氣聚而成質氣有清濁昬明之不同稟其清明而無物欲之累則為聖稟其清明而未純全則未免㣲有物欲之累而能克以去之則為賢稟其昬愚之氣又為物欲之所蔽而不能去則為愚為不肖是皆氣稟物欲之所為而性之善未嘗不同也堯舜之生所受之性亦如是耳但以其氣稟清明自無物欲之蔽故為堯舜初非有所增益於性分之外也故知性善則知堯舜之聖非是彊為識得堯舜做處則便識得性善㡳規模様子而凡吾日用之間所以去人欲復天理者皆吾分内當然之事其勢至順而無難此孟子所以首為文公言之而又稱堯舜以實之也但當戰國之時聖學不明天下之人但知功利之可求而不知已性之本善聖賢之可學聞是說者非惟不信往往亦不復致疑於其間若文公則雖未能盡信而已能有所疑矣是其可與進善之萌芽也故孟子於其去而復來迎而謂之曰世子疑吾言乎而又告之曰夫道一而已矣蓋古今聖愚同此一性則天下固不容有二道但在篤信力行則天下之理雖有至難猶必可至況善乃人之所本有而為之不難乎然或氣稟昬愚而物欲深固則其勢雖順且易亦須勇猛著力痛切加功然從可以復於其初故孟子又引商書之言曰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若但悠悠似做不做則雖本甚易而反為至難矣又曰胡季隨主其家學說性不可以善言本然之性是上面一箇其尊無對善是下面底纔說善時便與那惡對非本然之性矣孟子道性善非是說性之善只是贊嘆之辭說好箇性如佛言善哉善哉之類此胡文定之說某嘗辨之本然之性固渾然至善無惡可對此天之賦予我者然也然行之在人則有善有惡行得善者即本然之性豈可謂善者非本然之性若如其言有本然之性又有善惡相對之性則是有兩性矣方其得於天者此性也及其行得善者亦此性也只是纔有箇行得善底便有箇不善底所以善惡須著對說不是元有箇惡在那裏等待他來與之為對只是行得錯底便流入於惡耳自致堂五峯其說益差遂成有兩性然文定之說又得於龜山龜山得之東林揔老揔極聦明龜山嘗問孟子道性善是否揔曰是又問性豈可以善惡言揔曰本然之性不與惡對此語流傳自他然揔之言本亦未有病蓋本然之性是本無惡及至文定遂以性善為贊嘆之辭到得致堂五峯遂分成兩截說善底不是性若善底非本然之性却那處得這善來旣以善為贊嘆之辭便是性本善若非性善何贊嘆之有二蘇論性亦是如此嘗言孟子道性善猶云火之能熟物也荀卿言性惡猶云火之能焚物也龜山反其說而辨之曰火之所以能熟物者以其能焚故耳若火不能焚物何能熟蘇氏論性自堯舜至孔子不得已而命之且寄之曰中未嘗分善惡言也自孟子道性善而一與中始支矣更不看道理只說我行得底便是諸胡之說亦然又與梁文叔書曰近看孟子見人即道性善稱堯舜此是第一義若於此看得透信得及直下便是聖賢更無一毫人欲之私做得病痛若信不及孟子又說箇第二節工夫又只引成覸顔淵公明儀三段說話教人如此發憤勇猛向前日用之間不能存留一毫人欲之私在這裏此外更無别法若如此有箇奮迅興起處方有田地可下工夫不然即是盡脂鏤冰無真實得力處也近日見得如此自覺頗得力與前日不同也黄氏云滕之為國方五十里國之至小者也間於齊楚勢之至危者也以至小之國處至危之勢干戈相尋翦焉傾覆可立而待也文公思所以自全之䇿不謀之申商管晏之徒顧乃即孟子而問焉孟子亦當告之以國若何而富兵若何而彊庶乎其可瘳也一則曰性善二則曰堯舜何其迂闊不切事情邪性者人之所得於天之理也堯舜者盡此性者也苟盡此性堯舜可為也況於區區之富彊乎人無賢愚均具此性堯舜之聖人皆可為何獨於文公而疑之孟子歴引成覸顔淵公明儀之言所以釋文公之疑卒之以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所以厲文公之志也道之不明久矣舉天下之人汨没於利欲之中貪夫徇財烈士徇名夸者死權衆庶馮生天之所以予我而堯舜可為者懵然莫覺也誠能深思孟子之言而厲之以自彊之志則將有超然獨立乎萬物之表而天下之至貴無以復加矣○滕定公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定公文公父也然友世子之傅也大故大喪也事謂喪禮然友之鄒問於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齊音資疏所居反飦諸延反○當時諸侯莫能行古喪禮而文公獨能以此為問故孟子善之又言父母之喪固人子之心所自盡者蓋悲哀之情痛疾之意非自外至宜乎文公於此有所不能自已也但所引曽子之言本孔子告樊遲者豈曽子當誦之以告其門人歟三年之喪者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故父母之喪必以三年也齊衣下縫也不緝曰斬衰緝之曰齊衰疏麤也麤布也飦糜也喪禮三日始食粥旣葬乃疏食此古今貴賤通行之禮也○集疏曰味子曰孟子答滕文公不說到細碎上只說齊疏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達於庶人這二項便是大原大本模又按記中庸篇曰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然友反命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父兄同姓老臣也滕與魯俱文王之後而魯祖周公為長兄弟宗之故滕謂魯為宗國也然謂二國不行三年之喪者乃其後世之失非周公之法本然也志記也引志之言而釋其意以為所以如此者蓋為上世以來有所傳受雖或不同不可改也然志所言本謂先王之世舊俗所傳禮文小異而可以通行者耳不謂後世失禮之甚者也○集疏曰朱子曰古宗法如周公兄弟之為諸侯者則皆以魯國為宗故孟子載滕之百官父兄語曰吾宗國魯戰國時滕猶稱魯為宗國也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於大事子為我問孟子然友復之鄒問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風必偃是在世子好為皆去聲復扶又反歡川恱反○不我足謂不以我滿足其意也然者然其不我足之言不可他求者言當責之於已冢宰六卿之長也歠飲也深墨甚黒色也即就也尚加也論語作上古字通也偃伏也孟子言但在世子自盡其哀而已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誠在我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謂曰知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顔色之戚哭泣之哀弔者大恱諸侯五月而葬未葬居倚廬於中門之外居喪不言故未有命令教戒也可謂曰知疑有闕誤或曰皆謂世子之知禮也○林氏曰孟子之時喪禮既壞然三年之喪惻隱之心痛疾之意出於人心之所固有者初未嘗亡也惟其溺於流俗之弊是以喪其良心而不自知耳文公見孟子而聞性善堯舜之說則固有以啓發其良心矣是以至此而哀痛之誠心發焉及其父兄百官皆不欲行則亦反躬自責悼其前行之不足以取信而不敢有非其父兄百官之心雖其資質有過人者而學問之力亦不可誣也及其斷然行之而逺近見聞無不恱服則以人心之所同然者自我發之而彼之心恱誠服亦有所不期然而然者人性之善豈不信哉○集疏曰或問三年之喪何也朱子曰人子之心無窮也聖人以為子生三年而後免於父母之懷也故為之立中制節使賢者不得過不肖者不得不及也齊疏之服饗粥之食何也曰服美不安而食㫖不甘也其為大本大經何也曰自盡其心者喪禮之大本也三年齊疏飦粥喪禮之大經也孟子生於戰國紛爭之際不得見先王之全經矣然其學得孔氏之正傳而於文武之道則既識其大者故其攷論制度雖若疎闊有如張子之所病者而於大本大經之際則毫釐之間有不可得而亂者以是為主而酌乎人情世變以文之則禮雖先王未之有者亦可以義起矣後世議禮者不明乎此故常以其度數節文之小不備而不敢為卒以就乎大不備而後已此劉向所以深歎之也然無孟子之學而强欲為之如叔孫通曹褒之流是又不免乎私意之鑿而已矣○滕文公問為國文公以禮聘孟子故孟子至滕而文公問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乗屋其始播百穀綯音陶亟紀力反○民事謂農事詩豳風七月之篇于徃取也綯絞也亟急也乗升也播布也言農事至重人君不可以為緩而忽之故引詩言治屋之急如此者蓋以來春將復始播百榖而不暇為此也民之為道也有恒産者有恒心無恒産者無恒心苟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音義並見前篇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恭則能以禮節下儉則能取民以制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陽虎陽貨魯李氏家臣也天理人欲不容並立虎之言此恐為仁之害於富也孟子引之恐為富之害於仁也君子小人毎相反而已矣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徹敕列反藉子夜反○此以下乃言制民常産與其取之之制也夏時一夫受田五十畝而毎夫計其五畝之入以為貢商人始為井田之制以六百三十畝之地晝為九區區七十畝中為公田其外八家各授一區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而不復稅其私田周時一夫授田百畝鄉遂用貢法十夫有溝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耕則通力而作收則計畝而分故謂之徹其實皆什一者貢法固以十分之一為常數惟助法乃是九一而商制不可考周制則公田百畝中以二十畝為廬舎一夫所耕公田實計十畝通私田百畝為什一分而取其一蓋又輕於什一矣竊料商制亦當如此而以十四畝為廬舎一夫實耕公田七畝是亦不過什一也徹通也均也藉借也○集疏曰問周制鄉遂用貢法十夫有溝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鄉遂所以不為井者何也朱子曰都鄙以四起數五六家始出一人故甸出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鄉遂以五起數家出一人為兵以守衞王畿役羡必簡故周禮惟挽匶則用之此役之最輕者又云近郊之民王之内地也其輂輦之事職無虚月追胥之比無時無之其受㕓為氓者固與畿外之民異也七尺之征六十之舎王非姑息於邇民也逺郊之民王之外地也其溝洫之治各有司存野役之起不及其羨其受㕓為氓者固與内地之民異也六尺之征六十五之舎王非荼毒於遐民也園㕓二十而一若輕於近郊也而草木之毓夫家之聚不可以擾擾則不能以寧居是故二十而稅一漆林二十而五若重於逺郊也而器用之末作商賈之資利不可以加加則必至於忘本是故二十而五園㕓漆林本末所繫近郊逺郊勞逸所繫問集註鄉遂用貢法都鄙用助法謂鄉遂都鄙初無二也曰此亦不可詳鄉遂都鄙田制不同周禮說得分明龍子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凶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樂音洛盻五禮反從目從兮或音普莧反者非養去聲惡平聲○龍子古賢人狼戾猶狼籍言多也糞擁也盈滿也盻恨視也勤動勞苦也稱舉也貸借也取物於人而出息以償之也益之以足取盈之數也稚㓜子也夫世禄滕固行之矣夫音扶○孟子嘗言文王治岐耕者九一仕者世禄二者王政之本也今世禄滕已行之惟助法未行故取於民者無制耳蓋世禄者授之土田使之食其公田之入實與助法相為表裏所以使君子野人各有定業而上下相安者也故下文遂言助法○集疏曰問世禄是食公田之入不知都長比長之屬有禄否朱子曰恐未必有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雨于付反○詩小雅大田之篇雨降雨也言願天雨於公田而遂及私田先公而後私也當時助法盡廢典籍不存惟有此詩可見周亦用助故引之也○集疏曰朱子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這是不曽識周禮只用詩意帶將去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庠以養老為義校以教民為義序以習射為義皆鄉學也學國學也共之無異名也倫序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倫也庠序學校皆以明此而已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滕國𥚹小雖行仁政未必能興王業然為王者師則雖不有天下而其澤亦足以及天下矣聖賢至公無我之心於此可見○集疏曰或問先王之學教民其效如此後世學校固未當廢而獨未覩其效何邪朱子曰先王之學以明人倫為本故自其咏歌弦誦之間洒掃應對之際所以漸摩誘掖勸勵作成之者無非有以養其愛親敬長之心而教之以脩已治人之術是以當是之時百姓親睦風俗淳厚而聖賢出焉後世學校雖存而無復此意所以教之者不過趨時干禄之技而其所以勸勉程督之者又適所以作其躁競無恥之心雖有長材美質可與入於聖賢之域者亦徃徃反為俗學頽風驅誘破壊而不得有所成就尚何望其能致化民成俗之效如先王之時哉先世君子蓋有憂之故程夫子兄弟皆常建言欲以漸幾流俗之繆而復於先王之意顧皆屈於俗儒之陋說而不得有所施行也後之君子有能深攷其說而申明之其亦庶幾矣乎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詩大雅文王之篇言周雖后稷以來舊為諸侯其受天命而有天下則自文王始也子指文公諸侯未踰年之稱也○集疏曰朱子曰孟子只說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不曽說便可以王是亦要國大方做得小㡳亦不奈何又曰有王者起必來取法孟子也只是說得在這裏滕也只是做不得使異戰問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榖禄不平是故暴君汙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旣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夫音扶○畢戰滕臣文公因孟子之言而使畢戰主為井地之事故又使之來問其詳也井地即井田也經界謂治地分田經畫其溝塗封植之界也此法不修則田無定分而豪彊得以兼并故井地有不均賦無定法而貪暴得以多取故榖禄有不平此欲行仁政者之所以必從此始而暴君汙吏則必欲慢而廢之也有以正之則分田制禄可不勞而定矣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夫音扶養去聲○言滕地雖小然其間亦必有為君子而仕者亦必有為野人而耕者是以分田制禄之法不可偏廢也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此分田制禄之常法所以治野人使養君子也野郊外都鄙之地也九一而助為公田而行助法也國中郊門之内鄉遂之地也田不井授但為溝洫使什而自賦其一蓋用貢法也周所謂徹法者蓋知此以此推之當時非惟助法不行其貢亦不止什一矣○集疏曰朱子曰國中行鄉遂之法如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又如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皆五五相連屬所以行不得那九一之法故只得什一使自賦如鄉遂却行井牧之法鄉遂之法次第是一家出一人兵且如五家為比比便有長井牧之法次第是三十家方出得士十人徒十人井田之法孟子說夏五十而貢殷七十而助周百畝而徹先是五十後是七十又是一百此等亦卒難曉須以周禮為本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此世禄常制之外又有圭田所以厚君子也圭潔也所以奉祭祀也不言世禄者滕已行之但此未備耳餘夫二十五畝程子曰一夫上父母下妻子以五口八口為率受田百畝如有弟是餘夫也年十六别受田二十五畝俟其壯而有室然後更受百畝之田愚按此百畝常制之外又有餘夫之田以厚野人也○集疏曰問圭田餘夫之田是在公田所分之外否朱子曰卿受田六十邑乃當二百四十井此外又有圭田五十畝也餘夫二十五畝乃是十六歲以前所受在一夫百畝之外孟子亦是言其大概未必見周禮也死徙無出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死謂葬也徙謂徙其居也同井者八家也友猶伴也守望防寇盜也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養去聲别彼列反○此詳言井田形體之制乃周之助法也公田以為君子之禄而私田野人之所受先公後私所以别君子野人之分也不言君子據野人而言省文耳上言野及國中二法此獨詳於治野者國中貢法當時已行但取之遇於什一爾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夫音扶○井地之法諸侯皆去其籍此特其大略而已潤澤謂因時制宜使合於人情宜於土俗而不失乎先王之意也○吕氏曰子張子慨然有意三代之治論治人先務未始不以經界為急講求法制粲然備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舉而措之耳嘗曰仁政必自經界始貧富不均教養無法雖欲言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難行者未始不以亟奪富人之田為辭然兹法之行恱之者衆苟處之有術期以數年不刑一人而可復所病者特上之未行耳乃言曰縱不能行之天下猶可騐之一鄉方與學者議古之法買田一方畫為數井上不失公家之賦役退以其私正經界分宅里立歛法廣儲蓄興學校成禮俗救菑恤患厚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遺法明當今之可行有志未就而卒○愚按喪禮經界兩章見孟子之學識其大者是以雖當禮法廢壊之後制度節文不可復考而能因略以致詳推舊而為新不屑屑於既徃之迹而能合乎先王之意真可謂命世亞聖之才矣○集疏曰朱子曰什一之法傳於今者大略如此其詳不可得而知矣以孟子考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其輕重又不同而考之周禮則行助法處有公田而行貢法處無公田也問圭田是在公田私田之外否曰卿受田六十邑乃當二百四十井此外又圭田五十畝也又問卿士大夫之有圭田必有耕之者豈亦有耕屬可耕乎恐圭田只是給公田之在民者如井九百畝而百畝為公田之類曰其制未及詳考大抵古者田禄皆是助法之公田充而八家因為之屬如有田一成有衆一旅是也圭田恐亦如此故玉制云圭田無征又問周制百畝之田十六而受六十而除若人物繁庶而田有限不知何以處之曰人多田少以今料之誠有此患但程張二先生以為田無不足之言此必有說未暇考之又曰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說井田只這幾句是多少好這也是大原大本處却不理㑹細碎又曰貢助異法貢則直計其五畝之入自賦於官助只須計公田之中八家各助七畝只得五十六畝其十四畝須依古法折除一家各得一畝若干步為廬舎方成八家各助耕公田七畝也或問三代授田之多少不同何也曰張子嘗言之矣陳氏謂夏時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浸廣及周而大備徐氏謂古者民質用約故田少而用足後世彌文而用廣故授田之際亦隨時而加焉然皆若有可疑者蓋田制旣定則其溝涂畛域亦必有一定而不可易者今以易代更制毎有増加則其勞民動衆廢壊已成之業使民不得服先疇之田畝其煩擾亦已甚矣不知孟子之言其所以若此者果何邪或問孟子所言井地之法以周禮諸說考之亦有未悉合者何也曰大抵孟子之言雖曰推本三代之遺制然常舉其大而不必盡於其細也師其意而不必泥於其文也蓋其疏通簡易自成一家乃經綸之活法而豈拘儒曲士牽制文義者之所能知哉束萊吕氏曰以梁惠王公孫丑滕文公三篇首章攷之孟子先適梁次適齊次適宋次適滕其在宋也雖未嘗與王偃語如載不勝戴盈之之徒其意亦拳拳矣然皆志懦力弱不足以有為獨滕文公尊嚮甚篤觀孟子答畢戰井地之問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則旣命戰推行之矣逺方之人願受一㕓而為氓者踵至則推行亦旣有效矣不幸文公信道不篤溺於許行之說脅於齊楚之威不能終其序豈非天哉模按孟子告齊梁不易五畝之宅之說滕問為國則以為民事不可緩問井地則告之以仁政必自經界始蓋有以厚民之生斯可以善民之心三代仁天下之道也○有為神農之言者許行自楚之滕踵門而告文公曰逺方之人聞君行仁政願受一㕓而為氓文公與之處其徒數十人皆衣褐捆屨織席以為食衣去聲捆音閫○神農炎帝神農氏始為耒耜教民稼穡者也為其言者史遷所謂農家者流也許姓行名也踵門足至門也仁政上章所言井地之法也㕓民所居也氓野人之稱褐毛布賤者之服也捆扣㧻之欲其堅也以為食賣以供食也程子曰許行所為神農之言乃後世稱述上古之事失其義理者耳猶隂陽醫方稱黄帝之說也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耒耜而自宋之滕曰聞君行聖人之政是亦聖人也願為聖人氓陳良楚之儒者耜所以起土耒其柄也陳相見許行而大恱盡棄其學而學焉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飱而治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也惡得賢饔音雍飱音孫惡平聲○饔飱熟食也朝曰饔夕曰飱言當自炊爨以為食而兼治民事也厲病也許行此言蓋欲隂壊孟子分别君子野人之法孟子曰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曰然許子必織布而後衣乎曰否許子衣褐許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織之與曰否以粟易之曰許子奚為不自織曰害於耕曰許子以釡甑爨以鐡耕乎曰然自為之與曰否以粟易之衣去聲與平聲○釡所以煑甑所以炊爨然火也鐵耜屬也此語八反皆孟子問而陳相對也以粟易械器者不為厲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豈為厲農夫哉且許子何不為陶冶舎皆取諸其宫中而用之何為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許子之不憚煩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也舎去聲○此孟子言而陳相對也械器釡甑之屬也陶為甑者冶為釡鐵者舎止也或讀屬上句舎謂作陶冶之處也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後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義也與平聲食音嗣○此以下皆孟子言也路謂奔走道路無時休息也治於人者見治於人也食人者出賦稅以給公上也食於人者見食於人也此四句皆古語而孟子引之也君子無小人則飢小人無君子則亂以此相易正猶農夫陶冶以粟與械器相易乃所以相濟而非所以相病也治天下者豈必耕且為哉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横流汜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穀不登禽獸偪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瀹音藥濟子禮反漯佗合反○天下猶未平者洪荒之世生民之害多矣聖人迭興漸次除治至此尚未盡平也洪大也横流不由其道而散溢妄行也汜濫横流之貎暢茂長盛也繁殖衆多也五榖稻黍稷麥菽也登成熟也道路也獸蹄鳥跡交於中國言禽獸多也敷布也益舜臣名烈熾也禽獸逃匿然後禹得施治水之功疏通也分也九河曰徒駭曰太史曰馬頰曰覆釡曰胡蘇曰簡曰潔曰鉤盤曰鬲津瀹亦疏通之意濟漯二水名決排皆去其壅塞也汝漢淮泗亦皆水名也據禹貢及今水路惟漢水入江耳汝泗則入淮而淮自入海此謂四水皆入于江記者之誤也○集疏曰朱子曰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若以水路之實論之便有不通而亦初無害於理也只是行文之失不必曲為之說又曰益烈山澤而焚之是使除去障翳驅逐禽獸耳未必使為虞官至舜命之作虞然從使之養育其草木鳥獸耳按爾雅九河一曰徒駭二曰太史三曰馬頰四曰覆鬴五曰胡蘇六曰簡潔七曰鉤盤八曰鬲津其一則河之經流也先儒不知河之經流遂分簡潔為二模按書傳與集註少異書傳實經先師晚年所訂正當以為定也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契音薛别彼别反長放並上聲勞來並去聲○言水土平然後得以教稼穡衣食足然後得以施教化后稷官名棄為之然言教民則亦非並耕矣樹亦種也藝殖也契亦舜臣名也司徒官名也人之有道言其皆有秉彛之性也然無教則亦放逸怠惰而失之故聖人設官而教以人倫亦因其固有者而道之耳書曰天叙五典勅我五典五惇哉此之謂也放勲本史臣贊堯之辭孟子因以為堯號也德猶惠也堯言勞者勞之來者來之邪者正之枉者直之輔以立之翼以行之使自得其性矣又從而提撕警覺以加惠焉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蓋命契之辭也○集疏曰問振德猶施惠否朱子曰不是財惠只是施之以教化楊氏曰舜之臣二十有二人而孔子曰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所謂五臣者孟子所稱是也堯以不得舜為已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已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已憂者農夫也夫音扶易去聲○易治也堯舜之憂民非事事而憂之也急先務而已所以憂民者其大如此則不惟不暇耕而亦不必耕矣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為易並去聲○分人以財小惠而已教人以善雖有愛民之實然其所及亦有限而難久惟若堯之得舜舜之得禹臯陶乃所謂為天下得人者而其恩惠廣大教化無窮矣此其所以為仁也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於耕耳與去聲○則法也蕩蕩廣大之貎君哉言盡君道也巍巍高大之貌不與猶曰不相關言其不以位為樂也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陳良楚産也恱周公仲尼之道北學於中國北方之學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謂豪傑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數十年師死而遂倍之此以下責陳相倍師而學許行也夏諸夏禮義之教也變夷變化蠻夷之人也變於夷反見變化於蠻夷之人也産生也陳良生於楚在中國之南故北遊而學於中國也先過也豪傑才德出衆之稱言其能自拔於流俗也倍與背同言陳良用夏變夷陳相變於夷也昔者孔子没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於子貢相嚮而哭皆失聲然後歸子貢反築室於場獨居三年然後歸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彊曽子曽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己任平聲彊上聲暴蒲木反皜音杲○三年古者為師心喪三年若喪父而無服也任擔也場冢上之壇場也有若似聖人蓋其言行氣象有似之者如檀弓所記子游謂有若之言似夫子之類是也所事孔子所以事夫子之禮也江漢水多言濯之潔也秋日燥烈言暴之乾也皜皜潔白貎尚加也言夫子道德明著光輝潔白非有若所能髣髴也或曰此三語者孟子賛美曽子之辭也今也南蠻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之亦異於曽子矣鴃亦作鵙古役反○鴃博勞也惡聲之鳥南蠻之聲似之指許行也吾聞出於幽谷遷於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谷者小雅伐木之詩云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魯頌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學亦為不善變矣魯頌閟宮之篇也膺擊也荆楚本號也舒國名近楚者也懲艾也按今此詩為僖公之頌而孟子以周公言之亦斷章取義也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貳國中無偽雖使五尺之童適市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穀多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小同則賈相若賈音價下同○陳相又言許子之道如此蓋神農始為市井故許行又託於神農而有是說也五尺之童言幼小無知也許行欲使市中所粥之物皆不論精粗美惡但以長短輕重多寡大小為價也曰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巨屨小屨同賈人豈為之哉從許子之道相率而為偽者也惡能治國家夫音扶蓰音師又山綺反比必二反惡平聲○倍一倍也蓰五倍也什伯千萬皆倍數也比次也孟子言物之不齊乃其自然之理其有精粗猶其有大小也若大屨小屨同價則人豈肯為其大者哉今不論精粗使之同價是使天下之人皆不肯為其精者而競為濫惡之物以相欺耳○集疏曰或問許行為神農之言而有君民並耕市不二賈之說何邪朱子曰程子之言盡矣然以易考之二者皆神農之所為也當時民淳事簡容或有如許行之說者及乎世變風移至於唐虞之際則雖神農復生亦當隨時以立政而不容固守其舊矣況許行之妄乃欲以是而行戰國之時乎又曰尹氏之說當矣然亦必有所指非徒言也其說曰異端邪說眩惑時君各欲售其說者豈有旣哉孟子力闢許行之言歸之正道可謂盡善盡美矣雖然古之為異端者則亦自處於異端而已至於後世則又有學孔孟之道而志於異端邪說者此道之所以益難明也其亦時之不幸也夫又余隱之曰滕文公嘗行孟子之道矣旣而許子為神農之言告文公文公與之處孟子蓋嘗闢之以從許子之道是相率而為偽惡能治國家則知文公行孟子之道不克終矣當是時許行稱之曰仁政曰聖人亦不可謂行孟子之言無驗若滕侯終禮孟子使為輔相而授以國政安知其不可為乎○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徃見夷子不來辟音壁又音闢○墨者治墨翟之道者夷姓之名徐辟孟子弟子孟子稱疾疑亦託辭以觀其意之誠否他日又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不見之見音現○又求見則其意已誠矣故因徐辟以質之如此直盡言以相正也莊子曰墨子生不歌死無服桐棺三寸而無椁是墨之治喪以薄為道也易天下謂移易天下之風俗也夷子學於墨氏而不從其教其心必有所不安者故孟子因以詰之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徐子以告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夫音扶下同匍音蒲匐蒲北反○若保赤子周書康誥篇文此儒者之言也夷子引之蓋欲援儒而入於墨以拒孟子之非已又曰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則推墨而附於儒以釋已所以厚葬其親之意皆所謂遁辭也孟子言人之愛其兄子與鄰之子本有差等書之取譬本為小民無知而犯法如赤子無知而入井耳且人物之生必各本於父母而無二乃自然之理若天使之然也故其愛由此立而推以及人自有差等今如夷子之言則是視其父母本無異於路人但其施之之序姑自此始耳非二本而何哉然其於先後之間猶知所擇則又其本心之明有終不得而息者此其所以卒能受命而自覺其非也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於面目蓋歸反蘽梩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蚋音汭嘬楚怪反泚七禮反睨音詣為去聲蘽力追反梩力知反○因夷子厚葬其親而言此以深明一本之意上世謂太古也委棄也壑山水所趨也蚋蚊屬姑語助聲或曰螻蛄也嘬攢共食之也顙額也泚泚然汗出之貎睨邪視也視正視也不能不視而又不忍正視哀痛迫切不能為心之甚也非為人泚言非為他人見之而然也所謂一本者於此見之尤為親切蓋惟至親故如此在他人則雖有不忍之心而其哀痛迫切不至若此之甚也反覆也虆土籠也梩土轝也於是歸而掩覆其親之尸此葬埋之禮所由起也此掩其親者若所當然則孝子仁人所以掩其親者必有其道而不以薄為貴矣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撫然為閒曰命之矣憮音武閒如字○憮然茫然自失之貌為閒者有頃之閒也命猶教也言孟子已教我矣蓋因其本心之明以攻其所學之蔽是以吾之言易入而彼之惑易解也○集疏曰或問夷之請見者再而孟子不許何也朱子曰孟子雖以闢邪說為已任然不過講明其說傳之當世使聞者有以發寤於心而自得之耳固不輕接其人交口競辨以屈吾道之尊也譬如蠻夷寇賊之害聖人固欲去之然豈肯被甲執兵而親與之角哉曰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何也曰天之生物有血氣者本於父母無血氣者本於根荄皆出於一而無二者也惟其本出於一故其愛亦主於一焉蓋一體而分血氣連屬眷戀之情自不能已固非他人之可比也自是之外則因其分之親疎逺近而所以為愛者有差焉此儒者之道所以親親仁民以至於愛物而無不各得其所也今夷之乃謂愛無差等則是不知此身之所從出而視其父母無以異於路人也雖其施之先後稍不悖於正理然於親而謂之施焉則亦不知愛之所由立矣是非二本而何哉而說者乃或謂其施由親始之言暗合於吾儒之一本者愚竊以為差之毫釐繆以千里為是說者亦自不知一本所以為一本矣又有以愛有差等為一本者雖無大失而於文義有所未盡蓋謂其一本故愛有差等則可真以愛有差等為一本則不可也又曰愛無差等何止二本蓋千萬本也但愛吾親又兼愛他人之親是二愛並立故曰二木施由親始一句乃是夷子臨時撰出來湊孟子意却不知愛無差等一句已自不是了他所謂施由親始便是把愛無差等之心施之然把愛人之心推來愛親是甚道理又曰愛由親始人多疑其知所先後而不知此正是夷子錯處人之有愛本由親立推而及物自有等級今夷子先以愛無差等而施之則由親始此夷子所以二本夷子但以此解厚葬其親之一言而不知愛無差等為二本也又曰夷之所說愛無差等此是大病其言施由親始雖若粗有差别然亦是施此無差等之愛耳故孟子但責其二本而不論其下句之自相矛盾也夷子所以卒能感動而自知其非蓋因孟子極言非為人泚之心有以切中其病耳此是𦂳要處當著眼目也命之矣之字作夷子名方成句法若作虚字則不成句法








  孟子集疏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六     宋 蔡模 撰
  滕文公章句下凡十章
  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小則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尋宜若可為也王去聲○陳代孟子弟子也小謂小節也枉屈也直伸也八尺曰尋枉尺直尋猶屈已一見諸侯而可以致王霸所屈者小所伸者大也孟子曰昔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喪去聲○田獵也虞人守苑囿之吏也招大夫以旌招虞人以皮冠元首也志士固窮常念死無棺椁棄溝壑而不恨勇士輕生常念戰鬬而死喪其首而不顧也此二句乃孔子歎美虞人之言夫虞人招之不以其物尚守死而不往況君子豈可不待其招而自往見之邪此以上告之以不可徃見之意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夫音扶與平聲○此以下正其所稱枉尺直尋之非夫所謂枉小而所伸者大則為之者計其利耳一有計利之心則雖枉多伸少而有利亦將為之邪甚言其不可也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乗終日而不獲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賤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請復之彊而後可一朝而獲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簡子曰我使掌與女乗謂王良良不可曰吾為之範我馳驅終日不獲一為之詭遇一朝而獲十詩云不失其馳舎矢如破我不貫與小人乗請辭乘去聲彊上聲女音汝為去聲舎上聲○趙簡子晉大夫趙鞅也王良善御者也嬖奚簡子幸臣與之乗為之御也復之再乗也彊而後可嬖奚不肯彊之而後肯也一朝自晨至食時也掌專主也範法度也詭遇不正而與禽遇也言奚不善射以法馳驅則不獲廢法詭遇而後中也詩小雅車攻之篇言御者不失其馳驅之法而射者發矢皆中而力今嬖奚不能也貫習也御者且羞與射者比比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為也如枉道而從彼何也且子過矣枉已者未有能直人者也比必二反○比阿黨也若丘陵言多也○或曰居今之世出處去就不必一一中節欲其一一中節則道不得行矣楊氏曰何其不自重也枉已其能直人乎古之人寜道之不行而不輕其去就是以孔孟雖在春秋戰國之時而進必以正以至終不得行而死也使不卹其去就而可以行道孔孟當先為之矣孔孟豈不欲道之行哉○集疏曰尹氏曰有枉尺而直尋之心則亦必至於枉尋而直尺矣問枉尺直尋朱子曰援天下以道若枉已便已枉道則是已失援天下之具矣更說甚事身旣枉了如何直人又曰孟子一生忍窮受餓費盡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今日諸賢若心勞民費盡言語只成就得枉尺直尋四字以利言則如臨難致死義也若不明其理則見危死事者反不如偷生苟免之人可憐石頭城寜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民之秉彞不可磨滅如此又曰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刀鋸在前而不避非其氣不餒如何强得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此夫子所以有取於虞人而孟子亦發明之李先生說不忘二字是活句須向這裏參取愚謂若果識得此意辦得此心則無入而不自得而彼之權勢威力亦皆無所施矣又曰天下事不可顧利害凡人做事多要趨利避害不知纔有利必有害吾雖處得十分利必有害隨在背後不如且就理上求之○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景春人姓名公孫衍張儀皆魏人怒則說諸侯使相攻伐故諸侯懼也孟子曰是焉得為大丈夫乎子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徃送之門戒之曰徃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焉於䖍反冠去聲女家之女音汝○加冠於首曰冠女家夫家也婦人内夫家以嫁為歸也夫子夫也女子從人以順為正道也蓋言二子阿諛苟容竊取權勢乃妾婦順從之道耳非丈夫之事也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廣居仁也正位禮也大道義也與民由之推其所得於人也獨行其道守其所得於已也淫蕩其心也移變其節也屈挫其志也○何叔京曰戰國之時聖賢道否天下不復見其徳業之盛但見姦巧之徒得志横行氣焰可畏遂以為大丈夫不知由君子觀之是乃妾婦之道耳何足道哉○集疏曰或問大丈夫之說其詳可得聞乎朱子曰廓然大公心不狹隘則所居者真天下之廣居矣履繩蹈矩身不苟安則所立者必天下之正位矣秉彛循理事不苟從則所行者皆天下之大道矣得志與民由之則出而推此於人也不得志獨行其道則退而樂此於已也如是則富貴豈能誘而淫其心貧賤豈能撓而移其志威武豈能脅而屈其節哉此其下視儀衍之以睢盱側媚得志於一時真可謂妾婦之為而所謂大丈夫者其不在彼而在此也決矣此數言者皆以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為主而三言者又以廣居為主也又曰數日在家看得孟子兩篇今日讀滕文公篇觀其答景春之問直是痛快三復令人胷中浩然如濯江漢而暴秋陽也又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唯集義養氣方到此地位富貴不能淫貧賤不得移威武不能屈以浩然之氣對著他便能如此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在彼者皆我之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又曰此心廓然無一毫私意直與天地同量此便是居天下之廣居便是居仁到得自家立身更無些子不當於理此便是立天下之正位便是守禮及推而見於事更無此子不合於義此便是行天下之大道便是由義論上兩句則居廣居是體立正位是用論下兩句則立正位是體行大道是用要知能居天下之廣居自然能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又曰居字是就心上說立字是就身上說行字是就施為上說黄氏云古之仕者為道故知有已而不知有人後之仕者為利故知有人而不知有已古之君子非仁不存非禮不立非義不行所貴者良貴所樂者真樂人之知不知世之用不用於我何與焉貧富貴賤死生禍福日交乎前而不暇顧也後之君子心之所固有事之所當行何者為仁何者為禮何者為義懵然莫覺也功名而已耳利禄而已耳以區區之私意小智汲汲然求售於人慮人之不已用也委曲遷就以求順於人幸而得志哆然自以為莫已若也小不如意則戚戚然幾不能以終日矣公孫衍張儀戰國之遊士也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則其才亦有足稱者矣以其無學而不知道也一切求順於人孟子至以妾婦目之況於學不及古人才不及公孫衍張儀哉夫順於人者人之所喜也不順於人者人之所惡也然順於人者非有他也以其威福之權足以生殺榮辱乎我也即是心而充之則貪得嗜利背君賣國者皆若人也豈但妾婦之可羞而已哉若夫守道之士不肯脂韋嫵媚以順乎人者不但出處去就言論風㫖之得其正也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何叔京名鎬○周霄問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公明儀曰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弔傳直戀反質與贄同下同○周霄魏人無君謂不得仕而事君也皇皇如有求而弗得之意出疆謂失位而去國也質所執以見人者如士則執雉也出疆載之者將以見所適國之君而事之也三月無君則弔不以急乎周霄問也以已通太也後章放此曰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家也禮曰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蠶繅以為衣服犧牲不成粢盛不潔衣服不備不敢以祭惟士無田則亦不祭牲殺器皿衣服不備不敢以祭則不敢以宴亦不足弔乎盛音成繅索刀反皿武永反○禮曰諸侯為藉百畝冕而青紘躬秉来以耕而庶人助以終畝收而藏之御廩以供宗廟之粢盛使世婦蠶于公桑蠶室奉繭以示于君遂獻于夫人夫人副褘受之繅三盆手遂布于三宫世婦使繅以為黼黻文章而服以祀先王先公又曰士有田則祭無田則薦黍稷曰粢在器曰盛牲殺牲必特殺也皿所以覆器者○藉在亦反紘音宏耒力内反繭古典反禕音暉出疆必載質何也周霄問也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為出疆舎其耒耜哉為去聲舎上聲曰晉國亦仕國也未嘗聞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難仕何也曰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古之人未嘗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鑚穴隙之類也為去聲妁音酌隙去逆反惡去聲○晉國解見首篇仕國謂君子遊宦之國霄意以孟子不見諸侯為難仕故先問古之君子仕否然後言此以風切之也男以女為室女以男為家妁亦媒也言為父母者非不願其男女之有室家而亦惡其不由道蓋君子雖不潔身以亂倫而亦不徇利而忘義也○集疏曰或問君子之必仕何也朱子曰内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況君子學夫先王之道必得君而事之然後有以行其道而及於人使其君為堯舜之君其民為堯舜之民是君子之所願欲也退而窮處蓋不得已而然耳○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以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子以為泰乎更平聲乗從皆去聲傳直戀反簞音丹食音嗣○彭更孟子弟子也泰侈也曰否士無事而食不可也言不以舜為泰但謂今之士無功而食人之食則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羨補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於子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羨延面反○通功易事謂通人之功而交易其事羨餘也有餘言無所貿易而積於無用也梓人匠人木工也輪人輿人車工也曰梓匠輪輿其志將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將以求食與曰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與平聲可食而食食志食功之食皆音嗣下同○孟子言自我而言固不求食自彼而言凡有功者則當食之曰有人於此毁瓦畫墁其志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則子非食志也食功也墁武安反子食之食亦音嗣○墁牆壁之飾也毁瓦畫墁言無功而有害也旣曰食功則以士為無事而食者真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矣○集疏曰或問孟子之論食志食功之别何也朱子曰食志而不食功則正士日逺而苟賤不廉之人至食功而不審其大小之分則梓匠輪輿得以加諸為仁義者上矣○萬章問曰宋小國也今將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如之何惡去聲○萬章孟子弟子宋王偃嘗滅滕伐薛敗齊楚魏之兵欲霸天下疑即此時也孟子曰湯居亳與葛為鄰葛伯放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犧牲也湯使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湯又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粢盛也湯使亳衆往為之耕老弱饋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不授者殺之有童子以黍肉餉殺而奪之書曰葛伯仇餉此之謂也遺唯季反盛音成往為之為去聲饋食酒食之食音嗣要平聲餉式亮反○葛國名伯爵也放而不祀放縱無道不祀先祖也亳衆湯之民其民葛民也授與也餉亦饋也書商書仲虺之誥也仇餉言與餉者為仇也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讎也為去聲○非富天下言湯之心非以天下為富而欲得之也湯始征自葛載十一征而無敵於天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歸市者弗止芸者不變誅其君弔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恱書曰徯我后后來其無罰載亦始也十一征所征十一國也餘已見前篇有攸不為臣東征綏厥士女匪厥𤣥黄紹我周王見休惟臣附于大邑周其君子實𤣥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簞食壺漿以迎其小人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而已矣食音嗣○按周書武成篇載武王之言孟子約其文如此然其辭時與今書文不類今姑依此文解之有所不為臣謂助紂為惡而不為周臣者匪與篚同𤣥黄幣也紹繼也猶言事也言其士女以匪盛𤣥黄之幣迎武王而事之也商人而曰我周王猶商書所謂我后也休美也言武王能順天休命而事之者皆見休也臣附歸服也孟子又釋其意言商人聞周師之來各以其類相迎者以武王能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民者誅之而不為暴虐耳君子謂在位之人小人謂細民也太誓曰我武惟揚侵于之疆則取于殘殺伐用張于湯有光太誓周書也今書文亦小異言武王威武奮揚侵彼紂之疆界取其殘賊而殺伐之功因以張大比於湯之伐桀又有光焉引此以證上文取其殘之義不行王政云爾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舉首而望之欲以為君齊楚雖大何畏焉宋實不能行王政後果為齊所滅王偃走死○尹氏曰為國者能自治而得民心則天下皆將歸徃之恨其征伐之不早也尚何强國之足畏哉苟不自治而以强弱之勢言之是可畏而已矣○集疏曰李氏常語云如孟子所言家家可以行王道人人可以為湯武則六尺之孤可託者誰乎朱子曰王道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相傳之道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由孔子而下下而為臣固家家可以得行矣湯武適遭桀紂故不幸而有征伐之事若生堯舜之時則豈得左洞庭右彭蠡而悍然有不服之心邪其在九官羣后之列濟濟而和可知矣如此則人人為湯武又何不可之有或問湯為童子復讎而四海之内皆知其非富天下何也曰聖人之心廓然大公表裹洞達故一有所為則天下信之如雨暘寒暑無不感無不通也然書所謂葛伯仇餉者非孟子之言人孰知其曲折之如此哉○孟子謂戴不勝曰子欲子之王之善與我明告子有楚大夫於此欲其子之齊語也則使齊人傅諸使楚人傅諸曰使齊人傅之曰一齊人傅之衆楚人咻之雖日撻而求其齊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雖日撻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與平聲咻音休○戴不勝宋臣也齊語齊人語也傅教也咻讙也齊齊語也莊嶽齊街里名也楚楚語也此先設譬以曉之也子謂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長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誰與為不善在王所者長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誰與為善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長上聲○居州亦宋臣言小人衆而君子獨無以成正君之功○公孫丑問曰不見諸侯何義孟子曰古者不為臣不見不為臣謂未仕於其國者也此不見諸侯之義也段干木踰垣而辟之泄栁閉門而不内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見矣辟去聲内與納同○段干木魏文侯時人泄栁魯繆公時人文侯繆公欲見此二人而二人不肯見之蓋未為臣也已甚過甚也迫謂求見之切也陽貨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於其家則徃拜其門陽貨矙孔子之亡也而饋孔子蒸豚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徃拜之當是時陽貨先豈得不見欲見之見音現惡去聲矙音勘○此又引孔子之事以明可見之節也欲見孔子欲召孔子來見已也惡無禮畏人以已為無禮也受於其家對使人拜受於家也其門大夫之門也矙窺也陽貨於魯為大夫孔子為士故以此物及其不在而饋之欲其來拜而見之也先謂先來加禮也曽子曰脅肩諂笑病于夏畦子路曰未同而言觀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由是觀之則君子之所養可知已矣脅虚業反赧奴簡反○脅肩竦體諂笑强笑皆小人側媚之態也病勞也夏畦夏月治畦之人也言為此者其勞過於夏畦之人也未同而言與人未合而强與之言也赧赧慙而面赤之貌由子路名言非已所知甚惡之之辭也孟子言由此二言觀之則二子之所養可知必不肯不俟其禮之至而輒往見之也○此章言聖人禮義之中正過之者傷於迫切而不洪不及者淪於汙賤而可恥○集疏曰問不見諸侯何義朱子曰孟子之時時君重士為士者不得不自重故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見自是當時做得箇規模如此是了如史記中列國之君擁篲先迎之類却非是當世輕士而孟子有意於矯之以自高也或問陽貨之矙亡此不足責孔子亦矙亡而往則不幾於不誠也邪曰據道理合當如此彼以矙亡來我亦矙亡往一往一來禮甚相稱但孔子不幸遇諸塗耳○戴盈之曰什一去關市之征今兹未能請輕之以待來年然後已何如去上聲○盈之亦宋大夫也什一井田之法也關市之征商賈之稅也已止也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鄰之雞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請損之月攘一雞以待來年然後已攘如羊反○攘物自來而取之也損滅也如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知義理之不可而不能速改與月攘一雞何以異哉○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好去聲下同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治去聲○生謂生民也一治一亂氣化盛衰人事得失反覆相尋理之常也當堯之時水逆行汜濫於中國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書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洚音降又胡貢胡工二反○水逆行下流壅塞故水倒流而旁溢也下下地上髙地也營窟穴處也書虞書大禹謨也洚水洚洞無涯之水也警戒也此一亂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旣逺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菹側魚反○掘地掘去壅塞也菹澤生草者也地中兩涯之間也險阻謂水之汜濫也逺去也消除也此一治也堯舜旣没聖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壊宮室以為汙池民無所安息棄田以為園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說暴行又作園囿汙池沛澤多而禽獸至及紂之身天下又大亂壞音怪行去聲下同沛蒲内反○暴君謂夏太康孔甲履癸商武乙之類也宮室民居也沛草木之所生也澤水所鍾也自堯舜没至此治亂非一及紂而又一大亂也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逺之天下大恱書曰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佑啓我後人咸以正無缺相去聲奄平聲○奄東方之國助紂為虐者也飛亷紂幸臣也五十國皆紂黨虐民者也書周書君牙之篇丕大也顯明也謨謀也承繼也烈光也佑助也啓開也缺壊也此一治也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有作之有讀為又古字通用○此周室東遷之後又一亂也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胡氏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禮命德討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謂此書之作遏人欲於横流存天理於旣滅為後世慮至深逺也罪孔子者以謂無其位而託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則戚矣愚謂孔子作春秋以討亂賊則致治之法垂於萬世是亦一治也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横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廏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横為皆去聲莩皮表反○楊朱但知愛身而不復知有致身之義故無君墨子愛無差等而視其至親無異衆人故無父無父無君則人道滅絶是亦禽獸而已公明儀之言義見首篇充塞仁義謂邪說徧滿妨於仁義也孟子引儀之言以明楊墨道行則人皆無父無君以陷於禽獸而大亂將起是亦率獸食人而人又相食也此又一亂也○集疏曰按程子曰儒者潛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終則不可救如楊墨未至於無父無君孟子推之蓋其差必至於是也問墨氏兼愛疑於仁此易見楊氏為我何以疑於義朱子曰楊朱看來不似義他全是老子之學只是箇逍遥物外僅足其身不屑世務之人只是他自愛其身界限齊整不相侵越微似義耳又曰楊朱乃老子弟子其學專為已列子云伯成子羔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又曰楊氏見世間人營營於名利埋没其身而不自知故獨潔其身以自髙如荷蕢接輿之徒是也然使人皆如此潔身而自為則天下事教誰理㑹此便是無君墨氏見世間人自私自利不能及人故欲兼天下之人而盡愛之然不知或有一患難在君親則當先救之在他人則後救之若君親與他人不分先後則待君親猶他人也便是無父問率獸食人亦深探其弊而極言之非真有此事也曰即他之道便能如此楊氏是箇退步愛身不理㑹事底人墨氏兼愛又弄得没合殺使天下倀倀然必至於大亂而後已非率獸食人而何如東晉之尚清談此便是楊氏之學楊氏即老莊之道少閒百事廢弛遂啓夷狄亂華其禍豈不慘又如梁武帝事佛至於社稷丘墟亦其驗也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為去聲復扶又反○閑衞也放驅而逺之也作起也事所行政大體也孟子雖不得志於時然楊墨之害自是滅息而君臣父子之道賴以不墜是亦一治也程子曰楊墨之害甚於申韓佛氏之害甚於楊墨蓋楊氏為我疑於義墨氏兼愛疑於仁申韓則淺陋易見故孟子止闢楊墨為其惑世之甚也佛氏之言近理又非楊墨之比所以為害尤甚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抑止也兼并之也總結上文也○集疏曰問孔子作春秋特載之空言亂臣賊子何縁便懼恐未足以為春秋之一治朱子曰非說當時便一治只是存得箇治法使道理光明粲爛有能舉而行之為治不難當時史書掌於史官想人不得見及孔子取而筆削之而其義大明如今之史書直書其事善惡瞭然在目觀者知所懲勸故亂臣賊子有所懼而不敢犯爾詩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則莫我敢承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說見前篇承當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行好皆去聲○詖淫解見前篇辭者說之詳也承繼也三聖禹周公孔子也蓋邪說横流壊人心術甚於洪水猛獸之災慘於夷狄篡弑之禍故孟子深懼而力救之再言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致意焉然非知道之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哉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言苟有能為此距楊墨之說者則其所趨正矣雖未必知道是亦聖人之徒也孟子旣答公都子之問而意有未盡故復言此蓋邪說害正人人得而攻之不必聖賢如春秋之法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討之不必士師也聖人救世立法之意其切如此若以此意推之則不能攻討而又唱為不必攻討之說者其為邪詖之徒亂賊之黨可知矣○尹氏曰學者於是非之原毫釐有差則害流於生民禍及於後世故孟子辯邪說如是之嚴而自以為承三聖之功也當是時方且以好辯目之是以常人之心而度聖賢之心也○集疏曰或問孟子之欲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而必以正人心為先者何也朱子曰此探本之言也以聖道之不明是以人心不正而邪說得以乗間入之也曰然則亦明聖道以正人心而已矣又何必為此之紛紛而涉於好辯之嫌乎曰邪說旣入則人心益以不正聖道益以不明矣此又其末之不可不理者也故孟子之道性善稱堯舜必使天下曉然知仁義之所在者此其所以正人心而為息邪距詖之本也排為我斥兼愛必使天下曉然知邪詖之不可由者此其所以息邪距詖而為正人心之用也蓋其體用不偏首尾相應如此然後足以撥亂世而反之正此其所以雖得其本而不免於多言也然豈其心之所好哉亦畏天命悲人窮故不得已而然耳昔湯伐桀而誓其衆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伐紂而誓其衆曰予弗順天厥罪惟均夫豈好戰也哉孟子之心亦若此而已矣豈得以好辯之小嫌而遂輟不言哉曰其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何也曰吾亦旣言之矣然反其言而推之則知不討亂賊而謂人不討者凶逆之黨也不距楊墨而謂人勿距者禽獸之徒也聖賢立法之源流至於如此可不畏哉可不畏哉又曰當時如縱横刑名之徒孟子却又不管他蓋他只壊得箇粗底若楊墨則害了人心須著與之辯又曰此段最好看見得諸聖賢遭時之變各行其道是這般時節其所以正救之者是這般樣子此見得聖賢是甚麽樣大力量恰似天地有闕齾處得聖賢出來補苴是有闔闢乾坤之功又與南軒張氏書曰近讀孟子至答公都子好辯一章三復之餘廢書太息只為見得天理忒煞分明便自然如此住不得若見不到此又如何强得也然聖賢奉行天討却自有箇不易之理故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此便與春秋討亂臣賊子之意一般舊來讀過亦不覺近乃識之耳不審以為如何答曰孟子答公都子一章要須如此方為聖賢作用此意某見得但力量培植未到要不敢不勉耳東萊吕氏書曰謂異端之不息由正學之不明此盛彼衰互相消長莫若盡力於此比道光明盛大則彼之消鑠無日矣孟子所謂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舊說以閑為閑習意味甚長楊墨肆行政以吾道之衰耳孟子所以不求之他而以閑習吾先聖之道為急務而淫辭詖行之放則固自有次第也所以為此說者非欲含糊縱釋黒白不辨但恐專意外攘而内修處工夫或少耳朱子答曰所喻閑先聖之道竊謂只當如閑邪之閑方與上下文意貫通若作閑習意思固佳然恐非孟子意也政使必如是說則閑習先聖之道者豈不辨析是非反覆同異以為致知格物之事若便以為務為攘斥無斂藏持養之功而不敢為則恐其所閑習者終不免乎毫釐之差也此事本無可疑但人自以其氣質之偏縁情立義故見得許多窒礙若大其心以天下至公之理觀之自不須如此回互費力也模併録朱子與張吕二先生徃復書以見平日講學明道者如此○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也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徃將食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於音烏下於陵同螬音曹咽音宴○匡章陳仲子皆齊人廉有分辨不苟取也於陵地名螬蠐螬蟲也匍匐言無力不能行也咽吞也孟子曰於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雖然仲子惡能廉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擘薄厄反惡平聲蚓音引○巨擘大指也言齊人中有仲子如衆小指中有大指也充推而滿之也操所守也蚓丘蚓也言仲子未得為廉也必若滿其所守之志則惟丘蚓之無求於世然後可以為亷耳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與抑亦盜蹠之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盜蹠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夫音扶與平聲○槁壤乾土也黄泉濁水也抑發語辭也言蚓無求於人而自足而仲子未免居室食粟若所從來或有非義則是未能如蚓之廉也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屨妻辟纑以易之也辟音必纑音盧○辟績也纑練麻也曰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禄萬鍾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辟兄離母處於於陵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䳘者已頻顣曰惡用是鶃鶃者為哉他日其母殺是䳘也與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之蓋音閣辟音避頻與顰同顣與蹙同子六反惡平聲鶃魚一反哇音蛙○世家世卿之家兄各戴食采於蓋其入萬鍾也歸自於陵歸也已仲子也鶃鶃䳘聲也頻顣而言以其兄受饋為不義也哇吐之也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不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者也言仲子以母之食兄之室為不義而不食不居其操守如此至於妻所易之粟於陵所居之室旣未必伯夷之所為則亦不義之類耳今仲子於此則不食不居於彼則食之居之豈為能充滿其操守之類者乎必其無求自足如丘蚓然乃為能滿其志而得為廉耳然豈人之所可為哉○范氏曰天之所生地之所養惟人為大人之所以為大者以其有人倫也仲子避兄離母無親戚君臣上下是無人倫也豈有無人倫而可以為廉哉○集疏曰或問司馬公曰仲子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蓋謂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蓋謂不以其道取於人而成之也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願邪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歟其說奈何朱子曰仲子齊之世家則禄與室非其兄不義而得之矣設其果以不義得之而非有悖逆作亂之大故則夫母子兄弟之間豈可以是而遂滅天性之恩哉飾小行以妨大倫是乃欺世亂俗之尤先王之所必誅而不以聽者也所謂狷者則亦言行之間小過乎中而已夫豈出於倫理之外若是其甚哉又讀余隱之尊孟辨曰温公所謂口非而身享之一時之小嫌狷者之不為一身之小節至於父子兄弟乃人之大倫天地之大義一日去之則同於禽獸矣雖復謹小嫌守小節亦將安所施哉此孟子絶仲子之本意隱之云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離愚謂政使不慈不友亦無逃去之理觀舜之為法於天下者則知之矣


  孟子集疏卷六
<經部,四書類,孟子集疏>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七     宋 蔡模 撰
  離婁章句上凡二十八章
  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員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離婁古之明目者公輸子名班魯之巧人也規所以為員之器也矩所以為方之器也師曠晉之樂師知音者也六律截竹為筩隂陽各六以節五音之上下黄鍾大簇姑洗㽔賓夷則無射為陽大吕夾鍾仲吕林鍾南吕應鍾為隂也五音宫商角㣲羽也范氏曰此言治天下不可無法度仁政者治天下之法度也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聞去聲○仁心愛人之心也仁聞者有愛人之聲聞於人也先王之道仁政是也范氏曰齊宣王不忍一牛之死以羊易之可謂有仁心梁武帝終日一食蔬素宗廟以麫為犧牲斷死刑必為之涕泣天下知其慈仁可謂有仁聞然而宣王之時齊國不治武帝之末江南大亂其故何哉有仁心仁聞而不行先王之道故也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徒猶空也有其心無其政是謂徒善有其政無其心是謂徒法程子甞言為政須要有綱紀文章謹權審量讀法平價皆不可闕而又曰必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正謂此也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詩大雅假樂之篇愆過也率循也章典法也所行不過差不遺忘者以其循用舊典故也聖人旣竭目力焉繼之以規矩準繩以為方員平直不可勝用也旣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旣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勝平聲○準所以為平繩所以為直覆被也此言古之聖人旣竭耳目心思之力然猶以為未足以徧天下及後世故制為法度以繼續之則其用不窮而仁之所被者廣矣故曰為髙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丘陵本髙川澤本下為髙下者因之則用力少而成功多矣鄒氏曰自章首至此論以仁心仁聞行先王之道是以惟仁者宜在髙位不仁而在髙位是播其惡於衆也仁者有仁心仁聞而能擴而充之以行先王之道者也播惡於衆謂貽患於下也上無道揆也下無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朝音潮○此言不仁而在髙位之禍也道義理也揆度也法制度也道揆謂以義理度量事物而制其宜法守謂以法度自守工官也度即法也君子小人以位而言也由上無道揆故下無法守無道揆則朝不信道而君子犯義無法守則工不信度而小人犯刑有此六者其國必亡其不亡者僥倖而已○集疏曰上無道揆則下無法守朝不信道則工不信度信如慿信之信此箇道理只是要人信得及若信得及自然依那箇道理行不敢踰越惟是信不及所以妄作又云上無禮下無學此學謂國之俊秀者前面工是百官此學字是責學者之事惟上無教下無學所以不好之人並起而居髙位執進退黙陟之權盡做出不好事來則國之喪亡無日矣所以謂之賊民蠧國害民非賊而何然其要只在於仁者宜在髙位所謂一正君而國定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國之災也田野不辟貨財不聚非國之害也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辟與闢同喪去聲○上不知禮則無以教民下不知學則易與為亂鄒氏曰自是以惟仁者至此所以責其君詩曰天之方蹶無然泄泄蹶居衛反泄弋制反○詩大雅板之篇蹶顛覆之意泄泄怠緩恱從之貎言天欲顛覆周室羣臣無得泄泄然不急救正之泄泄猶沓沓也沓徒合反○沓沓即泄泄之意蓋孟子時人語如此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沓沓也非詆毁也故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范氏曰人臣以難事責於君使其君為堯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開陳善道以禁閉君之邪心唯恐其君或陷於有過之地者敬君之至也謂其君不能行善道而不以告者賊害其君之甚也鄒氏曰自詩云天之方蹶至此所以責其臣○鄒氏曰此章言為治者當有仁心仁聞以行先王之政而君臣又當各任其責也○集疏曰或問孟子告齊宣王曰是心足以王矣則仁心者固王政之本也今曰有仁心仁聞而不行先王之道則是所謂仁心者初不足恃而所謂先王之道者又在此心之外也曰是心足以王者言有是心而能擴充之以行先王之道如其篇末所論制民之産云者則可以王耳非謂専恃此心而直可以王也先王之道固亦由是而推之以為法耳伹其盡心知性而無私意小智之累故其為法也盡天理合人心雖聖人復起而有所不能易者後之人君當因吾心而廣之以盡夫法制之善而充吾心之固有者非謂心外有法而俟於他求也後人雖有是心而不能無私意小智之累苟不循是而之焉則雖有仁心仁聞而未免於徇私妄作之失譬之蔑棄規矩而欲以手制方員其器之不至於苦窳也幾希矣曰所謂陳善閉邪者奈何曰君有邪心所當閉也然不知所以閉之之道而逆閉之則動有矯拂之患其言不可得而入矣故必為之開陳善道使之曉然知善道之所在則所謂邪者亦不難乎閉之矣孟子與時君論事多類此其自謂敬王者豈虚語哉問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恭與敬何以别曰大槩一般只恭意較闊太敬意較細密如以三代望其君不敢謂其不能便是責難於君便是恭陳善閉邪是就事上說蓋不徒責以難凡事有善則陳之邪則閉之使其君不陷於惡便是敬責難於君是尊君之辭先立箇大志以先王之道為可必信可必行陳善閉邪是子細著工夫去照管務引其君於當道陳善閉邪即是做責難工夫恭是就人君分上理㑹把做大人看致恭之謂也敬只是就自家身上做如陳善閉邪是在已當如此又曰人臣但當以極等之事望其君責他十分事臨了只做得二三分若只責他二三分少閒做不得一分矣若論才質之優劣志趣之髙下固有不同然吾之所以導之者則不可問其才志之髙下優劣但當以堯舜之道望之豈可謂吾君不能而遂不以此望之哉○孟子曰規矩方員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至極也人倫說見前篇規矩盡所以為方員之理猶聖人盡所以為人之道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法堯舜以盡君臣之道猶用規矩以盡方員之極此孟子所以道性善而稱堯舜也○集疏曰規矩是方員之極聖人是人倫之極蓋規矩盡得方員聖人盡得人倫故物之方員有未盡處以規矩為之便見人倫有未盡處以聖人觀之便見聖人無一毫之不盡故為人倫之至堯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觀二典可見是事事做得盡孔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法堯舜則盡君臣之道而仁矣不法堯舜則慢君賊民而不仁矣二端之外更無他道出乎此則入乎彼矣可不謹哉暴其民甚則身弑國亡不甚則身危國削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幽暗厲虐皆惡諡也苟得其實則雖有孝子慈孫愛其祖考之甚者亦不得廢公義而改之言不仁之禍必至於此可懼之甚也詩云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此之謂也詩大雅蕩之篇言商紂之所當鑒者近在夏桀之世而孟子引之又欲後人以幽厲為鑒也○集疏曰或問二章之說曰人之生也均有是性均有是性故均有是倫均有是倫故均有是道然惟聖人能盡其性故為人倫之至而所由無不盡其道焉此堯舜之為君臣所以各盡其道而為萬世之法猶規矩之盡夫方貟而天下之為方員者莫不出乎此也故法堯舜以盡君臣之道猶用規矩以盡方員之極一有毫髮之私介乎其間則蔽於人欲而不得盡乎天理之全矣程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自然理如此道無無對有隂則有陽有善則有惡有是則有非問程子道無無對之語奈何曰此雖非正為孟子之言而發然其所言亦可深味與所謂性善無對之云者異矣予嘗與人論此而問之曰棊局之中一路者孰為對乎其人曰是所以對夫三百六十路者云爾其言深有㑹於予意知此則程子之意可以推之而無窮矣又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猶言好㡳道理不好㡳道理也若論正當道理只有一箇更無第二箇所謂夫道一而已矣者也○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三代謂夏商周也禹湯文武以仁得之桀紂幽厲以不仁失之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國謂諸侯之國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言必死亡今惡死亡而樂不仁是猶惡醉而强酒惡去聲樂音洛强上聲○此承上章之意而推言之也○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治人之治平聲不治之治去聲○我愛人而人不親我則反求諸已恐我之仁未至也智敬放此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其身正而天下歸之不得謂不得其所欲如不親不治不答是也反求諸已謂反其仁反其智反其敬也如此則其自治益詳而身無不正矣天下歸之極言其效也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解見前篇○亦承上章而言○集疏曰朱子又曰孟子此章都是䟎向上去更無退下來今人愛人不親更不反求諸已教爾不親也休治人不治更不反求諸已教爾不治也休禮人不答更不反求諸已教爾不答也休我也不觧恁地得彼不仁不義無禮無智我也不仁不義無禮無智大家做没理㑹人還有這道理否○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國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恒胡登反○恒常也雖常言之而未必知其言之有序也故推言之而又以家本乎身也此亦承上章而推言之大學所謂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為是故也○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巨室世臣大家也得罪謂身不正而取怨怒也麥丘邑人祝齊桓公曰願主君無得罪於羣臣百姓意蓋如此慕向也心恱誠服之謂也沛然盛大流行之貌溢充滿也蓋巨室之心難以力服而國人素所取信今旣恱服則國人皆服而吾德教之所施可以無逺而不至矣此亦承上章而言蓋君子不患人心之不服而患吾身之不修吾身旣修則人心之難服者先服而無一人之不服矣○林氏曰戰國之世諸侯失德巨室擅權為患甚矣然或者不修其本而遽欲勝之則未必能勝而適以取禍故孟子推本而言惟務修德以服其心彼旣恱服則吾之德教無所留礙可以及乎天下矣裴度所謂韓𢎞輿疾討賊承宗歛手削地非朝廷之力能制其死命特以處置得宜能服其心故爾正此類也○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有道之世人皆修德而位必稱其德之大小天下無道人不修德則但以力相役而已天者理勢之當然也○集疏曰朱子曰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是以賢德論小役大弱役强只是以力論全是不同問小役大弱役强亦曰天何也曰到那時不得不然亦是理當如此齊景公曰旣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絶物也涕出而女於呉女去聲○引此以言小役大弱役强之事也令出令以使人也受命聽命於人也物猶人也女以女與人也呉蠻夷之國也景公羞與為昏而畏其强故涕泣而以女與之今也小國師大國而恥受命焉是猶弟子而恥受命於先師也言小國不脩德以自强其般樂怠敖皆若效大國之所為者而獨恥受其教命不可得也如恥之莫若師文王師文王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為政於天下矣此因其愧恥之心而勉以脩德也文王之政布在方䇿舉而行之所謂師文王也五年七年以其所乗之勢不同為差蓋天下雖無道然脩德之至則道自我行而大國反為吾役矣程子曰五年七年聖人度其時則可矣然凡此類學者皆當思其作為如何乃有益耳詩云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旣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祼將于京孔子曰仁不可為衆也夫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祼音灌夫音扶好去聲○詩大雅文王之篇孟子引此詩及孔子之言以言文王之事麗數也十萬曰億侯維也商士啇孫子之臣也膚大也敏達也祼宗廟之祭以鬱鬯之酒灌地而降神也將助也言商之孫子衆多其數不但十萬而已上帝旣命周以天下則凡此商之孫子皆臣服於周矣所以然者以天命不常歸于有德故也是以商士之膚大而敏達者皆執祼獻之禮助王祭事于周之京師也孔子因讀此詩而言有仁者則雖有十萬之衆不能當之故國君好仁則必無敵於天下也不可為衆猶所謂難為兄難為弟云爾今也欲無敵於天下而不以仁是猶執熱而不以濯也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恥受命於大國是欲無敵於天下也乃師大國而不師文王是不以仁也詩大雅桑柔之篇逝語辭也言誰能執持熱物而不以水自濯其手乎○此章言不能自强則聽天所命脩德行仁則天命在我○集疏曰范氏曰治天下莫大於仁故前章云堯舜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又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又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又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此章云仁不可以為衆也仁者天德之至尊聖人之最先天之所以大者仁而已聖之所以為聖者亦仁而已易乾卦元為四德之首孔子曰元者善之長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在天則為元在君子則為仁乾之德以仁為首故能統天聖人之德以仁為大故能長人天所以首出庶物為萬物父母者為能養萬物也聖人所以首出庶民為萬民父母者為能生養萬民也天子所居者天位所治者天職惟能好仁則與天同德而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無不歸之矣問集註聽天所命朱子曰今之為國者論為治則曰不消得十分底事只如此隨風俗做便得不必須欲如堯舜只恁地做天下也治盡是這樣苟且所謂聽天所命者也○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樂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菑與災同樂音洛○安其危而利其菑者不知其為危菑而反以為安利也所以亡者謂荒淫暴虐所以致亡之道也不仁之人私欲固蔽失其本心故其顛倒錯亂至於如此所以不可告以忠言而卒至於敗亡也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浪音郎○滄浪水名纓冠系也孔子曰小子聽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言水之清濁有以自取之也聖人聲入心通無非至理此類可見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後人毁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夫音扶○所謂自取之者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解見前篇○此章言心存則有以審夫得失之幾不存則無以辨於存亡之著禍福之來皆其自取○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惡去聲○民之所欲皆為致之如聚歛然民之所惡則勿施於民鼂錯所謂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之而不傷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原之而不困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之而不危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此類之謂也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也走音奏○壙廣野也言民之所以歸乎此以其所欲之在乎此也故為淵⿰區支 -- 敺魚者獺也為叢⿰區支 -- 敺爵者鸇也為湯武⿰區支 -- 敺民者桀與紂也為去聲⿰區支 -- 敺與驅同獺音闥爵與雀同鸇諸延反○淵深水也獺食魚者也叢茂林也鸇食雀者也言民之所以去此以其所欲在彼而所畏在此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則諸侯皆為之⿰區支 -- 敺矣雖欲無王不可得已好為王皆去聲今之欲王者猶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為不畜終身不得苟不志於仁終身憂辱以陷於死亡王去聲○艾草名所以灸者乾久益善夫病已深而欲求乾久之艾固難卒辦然自今畜之則猶或可及不然則病日益深死日益迫而艾終不可得矣詩云其何能淑載胥及溺此之謂也詩大雅桑柔之篇淑善也載則也胥相也言今之所為其何能善則相引以陷於亂亡而已○孟子曰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暴猶害也非猶毁也自害其身者不知禮義之為美而非毁之雖與之言必不見信也自棄其身者猶知禮義之為美但溺於怠惰自謂必不能行與之有為必不能勉也程子曰人苟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者雖昬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絶之以不為雖聖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此所謂下愚之不移也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仁宅已見前篇義者宜也乃天理之當行無人欲之邪曲故曰正路曠安宅而弗居舎正路而不由哀哉舎上聲○曠空也由行也○此章言道本固有而人自絶之是可哀也此聖賢之深戒學者所當猛省也○集疏曰朱子曰自暴是非毁道理之人自棄是放棄道理之人自暴者是剛惡之所為自棄者是柔惡之所為言非禮義謂之自暴如言則非先王之道之非謂所言必非詆禮義之說為非道是之謂暴戾我雖言而彼必不肯聽是不足與有言也自棄者謂其意氣卑弱志趣凡陋甘心自絶以為不能我雖言其仁義之美而彼以為我必不能居仁由義是不足與有為也故自暴者彊自棄者弱模案程子初說懈意一生便是自暴自棄或問十章之說朱子曰程子初說至深切矣第三說却自暴自棄最為的當皆宜深味也且曠其安宅則必放僻邪侈而安其所不可安之居矣舎其正路則必行險僥倖而由其所不可由之塗矣安宅正路人皆有之而自暴自棄以至於此可哀也已○孟子曰道在爾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爾邇古字通用易去聲長上聲○親長在人為甚邇親之長之在人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舎此而他求則逺且難而反失之但人人各親其親各長其長則天下自平矣○孟子曰居下位而不獲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於上有道不信於友弗獲於上矣信於友有道事親弗悅弗信於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於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獲於上得其上之信任也誠實也反身不誠反求諸身而其所以為善之心有不實也不明乎善不能即事以窮理無以真知善之所在也游氏曰欲誠其意先致其知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學至於誠身則安徃而不致其極哉以内則順乎親以外則信乎友以上則可以得君以下則可以得民矣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誠者理之在我者皆實而無偽天道之本然也思誠者欲此理之在我者皆實而無偽人道之當然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至極也楊氏曰動便是驗處若獲乎上信乎友恱於親之類是也○此章述中庸孔子之言見思誠為脩身之本而明善又為思誠之本乃子思所聞於曽子而孟子所受乎子思者亦與大學相表裏學者宜潛心焉○集疏曰或問十二章諸說有未盡者乎曰獲上信友恱親誠身皆以有道言之則是有不由其道以求之者矣若諛說苟容以求獲乎上便佞詭隨以求信乎友阿意曲從以求恱乎親冥行助長而求以誠其身者皆是也孟子之言固已開其所入之塗矣而其支徑别岐亦不可以弗之察也又曰吕氏論明善直以為凡在我者皆明其情狀而知所從來殊不知天下事物之理皆有所謂善要當明其當然而識其所以然使吾心曉然真知善之為善而不可不為是乃所謂明善者若曰知在我者之所從來而已則恐其狹而未究於理也其於思誠直以為知有是善於吾身而已是亦未知孟子所謂誠身正謂心思言行之間能實踐其所明之善而有諸身也模案此章見孔子曽子子思孟子相傳無異道而明善誠身實傳道之要訣也蓋明善即致知誠身即誠意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由思誠以造於誠由人道以達天道及其至一也而動不動又只在誠不誠之間此又是孟子要其徴驗處喫𦂳以告人然子思以誠之言人之道而孟子易之以思誠子思言形著動變而孟子止於動者以思出於心於學者用功尤為有力而動者正指上文獲上信友恱親而言也○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辟去聲○作興皆起也盍何不也西伯即文王也紂命為西方諸侯之長得專征伐故稱西伯太公姜姓吕氏名尚文王發政必先鰥寡孤獨庶人之老皆無凁餒故伯夷太公來就其養非求仕也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歸之是天下之父歸之也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徃焉於虔反○二老伯夷太公也大老言非常人之老者天下之父言齒德皆尊如衆父然旣得其心則天下之心不能外矣蕭何所謂養民致賢以圖天下者暗與此合但其意則有公私之辨學者又不可以不察也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為政於天下矣七年以小國而言也大國五年在其中矣○孟子曰求也為季氏宰無能改於其德而賦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求孔子弟子冉求季氏魯卿宰家臣賦猶取也取民之粟倍於他日也小子弟子也鳴鼓而攻之聲其罪而責之也由此觀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棄於孔子者也況於為之强戰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於死為去聲○林氏曰富其君者奪民之財耳而夫子猶惡之況為土地之故而殺人使其肝腦塗地則是率土地而食人之肉其罪之大雖至於死猶不足以容之也故善戰者服上刑連諸侯者次之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辟與闢同○善戰如孫臏呉起之徒連結諸侯如蘇秦張儀之類辟開墾也任土地謂分土授民使任耕稼之責如李悝盡地力商鞅開阡陌之類也○集疏曰案范氏曰天地大德曰生聖人所以守位曰仁孔子曰斷一木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草木鳥獸殺之不以時則逆天地之理猶為不孝況於人命可不重哉尹氏曰湯武之征以正伐不正救民於塗炭也戰國之戰以亂益亂殘人民耳而求富之為之强戰是何異於助桀而富桀也或問十四章之說朱子曰范氏所論重人命者尤善尹氏分别天理人欲於毫釐之間尤可深味也問任土地者亦次於刑何也曰只為他是欲富國不是欲為民但强占土地開墾將去欲為己物耳皆聚斂之徒也○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胷中正則眸子瞭焉胷中不正則眸子眊焉眸音牟瞭音了眊音耄○良善也眸子目瞳子也瞭明也眊者蒙蒙目不明之貌蓋人與物接之時其神在目故胷中正則神精而明不正則神散而昏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廋哉焉於虔反廋音搜○廋匿也言亦心之所發故并此以觀則人之邪正不可匿矣然言猶可以偽為眸子則有不容偽者○孟子曰恭者不侮人儉者不奪人侮奪人之君惟恐不順焉惡得為恭儉恭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惡平聲○惟恐不順言恐人之不順已聲音笑貌偽為於外也○集疏曰朱子曰聖人但顧義理之是非不問利害之當否衆人則反是且如恭者不侮人儉者不奪人聖人但知恭儉不可不為爾衆人則以為我不侮人則人亦不侮我我不奪人則人亦不奪我便是計較利害之私要之聖人與衆人做處便是胡氏所謂天理人欲同行而異情者也○淳于髠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孟子曰禮也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與平聲援音爰○淳于姓髠名齊之辯士授與也受取也古禮男女不親授受以逺别也援救之也權稱錘也稱物輕重而往來以取中者也權而得中是乃禮也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言今天下大亂民遭陷溺亦當從權以援之不可守先王之正道也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言天下溺惟道可以捄之非若嫂溺可手援也今子欲援天下乃欲使我枉道求合則先失其所以援之之具矣是欲使我以手援天下乎○此章言在已守道所以濟時枉道徇人徒為失已○集疏曰朱子曰事有緩急理有大小此等處皆須以權稱之或問執中無權之權與嫂溺援手之權微不同否曰執中無權之權稍輕嫂溺援手之權較重亦有淺深也○公孫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不親教也孟子曰勢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繼之以怒繼之以怒則反夷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於正也則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則惡矣夷傷也教子者本為愛其子也繼之以怒則反傷其子矣父旣傷其子子之心又責其父曰夫子教我以正道而夫子之身未必自行正道則是子又傷其父也古者易子而教之易子而教所以全父子之恩而亦不失其為教父子之間不責善責善則離離則不祥莫大焉責善朋友之道也○王氏曰父有爭子何也所謂爭者非責善也當不義則爭之而已矣父之於子也如何曰當不義則亦戒之而已矣○集疏曰或問父子之間不責善固是至於不教子不亦過乎楊氏曰不教不親教也雖不責善豈不欲其為善然必親教之其勢必至於責善又曰孟子曰易子而教蓋考之孔子為然也若孔子自教其子則鯉所未學者其必有以知之矣又奚問焉陳亢又奚稱曰君子之逺其子也或問十八章之說朱子曰楊氏得之矣徐氏引穀梁子曰羈貫成童不就師傅父之罪也不以不孝為罪而以不就師傅為罪亦善引據者○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也守身持守其身使不陷於不義也一失其身則虧體辱親雖日用三牲之養亦不足以為孝矣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事親孝則忠可移於君順可移於長身正則家齊國治而天下平曽子養曽晳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餘必曰有曽晳死曽元養曽子必有酒肉將徹不請所與問有餘曰亡矣將以復進也此所謂養口體者也若曽子則可謂養志也養去聲復扶又反○此承上文事親言之曽晳名㸃曽子父也曽元曽子子也曽子養其父毎食必有酒肉食畢將徹去必請於父曰此餘者與誰或父問此物尚有餘否必曰有恐親意更欲與人也曽元不請所與雖有言無其意將以復進於親不欲其與人也此但能養父母之口體而已曽子則能承順父母之志而不忍傷之也事親若曽子者可也言當如曽子之養志不可如曽元但養口體程子曰子之身所能為者皆所當為無過分之事也故事親若曽子可謂至矣而孟子止曰可也豈以曽子之孝為有餘哉○集疏曰程子曰事親若曽子而曰可者非謂曽子未盡善也又曰子之身所能為者皆所當為也故曰事親若曽子可也未嘗以曽子孝為有餘也又曰孟子曰事親若曽子可也吾以謂事君若周公可也蓋子之事父臣之事君聞有自知其不足者矣未聞其為有餘也周公之功固大矣然臣子之分所當為也安得獨用天子之禮乎其因襲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徹故仲尼論之非之以謂周公其衰矣又曰子之事父其孝雖過於曽子畢竟是以父母之身做出來豈是分外事若曽子言僅可以免責爾臣之於君猶子之於父也假如功業大於周公亦是以君之人民勢位做出來而謂人臣所不能為可乎或問十九章之說曰程子至矣所論曽子周公先儒所不及也○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適音謫間去聲○趙氏曰適過也間非也格正也徐氏曰格者物之所取正也書曰格其非心愚謂間字上亦當有與字言人君用人之非不足過謫行政之失不足非間惟有大人之德則能格其君心之不正以歸於正而國無不治矣大人者大德之人正已而物正者也○程子曰天下之治亂繫乎人君之仁與不仁耳心之非即害於政不待乎發之於外也昔者孟子三見齊王而不言事門人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旣正而後天下之事可從而理也夫政事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諫之然非心存焉則事事而更之後復有其事將不勝其更矣人人而去之後復用其人將不勝其去矣是以輔相之職必在乎格君心之非然後無所不正而欲格君心之非者非有大人之德則亦莫之能也○集疏曰案張子曰君心未免乎非則雖百賢衆政亦莫能正范氏曰大人正已而物正者也居仁由義先自治而後治人先正已而物自正故能正君若不正已豈能正君君者本也庶民末也君者源也庶民流也本正則末正源清則流清故君仁則一國之人無不仁君義則一國之人無不義君正則一國之人無不正大人專以正君心為事君心一正則國自定矣楊氏曰孟子言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蓋人與政俱不足道須使人君心術開悟然後天下事可循序整頓然格君心之非須要有大人之德大人過人處只是正已正已則上可以正君下可以正人或問二十章之說朱子曰程子張子范楊皆深得之可詳味也又曰大人格君心之非此是精神意氣自能感格處然亦須有箇開導底道理不但黙黙而已伊川解遇主于巷所謂至誠以感動之盡力以扶持之明禮義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誠其意正此意也又云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三句當作一句讀某嘗說此處與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皆須急忙連下句讀偶然脫去下句豈不害事○孟子曰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毁虞度也吕氏曰行不足以致譽而偶得譽是謂不虞之譽求免於毁而反致毁是謂求全之毁言毁譽之言未必皆實脩已者不可以是遽為憂喜觀人者不可以是輕為進退○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易去聲○人之所以輕易其言者以其未遭失言之責故耳蓋常人之情無所懲於前則無所警於後非以為君子之學必俟有責而後不敢易其言也然此豈亦有為而言之與○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好去聲○王勉曰學問有餘人資於已不得已而應之可也若好為人師則自足而不復有進矣此人之大患也○樂正子從於子敖之齊子敖王驩字樂正子見孟子孟子曰子亦來見我乎曰先生何為出此言也曰子來幾日矣曰昔者曰昔者則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曰舎館未定曰子聞之也舎館定然後求見長者乎長上聲○昔者前日也館客舎也王驩孟子所不與言者則其人可知矣樂正子乃從之行其失身之罪大矣又不早見長者則其罪又有甚者焉故孟子姑以此責之曰克有罪陳氏曰樂正子固不能無罪矣然其勇於受責如此非好善而篤信之其能若是乎世有彊辯飾非聞諫愈甚者又樂正子之罪人也○孟子謂樂正子曰子之從於子敖來徒餔啜也我不意子學古之道而以餔啜也餔博孤反啜昌恱反○徒但也餔食也啜飲也言其不擇所從但求食耳此乃正其罪而切責之○集疏曰或問樂正子從子敖何也曰嘗考孟子之書王驩齊王之幸臣蓋欲自託孟子以取重故孟子使滕則王必以驩為介孟子未嘗與言行事至弔於公行子之家又不與之言焉則所以絶之者深矣樂正子不察乎此而輕身以從之意者特藉其資糧輿馬以見孟子而已故孟子以餔啜罪之若孟子之所以去齊其事雖不可考疑驩以是積憾而去之也○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趙氏曰於禮有不孝者三事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也家貧親老不為禄仕二也不娶無子絶先祖祀三也三者之中無後為大舜不告而娶為無後也君子以為猶告也為無之為去聲○舜告焉則不得娶而終於無後矣告者禮也不告者權也猶告言與告同也蓋權而得中則不離於正矣○范氏曰天下之道有正有權正者萬世之常權者一時之用常道人皆可守權非體道者不能用也蓋權出於不得已者也若父非瞽瞍子非大舜而欲不告而娶則天下之罪人也○集疏曰模又案程子曰舜不告而娶者堯得以命瞽瞍或問二十六章之說朱子曰范氏之說本孟子正意也程子又推明一說尤兄聖人所處義理之精然以事理度之但見其未及告而受堯之命耳其後固不容不告而遂娶以歸也○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仁主於愛而愛莫切於事親義主於敬而敬莫先於從兄故仁義之道其用至廣而其實不越於事親從兄之間蓋良心之發最為切近而精實者有子以孝弟為為仁之本其意蓋亦猶此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巳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樂斯樂則之樂音洛惡平聲○斯二者指事親從兄而言知而弗去則見之明而守之固矣節文謂品節文章樂則生矣謂和順從容無所勉彊事親從兄之意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也旣有生意則其暢茂條達自有不可遏者所謂惡可已也其又盛則至於手舞足蹈而不自知矣○此章言事親從兄良心真切天下之道皆原於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後節之密而樂之深也○集疏曰案范氏曰仁義禮智不止一端而已然事親從兄仁義禮智之本也知所以事親又知所以從兄又能節文其為樂也豈不至哉尹氏曰仁義之實事親從兄是也不知仁義之實則禮樂為虚矣蓋有諸中然後有以形諸外也或問實之為精實何也朱子曰是有數義有以實對虚而言者有以實對偽而言者有以實對華而言者此所謂實則以對華而為言耳曰何也曰以實對虚而言者曰仁義理也孝弟事也理虚而事實此孝弟所以為仁義之實也然以事為實可矣謂理為虚則理豈虚而無物之謂乎以實對偽而言者曰莫非仁義也惟孝弟發於人心之不偽此孝弟所以為仁義之實也然謂孝弟為不偽可矣謂凡惻隱羞惡之發皆人之所偽為可乎惟以實對華而言則以為凡仁義之見於日用者惟此為根本精實之所在必先立乎此而後其光華枝葉有以發見於事業之間此說為得之耳又曰實字有對名而言者謂名實之實有對理而言者謂事實之實有對華而言者謂華實之實也今這實字不是名實事實正是華實仁之實本只是事親推廣之愛人利物無非是仁義之實本只是從兄推廣之忠君弟長無非是義事親從兄便是仁義之實推廣出去者乃是仁義華采又曰此一段緊要在五箇實字上如仁是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義是長長而貴貴貴貴而尊賢在家時未便到仁民愛物未事君時未到貴貴未從師友時未到尊賢且須先從事親從兄上做將去這箇便是仁義之實仁民愛物貴貴尊賢便是仁義之英華若理㑹得這箇便知得其他那分明見得而守定不移便是智之實行得恰好便是禮之實由中而出無所勉彊便是樂之實大凡一段中必有緊要處這一段只是這實字緊要又曰專言仁則包四者言仁義則又管攝禮智問仁之實一段只是仁義兩箇生出禮智來曰太極初生亦只是隂陽然後方有其他問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曰如今勉彊安排如何得樂到常常做得熟自然浹洽通快周流不息油然而生不能自已只是到樂處難生若只恁地把捉安排纔忘記又斷了這如何樂如何得生問節文曰節是等級文如升降揖遜之類模謂孟子言四端益之以樂而乃不及於信者蓋四端之信猶五行之土而水火金木無不待是以生故土於四行無不在而信於四端亦無不在孟子所謂仁義禮智樂之實即此信為之本也有子以孝弟為為仁之本孟子乃以事親屬之仁從兄屬之義若不同矣而朱子乃以為其意亦猶此也何邪蓋有子言仁即所謂專言之仁也孟子所言仁義即所謂偏言之仁也事親主乎愛而已義則愛之宜者也合而言之則推其事親者以從其兄此孝弟所以為為仁之本也分而言之則事親而孝從兄而弟所以為仁義之實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旣曰知斯二者已足以見智之實矣而又必曰弗去何也易文言曰貞固足以幹事貞固二字朱子亦曰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謂知而弗去是也體仁嘉㑹利物皆一字而貞固獨二字知則知其貞固則守之固蓋萬物之成始而成終所以為貞也孟子言惻隱羞惡辭讓皆是一面底道理而是非獨有兩面則智之為二可知矣若又推之凡屬北方者皆有兩面如五行水土俱王於子五藏心肝脾肺皆一而腎獨二四方青龍朱雀白虎皆一而𤣥武獨二造化之妙莫不皆然此貞之所以成終而作始智之所以旣知之而又弗去也但孟子此章只以仁義為本而又以事親從兄為行仁義之本蓋事親從兄乃良心之發最為切近而精實者也智則吾心虚靈知覺之妙經緯乎其中者也終之以禮樂又所以節之樂之使良心之發油然生生而不能自已者也見得孟子此章所論四端雖異乎常說而其說自確然而不可易超乎常序而其序自井然而不可紊此實孟子深造自得之妙所以有功於萬世也蓋嘗論之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之所以為德語其全體而極其大用不過生而已生之外無他道也人得天地發生之心以為心故曰仁仁主於愛愛莫切於事親莫先於從兄孟子發出實字正是要人就精實上立得根本根本茂盛則其道充大孝弟行於家而後仁愛及於民物所謂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皆由此而發生即本立而道生之意若智之知而弗去與禮之節文猶是守之也到得樂則生生則惡可已不知手之舞足之蹈則化之矣此箇生意又復生生而不已正如天地造化一元之氣浹洽通貫而萬物之生意自有所不容遏學者若就事親從兄良心真切處從精實做工夫來到得十分純熟便自樂樂則生生則惡可已亦自有所不容遏此學問之極功也○孟子曰天下大恱而將歸已視天下恱而歸已猶草芥也惟舜為然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言舜視天下之歸已如草芥而惟欲得其親而順之也得者曲為承順以得其心之恱而已順則有以諭之於道心與之一而未始有違尤人所難也為人蓋泛言之為子則愈密矣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此之謂大孝厎之爾反○瞽瞍舜父名底致也豫恱樂也瞽瞍至頑嘗欲殺舜至是而底豫焉書所謂不格姦亦允若是也蓋舜至此而有以順乎親矣是以天下之為子者知天下無不可事之親顧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耳於是莫不勉而為孝至於其親亦底豫焉則天下之為父者亦莫不慈所謂化也子孝父慈各止其所而無不安其位之意所謂定也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此所以為大孝也○李氏曰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底豫者盡事親之道共為子職不見父母之非而已昔羅仲素語此云只為天下無不是底父母了翁聞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者常始於見其有不是處耳○集疏曰問為人為子兩出朱子曰人字只說大綱子字却說得重得乎親者不問事之是非但能曲為承順則可以得親之恱苟有孝心者皆可能也順乎親則和那道理也順了非特得親之恱又使之不陷於非義此所以為尤難也○李氏名侗字愿中號延平先生羅仲素名從彦陳了翁名瓘字瑩中






  孟子集疏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八     宋 蔡模 撰
  離婁章句下凡三十三章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諸馮負夏鳴條皆地名在東方夷服之地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岐周岐山下周舊邑近畎夷畢郢近豐鎬今有文王墓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得志行乎中國謂舜為天子文王為方伯得行其道於天下也符節以玉為之篆刻文字而中分之彼此各藏其半有故則左右相合以為信也若合符節言其同也先聖後聖其揆一也揆度也其揆一者言度之而其道無不同也○范氏曰言聖人之生雖有先後逺近之不同然其道則一也○集疏曰朱子曰言古人所為恰與我相合只此便是至善前乎千百世之已往後乎千百世之未來只是此箇道理孟子所謂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正謂是爾或問孟子以舜卒於鳴條則湯與桀戰之地而竹書有南巡不反禮記有葬於蒼梧之說何邪曰孟子之言必有所據二書駁雜恐難盡信然無他考驗則亦論而闕之可也問符節之制曰古人多以玉為之如牙璋以起軍旅周禮中有以玉為符節又有竹符又有英蕩符蕩小節竹今使者謂之蕩節也刻之為符漢有銅虎符竹使符銅虎以起兵竹使郡守用之凡符節右留君所左以與其人有故則君以其右合其左以為信也曲禮曰獻田地者執右契右者取物之劵也如發兵取物徴召皆以右取之也○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乗去聲溱音臻洧榮美反○子産鄭大夫公孫僑也溱洧二水名也子産見人有徒渉此水者以其所乗之車載而庶之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惠謂私恩小利政則有公平正大之體綱紀法度之施焉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涉也杠音江○杠方橋也徒杠可通徒行者梁亦橋也輿梁可通車輿者周十一月夏九月也周十二月夏十月也夏令曰十月成梁蓋農功已畢可用民力又時將寒沍水有橋梁則民不患於徒涉亦王政之一事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辟與闢同焉於虔反○辟辟除也如周禮閽人為之辟之辟言能平其政則出行之際辟除行人使之避已亦不為過況國中之水當涉者衆豈能悉以乘輿濟之哉故為政者毎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言毎人皆欲致私恩以悅其意則人多日少亦不足於用矣諸葛武侯嘗言治世以大舊不以小惠得孟子之意矣○集疏曰或問孔子以子産之惠為君子之道而子以私恩小利言之何也曰孔子之言通乎巨細故不害其為君子之道此承上文乗輿濟人而言則私恩小利而已矣曰子産濟人之事有仁人之心焉其惠雖小猶不失乎為政之本若孟子所謂先王之政者乃獨以時脩橋梁而已將不反為治之末邪徒謹於此而愛人之心不至吾恐其所以自結於民者或反不若子産之深也曰子産之事可謂有不忍人之心矣然先王以不忍人之心而行不忍人之政是以其體正大而均平其法精密而詳盡而其利澤之及人如天地之於萬物莫不各足其分而莫知其功之所自苟有是心而無是政則不過能煦濡姑息苟取恱於目前而結其驩虞之愛顧其耳目之所不及則恩惠之施已不免於有所遺矣況以天下國家之大又安得人人而濟之邪昔諸葛武侯嘗言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而其治蜀也官府次舎橋梁道路莫不繕理是亦庶幾乎先王之政矣曰子産相鄭能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則非不知為政者橋梁之脩尤非難事乃獨有闕於此何邪曰子産之才之學於先王之政雖有所未盡然其於橋梁之脩蓋有餘力而其惠之及人亦有大於乗輿之濟者矣意者此時偶有故而未就又不忍乎冬涉之艱而為是者然暴其小惠以恱於人人亦恱而稱之孟子慮夫後之為政者或又恱而效之則其流必將有廢公道以市私恩違正理以干虚譽者故極語而深譏之以警其微亦拔本塞源之意也此說最為得之○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孔氏曰宣王之遇臣下恩禮衰薄至於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則其於羣臣可謂邈然無敬矣故孟子告之以此手足腹心相待一體恩義之至也如犬馬則輕賤之然猶有豢養之恩焉國人猶言路人言無怨無德也土芥則踐踏之而已矣斬艾之而已矣其賤惡之又甚矣寇讎之報不亦宜乎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為去聲下為之同○儀禮曰以道去君而未絶者服齊衰三月王疑孟子之言太甚故以此禮為問曰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徃去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此之謂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之服矣導之出疆防剽掠也先於其所往稱道其賢欲其收用之也三年而後收其田禄里居前此猶望其歸也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於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謂寇讎寇讎何服之有極窮也窮之於其所往之國如晉錮欒盈也○潘興嗣曰孟子告齊宣王之言猶孔子對定公之意也而其言有迹不若孔子之渾然也蓋聖賢之别如此楊氏曰君臣以義合者也故孟子為齊王深言報施之道使知為君者不可不以禮遇其臣耳若君子之自處則豈處其薄乎孟子曰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君子之言蓋如此○集疏曰案吕氏曰此說君臣相待厚薄感應之理非謂待之之禮當如寇讎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韓退之此語如何道是好文王豈不知紂之無道却如此說蓋臣子無說君父不是底道理只得說如此此是去不得處便見得是君臣之義○潘興嗣字延之○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言君子當見幾而作禍已迫則不能去矣○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張氏曰此章重出然上篇主言人臣當以正君為急此章直戒人君義亦小異耳○孟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察理不精故有二者之蔽大人則隨事而順理因時而處宜豈為是哉○集疏曰或問非禮之禮非義之義何謂也程子曰恭本為禮過恭是非禮之禮也以物予人為義過予是非義之義也張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但非時中者皆是也時中之宜甚矣須精義入神觀其㑹通以行其典禮此方是真義理也○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樂音洛○無過不及之謂中足以有為之謂才養謂涵育薫陶俟其自化也賢謂中而才者也樂有賢父兄者樂其終能成已也為父兄者若以子弟之不賢遂遽絶之而不能教則吾亦過中而不才矣其相去之間能幾何哉○集疏曰朱子曰養者非速使之中使之才漸民以仁摩民以義之謂下以善養人同○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程子曰有不為知所擇也惟能有不為是以可以有為無所不為者安能有所為邪○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此亦有為而言○集疏曰或問所謂後患者謂得罪於其人邪抑恐其亦言已之不善邪曰是皆有之然斯言必有為而發今不可知其所指矣○孟子曰仲尼不為己甚者已猶太也楊氏曰言聖人所為本分之外不加毫末非孟子真知孔子不能以是稱之○集疏曰或問楊氏之說曰所謂本分者乃義理之至當非苟然而已也學者於此宜深察之一有小差則流而入於鄉原之亂德矣又曰稱人之善不可有心於溢美稱人之惡不可有心於溢惡皆不為已甚之事也或上龜山書云徐行後長得堯舜之道不為己甚知仲尼之心龜山平日喜此兩句也○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行去聲○必猶期也大人言行不先期於信果但義之所在則必從之卒亦未嘗不信果也○尹氏曰主於義則信果在其中矣主於信果則未必合義王勉曰若不合於義而不信不果則妄人爾○集疏曰或問諸說曰尹氏所謂信果在其中者亦其言外之餘意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大人之心通達萬變赤子之心則純一無偽而已然大人之所以為大人正以其不為物誘而有以全其純一無偽之本然是以擴而充之則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而極其大也○集疏曰或問赤子之心張子吕氏以為未發而程子以為已發夫赤子之心固不可為未發然豈不亦有未發之時乎曰程子之告吕與叔固自以前所謂言心皆指已發者為未當矣夫赤子之心衆人之心各有未發已發之時但赤子之心未有私意人欲之累故雖其已發而未必中節要亦為未逺乎中耳曰程子所謂聖人之明鑑止水其所以異於赤子之純一無偽者何也曰赤子之心全未有知然以其未有私意人欲之累也則亦純一無偽而已爾衆人旣有所知則雜乎私意人欲而失之聖人則明物察倫酬酢萬變而私意人欲淨盡不留是以若明鑑止水之湛然不動而物無不照也又曰赤子之心固無巧偽但於理義未能知覺渾然赤子之心而已大人則有知覺擴充之功而無巧偽安排之鑿故曰不失赤子之心著箇不失字便是不同處張敬夫謂從初不失此恐太拘旣失而反之却到此地位亦何害其為不失乎又曰大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却是赤子無所知無所能赤子之心純一無偽而大人之心亦純一無偽但赤子是無知能底純一無偽大人是有知能㡳純一無偽○孟子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養去聲○事生固當愛敬然亦人道之常耳至於送死則人道之大變孝子之事親舎是無以用其力矣故尤以為大事而必誠必信不使少有後日之悔也○集疏曰王德脩云親聞和靖說惟送死可以當大事曰親之生也好惡取舎得以言焉及其死也好惡取舎無得而言當是時親之心即子之心子之心即親之心故曰惟送死可以當大事此亦說得好○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造七到反○造詣也深造之者進而不已之意道則其進為之方也資猶藉也左右身之兩旁言至近而非一處也逢猶值也原本也水之來處也言君子務於深造而必以其道者欲其有所持循以俟夫黙識心通自然而得之於已也自得於已則所以處之者安固而不摇處之安固則所藉者深逺而無盡所藉者深則日用之間取之至近無所徃而不值其所資之本也○程子曰學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然必潛心積慮優游饜飫於其閒然後可以有得若急迫求之則是私己而已終不足以得之也○集疏曰或問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何也曰學是理則必是理之得於身也不得於身則口耳焉而已矣然又不可以彊探而力取也必其深造之以道然後有以黙識心通而自然得之也蓋造道之不深者用力於皮膚之外而責效於日用之間不以其道者從事於虚寂之功而妄意於言意之表是皆不足致乎黙識心通之妙而自得之也必多致其力而不急其功必務其方而不躐其等則雖不期於必得而其自然得之將有不可禦者矣曰自得之則居之安何也曰未得之則固無可居之地得而不出於自然則雖有所居而不安惟自得之則理之在我者吾皆得以居之如人有室廬之安動作起居種種便適自眷戀而不去也曰居之安則資之深何也曰未得其所居則無所藉以為用居而未安則其所藉以為用者淺迫而易窮惟居之安則理之在我者吾皆得藉以為用而無窮如富人蓄積之多金珠穀帛無求不獲見其出而不見其盡也曰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何也曰無所資者固無本之可求資之淺者取之艱逺而或值或不值也惟資之深者不待逺求而所取無不得如旣取其身之左而值其所資之本又取其身之右而復值其所資之本以水譬之苟其源之盛則滔滔汨汨不舎晝夜或泝或㳂無不值其來處此君子所以欲其自得之也問集註道者進為之方是如何曰此是趙岐之說亦未甚親切却只是循道以進耳又云君子深造之以道語勢似稍倒道字合在深造之前方是蓋道是造道之方法循此進進不已便是深造之猶言以這方法去深造之也今曰深造之以道是深造之以其方法也以道是工夫深造是做工夫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之次序即是造道之方法若人為學依次序便是以道不依次序便不是以道能以道而為之不已造之愈深則自然而得之旣自得之而為我有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一句又要人看蓋自家旣自得之則所以資藉者深取之無窮用之不竭只管取只管有滚滚地出來無窮自家資他他又資給自家如掘地在下藉上面源頭水來注滿若源頭深則源源來不竭又如富人大寳藏裏只管取只管有取之左右逢其原蓋這件事也撞著這本來㡳道理那件事也撞著這本來㡳道理事事物物頭頭件件皆撞著這道理如資之深那源頭水只是一路來到得左右逢原四方八面都來然這箇只在自得上纔自得則下面節次自是如此又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深造正與淺躁相反若不深造而欲以淺迫得之便是彊探力取深造者只是旣下工夫又下工夫待其真積力久則自得之矣所謂優游饜飫只深造後自如此非深造之外别又欲其自得也與下章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之義同○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言所以博學於文而詳說其理者非欲以誇多而鬬靡也欲其融㑹貫通有以反而說到至約之地耳蓋承上章之意而言學非欲其徒博而亦不可以徑約也○集疏曰程子曰博與約正相對聖人教人只此兩字博是博學多識多聞多見之謂約只是使人知要也楊氏曰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云多聞守之以約多見守之以卓其言終有病與孟子之言異矣蓋博學詳說所以趨約至於約則其道得矣謂之守以約卓於多聞多見之中將何以為約卓而守之中乎或問十五章之說朱子曰所謂約者吾於論語已言之矣此則正以知要而言也然亦上章之餘意故記者屬之蓋博學詳說者以道深造之謂其曰將以反說約者則欲其自得之深也曰楊氏分别孟揚得失如何曰意極親切然語亦有未盡使讀者不能無疑蓋所謂博約由孟子之言則博者所以極夫理之散殊約則舉是散殊而一貫之耳是以旣博學之又詳說之而又卒㑹于約蓋所謂博且詳固未嘗出於約之外而所謂約於博且詳者又未嘗有所遺也由揚子之言則所謂約者乃博中之一物方其博也固不知此之為約而茫然泛然雜取乎其外及其約也則又守此一物而於所謂博者之中僅乃處其千萬之一焉是亦何足以為約而守之乎以是推之則楊氏之意得矣又曰約自博中來旣博學又詳說講學直是精確將來臨事自有箇頭緒纔有頭緒便見簡約若是平日講貫得不詳悉及至臨事只覺得千頭萬緒更理㑹不下如此則豈得為約又云通貫處便是約不是通貫了又去裏面尋討箇約程子說格物處云但積累多後自脫然有貫通處積累多後便是學之博脫然有貫通處便是約又云某嘗不喜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多聞則守之以約多見則守之以卓之說多聞了又更要一箇約去守他正如說貫通了又别去尋討箇約也○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王去聲○服人者欲以取勝於人養人者欲其同歸於善蓋心之公私小異而人之嚮背頓殊學者於此不可以不審也○集疏曰朱子曰以善服人者唯恐人之進於善也如張華之對晉武帝恐呉人更立令主則江南不可取之類是也以善養人者惟恐人之不入於善也若湯之事葛遺之牛羊使人往為之耕之類是也○孟子曰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或曰天下之言無有實不祥者惟蔽賢為不祥之實或曰言而無實者不祥故蔽賢為不祥之實二說不同未知孰是疑或有闕文焉○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亟去吏反○亟數也水哉水哉歎美之辭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舎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舎放皆上聲○原泉有原之水也混混湧出之貌不舎晝夜言常出不竭也盈滿也科坎也言其進以漸也放至也言水有原本不已而漸進以至於海如人有實行則亦不已而漸進以至於極也苟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澮古外反涸下各反聞去聲○集聚也澮田間水道也涸乾也如人無實行而暴得虚譽不能長久也聲聞名譽也情實也恥者恥其無實而將不繼也林氏曰徐子之為人必有躐等干譽之病故孟子以是答之○鄒氏曰孔子之稱水其㫖微矣孟子獨取此者自徐子之所急者言之也孔子嘗以聞達告子張矣達者有本之謂也聞則無本之謂也然則學者其可以不務本乎○集疏曰所謂聲聞過情這箇大段務外且更就中間言之如為善無真實懇惻之意為學而勉彊苟且徇人皆是不實就此反躬思量方得○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幾希少也庶衆也人物之生同得天地之理以為性同得天地之氣以為形其不同者獨人於其閒得形氣之正而能有以全其性為少異耳雖曰少異然人物之所以分實在於此衆人不知此而去之則名雖為人而實無以異於禽獸君子知此而存之是以戰兢惕厲而卒能有以全其所受之正也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物事物也明則有以識其理也人倫說見前篇察則有以盡其理之詳也物理固非度外而人倫尤切於身故其知之有詳略之異在舜則皆生而知之也由仁義行非行仁義則仁義已根於心而所行皆從此出非以仁義為美而後勉彊行之所謂安而行之也此則聖人之事不待存之而無不存矣○尹氏曰存之者君子也存者聖人也君子所存存天理也由仁義行存者能之○集疏曰問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幾希處曰人物之所同者理也所不同者氣也人心虚靈無所不明禽獸便昬了只有一兩路子明如父子有愛雌雄有别之類人之虚靈皆推得去禽獸便推不去人若以私欲蔽此虚靈便是禽獸人與禽獸只爭這些子所以謂之幾希又云察深於明與易繫明於天之道察於民之故同程子曰人只箇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恁人又曰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然後由仁義行張子曰明庶物察人倫然後能精義致用率其仁義而行或問明物察倫而後能由仁義行程子張子之說如何曰是三言者以學者言之則有序猶格物致知而後意誠心正也以聖人言之則生知安行不可以先後言矣二夫子之言亦以其始終條理言之非真以為有先後也問孟子何以只說舜曰堯自是渾然舜却是就事物上經歴一一理㑹過○孟子曰禹惡㫖酒而好善言惡好皆去聲○戰國䇿曰儀狄作酒禹傚而甘之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遂疏儀狄而絶旨酒書曰禹拜昌言湯執中立賢無方執謂守而不失中者無過不及之名方猶類也立賢無方惟賢則立之於位不問其類也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而讀為如古字通用○民已安矣而視之猶若有傷道已至矣而望之猶若未見聖人之愛民深而求道切如此不自滿足終日乾乾之心也武王不泄邇不忘逺泄狎也邇者人所易狎而不泄逺者人所易忘而不忘德之盛仁之至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三王禹也湯也文武也四事上四條之事也時異勢殊故其事或有所不合思而得之則其理初不異矣坐以待旦急於行也○此承上章言舜因歴叙羣聖以繼之而各舉其一事以見其憂勤惕厲之意蓋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也○程子曰孟子所稱各因其一事而言非謂武王不能執中立賢湯却泄邇忘逺也人謂各舉其盛亦非也聖人亦無不盛○集疏曰問湯莫是執中道以立賢否朱子曰不然執中自是執中立賢自是立賢但執中却與子莫之執中不同故集註謂守而不失也問程張皆以望道為望治集註謂求道之切如此竊謂博施濟衆脩已以安百姓堯舜猶以為病文王之心即此心也不知是否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是文王望道如未見之事又曰望道而未之見此句與上文視民如傷為對孟子之意曰文王保民之至而視之猶如傷體道之極而望之猶未之見其純亦不已如是或問以而為如亦有據乎曰詩曰垂帶而厲鄭箋曰而亦如也此以而為如也春秋星隕如雨左氏曰與雨偕也此以如為而也故陸氏釋文序論音讀之訛曰而如靡異則混讀互用久矣曰求道之切恐非所以言聖人之心也奈何曰正以其德為聖人而心不自足如此是乃所以深明聖人之心也胡不以視民如傷例觀之乎夫文王之民固已無凍餒者矣而視之猶若有傷則其於道雖已與之為一亦何害其望之如未見哉曰有謂武王之不泄邇不忘逺非仁也勢不得不然也信乎曰此以世俗計較之私心窺度聖人者之言也聖人之心所以異於衆人者以其大公至正周流貫徹無所偏倚雖以天下之大萬物之多而視之無異於一身爾是以其於人之痾癢疾痛無有不知而所以撫摩而抑搔之者無有不及此武王之不泄邇不忘逺所以為德之盛而仁之至也今曰迫於勢而非仁則不知其視聖人之心為如何而指所謂仁者為何物哉○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王者之迹熄謂平王東遷而政教號令不及於天下也詩亡謂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也春秋魯史記之名孔子因而筆削之始於魯隱公之元年實平王之四十九年也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乗去聲檮音逃杌音兀○乗義未詳趙氏以為興於田賦乗馬之事或曰取記載當時行事而名之也檮杌惡獸名古者因以為凶人之號取記惡垂戒之義也春秋者記事者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古者列國皆有史官掌記時事此三者皆其所記册書之名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春秋之時五霸迭興而桓文為盛史史官也竊取者謙辭也公羊傳作其辭則丘有罪焉爾意亦如此蓋言斷之在已所謂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不能賛一辭者也尹氏曰言孔子作春秋亦以史之文載當時之事也而其義則定天下之邪正為百王之大法○此又承上章歴叙羣聖因以孔子之事繼之而孔子之事莫大於春秋故特言之○集疏曰楊氏云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之時詩非盡亡也黍離降而為國風則雅之詩亡矣雅亡則無政春秋所為作也然孔子曰述而不作孟子曰孔子作春秋何也蓋當是時周雖未亡所存者名位而已慶賞刑威不行焉孔子以一字為褒貶以代刑賞前此未有也故曰春秋天子之事也故謂之作然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是亦述之而已胡氏春秋傳曰案邶鄘而下多春秋時詩也而謂詩亡然後春秋作何也自黍離降為國風天下無復有雅而王者之詩亡矣春秋作於隱公適當雅亡之後問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先儒謂自東遷之後黍離降為國風而雅亡矣恐是孔子删詩之時降之曰亦是當時自如此要識此詩如周南召南在鎬豐之時其詩為二南後來在洛邑時其詩為黍離只是二南進而為二雅二雅退而為王風二南之於二雅便是如登山到得黍離時節便是下坡了蔡氏云王者之迹熄傷王者之迹熄而其義不明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言春秋所載之事與文也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其義冐上文王者而言蓋王者之義也孔子有王者之德而無王者之位故竊取王者之義而定二百四十二年之邪正所謂為百王不易之大法者也竊取者以無其位而用其法所謂罪我者也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所謂知我者也○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澤猶言流風餘韻也父子相繼為一世三十年亦為一世斬絶也大約君子小人之澤五世而絶也楊氏曰四世而緦服之窮也五世袒免殺同姓也六世親屬竭矣服窮則遺澤寖㣲故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私猶竊也淑善也李氏以為方言是也人謂子思之徒也自孔子卒至孟子遊梁時方百四十餘年而孟子已老然則孟子之生去孔子未百年也故孟子言予雖未得親受業於孔子之門然聖人之澤尚存猶有能傳其學者故我得聞孔子之道於人而私竊以善其身蓋推尊孔子而自謙之辭也○此又承上三章歴叙舜禹至於周孔而以是終之其詞雖謙然其所以自任之重亦有不得而辭者矣○集疏曰張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蓋謂孟子去孔子猶在五世之内雖不親為弟子其餘澤在人我得私取以為善朱子曰讀此一篇使人心惕然而常存也○孟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先言可以者略見而自許之辭也後言可以無者深察而自疑之辭也過取固害於亷然過與亦反害其惠過死亦反害其勇蓋過猶不及之意也林氏曰公西華受五秉之粟是傷廉也冉子與之是傷惠也子路之死於衞是傷勇也○集疏曰朱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是先見得可以取後來却見得可以無取如此而取之則傷於廉矣蓋後來見者尤定故也與死亦然或問取者貪之屬不取者廉之屬猶與之為惠不與之為嗇死之為勇不死之為怯也今以過取者為傷廉則宜以不與為傷惠不死為傷勇矣而反以與為傷惠死為傷勇何哉曰過取之傷廉過於此而侵奪於彼者也過與之傷惠過死之傷勇過於此而反病乎此者也蓋奪乎彼者其失為易見而病乎此其失為難知也故孟子舉傷廉以例二者是亦孔子過猶不及之意耳○王彦輔曰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夫人之於死也何以知其不可哉蓋視義為去就死生之際惟義所在則義所以對死者程子聞而語之曰不然義無對朱子曰程子所謂義無對者精約有味問取之傷廉不難於擇矣可與不可與可死不可死之間不幸擇之不精與其吝嗇寧過與與其苟生寧就死在學者則當平日極其窮理之功庶於取舎死生之際不難於精擇也曰此意極好但孟子之意却是恐人過與而輕死也○逄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已於是殺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曰薄乎云爾惡得無罪逄薄江反惡平聲○羿有窮后羿也逄蒙羿之家衆也羿善射篡夏自立後為家衆所殺愈猶勝也薄言其罪差薄耳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衞衞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吾死矣夫問其僕曰追我者誰也其僕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僕曰庾公之斯衞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謂也曰庾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為不執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曰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雖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廢抽矢扣輪去其金發乗矢而後反他徒河反矣夫夫尹之夫並音扶去上聲乗去聲○之語助也僕御也尹公他亦衞人也端正也孺子以尹公正人知其取友必正故度庾公必不害己小人庾公自稱也金鏃也扣輪出鏃令不害人乃以射也乗矢四矢也孟子言使羿如子濯孺子得尹公他而教之則必無逄蒙之禍然夷羿篡弑之賊蒙乃逆儔庾斯雖全私恩亦廢公義其事皆無足論者孟子蓋特以取友而言耳○集疏曰程子曰子濯孺子為將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師之意○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西子美婦人蒙猶冐也不潔汙穢之物也掩鼻惡其臭也雖有惡人齊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齊側皆反○惡人醜貌者也○尹氏曰此章戒人之喪善而勉人以自新也○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性者人物所得以生之理也故者其已然之跡若所謂天下之故者也利猶順也語其自然之勢也言事物之理雖若無形而難知然其發見之已然則必有迹而易見故天下之言性者但言其故而理自明猶所謂善言天者必有驗於人也然其所謂故者又必本其自然之勢如人之善水之下非有所矯揉造作而然者也若人之為惡水之在山則非自然之故矣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惡為皆去聲○天下之理本皆順利小智之人務為穿鑿所以失之禹之行水則因其自然之勢而導之未嘗以私智穿鑿而有所事是以水得其潤下之性而不為害也天之髙也星辰之逺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天雖髙星辰雖逺然求其已然之迹則其運有常雖千嵗之久其日至之度可坐而得況於事物之近若因其故而求之豈有不得其理者而何以穿鑿為哉必言日至者造厯者以上古十一月甲子朔夜半冬至為厯元也○程子曰此章專為智而發愚謂事物之理莫非自然順而循之則為大智若用小智而鑿以自私則害於性而反為不智程子之言可謂深得此章之㫖矣○集疏曰問程子謂則語助也故者本如是也今言天下萬物之性必求其故者只是欲順而不害之也此說如何朱子曰則字亦不可作助語看了則有不足之意性最難名狀天下之言性者止說得故而已矣故字難為别下字如故有所以然之意利順也順其所以然則不失其本性矣問程子以為言天下萬物之性何也曰此倒說了文勢只是云天下之言性者止可說故而已矣如此則天下萬物之性在其間矣故是已然之迹父子之所以親君臣之所以義夫婦之别長幼之序皆有箇已然之迹但只順利處便是故之本如水之性故下也然搏之過顙激之在山便非其性爾仁義禮智性也仁之惻隱義之羞惡禮之辭讓智之是非此即性之故也四端則無不順利然四端皆有相反者如殘忍之非仁不恥之非義不遜之非禮昬惑之非智即故之不利者也又曰故者已然之迹也如性之有仁義禮智不可得而見而惻隱羞惡恭敬是非則有已然之迹矣然四者之發非有所矯揉而後成也非以利為本邪語録云性最難名狀所以只就故上說故是已發見者便分明易見集註謂故者已然之迹縁無箇字下得故下箇迹字或問程子以此章專為智而發今以章首之言推之恐其或為性發而非智之謂也曰不然章首之言所以發明天下事物莫不各有自然之理又皆有迹而可尋以見智之不必用而不可用其下遂言惡夫鑿智之說而卒又歸章首之意使其專為性發則其言之詳略豈當若是其倒置哉問故者以利為本與苟求其故一般否曰厯象自今日推筭而上極於太古開闢之時更無差錯只為有此已然之迹可以推測耳天與星辰間或躔度有少差錯久之自復其常以利為本亦猶天與星辰循常度而行苟不如是皆鑿之謂也模謂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即禹貢導菏澤導岍導嶓冢導弱水導黒水導河導漾導江導沇水導淮導渭導洛凡十二處無非因水性之所以然而導達之也○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徃弔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公行子齊大夫右師王驩也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悅曰諸君子皆與驩言孟子獨不與驩言是簡驩也簡略也孟子聞之曰禮朝廷不歴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相揖也我欲行禮子敖以我為簡不亦異乎朝音潮○是時齊卿大夫以君命弔各有位次若周禮凡有爵者之喪禮則職喪涖其禁令序其事故云朝廷也歴更涉也位他人之位也右師未就位而進與之言則右師歴已之位矣右師已就位而就與之言則已歴右師之位矣孟子右師之位又不同階孟子不敢失此禮故不與右師言也○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愚嘗聞之師曰陳司敗譏孔子為有黨而孔子受之不辭右師以孟子為簡已而孟子辨之如此其力聖賢地位固不同也使孟子聞右師之言而曰禮也足矣無已而曰朝廷不歴位而相與言不踰階而揖則已微見圭角矣然猶可也而又必盡其辭焉此所以鋒芒發露而不及孔子之渾然也學者於此宜致察焉又曰朝廷之禮旣然則當是之時雖不鄙之亦不得與之言矣鄙王驩事於出弔處已見之此章之意則以朝廷之禮為重時事不同理各有當聖賢之言無所苟也○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以仁禮存心言以是存於心而不忘也○集疏曰問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是本有此仁禮只要常存而不忘否曰非也他這箇從存心上說下來言君子所以異於小人者以其存心不同耳君子則以仁以禮而存之於心小人則以不仁不禮而存之於心這箇存心與存其心養其性底不同只是處心與人不同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此仁禮之施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恒胡登反○此仁禮之驗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横逆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此物奚宜至哉横去聲下同○横逆謂彊暴不順理也物事也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由與猶同下放此○忠者盡已之謂我必不忠恐所以愛敬人者有所不盡其心也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於禽獸又何難焉難去聲○奚擇何異也又何難焉言不足與之校也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由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集疏曰朱子曰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猶未免為鄉人是則可憂也此便是知恥知恥則進學不得不勇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夫音扶○鄉人鄉里之常人也君子存心不苟故無後憂○集疏曰或問楊氏以孟子之自反不如顔子之不校愚謂此說固善然不校者不見可校乃盛德自然之事自反者反求諸已乃下學用力之方髙下淺深各有攸當學者若於横逆之來不務自反而欲直以不校為事則亦妄意躐等而卒為頽墮苟且之歸矣可不審哉曰古之聖人多矣必言舜為法於天下何也曰法者人倫而已也聖人因其常而處之不失未足以見人道之盡惟舜極其變而不失其常是以人道之盡於此尤可以見焉故特舉舜而為言耳然其所謂法者亦豈舜之自為哉但性天之妙人所難明而舜之所行有以盡發其藴使天下後世無不見聞故舉舜以為法耳程子所謂觀乎聖人則見天地者正謂此也○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孔子賢之事見前篇顔子當亂世居於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顔子不改其樂孔子賢之食音嗣樂音洛孟子曰禹稷顔囘同道聖賢之道進則救民退則脩已其心一而已矣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已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已飢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由與猶同○禹稷身任其職故以為已責而救之急也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聖賢之心無所偏倚隨感而應各盡其道故使禹稷居顔子之地則亦能樂顔子之樂使顔子居禹稷之任亦能憂禹稷之憂也今有同室之人鬬者救之雖被髮纓冠而救之可也不暇束髮而結纓徃救言急也以喻禹稷鄉鄰有鬭者被髮纓冠而徃救之則惑也雖閉户可也喻顔子也○此章言聖賢心無不同事則所遭或異然處之各當其理是乃所以為同也尹氏曰當其可之謂時前聖後聖其心一也故所遇皆盡善○集疏曰案程子曰記曰君子而時中如三過其門而不入在禹稷之世為中若居陋巷則不中矣居陋巷在顔子之時為中三過其門而不入則非中矣故曰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張子曰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顔子固可以為禹稷之事如不伐善無施勞是乃禹稷之事也顔子勿用耳其出其處更觀人臨時志守如何楊氏答陳瑩中曰禹思天下之溺猶已溺之稷思天下之飢猶已飢之過門不入弗子其子至胼胝手足而不為病君子不謂之過顔淵在陋巷飯疏飲水終日如愚然君子不謂之不及蓋禹稷被髮纓冠而徃救之者也顔淵門戸者也故孟子曰易地則皆然若顔淵禹稷不當其可則是楊墨而已君子不與也模案程子上仁祖書有曰所謂道非大成不苟於用者顔囘之徒是也天之大命在夫子矣故彼得自善其身非至聖人則不出也深有得乎顔子居亂世之意○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夫子與之遊又從而禮貌之敢問何也匡章齊人通國盡一國之人也禮貌敬之也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顧父母之養一不孝也博弈好飲酒不顧父母之養二不孝也好貨財私妻子不顧父母之養三不孝也從耳目之欲以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鬬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於是乎好養從皆去聲很胡懇反○戮羞辱也很忿戾也夫章子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夫音扶○遇合也相責以善而不相合故為父所逐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賊害也朋友當相責以善父子行之則害天性之恩也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為得罪於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終身不養焉其設心以為不若是是則罪之大者是則章子已矣夫章子之夫音扶為去聲屏必井反養去聲○言章子非不欲身有夫妻之配子有子母之屬但為身不得近於父故不敢受妻子之養以自責罰其心以為不如此則其罪益大也○此章之㫖於衆所惡而必察焉可以見聖賢至公至仁之心矣楊氏曰章子之行孟子非取之也特哀其志而不與之絶耳○集疏曰朱子曰孟子之於匡章楊氏之論得之據章之所為因責善於父而不相遇雖是父不是然便至如此蕩業出妻屏子終身不養豈得為孝故孟子言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此便是責之以不孝也但其不孝之罪未至於可絶之地耳後人因孟子不絶之則又欲盡雪章子之不孝以為孝此皆不公不正倚於一偏也必若孟子之所處然後可見聖賢至公至仁之心矣又曰匡章想是箇拗彊底人觀其意屬於陳仲子可見惟其皆是此様人所以說得合○曽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曰無寓人於我室毁傷其薪木寇退則曰脩我牆屋我將反寇退曽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則先去以為民望寇退則反殆於不可沈猶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猶有負芻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與去聲○武城魯邑名盍何不也左右曽子之門人也忠敬言武城之大夫事曽子忠誠恭敬也為民望言使民望而效之沈猶行弟子姓名也言曽子嘗舎於沈猶氏時有負芻者作亂來攻沈猶氏曽子率其弟子去之不與其難言師賓不與臣同子思居於衞有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子思曰如伋去君誰與守言所以不去之意如此孟子曰曽子子思同道曽子師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曽子子思易地則皆然微猶賤也尹氏曰或逺害或死難其事不同者所處之地不同也君子之心不繫於利害惟其是而已故易地則皆能為之○孔氏曰古之聖賢言行不同事業亦異而其道未始不同也學者知此則因所遇而應之若權衡之稱物低昂屢變而不害其為同也○儲子曰王使人瞷夫子果有以異於人乎孟子曰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瞷古莧反○儲子齊人也瞷竊視也聖人亦人耳豈有異於人哉○集疏曰楊氏曰聖人人倫之至也豈有異於人乎哉堯舜之道曰孝弟不過行止疾徐而已皆人所日用而昧者不知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飢食日出而作晦而息無非道者推是而求之則堯舜與人同其可知己○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嘗有顯者來吾將瞷良人之所之也蚤起施從良人之所之徧國中無與立談者卒之東郭墦間之祭者乞其餘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之道也其妻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與其妾訕其良人而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來驕其妻妾施音迤又音易墦音燔施施如字○章首當有孟子曰字闕文也良人夫也饜飽也顯者富貴人也施邪施而行不使良人知也墦冢也顧望也訕怨詈也施施喜悅自得之貌由君子觀之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幾希矣孟子言自君子而觀今之求富貴者皆若此人耳使其妻妾見之不羞而泣者少矣言可羞之甚也○趙氏曰言今之求富貴者皆以枉曲之道昬夜乞哀以求之而以驕人於白日與斯人何以異哉○集疏曰黄氏云孟子於辭受出處之際未嘗不拳拳焉齊王欲見則辭以疾王驩輔行則不與言欲授以室則却而不從欲留其行則卧而不應枉尺直尋則非之不辨禮義則非之旣譬以鑚穴隙相窺又譬以登龍斷而罔利至於墦間之喻辭㫖懇切若是者何邪義與利之間君子小人之所由分而天下國家治亂之所關擊也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循天理之公則辭受出處惟義之從惟命之安是旣足以全吾此心之德矣以之治人則必能立懦而激貪以之事君則必能仗節而死義徇人欲之私者反是卑辱苟賤惟利之趨旣已喪其本心矣則傷風敗教欺君誤國皆斯人為之也聖賢安得不深致其戒哉今觀墦間一章所以形容其苟賤之態雖三尺童子亦知惡之然流俗滔滔務為卑諂工簡牘事苞苴脅肩諂笑摇尾乞憐自少至老自朝至暮無一念不在於是視吾身心為何物視天下國家為何事其未得之也則憂愁窮蹙若不可以終日及其志得意滿則驕其親戚傲其里間然其可賤尤甚於墦間而莫之覺也學者要當深明義利之辨充吾羞惡之心而養吾剛大之氣然後知孟子之言誠末俗之箴砭也


  孟子集疏卷八
<經部,四書類,孟子集疏>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九     宋 蔡模 撰
  萬章章句上凡九章
  萬章問曰舜往于田號泣于旻天何為其號泣也孟子曰怨慕也號平聲○舜往于田耕歴山時也仁覆䦌下謂之旻天號泣于旻天呼天而泣也事見虞書大禹謨篇怨慕怨己之不得其親而思慕也萬章曰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然則舜怨乎曰長息問於公明髙曰舜往于由則吾既得聞命矣號泣于旻天于父母則吾不知也公明髙曰是非爾所知也夫公明髙以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我竭力耕田共為子職而已矣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惡去聲夫音扶恝苦八反共平聲○長息公明髙弟子公明髙曽子弟子于父母亦書辭言呼父母而泣也恝無愁之貌於我何哉自責不知已有何罪耳非怨父母也楊氏曰非孟子深知舜之心不能為此言盖舜惟恐不順於父母未嘗自以為孝也若自以為孝則非孝矣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倉廩備以事舜於畎畝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將胥天下而遷之焉為不順於父母如窮人無所歸為去聲○帝堯也史記云二女妻之以觀其内九男事之以觀其外又言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是天下之士就之也胥相視也遷之移以與之也如窮人之無所歸言其怨慕迫切之甚也天下之士恱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憂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憂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憂貴人之所欲貴為天子而不足以解憂人恱之好色富貴無足以解憂者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孟子推舜之心如此以解上文之意極天下之欲不足以解憂而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孟子真知舜之心哉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大孝終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見之矣少好皆去聲○言常人之情因物有遷惟聖人為能不失其本心也艾美好也楚詞戰國䇿所謂幼艾義與此同不得失意也熱中躁急心熱也言五十者舜攝政時年五十也五十而慕則其終身慕可知矣○此章言舜不以得衆人之所欲為己樂而以不順乎親之心為己憂非聖人之盡性其孰能之○集疏曰模謂衆人之所欲者皆外物也順親者人之本心也溺於外物而失其本心則性不存矣故集註有取尹氏盡性之言○萬章問曰詩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孟子曰告則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如告則廢人之大倫以懟父母是以不告也懟直類反○詩齊國風南山之篇也信誠也誠如此詩之言也懟讎怨也舜父頑母嚚常欲害舜告則不聽其娶是廢人之大倫以讎怨方父母也萬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則吾既得聞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曰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也妻去聲○以女為人妻曰妻程子曰堯妻舜而不告者以君治之而已如今之官府治民之私者亦多萬章曰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廪使浚井出從而揜之象曰謨蓋都君咸我績牛羊父母倉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棲象往入舜宫舜在牀琴象曰鬱陶思君爾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于予治不識舜不知象之將殺己與曰奚而不知也象憂亦憂象喜亦喜弤都禮反忸女六反怩音尼與平聲○完治也捐去也階梯也揜蓋也案史記曰使舜上塗廩瞽瞍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後又使舜穿井舜穿井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瞍與象共下土實井舜從匿空中出去即其事也象舜異母弟也謨謀也蓋蓋井也舜所居三年成都故謂之都君咸皆也績功也舜既入井象不知舜己出欲以殺舜為己功也干盾也戈㦸也琴舜所彈五弦琴也弤琱弓也象欲以舜之牛羊倉廪與父母而自取此物也二嫂堯二女也棲牀也象欲使為己妻也象往舜宫欲分取所有見舜生在牀彈琴盖既出即潜歸其宫也鬰陶思之甚而氣不得伸也象言已思君之甚故來見爾忸怩慚色也臣庶謂其百官也象素憎舜不至其宫故舜見其來而喜使之治其臣庶也孟子言舜非不知其將殺已但見其憂則憂見其喜則喜兄弟之情自有所不能已耳萬章所言其有無不可知然舜之心則孟子有以知之矣他亦不足辯也程子曰象憂亦憂象喜亦喜人情天理於是為至曰然則舜偽喜者與曰否昔者有饋生魚於鄭子産子産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則洋洋焉攸然而逝子産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謂子産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彼以愛兄之道來故誠信而喜之奚偽焉與平聲校音效又音教畜許六反○校人主池沼小吏也圉圉困而未舒之貌洋洋則稍縱矣攸然而逝者自得而逺去也方亦道也罔蒙蔽也欺以其方謂誑之以理之所有罔以非其道謂昧之以理之所無象以愛凡之道來所謂欺之以其方也舜本不知其偽故實喜之何偽之有○此章又言舜遭人倫之變而不失天理之常也○集疏曰或問諸説如何朱子曰程子所謂人性天理於是為至者尤為精切學者所宜反復而深思未易草草領略也其所疑萬章之言則林氏論之為詳然學者正欲識得舜之心耳此亦不足深論也林氏曰司馬公以為是時堯將以天下禪舜瞽象雖愚亦豈不利其子與兄之為天子而欲殺之乎借使殺之堯必誅己冝亦有所不敢矣蘇氏以為舜之側微已能使瞽象之不格姦矣豈至此而猶欲害之哉以此皆疑孟子之誤惟程子以為此非孟子之言乃萬章傳聞之誤而孟子有不暇辨耳是數説者恐其皆未安也盖天下之事有不可以常情測度者使瞽象而猶知利害之所在則亦未為甚頑且傲而舜之所處亦未足為天下之至難矣不格姦者但能使之不陷於刑戮若家語所謂索而殺之未嘗可得即此焚廩揜井之事也且聖賢於世俗傳聞之事有非實者必辨而明之以曉天下後世豈有知其不然而不暇辨者哉問舉天下之物不足以解憂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曰聖人一身渾然天理故極天下之至樂不足以動其事親之心極天下之至苦不足以害其事親之心一心所慕惟知有親凡天下事物皆是至輕施於兄弟亦然但知我是兄所當友愛其弟更不問如何且如父母使之完廩又却捐階焚廩及至免死下來當如何使之浚井又却從而揜之及至免死出來又當如何若是以下等人處此決是意不能平非獨下等人雖平日極知當孝其親者到父母以此施於已此心亦不能平定是動了象為弟日以殺舜為事若是他人亦須與他理㑹舜只知我是兄惟知友愛其弟那許多不好景象都自不見了此箇道理非獨舜有之人人皆有之非獨舜能為之人人皆可為之所以大學大要只要窮理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惟是許多道理見得極盡所以做出純是道理更無些子隔礙但舜是生知不待窮索如今須著窮索教盡莫道只消做六七分那兩三分不消做盡也得○萬章問曰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放猶置也置之於此使不得去也萬章疑舜何不誅之孟子言舜實封之而或者誤以為放也萬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殺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誅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則誅之在弟則封之曰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親之欲其貴也愛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貴之也身為天子弟為匹夫可謂親愛之乎庳音鼻○流徙也共工官名驩兜人名二人比周相與為黨三苗國名負固不服殺殺其君也殛誅也鯀禹父名方命圯族治水無功皆不仁之人也幽州崇山三危羽山有庳皆地名也或曰今道州鼻亭即有庳之地也未知是否萬章疑舜不當封象使彼有庳之民無罪而遭象之虐非仁人之心也藏怒謂藏匿其怒宿怨謂留蓄其怨敢問或曰放者何謂也曰象不得有為於其國天子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稅焉故謂之放豈得𭧂彼民哉雖然欲常常而見之故源源而來不及貢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謂也孟子言象雖封為有庳之君然不得治其國天子使吏代之治而納其所收之貢稅於象有似於放故或者以為放也盖象至不仁處之如此則既不失吾親愛之心而彼亦不得虐有庳之民也源源若水之相繼也來謂來朝覲也不及貢以政接于有庳謂不待及諸侯朝貢之期而以政事接見有庳之君盖古書之辭而孟子引以證源源而來之意見其親愛之無己如此也○呉氏曰言聖人不以公義廢私恩亦不以私思害公義舜之於象仁之至義之盡也○集疏曰或問仁之至義之盡是仁便包義如何曰自是兩義如舜封象于有庳不藏怒宿怨而富貴之是仁之至天子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稅是義之盡○呉氏名棫字材老○咸丘䝉問曰語云盛徳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堯帥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見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於斯時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識此語誠然乎哉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齊東野人之語也堯老而舜攝也堯典曰二十有八載放勲乃徂落百姓如喪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孔子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舜既為天子矣又帥天下諸侯以為堯三年喪是二天子矣朝音潮岌魚及反○咸丘蒙孟子弟子語者古語也蹙顰蹙不自安也岌岌不安貌也言人倫乖亂天下將危也齊東齊國之東鄙也孟子言堯但老不治事而舜攝天子之事耳堯在時舜未嘗即天子位堯何由北面而朝乎又引書及孔子之言以明之堯典虞書篇名今此文乃見於舜典盖古書二篇或合為一耳言舜攝位二十八年而堯死也徂升也落降也人死則魂升而魄降故古者謂死為徂落遏止也密静也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樂器之音也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堯則吾既得聞命矣詩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而舜既為天子矣敢問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勞於王事而不得養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故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己矣雲漢之詩曰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不臣堯不以堯為臣使北面而朝也詩小雅北山之篇也普徧也率循也此詩今毛氏序云役使不均已勞於王事而不得養其父母焉其詩下文亦云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乃作詩者自言天下皆王臣何為獨使我以賢才而勞苦乎非謂天子可臣其父也文字也辭語也逆迎也雲漢大雅篇名也孑獨立之貌遺脱也言説詩之法不可以一字而害一句之義不可以一句而害設辭之志當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乃可得之若但以其辭而已則如雲漢所言是周之民真無遺種矣惟以意逆之則知作詩者之志在於憂旱而非真無遺民也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養養之至也詩曰永言孝思孝思維則此之謂也養去聲○言瞽瞍既為天子之父則當享天下之養此舜之所以為尊親養親之至也豈有使之北面而朝之理乎詩大雅下武之篇言人能長言孝思而不忘則可以為天下法則也書曰祗載見瞽瞍夔夔齊栗瞽瞍亦允若是為父不得而子也見音現齊側皆反○書大禹謨篇也祗敬也載事也夔夔齊栗敬謹恐懼之貌允信也若順也言舜敬事瞽瞍徃而見之敬謹如此瞽瞍亦信而順之也孟子引此而言瞽瞍不能以不善及其子而反見化於其子則是所謂父不得而子者而非如咸丘蒙之説也○集疏曰或問以意逆志朱子曰此是教人讀書之法須是虚心看他書道理是如何自家便迎接將來而今人讀書却是硬捉他來便不是逆志又曰大抵讀書須是虚心平氣優㳺玩味徐觀聖賢立言本意所向如何然後隨其逺近深淺輕重緩急而為之説如孟子所謂以意逆志者庶乎可以得之若便以吾先入之説横於胷次而驅率聖賢之言以從已意設使義理可通已渉私意穿鑿而不免於郢書燕説之誚況又義理窒礙亦有所不可行者乎○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孟子曰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故也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曰天與之萬章問而孟子答也天與之者諄諄然命之乎諄之淳反○萬章問也諄諄詳語之貌曰否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行去聲下同○行之於身謂之行措諸天下謂之事言但因舜之行事而示以與之之意耳曰以行與事示之者如之何曰天子能薦人於天不能使天與之天下諸侯能薦人於天子不能使天子與之諸侯大夫能薦人於諸侯不能使諸侯與之大夫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𭧂之於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𭧂歩卜反下同○𭧂顯也言下能薦人於上不能令上必用之舜為天人所受是因舜之行與事而示之以與之之意也曰敢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𭧂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治去聲舜相堯二十有八載非人之所能為也天也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焉而居堯之宮逼堯之子是簒也非天與也相去聲朝音潮夫音扶○南河在冀州之南其南即豫州也訟獄謂獄不決而訟之也泰誓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此之謂也自從也天無形其視聽皆從於民之視聽民之歸舜如此則天與之可知矣○萬章問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徳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孟子曰否不然也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昔者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喪畢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之民從之若堯崩之後不從堯之子而從舜也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隂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啓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啓曰吾君之子也朝音潮○陽城箕山之隂皆嵩山下深谷中可藏處也啟禹之子也楊氏曰此語孟子必有所受然不可考矣但云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可以見堯舜禹之心皆無一毫私意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堯禹之相舜也歴年多施澤於民久啓賢能敬承繼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歴年少施澤於民未久舜禹益相去久逺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之相之相去聲相去之相如字○堯舜之子皆不肖而舜禹之為相久此堯舜之子所以不有天下而舜禹有天下也禹之子賢而益相不久此啓所以有天下而益不有天下也然此皆非人力所為而自為非人力所致而自至者盖以理言之謂之天自人言之謂之命其實則一而已匹夫而有天下者徳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孟子因禹益之事歴舉此下兩條以推明之言仲尼之徳雖無愧於舜禹而無天子薦之者故不有天下繼世以有天下天之所廢必若桀紂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繼世而有天下者其先世皆有大功徳於民故必有大惡如桀紂則天乃廢之如啓及太甲成王雖不及益伊尹周公之賢聖但能嗣守先業則天亦不廢之故益伊尹周公雖有舜禹之徳而亦不有天下伊尹相湯以王於天下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顛覆湯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三年太甲悔過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三年以聽伊尹之訓己也復歸于亳相王皆去聲艾音乂○此承上文言伊尹不有天下之事趙氏曰太丁湯之太子未立而死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皆太丁弟也太甲太丁子也程氏曰古人謂嵗為年湯崩時外丙方二嵗仲壬方四嵗惟太甲差長故立之也二説未知孰是顛覆壊亂也典刑常法也桐湯墓所在艾治也説文云芟草也盖斬絶自新之意亳商所都也周公之不有天下猶益之於夏伊尹之於殷也此復言周公所以不有天下之意孔子曰唐虞禪夏后殷周繼其義一也禪音擅○禪授也或禪或繼皆天命也聖人豈有私意於其間哉○尹氏孔子曰唐虞禪夏后商周繼其義一也孟子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知前聖之心者無如孔子繼孔子者孟子而已矣○集疏曰或問舜禹避位之説或者疑之以為舜禹之為相攝行天子之事久矣至此而復往避之有如天下歸之而朱均不順則將從天下而廢其君之子邪抑將奉其君之子而違天下之心邪是皆事之至逆而由避有以致之也至益不度天命而受位矣避之而天下不從然後不敢為匹夫猶且恥之而謂益為之乎是其説也奈何朱子曰愚嘗聞之師曰聖人未嘗有取天下之心也舜也禹也益也於其君之老也奉命以行其事而已未嘗攝其位也於其君之終也位冢宰總百官以行方䘮之禮而已未嘗繼其統也及夫三年之喪畢則當還政嗣君而告歸之時也於是去而避之亦禮之常而事之宜耳然其避去也其心固惟恐天下之不吾釋也舜禹盖迫於天命人心而不獲已者若益則求仁而得仁又何恥之有哉論者之學不足以及此而狃於利害權謀之習妄意以為聖賢之心亦若己之心而已矣盖以曹操不肯釋兵歸國之心而為舜禹益謀則宜其以為不當去位而避朱均以曹丕累表陳遜之心而為舜禹益謀則宜其幸舜禹之得之而以益之不得為可恥也嗚呼學者能反是心以求之則聖人之心庶乎其可見矣問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曰命有兩様得之不得曰有命自是一様天命之謂性又自是一様雖是兩様却只是一箇命天之命人有命之以厚薄脩短有命之以清濁偏正無非是命且如舜禹益相去久逺是命之在外者其子之賢不肖是命之在内者聖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便能贊化育堯之子不肖他便不傳與子而𫝊與舜本是箇不好底意思却被他一轉轉得好問孟子外丙二年仲壬四年集註兩存趙氏程氏之説則康節之説亦未可據邪曰如何便信得又問如此則堯即位於甲辰年亦未可據也曰此却據諸厯書如此説恐或有之然亦未可必曰若如此則二年四年亦可推矣曰却為中間年代不可紀自共和以後方可紀則湯時自無由可推此類且當闕之不必深考○萬章問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湯有諸要平聲下同○要求也按史記伊尹欲行道以致君而無由乃為有莘氏之媵臣負鼎爼以滋味説湯致於王道盖戰國時有為此説者孟子曰否不然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樂音洛○莘國名樂堯舜之道者誦其詩讀其書而欣慕愛樂之也駟四匹也介與草芥之芥同言其辭受取與無大無細一以道義而不苟也○集疏曰楊氏曰一介之與萬鍾若論利則有多寡若論義其理一也伊尹惟能一介知所取予故能禄之以天下弗顧繫馬千駟弗視自後世觀之則一介不以與人為太吝一介不以取諸人為太潔然君子之取予適於義而已孔子於公西赤之富不恤其請於原憲之貧不許其辭此知所予者也孟子言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㤗此知所取者也湯使人以幣聘之囂囂然曰我何以湯之聘幣為哉我豈若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哉囂五髙反又户驕反○囂囂無欲自得之貌湯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幡然變動之貌於吾身親見之言於我之身親見其道之行不徒誦説向慕之而已也○集疏曰朱子曰伊尹是兩截人方其耕於莘野若将終身是一截人及湯三聘幡然而徃便以天下之重為己任是一截人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此亦伊尹之言也知謂識其事之所當然覺謂悟其理之所以然覺後知後覺如呼寐者而使之寤也言天使者天理當然若使之也程子曰予天民之先覺謂我乃天生此民中盡得民道而先覺者也既為先覺之民豈可不覺其未覺者及彼之覺亦非分我所有以予之也皆彼自有此理我但能覺之而已○集疏曰程子曰天民之先覺譬之皆睡他人未覺來以我先覺故摇擺其未覺者亦使之覺及其覺也元無少欠盖亦未嘗有所増加也朱子曰此所謂天民但言天所生之民耳其曰天民之先覺盖曰天生此民之中特為先覺者而已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内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湯而說之以伐夏救民推吐回反内音納説音稅○書曰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曰子弗克俾厥后為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一夫不獲則曰時子之辜孟子之言盖取諸此是時夏桀無道𭧂虐其民故欲使湯伐夏以救之徐氏曰伊尹樂堯舜之道堯舜揖遜而伊尹説湯以伐夏者時之不同義則一也吾未聞枉己而正人者也況辱己以正天下者乎聖人之行不同也或逺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行去聲○辱己甚於枉己正天下難於正人若伊尹以割烹要湯辱己甚矣何以正天下乎遠謂隠遁也近謂仕近君也言聖人之行雖不必同然其要歸在潔其身而已伊尹豈肯以割烹要湯哉吾聞其以堯舜之道要湯未聞以割烹也林氏曰以堯舜之道要湯者非實以是要之也道在此而湯之聘自來耳猶子貢言夫子之求之異乎人之求之也愚謂此語亦猶前章所論父不得而子之意伊訓曰天誅造攻自牧宮朕載自亳伊訓商書篇名孟子引以証伐夏救民之事也今書牧宮作鳴條造載皆始也伊尹言始攻桀無道由我始其事於亳也○集疏曰朱子嘗問學者曰如何是伊尹樂堯舜之道對以飢食渇飲鑿井耕田自有可樂曰龜山答胡文定書是如此説要之不然須是有所謂堯舜之道如書云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此便是堯舜相傳之道如克明俊徳以親九族至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如欽明文思温恭允塞厯象日月星辰敷五典齊七政同律度量衡之類伊尹在莘野時須曽一一學來不是毎日只耕鑿食飲過了或謂耕田鑿井便是堯舜之道此皆不實不然何以有豈若吾身親見之哉一句若是不著實只是脱空或問樂堯舜之道之説曰楊氏亦過之夫田夫野老之所日用固莫非堯舜之道然堯舜之所以為堯舜者其盛徳大業之全體但非一端所能盡而伊尹之所樂亦豈専在於此而已哉此盖生於禪者之説昔有以此問某人如何是堯舜之道者某人答云江上一犁春雨傳者恱其新竒髙妙而不深考於其實遂取以為説而張大之其亦誤矣且如其言則伊尹之耕於野其於堯舜之道固已親見之久矣又何必堯舜其君堯舜其民而後為親見之邪問道義一物非其義則非其道矣一介不妄取予則其大者亦可知矣既曰非義又曰非道既曰一介又曰天下千駟何也曰道義云者兼舉體用而言也一介千駟極其多少而言也盖人之氣質不同器識有異或務大而忽小或拘小而遺大故必兼舉而極言之然後足以見其徳之全耳夫豈贅於言哉又曰知是知此事覺是覺此理程子此言盡之且如知得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是知此事又知得君之所以仁臣之所以敬父之所以慈子之所以孝是覺此理中央兩箇覺字皆訓唤醒是我唤醒也○萬章問曰或謂孔子於衞主癰疽於齊主侍人瘠環有諸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好事者為之也癰於容反疽七余反好去聲○主謂舍於其家以之為主人也癰疽瘍醫也侍人奄人也瘠姓環名皆時君所近狎之人也好事謂喜造言生事之人也於衞主顔讎由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兄弟也彌子謂子路曰孔子主我衞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孔子進以禮退以義得之不得曰有命而主癰疽與侍人瘠環是無義無命也讎如字又音犨○顔讎由衞之賢大夫也史記作顔濁鄒彌子衞靈公幸臣彌子瑕也徐氏曰禮主於辭遜故進以禮義主於斷制故退以義難進而易退者也在我者有禮義而已得之不得則有命存焉孔子不恱於魯衞遭宋桓司馬將要而殺之微服而過宋是時孔子當阨主司城貞子為陳侯周臣要平聲○不恱不樂居其國也桓司馬宋大夫向魋也司城貞子亦宋大夫之賢者也陳侯名周按史記孔子為魯司冦齊人饋女樂以間之孔子遂行適衞月餘去衞適宋司馬魋欲殺孔子孔子去至陳主於司城貞子孟子言孔子雖當阨難然猶擇所主況在齊衛無事之時豈有主癰疽侍人之事乎吾聞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觀逺臣以其所主若孔子主癰疽與侍人瘠環何以為孔子近臣在朝之臣遠臣遠方來仕者君子小人各從其類故觀其所為主與其所主者而其人可知○集疏曰呂氏曰辭受有義得不得有命皆理之所必然有命有義是有可得可受之理故舜可以受堯之天下無命無義是無可得可受之理故孔子不主彌子以受衛卿或問此章之説程子所謂聖人非不知命然於人事不得不盡此説非是者奈何朱子曰人事即天命也人事不盡則禍患乃其自取而天命不立矣故盡人事者是乃所以順天命而謹守之此知命所以不立乎巖牆之下也若曰己知命之若彼而姑盡其事之如此則是乃天人義命判然二物又曰處置者求合乎義也放下者順受乎命也○萬章問曰或曰百里奚自鬻於秦養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穆公信乎孟子曰否不然好事者為之也食音嗣好去聲下同○百里奚虞之賢臣人言其自賣於秦養牲者之家得五羊之皮而為之食牛因以干秦穆公也百里奚虞人也晉人以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乘假道於虞以伐虢宫之竒諌百里奚不諫屈求勿反乘去聲○虞虢皆國名垂棘之璧埀棘之地所出之璧也屈産之乘屈地所生之良馬也乘四匹也晉欲伐虢道經於虞故以此物借道其實欲并取虞宫之竒亦虞之賢臣諫虞公令勿許虞公不用遂為晉所滅百里奚知其不可諫故不諫而去之秦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曽不知以食牛干秦穆公之為汙也可謂智乎不可諫而不諫可謂不智乎知虞公之將亡而先去之不可謂不智也時舉於秦知穆公之可與有行也而相之可謂不智乎相秦而顯其君於天下可傳於後世不賢而能之乎自鬻以成其君鄉黨自好者不為而謂賢者為之乎相去聲○自好自愛其身之人也孟子言百里奚之智如此必知食牛以干主之為汙其賢又如此必不肯自鬻以成其君也然此事當孟子時已無所據孟子直以事理反覆推之而知其必不然耳○范氏曰古之聖賢未遇之時鄙賤之事不恥為之如百里奚為人養牛無足怪也惟是人君不致敬盡禮則不可得而見豈有先自汙辱以要其君哉莊周曰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故販牛而牛肥使穆公忘其賤而與之政亦可謂知百里奚矣伊尹百里奚之事皆聖賢出處之大節故孟子不得不辯尹氏曰當時好事者之論大率類此盖以其不正之心度聖賢也○集疏曰范氏曰虞之將亡宫之竒諫百里奚不諫若諫者是則不諫者非不諫者是則諌者非竊謂二人者皆是也宫之竒不忍虞公之亡諫而不聽然後以其族行君臣之義盡百里奚事虞公年七十而無所遇知其君不可諫不諫而先去之去就之理明宫之竒為忠臣百里奚為智士又按秦本紀晉獻公滅虞虜虞君與其大夫百里奚百里奚亡秦走宛楚鄙人執之穆公聞百里奚賢乃以五羖羊皮贖之穆公釋其囚與論國事授之國政號曰五羖大夫商鞅傳又載趙良之言曰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聞穆公之賢而願見行而無資自鬻於秦被褐食牛期年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史記所傳自相矛盾如此盖得之於好事者此正萬章之所疑也伊尹以割烹要湯百里奚以食牛要穆公皆聖賢出處之大節故孟子不得不辯或問此章之説朱子曰范氏詳且明矣其論百里奚隱於市井本無干穆公之意又言聖賢未遇不恥鄙賤之事而惡不由其道以得富貴此意甚正宜深味之所引莊子之言亦甚善其辨史記之失尤佳模謂戰國之時人不知道惟知以功利為急以枉尺直尋詭遇獲禽為能甚者敢自誣於聖賢欲借以行其私如伊尹割烹要湯孔子主癰疽瘠環百里奚自鬻於秦其見愈卑其論愈下雖萬章之徒亦不知其為非而猶不免於疑問習俗移人之深如此孟子安得不歴數而明辨之哉






  孟子集疏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巻十     宋 蔡模 撰
  萬章章句下凡九章
  孟子曰伯夷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與鄉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也當紂之時居北海之濵以待天下之清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治去聲下同横去聲朝音潮○横謂不循法度頑者無知覺廉者有分辨懦柔弱也餘並見前篇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内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與音豫○何事非君言所事即君何使非民言所使即民無不可事之君無不可使之民也餘見前篇栁下恵不羞汙君不辭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與郷人處由由然不忍去也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聞栁下恵之風者鄙夫寛薄夫敦鄙狹陋也敦厚也餘見前篇孔子之去齊接淅而行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孔子也淅先厯反○接猶承也淅漬米水也漬米將炊而欲去之速故以手承水取米而行不及炊也舉此一端以見其久速仕止各當其可也或曰孔子去魯不稅冕而行豈得為遲楊氏曰孔子欲去之意久矣不欲苟去故遲遲其行也膰肉不至則得以㣲罪行矣故不稅冕而行非速也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栁下恵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張子曰無所雜者清之極無所異者和之極勉而清非聖人之清勉而和非聖人之和所謂聖者不勉不思而至焉者也孔氏曰任者以天下為己責也愚謂孔子仕止久速各當其可盖兼三子之所以聖者而時出之非如三子之可以一徳名也或疑伊尹出處合乎孔子而不得為聖之時何也程子曰終是任底意思在○集疏曰問孔子時中所謂隨時而中否朱子曰然問三子之徳各偏於一亦盡於一徳之中否曰非也既云偏則不得謂之中矣三子之徳但各至於一偏之極不可謂之中問既云一偏何以謂之聖曰聖只是做到極處自然安行不待勉强故謂之聖非中之謂也又曰伊尹之任是自任以天下之重雖云祿之以天下弗受繫馬千駟弗視然終是任處多栁下恵不以三公易其介然終是和處多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此言孔子集三聖之事而為一大聖之事猶作樂者集衆音之小成而為一大成也成者樂之一終書所謂簫韶九成是也金鐘屬聲宣也如聲罪致討之聲玉磬也振收也如振河海而不洩之振始始之也終終之也條理猶言脈絡指衆音而言也智者知之所及聖者德之所就也盖樂有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若獨奏一音則其一音自為始終而為一小成猶三子之所知偏於一而其所就亦偏於一也八音之中金石為重故特為衆音之綱紀又金始震而玉終詘然也故並奏八音則於其未作而先擊鎛鐘以宣其聲俟其既闋而後擊特磬以收其韻宣以始之收以終之二者之間脈絡貫通無所不備則合衆小成而為一大成猶孔子之知無不盡而徳無不全也金聲玉振始終條理疑古樂經之言故兒寛云惟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緫條貫金聲而玉振之亦此意也○集疏曰問孔子集大成朱子曰孔子無所不該無所不備非特兼三子所長而已但與三子比並説時亦皆兼其所長又曰金聲玉振只是解集大成古人作樂擊一聲鐘衆音遂作又擊一聲鐘衆音又齊作故金所以發衆音末則以玉振之所以收合衆音在裏面又曰金聲初打聲髙其後漸低於衆樂之作必以此聲之玉聲先後一般但玉聲住時便截然於衆樂之終必以此振之始條理猶絲線頭相似挈箇絲頭許多條絲都在這裏始條理是致知終條理是力行如中庸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大學物格知至這是始條理如篤行與誠意正心以下是終條理又曰智是見得徹聖是行得到問夫子所以能集三子而大成者由其始焉知之深也盖知之至行之必至三子之智始焉知之未盡故其行之雖各極其至終未免各失一偏非終條理者未到以其始條理己差之矣曰然智譬則巧也聖譬則力也由射於百歩之外也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中去聲○此復以射之巧力發明聖智二字之義見孔子巧力俱全而聖智兼備三子則力有餘而巧不足是以一節雖至於聖而智不足以及乎時中也此章言三子之行各極其一偏孔子之道兼全於衆理所以偏者由其蔽於始是以缺於終所以全者由其知之至是以行之盡三子猶春夏秋冬之各一其時孔子則太和元氣之流行於四時也○集疏曰或問三子之偏如此而孟子以聖名之何也朱子曰三子之聖因其氣質之偏而力行以造極卒至乎不思不勉之地而表裏洞然無一毫人欲之私者雖謂之聖然於孔子則有不得而班者矣盖以孟子之言推之則金玉備而巧力全者孔子也以學之序而論之則三子皆失其所當先故行愈力見愈偏然就三子而論之則伊尹之學又宻於夷恵矣又曰三子却是天理中流出雖是過當直是無纎毫查滓又曰金聲之變無窮玉聲首尾如一振之者振而節之猶今樂之有拍也凡作樂者始以金奏而後以玉振之猶聖人之合衆理而備於身也條理衆理之脈絡也始窮其然而縷析毫分者智也終備於身而渾然一貫者聖也二者惟孔子全之三子則始不盡而終不備也又曰金聲或洪或殺清濁萬殊玉聲清越和平首尾如一故樂之作也八音克諧雖若無所先後然奏之以金節之以玉其序亦有不可紊者焉盖其奏之也所以極其變也其節之也所以成其章也變者雖殊而所以成者未嘗不一成者雖一而所歴之變洪纎清濁亦未嘗不具於至一之中聖人之知精粗小大無所不周聖人之徳精粗小大無所不備其始卒相成盖如此此金聲而玉振之所以譬夫孔子之集大成而非三子之所得與也然即其全而論其偏則洪而不能纎清而不能濁者是其金聲之不備也不能備乎金聲而遽以玉振之雖其所以振之者未嘗有異然其所振一全一闕則其玉之為聲亦有所不能同矣或問玉振金聲程子以喻始終或者之意以此有變有不變其説孰是曰二説相闗不可偏廢金聲固是喻其始然始則有變玉振固是喻其終至終則無變也又問巧力曰三子力己至但射不中知處偏故至處亦偏如孔子則既聖且智巧力兼全故箭箭中紅心三子則各人各中一邊縁他當初見得偏故至處亦偏問如此則三子不可謂之聖曰不可謂聖人大成畢竟他清是聖之清和是聖之和雖使聖人清和亦不過如此顔子則巧處工夫已至但只是力不至耳模亦嘗妄以射譬之孔子則垜垜中的三子則各中其垜之的移之他垛則不能中矣此即集註各一其時流行四時之意也○北宫錡問曰周室班爵祿也如之何錡魚綺反○北宫姓錡名衞人班列也孟子曰其詳不可得聞也諸侯惡其害巳也而皆去其籍然而軻也嘗聞其略也惡去聲去上聲○當時諸侯兼并僭竊故惡周制妨害己之所為也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此班爵之制也五等通於天下六等施於國中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達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此以下班祿之制也不能猶不足也小國之地不足五十里者不能自達於天子因大國以姓名通謂之附庸若春秋邾儀父之類是也天子之卿受地視侯大夫受地視伯元士受地視子男視比也徐氏曰王畿之内亦制都鄙受地也元士上士也大國地方百里君十卿禄卿禄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祿祿足以代其耕也十十倍之也四四倍之也倍加一倍也徐氏曰大國君田三萬二千畆其入可食二千八百八十人卿田三千二百畆可食二百八十八人大夫田八百畆可食七十二人上士田四百畆可食三十六人中士田二百畆可食十八人下士與庶人在官者田百畆可食九人至五人庶人在官府史胥徒也愚按君以下所食之禄皆助法之公田藉農夫之力以耕而收其租士之無田與庶人在官者則但受祿於官如田之入而已次國地方七十里君十卿禄卿禄三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祿祿足以代其耕也三謂三倍之也徐氏曰次國君田二萬四千畆可食二 千一百六十人卿田二千四百畆可食二百十六人小國地方五十里君十卿祿卿禄二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禄禄足以代其耕也二即倍也徐氏曰小國君田一萬六千畆可食千四百四十人卿田一千六百畆可食百四十四人耕者之所獲一夫百畝百畝之糞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為差食音嗣○獲得也一夫一婦佃田百畝加之以糞糞多而力勤者為上農其所收可供九人其次用力不齊故有此五等庶人在官者其受禄不同亦有此五等也○愚按此章之説與周禮王制不同盖不可考闕之可也程子曰孟子之時去先王未逺載籍未經秦火然而班爵禄之制己不聞其詳今之禮書皆掇拾於煨燼之餘而多出於漢儒一時之傅㑹奈何欲盡信而句為之解乎然則其事固不可一一追復矣○集疏曰或問孟子所論班爵封國之制皆與周禮不同何也朱子曰是不可考矣盖自孟子時己無明驗而周禮後出又有不可盡信者是以諸儒之説紛然而卒不能得其正也曰畿内受地之制其有稽乎曰周禮所謂公邑家邑小都大都者是矣而王制亦有天子縣内諸侯之數但其多寡與周禮復不同耳曰陳氏以為王之子弟及公卿以下其官不少也皆受地如列國之君則千里之畿有所不容疑亦視此以為差降非必盡如之也此説如何曰以周禮考之其制亦與孟子不同然大都則方百里而小都亦五十里也但王制以天子縣内諸侯禄之則國不繼世而食之亦無嫌於不容矣其據土以傳世者殆周禮之末失與問百畆之田可食九人其次八人七人又其次六人五人此等差别是地有肥瘠邪抑糞灌之不同邪曰皆人力之不同耳然亦大約如此縁有此五等之祿故百畝所食有此五等問府史胥徒不知皆民為之抑别募㳺手為之曰不可曉想只是民為之然府史胥徒各自有禄以代耕則又似别募㳺手矣以周禮考之人數極多亦安得許多閒禄給之邪愚嘗疑周禮一書亦是起草未曽得行何以知之盖左氏所記當時官號職位甚詳而未嘗及於府史胥徒則疑其方出於周公草定之本而未經施行也使其有之人數極多何不略見於他書如至没要𦂳職事亦設人甚多不知何故但嘗觀自漢以來及前代題名碑所帯人從胥史亦甚多又不知如何皆不可曉論周室制祿自上農夫食九人積之孔子使原思為宰與之粟九百而孟子為齊卿其禄十萬鍾然則自古至於秦漢無不以糓粟制祿也○萬章問曰敢問友孟子曰不挾長不挾貴不挾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徳也不可以有挾也挾者兼有而恃之之稱孟獻子百乗之家也有友五人焉樂正裘牧仲其三人則予忘之矣獻子之與此五人者友也無獻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獻子之家則不與之友矣乗去聲下同○孟獻子魯之賢大夫仲孫蔑也張子曰獻子忘其勢五人者忘人之勢不資其勢而利其有然後能忘人之勢若五人者有獻子之家則反為獻子之所賤矣非惟百乗之家為然也雖小國之君亦有之費恵公曰吾於子思則師之矣吾於顔般則友之矣王順長息則事我者也費音祕般音班○恵公費邑之君也師所尊也友所敬也事我者所使也非惟小國之君為然也雖大國之君亦有之晉平公之於亥唐也入云則入坐云則坐食云則食雖疏食菜羮未嘗不飽盖不敢不飽也然終於此而已矣弗與共天位也弗與治天職也弗與食天禄也士之尊賢者也非王公之尊賢也疏食之食音嗣平公王公下諸本多無之字疑闕文也○亥唐晉賢人也平公造之唐言入公乃入言坐乃坐言食乃食也疏食糲飯也不敢不飽敬賢者之命也○范氏曰位曰天位職曰天職禄曰天祿言天所以待賢人使治天民非人君所得専者也舜尚見帝帝館甥于貳室亦饗舜迭為賔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尚上也舜上而見於帝堯也館舍也禮妻父曰外舅謂我舅者吾謂之甥堯以女妻舜故謂之甥貳室副宮也堯舍舜於副宮而就饗其食用下敬上謂之貴貴用上敬下謂之尊賢貴貴尊賢其義一也貴貴尊賢皆事之宜者然當時但知貴貴而不知尊賢故孟子曰其義一也○此言朋友人倫之一所以輔仁故以天子友匹夫而不為詘以匹夫友天子而不為僣此堯舜所以為人倫之至而孟子言必稱之○集疏曰親親長長貴貴尊賢皆天下之大經固當各有所尚然亦不可以此而廢彼故郷飲雖上齒而有爵者則俟賔主獻酬禮畢然後入又席於尊東使自為一列不為衆人所壓亦不壓却他人即所謂尊也如此則長長貴貴各不相妨固不以齒先於爵亦不以爵加於齒也○萬章問曰敢問交際何心也孟子曰恭也際接也交際謂人以禮儀幣帛相交接也曰卻之卻之為不恭何哉曰尊者賜之曰其所取之者義乎不義乎而後受之以是為不恭故弗卻也卻不受而還之也再言之未詳萬章疑交際之間有所卻者人便以為不恭何哉孟子言尊者之賜而心竊計其所以得此物者未知合義與否必其合義然後可受不然則郤之矣所以卻之為不恭也曰請無以辭卻之以心卻之曰其取諸民之不義也而以他辭無受不可乎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斯孔子受之矣萬章以為彼既得之不義則其餽不可受但無以言辭間而卻之直以心度其不義而託於他辭以卻之如此可否邪交以道如餽贐聞戒周其飢餓之類接以禮謂辭命恭敬之節孔子受之如受陽貨烝服之類也萬章曰今有禦人於國門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餽也以禮斯可受禦與曰不可康誥曰殺越人于貨閔不畏死凡民罔不譈是不待教而誅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辭也於今為烈如之何其受之與平聲譈書作憝徒對反○禦止也止人而殺之且奪其貨也國門之外無人之處也萬章以為苟不問其物之所從來而但觀其交接之禮則設有禦人者用其禦得之貨以禮餽我則可受之乎康誥周書篇名越顛越也今書閔作愍無凡民二字譈怨也言殺人而顛越之因取其貨閔然不知畏死凡民無不怨之孟子言此乃不待教戒而當即誅者也如何而可受之乎殷受至為烈十四字語意不倫李氏以為此必有斷簡或闕文者近之而愚意其直為衍字耳然不可考姑闕之可也曰今之諸侯取之於民也猶禦也苟善其禮際矣斯君子受之敢問何説也曰子以為有王者作將比今之諸侯而誅之乎其教之不改而後誅之乎夫謂非其有而取之者盜也充類至義之盡也孔子之仕於魯也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獵較猶可而況受其賜乎比去聲夫音扶較音角○比連也言今諸侯之取於民固多不義然有王者起必不連合而盡誅之必教之不改而後誅之則其與禦人之盜不待教而誅者不同矣夫禦人於國門之外與非其有而取之二者固皆不義之類然必禦人乃為真盜其謂非有而取為盜者乃推其類至於義之至精至宻之處而極言之耳非便以為真盜也然則今之諸侯雖曰取非其有而豈可遽以同於禦人之盜也哉又引孔子之事以明世俗所尚猶或可從況受其賜何為不可乎獵較未詳趙氏以為田獵相較奪禽獸以祭孔子不違所以小同於俗也張氏以為獵而較所獲之多少也二説未知孰是曰然則孔子之仕也非事道與曰事道也事道奚獵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不去也曰為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後去是以未嘗有所終三年淹也與平聲○此因孔子事而反覆辯論也事道者以行道為事也事道奚獵較也萬章問也先簿正祭器未詳徐氏曰先以簿書正其祭器使有定數不以四方難繼之物實之夫器有常數實有常品則其本正矣彼獵較者將久而自廢矣未知是否也兆猶卜之兆盖事之端也孔子所以不去者亦欲小試行道之端以示於人使知吾道之果可行也若其端既可行而人不能遂行之然後不得己而必去之盖其去雖不輕而亦未嘗不决是以未嘗終三年留於一國也孔子有見行可之仕有際可之仕有公養之仕於季桓子見行可之仕也於衞靈公際可之仕也於衞孝公公養之仕也見行可見其道之可行也際可接遇以禮也公養國君養賢之禮也季桓子魯卿季孫斯也衞靈公衞侯元也孝公春秋史記皆無之疑出公輒也因孔子仕魯而言其仕有此三者故於魯則兆足以行矣而不行然後去而於衞之事則又受其交際問餽而不卻之一驗也○尹氏曰不聞孟子之義則自好者為於陵仲子而已聖賢辭受進退惟義所在愚按此章文義多不可曉不必强為之説○集疏曰或問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辭也於今為烈趙氏有或説矣或者又謂若義在可受則三代受人之天下而不辭今禦人者乃為𭧂烈不義如此如何而可受其餽乎烈如詩序所謂厲王之烈者𭧂虐之意云爾或又以為烈光也三代相受而光烈至今也是三説者擇一而從之可也何至闕而不為之説乎朱子曰熟讀本文此十四字自與上下文不相屬如趙氏之説則辭受二字與上下文亦不相似或者二説亦覺費力不若從李氏闕之之愈也然此章之文如獵較簿正之屬皆所未明是以備論而闕之耳又曰為之兆也兆是事之端猶縫罅也問孔子於季桓子見行可之仕孔子仕於定公而言桓子何也曰當時桓子執國柄定公亦自做主不起孔子之相由桓子及桓子受女樂孔子便行如陳常弑齊君孔子沐浴而告魯公又告桓子事勢可見問墮三都季氏何以不怨曰季氏是時自不奈陪臣何故假孔子之力以去之及既墮三都而三桓之勢遂衰所以桓子甚悔臨死謂康子曰使仲尼之去而魯不終治者由我故也○孟子曰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娶妻非為養也而有時乎為養為養並去聲下同○仕本為行道而亦有家貧親老或道與時違而但為禄仕者如娶妻本為繼嗣而亦有為不能親操井臼而欲資其餽養者為貧者辭尊居卑辭富居貧貧富謂祿之厚薄盖仕不為道已非出處之正故其所居但當如此辭尊居卑辭富居貧惡乎宜乎抱闗擊柝惡平聲柝音托○柝行夜所擊木也盖為貧者雖不主於行道而亦不可以苟祿故惟抱闗擊柝之吏位卑祿薄其職易稱為所宜居也李氏曰道不行矣為貧而仕者此其律令也若不能然則是貧位慕禄而已矣孔子嘗為委吏矣曰㑹計當而已矣嘗為乗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委烏偽反㑹工外反當丁浪反乘去聲茁阻刮反長上聲○此孔子之為貧而仕者也委吏主委積之吏也乗田主苑囿芻牧之吏也茁肥貌言以孔子大聖而嘗為賤官不以為辱者所謂為貧而仕官卑祿薄而職易稱也○集疏曰程子説孔子為乘田為委吏為司寇無不可者孟子則必得賔師之位方能行道惟聖人則無不遍大小方員無所不可位卑而言髙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朝音潮○以出位為罪則無行道之責以廢道為恥則非竊禄之官此為貧者之所以必辭尊富而寧處貧賤也○尹氏曰言為貧者不可以居尊居尊者必欲以行道○集疏曰問位卑而言髙罪也朱子曰只是言為貧而仕只要在下位不當言責之地此是聖賢打乖處非是教人不言也若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則恥矣問位卑而言髙罪也以君臣之分言之固是如此然時可以言而言亦豈得謂之出位曰前世固有草茅韋布之士獻言者然皆有所因皆有次第未有無故忽然犯分而言者縱言之亦未見聽徒取辱耳若是明君自無壅蔽之患有言亦見聽不然豈可不循分而徒取失言之辱哉如史記説啇鞅范睢之事彼雖小人然言皆有序不肯妄發愚嘗説賈誼固有才文章亦雄偉只是言語急迫失進言之序冝乎絳灌之徒不恱而文帝謙讓未遑也如韓信鄧禹諸葛孔明輩無不有一定之規模漸漸做將去所以所為皆卓然有成方是有定力㑹做事如賈誼胸次終是聞著事不得只管跳躑爆趠不已如乗生駒相似制御他未下所以言語無序而不能有所為也易曰艮其輔言有序悔亡聖人之意可見矣○萬章曰士之不託諸侯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諸侯失國而後託於諸侯禮也士之託於諸侯非禮也託寄也謂不仕而食其禄也古者諸侯出奔他國食其廩餼謂之寄公士無爵土不得比諸侯不仕而食禄則非禮也萬章曰君餽之粟則受之乎曰受之受之何義也曰君之於氓也固周之周救也視其空乏則周䘏之無常數君待民之禮也曰周之則受賜之則不受何也曰不敢也敢問其不敢何也曰抱闗擊柝者皆有常職以食於上無常職而賜於上者以為不恭也賜謂予之禄有常數君所以待臣之禮也曰君餽之則受之不識可常繼乎曰繆公之於子思也亟問亟餽鼎肉子思不恱於卒也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後知君之犬馬畜伋盖自是臺無餽也恱賢不能舉又不能養也可謂恱賢乎亟去聲下同摽音杓使去聲○亟數也鼎肉熟肉也卒末也摽麾也數以君命來餽當拜受之非養賢之禮故不恱而於其末後復來餽時麾使者出拜而辭之犬馬畜伋言不以人禮待己也臺賤官主使令者盖繆公愧悟自此不復令臺來致餽也舉用也能養者未必能用也况又不能養乎曰敢問國君欲養君子如何斯可謂養矣曰以君命將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後廩人繼粟庖人繼肉不以君命將之子思以為鼎肉使己僕僕爾亟拜也非養君子之道也初以君命來餽則當拜受其後有司各以其職繼續所無不以君命來餽不使賢者有亟拜之勞也僕僕煩猥貌堯之於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倉廩備以養舜於畎畝之中後舉而加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賢者也下女字去聲○能養能舉悦賢之至也唯堯舜為能盡之而後世之所當法也○萬章曰敢問不見諸侯何義也孟子曰在國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謂庶人庶人不傳質為臣不敢見於諸侯禮也質與贄同○傳通也質者士執雉庶人執鶩相見以自通者也國内莫非君臣但未仕者與執贄在位之臣不同故不敢見也萬章曰庶人召之役則往役君欲見之召之則不往見之何也曰往役義也往見不義也往役者庶人之職不往見者士之禮且君之欲見之也何為也哉曰為其多聞也為其賢也曰為其多聞也則天子不召師而況諸侯乎為其賢也則吾未聞欲見賢而召之也為並去聲繆公亟見於子思曰古千乗之國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恱也豈不曰以位則子君也我臣也何敢與君友也以徳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千乗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也而況可召與亟乗皆去聲召與之與平聲○孟子引子思之言而釋之以明不可召之意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喪息浪反○説見前篇曰敢問招虞人何以曰以皮冠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皮冠田獵之冠也事見春秋傳然則皮冠者虞人之所有事也故以是招之庶人未仕之臣通帛曰旃士謂己仕者交龍為旂析羽而注於旂干之首曰旌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豈敢往哉況乎以不賢人之招招賢人乎欲見而召之是不賢人之招也以士之招招庶人則不敢往以不賢人之招招賢人則不可往矣欲見賢人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夫義路也禮門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詩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夫音扶底詩作砥之履反○詩小雅大東之篇底與砥同礪石也言其平也矢言其直也視視以為法也引此以證上文能由是路之義萬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駕而行然則孔子非與曰孔子當仕有官職而以其官召之也與平聲○孔子方仕而任職君以其官名召之故不俟駕而行徐氏曰孔子孟子易地則皆然○此章言不見諸侯之義最為詳悉更合陳代公孫丑所問者而觀之其説乃盡○集疏曰問此章論難甚詳其綱領只在義路也禮門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朱子曰固是不出此二者然所謂義所謂禮其中煞有節目如云往役義也徃見不義也周之則受賜之則不受之類都是義之節目如云廪人繼粟庖人繼肉不以君命將之之類都是禮之節目又如於齊王餽兼金一百鎰而不受於宋餽七十鎰而受於薛餽五十鎰而受此等辭受都有義君子於細㣲曲折一一都要合義所以易中説精義入神以致用也義至於精則應事接物之間無一非義不問大事小事千變萬化吾之所以應之者如利刀快劔迎刃而解件件判作兩邊去孟子平日受用便是得此力今觀其所言所行無不是如此初間見梁惠王便劈作兩邊去○孟子謂萬章曰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言已之善盖於一鄉然後能盡友一鄉之善士推而至於一國天下皆然隨其髙下以為廣狹也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尚上同言進而上也頌誦通論其世論其當世行事之迹也言既觀其言則不可以不知其為人之實是以又考其行也夫能友天下之善士其所友衆矣猶以為未足又進而取於古人是能進其取友之道而非止為一世之士矣○齊宣王問卿孟子曰王何卿之問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貴戚之卿有異姓之卿王曰請問貴戚之卿曰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大過謂足以亡其國者易位易君之位更立親戚之賢者盖與君有親親之恩無可去之義以宗廟為重不忍坐視其亡故不得已而至於此也王勃然變乎色勃然變色貌曰王勿異也王問臣臣不敢不以正對孟子言也王色定然後請問異姓之卿曰君有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去君臣義合不合則去○此章言大臣之義親疎不同守經行權各有其分貴戚之卿小過非不諫也但必大過而不聽乃可易位異姓之卿大過非不諫也雖小過而不聽已可去矣然三仁貴戚不能行之於紂而霍光異姓乃能行之於昌邑此又委任權力之不同不可以執一論也○集疏曰或問卒章之説朱子曰孟子所謂易位者言其理當如是耳若三仁之事則比干箕子固有所不及為若㣲子之去亦或其勢之不便也然觀其引身而去以全先王之世則其計慮亦豈苟然者哉若其力之可為則伊尹霍光固以異姓之卿而行之矣况有骨肉之親者乎然世或疑此言有以起簒奪之禍者則孟子豈不嘗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簒乎






  孟子集疏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巻十一     宋 蔡模 撰告子章句上凡二十章
  告子曰性猶杞栁也義猶桮棬也以人性為仁義猶以𣏌栁為桮棬桮音杯棬丘圓反○性者人生所稟之天理也𣏌栁柜栁桮棬屈木所為若巵匜之屬告子言人性本無仁義必待矯揉而後成如荀子性惡之說也孟子曰子能順杞栁之性而以為桮棬乎將戕賊杞栁而後以為桮棬也如將戕賊杞栁而以為桮棬則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與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戕音牆與平聲夫音扶○言如此則天下之人皆以仁義為害性而不肯為是因子之言而為仁義之禍也○集疏曰朱子曰桮棬想如今之巻杉杞栁只是而今造合箱者北人以此為箭謂之栁箭即蒲栁也又曰告子只是認氣為性見得性有不善須矯揉方善惟是程子㫁得定所謂性即理也又曰杞栁必矯揉而為桮棬性非矯揉而為仁義孟子辯告子數處皆是辯倒著告子便休不曽説盡道理○告子曰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湍他端反○湍波流瀠回之貌也告子因前説而小變之近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善惡混之説孟子曰水信無分於東西無分於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言水誠不分東西矣然豈不分上下乎性即天理未有不善者也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夫音扶搏補各反○搏擊也躍跳也顙額也水之過額在山皆不就下也然其本性未嘗不就下但為搏激所使而逆其性耳○此章言性本善故順之而無不善本無惡故反之而後為惡非本無定體而可以無所不為也○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説朱子曰程子以為湍水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之説其大指固畧同矣然告子以善惡皆性之所無而生於習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以善惡皆性之所有而成於修此亦有小異也又曰觀水之流而必下則水之性下可知觀性之發而必善則性之韞善可知模謂人性之善猶水之就下此善字却是就人物稟受以後而言據其發用之初對其成就之極又自為隂陽也○告子曰生之謂性生指人物之所以知覺運動者而言告子論性前後四章語雖不同然其大指不外乎此與近世佛氏所謂作用是性者畧相似孟子曰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與曰然白羽之白也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與曰然與平聲下同○白之謂白猶言凡物之白者同謂之白更無差别也白羽以下孟子再問而告子曰然則是謂凡有生者同是一性矣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孟子又言若果如此則犬牛與人皆有知覺皆能運動其性皆無以異矣於是告子自知其説之非而不能對也○愚按性者人之所得於天之理也生者人之所得於天之氣也性形而上者也氣形而下者也人物之生莫不有是性亦莫不有是氣然以氣言之則知覺運動人與物若不異也以理言之則仁義禮智之稟豈物之所得而全哉此人之性所以無不善而為萬物之靈也告子不知性之為理而以所謂氣者當之是以杞栁湍水之喻食色無善無不善之説縱横繆戾紛紜舛錯而此章之誤乃其本根所以然者盖徒知知覺運動之蠢然者人與物同而不知仁義禮智之粹然者人與物異也孟子以是折之其義精矣○集疏曰或問子以告子論性數章皆本乎生之謂性一言何也朱子曰性之為説吾既詳言之矣告子不知理之為性乃即其人之身而指其能知覺運動者以當之所謂生者是也始而見其但能知覺運動非教不成故有杞栁之譬既屈於孟子之言而病其説之偏於惡也則又繼而為湍水之喻以見其但能知覺運動而非有善惡之分又以孟子為未喻己之意也則又於此章極其立論之本意而索言之至於孟子折之則其説又窮而終不悟其非也其以食色為言盖猶生之云爾而公都子之所引又湍水之餘論也以是考之凡告子之論性其不外乎生之一字明矣但前此未有深究其弊者徃徃隨其所向各為一説以與之辯而不察其所以失之之端獨在於此是以其説雖多而訖無一定之論也曰然則告子固指氣質而言歟曰告子之所謂性者固不離乎氣質然未嘗知其為氣質而亦不知其有清濁賢否之分也程子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者則又極至之言盖孟子之言性善者前聖所未發也程子此言又孟子所未發也問告子言生之謂性曰他只是言生處精神魂魄凡動用處是也正如禪家説如何是佛曰見性是佛如何是性曰作用是性盖謂目之視耳之聽手之捉執足之運奔皆性也故孟子闢之曰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歟又闢之曰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歟三節語猶戲謔然只得告子不知所答便休竟亦不曽説得性之本體是如何又曰生之謂性如白之謂白而凡白無異白焉則是指形氣之生者以為性而謂物之所得於天者亦無不同矣犬牛人之形氣既異而有知覺能運動者生也有生雖同然形氣既異則其生而有得乎天之理亦異盖在人則得其全而無有不善在物則有所蔽而不得其全是乃所謂性也故孟子以此詰之而告子理屈詞窮不能復對也此章乃告子迷謬之本根孟子開示之要切盖知覺運動者形氣之所為仁義禮智者天命之所賦學者正當審其偏正全闕而求知所以自貴於物不可以有生之同反自陷於禽獸而不自知己性之大全也模按程子曰生之謂性性即氣氣即性生之謂也人生氣稟理有善惡然不是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有自㓜而善有自㓜而惡是氣稟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盖生之謂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説纔説性時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説性只是説繼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所謂繼之者善也猶水流而就下也程子言生之謂性者二其曰性即氣氣即性者朱子謂發明告子之説其曰人生氣稟理有善惡然不是性中元有兩物相對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惡是氣稟有然也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此言告子但知氣底性有善有不善不知理底性無不善也又曰生之謂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說凡人説性只是繼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所謂繼之者善也猶水流而就下也此又發明孟子性善之説所以理㡳性者初不雜乎氣㡳性也併録于此以備參考云○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内也告子以人之知覺運動者為性故言人之甘食恱色者即其性故仁愛之心生於内而事物之宜由乎外學者但當用力於仁而不必求合於義也孟子曰何以謂仁内義外也曰彼長而我長之非有長於我也猶彼白而我白之從其白於外也故謂之外也長上聲下同○我長之我以彼為長也我白之我以彼為白也曰異於白馬之白也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不識長馬之長也無以異於長人之長與且謂長者義乎長之者義乎與平聲下同○張氏曰上異於二字疑衍李氏曰或有闕文焉愚按白馬白人所謂彼白而我白之也長馬長人所謂彼長而我長之也白馬白人不異而長馬長人不同是乃所謂義也義不在彼之長而在我長之之心則義之非外明矣曰吾弟則愛之秦人之弟則不愛也是以我為恱者也故謂之内長楚人之長亦長吾之長是以長為恱者也故謂之外也言愛主於我故仁在内敬主於長故義在外曰耆秦人之炙無以異於耆吾炙夫物則亦有然者也然則耆炙亦有外與耆與嗜同夫音扶○言長之耆之皆出於心也林氏曰告子以食色為性故因其所明者而通之○自篇首至此四章告子之辯屢屈而屢變其説以求勝卒不聞其能自反而有所疑也此正其所謂不得於言勿求於心者所以卒於鹵莽而不得其正也○集疏曰問甘食恱色固非性而全其天則食色固天性之自然朱子曰此説亦是但告子却不知有所謂天則但見其能甘食悦色即謂之性耳又曰告子以其主於愛者為仁故曰内以其制是非者為義故曰外又問學者曰告子以知覺處為性如何與彼長而我長之相干皆未及對復曰告子只知得人心却不知有道心他只見趨利避害飢寒飽暖等處而不知辨别那義利等處正是本然之性他所以道彼長而我長之蓋謂我無長彼之心由彼長故不得不長之所以指義為外也又曰白馬白人我道這是白馬這是白人言之則一若長馬長人則不同長馬則是口道箇老大底馬長人則是誠敬之心發於中所以為内也或問此章之説曰飲食男女固出於性然告子以生為性則以性為止於是矣因此又生仁内義外之説正與今日佛者之言以作用為性義理為障者相類然孟子不攻其食色之云者使彼知義之非外則性之不止於食色其有以察之矣○孟季子問公都子曰何以謂義内也孟季子疑孟仲子之弟也盖聞孟子之言而未達故私論之曰行吾敬故謂之内也所敬之人雖在外然知其當敬而行吾心之敬以敬之則不在外也鄉人長於伯兄一嵗則誰敬曰敬兄酌則誰先曰先酌鄉人所敬在此所長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長上聲○伯長也酌酌酒也此皆季子問公都子答而季子又言如此則敬長之心果不由中出也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將曰敬叔父曰弟為尸則誰敬彼將曰敬弟子曰惡在其敬叔父也彼將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須之敬在鄉人惡平聲○尸祭祀所主以象神雖子弟為之然敬之當如祖考也在位弟在尸位郷人在賔客之位也庸常也斯須暫時也言因時制宜皆由中出也季子聞之曰敬叔父則敬敬弟則敬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曰冬日則飲湯夏日則飲水然則飲食亦在外也此亦上章耆炙之意○范氏曰二章問答大指略同皆反覆譬喻以曉當世使明仁義之在内則知人之性善而皆可以為堯舜矣○集疏曰朱子曰向與陸氏辨義外之説某謂事之合如此者雖是在外然於吾心以為合如此而行之便是内也且如人有性質魯鈍或一時見不到因他人説出來見得為是從而行之亦内也陸氏以謂此乃告子之見直要自得於己者方是若以他人之説為義而行之是求之於外也遂於事當如此處亦不如此不知此乃告子之見耳○公都子曰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也此亦生之謂性食色性也之意近世蘇氏胡氏之説盖如此或曰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是故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好去聲○此即湍水之説也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堯為君而有象以瞽瞍為父而有舜以紂為兄之子且以為君而有微子啓王子比干韓子性有三品之説盖如此按此文則微子比干皆紂之叔父而書稱微子為商王元子疑此或有誤字今曰性善然則彼皆非與與平聲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乃若發語辭情者性之動也人之情本但可以為善而不可以為惡則性之本善可知矣○集疏曰性不可説情却可説所以公都子問性孟子却答他情盖謂情可為善則性無有不善所謂四端者皆情也仁是性惻隱是情也惻隱是仁發出來底端如一箇穀種相似穀之生是性發為萌芽是情也所謂性只是那仁義禮智四者而已四者無不善發出來則有不善殘忍便是惻隱之反冐昧便是羞惡之反孟子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指其正者而言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夫音扶○才猶材質人之能也人有是性則有是才性既善則才亦善人之為不善乃物欲陷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集疏曰問才字是以其能解作用底説材質是合形體説否朱子曰是兼形體説便是那好底材問集註言才猶材質才與材字之别如何曰才字是就義理上説材字是就用上説未嘗有材是指實用底説非天之降才爾殊是就義理上説又曰孟子道性善無形容處故説其發出來底曰乃若其情可以為善則性善可知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是人自要為不善爾非才之不善也問情是才之動否曰情是這心裏動出有箇路脉曲折隨物恁地去才是能主張運動做事底如這事有人㑹做得有不㑹做得有人㑹發揮得有不㑹發揮得這處可見其才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惡去聲舍上聲蓰音師○恭者敬之發於外者也敬者恭之主於中者也鑠以火銷金之名自外以至内也算數也言四者之心人所固有但人自不思而求之耳所以善惡相去之逺由不思不求而不能擴充以盡其才也前篇言是四者為仁義禮智之端而此不言端者彼欲其擴而充之此直因用以著其本體故言有不同耳○集疏曰問不能盡其才朱子曰才是能去恁地做底性本好發於情也只是好到得動用去做也只是好不能盡其才是發得畧好便自阻隔了不順他道理去做若盡其才如盡惻隱之才則必當至於博施濟衆盡羞惡之才則必當至於一介不以取與禄之千乘弗顧擊馬千駟弗受這是本來自合恁地滔滔做去止縁人為私意阻隔多是畧有些發動後便遏折了又曰才本是善但為氣稟故有善有不善亦是人不能盡其才人皆有許多才聖人却做許多事我不曽做得些子出故孟子謂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夷好是懿徳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夷也故好是懿徳好去聲○詩大雅蒸民之篇蒸詩作烝衆也物事也則法也夷詩作彞常也懿美也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則有聰明之徳有父子則有慈孝之心是民所秉執之常性也故人之情無不好此懿徳者以此觀之則人性之善可見而公都子所問之三説皆不辨而自明矣○程子曰性即理也理則堯舜至於塗人一也才稟於氣氣有清濁稟其清者為賢稟其濁者為愚學而知之則氣無無清濁皆可以至於善而復性之本湯武身之是也孔子所言下愚不移者則自暴自棄之人也又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愚按程子此説才字與孟子本文小異盖孟子專指其發於性者言之故以為才無不善程子專指其稟於氣者言之則人之才固有昏明彊弱之不同矣張子所謂氣質之性是也二説雖殊各有所當然以事理考之程子為宻盖氣質所稟雖有不善而不害性之本善性雖本善而不可以無省察矯揉之功學者所當深玩也○集疏曰或問公都子問性而孟子以情與才者告之何也朱子曰性之本體理而已矣情則性之動而有為才則性之具而能為者也性無形象聲臭之可形容也故以二者言之誠知二者之本善則性之為善必矣曰然則程子何以言才之有不善也曰此以其稟於氣者言之也盖性不自立依氣而形故形生質具則性之在是者為氣所拘而其理之為善者終不可得而變但氣之不美者則其情多流於不善才亦有時而偏於不善若其所以為情與才之本然者則初亦未嘗不善也曰孟子程子之説所以小異而不害其為同何也曰孟子初未嘗有氣質之説也孔子雖以性之相近而言然亦不明言其為氣質也曰程張之説亦何所據而云乎曰孔子雖不言相近之氣質然其於易大𫝊之言性則皆與相近之云者不類是固不無二者之分矣但聖人於此盖罕言之而弟子有不得而聞者故其傳者止是而無以互相發明耳孟子雖不言氣質之性然於告子生之謂性之辯則亦既微發其端矣但告子辭窮無復問辯故亦不得盡其辭焉孟子既没學失其傳吾儒之言性者漫不省此支離穿鑿之説滿天下學者方且昏迷眩瞀不知所定而為釋氏者又鼓其荒誕之説而乘之雖其髙妙虚無若不可詰然覈其實則所謂蠢動含靈皆有佛性之説所謂作用是性之説皆不過告子生與食色之餘論耳至於性之為理與仁義禮智之藴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發則反以為前程妄想而棄絶之及論智愚善惡之不齊則舉而歸之輪回宿習不可致詰之地世人方且崇信而歸嚮之無有能異其説者及周子出始復推明太極隂陽五行之説以明人物之生其性則同而氣質之所從來其變化錯揉有如此之不齊者至於程子則又始明性之為理而與張子皆有氣質之説然後性之為善者無害於氣質之有不善氣質之不善者終亦不能亂性之必為善也曰孟子之言性也情也才也皆未嘗不善也而程子以來乃有以才為有善不善者何也曰以性而言則才與情本非有不善也特氣質之稟不齊是以才有所拘情有所徇而不能一於義理耳至於性則理而已矣其純粹至善之徳不以氣質之美而加多不以氣質之惡而為有損特其蔽之厚薄隨在不同耳曰然則孔子之所罕言者孟子詳言之孟子之所言不盡者周程張子又詳言之若是何邪曰道學不明異端競起時變事異不得不然也又曰程子所謂性即是理而原其所自未嘗不善者則自孟子以來未有及此者也不知性之為理而以氣為性者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失盖不難見獨韓子以仁義禮智信為言則其説已優於二子但亦不察乎其所以不齊者為氣使之然是以其論有所缺耳模謂公都子有疑於孟子性善之論故舉告子與或人三説以為辨朱子謂性無善無不善即胡氏蘇氏之説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即湍水之説有性善有性不善即韓子性有三品之説但兩或之説猶知分别善惡惟告子無善無不善之説最為無狀就無善無惡之名混然無所分别雖為惡為罪總不妨也與今世之不擇善惡而顛倒是非稱為本性者何以異哉公都子歴舉此三説正欲破孟子性善之論然孟子不直以性善告之而告之以情與才者何也盖性之本體理而已矣無形象聲色之可形容故以情與才言之誠知情與才之無不善則性之本善可知矣下文説惻隱羞惡恭敬是非正是就性之初發動處以明未發動之理末舉蒸民之詩者當然之則固無物不體而此理之妙實根於人性之本然惟人之生各稟此有常之性所以應事接物皆好此懿美之徳而不容己也所謂懿徳即所謂物之則也其曰好是者即指上文秉夷而言也天命之所賦者謂之則人性之所稟者謂之夷存於心而有所得則謂之徳其實一而已矣孔子又加一必字於有則之上加一故字於好是之上其㫖愈明矣孟子舉此詩者盖謂秉夷好徳心之所好處即是性之發動處就性初發動處指出以示人方見得此性之本善如無極而太極無方所無形狀如何説得亦須是就動而生陽静而生隂處説起孟子論性正是如此至於孺子入井皆有怵惕之喻尤更激發得人所以有功於萬世也○孟子曰富歲子弟多頼凶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富歲豐年也賴藉也豐年衣食饒足故有所頼藉而為善凶年衣食不足故有以陷溺其心而為暴今夫麰麥播種而耰之其地同樹之時又同浡然而生至於日至之時皆熟矣雖有不同則地有肥磽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也夫音扶麰音牟耰音憂磽苦交反○麰大麥也耰覆種也日至之時謂當成熟之期也磽瘠薄也○集疏曰吕氏曰今夫麰麥皆可以為美實不可言無善無不善也地有肥磽猶稟厚者惡有不能移稟薄者善亦不易以進非人十己百未足以若人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猶習之變化雨露之滋播種以時猶習善者也不滋不時猶習惡者也習善則成善習惡則成惡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何獨至於人而疑之聖人與我同類者聖人亦人耳其性之善無不同也故龍子曰不知足而為屨我知其不為蕢也屨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蕢音匱○蕢草器也不知人足之大小而為之屨雖未必適中然必似足形不至成蕢也口之於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於味也其性與人殊若犬馬之與我不同類也則天下何耆皆從易牙之於味也至於味天下期於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耆與嗜同下同○易牙古之知味者言易牙所調之味則天下皆以為美也惟耳亦然至於聲天下期於師曠是天下之耳相似也師曠能審音者也言師曠所和之音則天下皆以為美也惟目亦然至於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姣古夘反○子都古之美人也姣好也故曰口之於味也有同耆焉耳之於聲也有同聽焉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義之恱我心猶芻豢之恱我口然猶可也草食曰芻牛羊是也穀食曰豢犬豕是也程子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體用之謂也孟子言人心無不恱理義者但聖人則先知先覺乎此耳非有以異於人也程子又曰理義之恱我心猶芻豢之恱我口此語親切有味須實體察得理義之恱心真猶芻豢之悦口始得○集疏曰朱子曰孟子這一段前面説許多只是引喻理義是人所同然有那許多既相似這箇如何㑹不相似理只是事物當然底道理義是事之合宜處程子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這心下看得道理皆有之如此做人人都道是好纔不如此做人人都道不好心之所同然然是然否之然人心同以為然者即理義也故云理義之恱我心猶芻豢之恱我口○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於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蘖五割反○牛山齊之束南山也邑外謂之郊言牛山之木前此固嘗美矣今為大國之郊伐之者衆故失其美耳息生長也日夜之所息謂氣化流行未嘗間㫁故日夜之間凡物皆有所生長也萌芽也蘗芽之旁出者也濯濯光潔之貌材材木也言山木雖伐猶有萌蘗而牛羊又從而害之是以至於光潔而無草木也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㡬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逺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好惡並去聲○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即所謂仁義之心也平旦之氣謂未與物接之時清明之氣也好惡與人相近言得人心之所同然也㡬希不多也梏械也反覆輾轉也言人之良心雖已放失然其日夜之間亦必有所生長故平旦未與物接其氣清明之際良心猶必有發見者但其發見至微而旦晝所為之不善又已隨而梏亡之如山木既伐猶有萌蘖而牛羊又牧之也晝之所為既有以害其夜之所息夜之所息又不能勝其晝之所為是以展轉相害至於夜氣之生日以寖薄而不足以存其仁義之良心則平旦之氣亦不能清而所好惡遂與人逺矣故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長上聲○山木人心其理一也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舍音捨與平聲○孔子言心操之則在此捨之則失去其出入無定時亦無定處如此孟子引之以明心之神明不測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難不可頃刻失其養學者當無時而不用其力使神清氣定常如平旦之時則此心常存無適而非仁義矣程子曰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耳操之之道敬以直内而已○愚聞之師曰人理義之心未嘗無唯持守之即在爾若於旦晝之間不至梏亡則夜氣愈清夜氣清則平旦未與物接之時湛然虚明氣象自可見矣孟子發此夜氣之説於學者極有力宜熟玩而深省之也○集疏曰或問夜氣者特休息之餘氣凊明者耳程子遽以為良知良能者何哉朱子曰良知良能非指夜氣而言也指夜氣之所存者而言也盖此章本以仁義之良心為主以為雖或流於物慾而其莫夜既得休息則其氣復清明而有以存夫此心耳及其旦晝而接物也則又梏而亡之是以流於禽獸而不反耳其存其亡盖皆以心言之初不以為氣之存亡也故又引孔子之言以明心之不可不操者其意益明矣但日夜所息以下只以好惡相近為良心之萌蘗不復更著心字故説者反謂氣有存亡而欲致養於氣則此章文意首尾衡決而日用之間所以用力者亦散漫無可守之要矣非程子以是明之孰能知其指之為然哉曰程子以為心無出入然則其有出入者其無乃非心之正邪曰出而逐物者固非本心之正然不可謂本心之外别有出入之心也但不能操而存之則其出而逐物於外與其偶存於内者皆荒忽無常莫知其定處耳然所謂入者亦非此心既出而復自外入也亦曰逐物之心暫息則此心未嘗不在内耳學者於此苟能操而存之則此心不放而常為主於内矣易之陽絶於外而生於内者於卦為復象正如此而其彖曰出入无疾朋來无咎則其意亦猶是也又曰人皆未有無仁義之心但為物欲所害恰似都無了然及其夜中休息之時不與物接其氣稍清自然仁義之良心却存得些子所以平旦起來未與物接之時好惡皆合於理然纔方如此旦晝之所為來梏亡了此仁義之心便依然都不見了至其甚也夜間雖得休息氣亦不清存此仁義之心不得便與禽獸不逺學者正當於旦晝之所為處理㑹克己復禮懲忿窒慾今此氣常清則仁義之心常存非是必待夜間萬慮澄寂然後用功也若如此則日間幹當甚事也又曰人心毎日梏於事物斲喪戕賊所餘無㡬惟夜氣静庶可以少存耳至夜氣之静而猶不足以存則去禽獸不逺言人理都喪也前輩皆無明説某因將孟子反覆熟讀毎一段三十過至此方看得出後看程子却說夜氣之所存者良知良能也與臆見合以此知觀書不可苟須熟讀深思道理自見又曰所謂好惡與人相近也者㡬希今只要得去這好惡上理㑹日用間於這上見得分曉有得力處夜氣方與爾存夜氣上却未有工夫只是去旦畫理㑹這兩字是箇大闗鍵這裏有工夫日間進得一分道理夜氣便添得一分第二日更進得一分道理夜氣便添得二分第三日更進得一分道理夜氣便添得三分日間只管進夜間只管添添來添去這裏便盛日間悠悠恁地過無工夫不長進夜間便減了如此梏亡轉深夜氣轉虧損了夜氣既虧愈無根脚日間愈見作壊這處便是梏之反覆其違禽獸不逺矣問夜氣旦氣曰此叚首尾止為良心設夜氣不足以存盖言夜氣至清足以存得此良心耳平旦之氣亦清亦足以存得此良心故其好惡猶與人相近但此心存得不多時也至旦晝之所為則梏亡之矣人多謂梏亡其夜氣亦非也謂旦晝所為能梏亡其良心也又曰這一段 -- 𠭊 or 叚 ?其所主在心程子云夜氣之所存者良知也良能也此說為當仁義之心人所固有但放而不知求則天之所以與我者始有所汨没矣是雖如此然其日夜之所息至於平旦其氣清明不為利欲所昬則本心好惡猶有與人相近處至其旦晝之所為又有以梏亡之梏之反覆則雖有些夜氣亦不足以存養其良心反覆只是循環夜氣不足以存則雖有人之形其實與禽獸不逺故下文復云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良心之消長只在得其養與失其養耳牛山之木嘗美矣是喻人仁義之心郊于大國斧斤伐之猶人之放其良心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便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處旦晝之所梏亡則又所謂牛羊又從而牧之雖芽蘗之萌亦且戕賊無餘矣又曰孔子言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只是狀人之心是難把捉底物事而人之不可不操而存出入便是上面操存舍亡入則是在這裏出則是亡失了此大約泛言人心如此非指已放者而言亦不必要於此論心之體也又曰孔子言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四句而以惟心之謂與一句結之正是直指心之體用而言其周流變化神明不測之妙孔子只是説人心是箇活物須是操守不要放舍心一也操而存則義理明而謂之道心舍而亡則物欲肆而謂之人心亡不是無只是走作逐物去了自人心而收回便是道心自道心而放出便是人心頃刻之間恍惚萬狀所謂出入無時莫知其鄉也孟子大意只是操則存舍則亡兩句上心一放時便是斧斤之戕牛羊之牧一收斂在此便是日夜之息雨露之潤要人於旦暮時不為事物所汨又曰人心能操則常存豈特夜半平旦又曰程子謂在敬以直内而已如今最緊要工夫只在主一無適上其他道理總包在裏面問范淳夫女讀孟子曰孟子誤矣心豈有出入邪伊川聞之曰此女雖不識孟子却識心伊川此語是許之是不許之曰此女必天資髙見此心常湛然安定無出入然衆人不能皆如此若通衆人論之心却是箇走作底物孟子所引夫子之言是通衆人說耳真氏夜氣箴云子盍觀夫冬之為氣乎木歸其根蟄坏其封凝然寂然不見兆朕而造化發育之妙實胚胎乎其中盖闔者闢之基貞者元之本而艮所以為物之始終夫一晝一夜者三百六旬之積故冬為四時之夜而夜乃一日之冬天壤之間羣動俱閴窈乎如未判之鴻濛維人之身嚮晦宴息亦當以造物而為宗必齊其心必肅其躬不敢弛然自放於牀第之上使慢易非辟得以賊吾之衷雖終日乾乾靡容一息之間㫁而昬冥易忽之際尤當致戒慎之功盖安其身所以為朝聽晝訪之地而夜氣深厚則仁義之心亦浩乎其不窮本既立矣而又致察於周旋事物之頃敬義夾持動静交養則人欲無隙之可入天理皦乎其昭融然知及之而仁弗能守之亦空言其奚庸爰作箴以自砭常凛凛乎瘝痌模謂此箴亦不妨有此理然非孟子夜氣之本意也西山深以為然○孟子曰無或乎王之不智也或與惑同疑怪也王疑指齊王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見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易去聲暴歩卜反見音現○暴温之也我見王之時少猶一日暴之也我退則諂䛕雜進之日多是十日寒之也雖有萌蘗之生我亦安能如之何哉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専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奕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専心致志惟奕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夫音扶繳音灼射食亦反為是之為去聲若與之與平聲○弈圍碁也數技也致極也弈秋善弈者名秋也繳以繩繫矢而射也○程子為講官言於上曰人主一日之間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宮妾之時少則可以涵養氣質而薫陶徳性時不能用識者恨之范氏曰人君之心惟在所養君子養之以善則智小人養之以惡則愚然賢人易疎小人易親是以寡不能勝衆正不能勝邪自古國家治日常少而亂日常多盖以此也○集疏曰黄氏云性稟於天故在人無不善之性情發乎性故在人無不善之情所以不善者氣昏之欲汨之也迨其氣清而欲窒則善端未有不油然而生者性善故也書曰惟皇上帝降衷於民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孩提之童至無知也而皆知愛其親赤子入井於己無與也而見之者皆怵惕火然泉達誰獨無是心哉有是心而不能養之養之而不能致其志善端雖萌而為氣所昏為欲所汨天固予我而我固賊之則與禽獸奚異哉誠能存養於齋莊静一之中省察於念慮云為之際使吾善端之萌通達而無窒礙充足而無欠缺如萌蘖之生無牛羊斧斤一暴十寒之患則其至於干雲蔽日也可必矣故為人而合乎天為士而至於聖亦即此心而充養之爾孟子發明養心之論而申之以専心致志之戒其示人之意切矣讀書至此而猶不悟焉則亦終於為小人之歸也豈不深可歎哉○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舍上聲○魚與熊掌皆美味而熊掌尤美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惡辟皆去聲下同○釋所以舍生取義之意得得生也欲生惡死者雖衆人利害之常情而欲惡有甚於生死者乃秉彞義理之良心是以欲生而不為苟得惡死而有所不避也○集疏曰問生人心義道心乎朱子曰欲生惡死人心也惟義所在道心也權輕重却又是義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為也設使人無秉彞之良心而但有利害之私情則凡可以偷生免死者皆將不顧禮義而為之矣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由其必有秉彞之良心是以其能舍生取義如此是故所欲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喪去聲○羞惡之心人皆有之但衆人汨於利欲而忘之惟賢者能存之而不喪耳一簞食一豆羮得之則生弗得則死嘑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食音嗣嘑呼故反蹴子六反○豆木器也嘑咄啐之貌行道之人路中几人也蹴踐踏也乞人丏乞之人也不屑不以為潔也言雖欲食之急而猶惡無禮有寧死而不食者是其羞惡之本心欲惡有甚於生死者人皆有之也萬鍾則不辨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與為去聲與平聲○萬鍾於我何加言於我身無所増益也所識窮乏者得我謂所知識之窮乏者感我之恵也上言人皆有羞惡之心此言衆人所以喪之由此三者盖理義之心雖曰固有而物欲之蔽亦人所易昏也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宮室之美為之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妻妾之奉為之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謂失其本心鄉為並去聲為之之為並如字○言三者身外之物其得失比生死為甚輕鄉為身死猶不肯受嘑蹴之食今乃為此三者而受無禮義之萬鍾是豈不可以止乎本心謂羞惡之心○此章言羞惡之心人所固有或能決死生於危迫之際而不免計豐約於宴安之時是以君子不可頃刻而不省察於斯焉○集疏曰或問十章之説朱子曰孟子所論宮室之美妻妾之奉窮乏得我此三者或物欲之尤人所易溺或意氣之私人所不能免者自非燭理素明涵養素定而臨事有省察之功未有不以此而易彼者也昔程子之門人有為不義者或問之曰是人從學之久豈其全無知識以至是邪程子曰謂之全無知識則不可但義理不能勝私欲之心即至此耳愚謂此言以責人言之則恕以教人言之則切尤足以發明孟子此章之意也○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仁者心之徳程子所謂心如榖種仁則其生之性是也然但謂之仁則人不知其切於己故反而名之曰人心則可以見其為此身酬酢萬變之主而不可須臾失矣義者行事之宜謂之人路則可以見其為出入徃來必由之道而不可須臾舍矣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舍上聲○哀哉二字最宜詳味令人惕然有深省處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程子曰心至重雞犬至輕雞犬放則知求之心放則不知求豈愛其至輕而忘其至重哉弗思而已矣愚謂上兼言仁義而此下專論求放心者能求放心則不違於仁而義在其中矣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學問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於求其放心而已盖能如是則志氣清明義理昭著而可以上達不然則昏昧放逸雖曰從事於學而終不能有所發明矣故程子曰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己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此乃孟子開示切要之言程子又發明之曲盡其指學者宜服膺而勿失也○集疏曰問仁人心也朱子曰仁無形迹底物孟子恐人理㑹不得便説道只人心便是却不是把仁來形容人心乃是把人心來指示仁也盖存得此心便是仁若此心放了又更理㑹甚仁今人之心静時昏動時擾亂便皆是放了問仁人心也義人路也曰此猶人之行路耳心即人之有知識者路即聖賢所共由者孟子恐人不識故以此喻之然極論要歸只是心耳若於此心常得其正則仁在其中矣故自舍其路而不由放其心而不知求以下一向説從心上去放心不獨是走作纔昬睡去也則是放又曰程叔子謂心本善流入於不善乃放也四端備於吾心心存然後能擴而充之心放則顛冥莫覺流入不善如向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妻妾之奉為之又如大學心不在焉亦是放又如曰雞犬放則未必有可求者惟是心纔求則便在未有求而不可得者知其為放而求之則不放矣而求之三字剩了又曰不在是外求得放心來只是求時便在我欲仁仁斯至矣又曰求放心非以一心求一心只求底便是已收之心雖放之千百里之逺只一收便在此他本無去來也又曰程子所謂反復入身來者不是將已縦出了底依舊收拾轉來如七日來復終不是已往之陽重新將來復生這舊底已自過去了這裏自然生出來程子又云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這是存得此心方可做去不是道塊然守得這心便了又曰上有學問二字在不只是求放心便休又曰孟子言學問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在腔子裏今一向耽看文字令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上更不知有己便是無知覺不識痛癢之人雖讀得書亦何益哉又曰如學禮亦只是求放心學樂亦只是求放心讀書讀詩致知力行皆只是求放心又曰此章求放心承上章失其本心説黄氏云心者神明之舍虚靈洞徹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然耳目口鼻之欲喜怒哀樂之私皆足以為吾心之累此心一為物欲所累則奔逸流蕩失其正理而無所不至矣是以古之聖賢戰戰兢兢静存動察如履淵冰如奉槃水不使此心少有所放此孟子求放心之一語所以警學者之意切矣自秦漢以來學者所習不曰詞章之富則曰記問之博也視古人存心之學為何事哉及周程倡明聖學以繼孟子不傳之緒故其所以誨門人者尤先於持敬敬則此心自存而所以求放心之要㫖也模謂或者但見孟子有無他而已矣之語便立為不必讀書不必窮理只要存本心之説所以卒流於異學集註學問之事固非一端然其道則在於求放心而已正所以發明孟子之本意以救異學之失學者切宜字字玩味不可容易讀過也○孟子曰今有無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則不逺秦楚之路為指之不若人也信與伸同為去聲○無名指手之第四指也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也惡去聲○不知類言其不知輕重之等也○孟子曰拱把之桐梓人苟欲生之皆知所以養之者至於身而不知所以養之者豈愛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拱兩手所圍也把一手所握也桐梓二木名○集疏曰黄氏云天運乎上地處乎下隂陽五行周流乎中而人物生焉則人物者均稟天地之氣以為體而均得天地之心以為心也然人之所以異於物者又以其稟氣之正而其心為最靈人物並生於天地之間而獨異於萬物者如此其可不知所以自貴乎聖賢教人必使之正其心修其身者盖不若是則無以全天地之賦予而異於萬物也所謂正其心修其身者亦盡吾當然之理而已耳目手足百體具焉身也視明而聽聰手恭而足重此身之理而所以為身者也虚靈知覺百慮生焉心也仁義禮智以為體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以為用此心之理而所以為心者也内而察諸精神念慮之間外而審諸動容周旋之際無適而不當於理此心之所以正身之所以修也苟為不然則徇情縱欲悖理傷道亦將無所不至矣雖曰具人之形而與禽獸奚異哉孟子憂世之心切故舉其至輕以明其至重欲使斯人反而思之庶乎有以全吾身心之理而無愧於所以為人也○孟子曰人之於身也兼所愛兼所愛則兼所養也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豈有他哉於己取之而已矣人於一身固當兼養然欲考其所養之善否者惟在反之於身以審其輕重而已矣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賤而小者口腹也貴而大者心志也今有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師舍其梧檟養其樲棘則為賤場師焉舍上聲檟音賈樲音貳○場師治場圃者梧桐也檟梓也皆美材也樲棘小棗非美材也養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則為狼疾人也狼善顧疾則不能故以為失肩背之喻飲食之人則人賤之矣為其養小以失大也為去聲○飲食之人専養口腹者也飲食之人無有失也則口腹豈適為尺寸之膚哉此言若使專養口腹而能不失其大體則口腹之養軀命所闗不但為尺寸之膚而已但養小之人無不失其大者故口腹雖所當養而終不可以小害大賤害貴也○集疏曰朱子曰此章言身則心具焉飲食之人無有失也則口腹豈適為尺寸之膚哉此數句説得倒了也自難曉意謂使飲食之人真無所失則口腹之養本無害然人屑屑理㑹口腹則必有所失無疑是以當知養其大體而口腹底他自㑹去討喫不到得餓了也○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鈞同也從隨也大體心也小體耳目之類也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官之為言司也耳司聴目司視各有所職而不能思是以蔽於外物既不能思而蔽於外物則亦一物而已又以外物交於此物其引之而去不難矣心則能思而以思為職凡事物之來心得其職則得其理而物不能蔽失其職則不得其理而物來蔽之此三者皆天之所以與我者而心為大若能有以立之則事無不思而耳目之欲不能奪之矣此所以為大人也然此天之此舊本多作比而趙注亦以比方釋之今本既多作此而注亦作此乃未詳孰是但作比字於義為短故且從今本云○范浚心箴曰茫茫堪輿俯仰無垠人於其間渺然有身是身之㣲太倉稊米參為三才曰惟心耳往古來今孰無此心心為形役乃獸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動静投閒抵隙為厥心病一心之微衆欲攻之其與存者嗚呼㡬希君子存誠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體從令○集疏曰或問十五章之説朱子曰大抵孟子此章之要正在夫先立其大者之一言耳盖大者既立則凡動静云為皆主於思而不隨於物其不中理者鮮矣又曰耳目之官不能思故蔽於物耳目一物也外物一物也以外物而交乎耳目之物自然是被他引去也唯心之官則思故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在人思不思之間耳然此物乃天之與我者所謂大者也君子固當於思處用功能不妄思是能先立其大者立字下得有力夫然後耳目之官小者弗能奪也是安得不為大人哉問物交物曰上物字主外物而言下物字主耳目言耳目謂之物者以其不能思心能思所以謂之大體心之官主於思須是要人主張起來若不思則邪思雜慮便順他去却害事答張敬夫曰案本文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心之官則思此兩節方是分别小體之不可從而大體當從之意下文始結之云此二者皆天之所以與我者但當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不能奪耳此章内先立乎其大者一句方是説用力處而此句内立字尤為要切又曰孟子説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此語最有力且看他下一箇立字昔人有問焦先生為學之道焦曰某只是先立其大者以此觀之他之學亦自有要卓然竪起自家心便是立所謂敬以直内也又云范浚心箴向見吕伯恭甚忽之問須取此箴這甚某曰但見他説得好故取之曰似恁説話人也多説得到某曰正為少見有人能説得如此者此意盖有在也模案孟子歴陳貴賤小大之説又分别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至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又直指學者用力之要正與人心道心克己復禮之訓相為表裏學者讀此便當惕然奮發精擇而力行庶乎不至為小人之歸也可不畏哉可不勉哉○范浚字茂明婺人○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樂音洛○天爵者徳義可尊自然之貴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修其天爵以為吾分之所當然者耳人爵從之盖不待求之而自至也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要音邀○要求也修天爵以要人爵其心固己惑矣得人爵而棄天爵則其惑又甚焉終必并其所得之人爵而亡之也○集疏曰或問人爵從之有以從之猶言其任之者如何朱子曰是盖嫌其猶有意於人爵之求耳殊不知此章之意所以為天理人欲之别者特在乎求與不求之間有意於求則是乃所謂修天爵以要人爵者孟子固已斥之矣其或不求而自至則是乃理勢之必然者而又何嫌之有哉曰修天爵以要人爵者雖曰修之而實已棄之久矣何待得人爵而後始謂之棄邪曰若是者猶五霸之假仁猶愈於不假而不修耳○孟子曰欲貴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貴於己者弗思耳貴於己者謂天爵也人之所貴者非良貴也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人之所貴謂人以爵位加已而後貴也良者本然之善也趙孟晉卿也能以爵禄與人而使之貴則亦能奪之而使之賤矣若良貴則人安得而賤之哉詩云既醉以酒既飽以徳言飽乎仁義也所以不願人之膏梁之味也今聞廣譽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聞去聲○詩大雅既醉之篇飽充足也願欲也膏肥肉粱美穀令善也聞亦譽也文繡衣之美者也仁義充足而聞譽彰著皆所謂良貴也○尹氏曰言在我者重則外物輕○集疏曰朱子曰孟子只云弗思耳便實知得功夫只在這裏黄氏云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聖賢之論乃獨重理義而輕富貴何哉理義天之所賦也富貴人之所予也人之所予人得而奪之天之所賦根於人心不可易也一輕一重盖有不難辨者然閭巷之人知有富貴而不知有理義學士大夫則知理義矣然未有不為富貴所移而忘其所可重若夫真知富貴之為輕理義之為重非知道者孰能識之仁義禮智天之予我而吾心之所固有也充吾之仁則愛人利物而居天下之廣居充吾之禮則别嫌明㣲而立天下之正位充吾之義則體常盡變而行天下之達道充吾之智則察倫明物而成天下之大業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人則愛而公推之天下國家則利澤施於今令名垂於後回視世之所謂冨貴者不過輿馬之赫奕飲食之豐美宮室之壯麗賢者得志有所不為不賢者亦以豢養其不肖之身而遺臭於萬世曽狗彘之不若而又何足以夸於人哉故善學者要當深明夫内外輕重之分在内者重則在外者輕在外者愈輕則在内者愈重真積力久胸中泰然天理流行一毫物欲不能為之累顔子之簞瓢陋巷曽㸃之鼓瑟浴沂翛然悠然盖將與造化相為酬酢天下之至貴無以加於此矣孟子之言豈欺我哉○孟子曰仁之勝不仁也猶水勝火今之為仁者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也不熄則謂之水不勝火此又與於不仁之甚者也與猶助也仁之能勝不仁必然之理也但為之不力則無以勝不仁而人遂以為真不能勝是我之所為有以深助於不仁者也亦終必亡而已矣言此人之心亦且自怠於為仁終必并與其所為而亡之○趙氏曰言為仁不至而不反諸己也○集疏曰朱子曰仁之勝不仁也猶水勝火以理言之則正之勝邪天理之勝人慾甚易而邪之勝正人慾之勝天理若甚難以事言之則正之勝邪天理之勝人慾甚難而邪之勝正人慾之勝天理却甚易盖纔是蹉跌一兩件事便被邪來勝將去若以正勝邪則須是做得十分工夫方勝得他然猶自恐勝他未盡在正如人身正氣稍不足邪便得以干之矣○孟子曰五穀者種之美者也苟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荑音蹄稗蒲賣反夫音扶○荑稗草之似榖者其實亦可食然不能如五榖之美也但五榖不熟則反不如荑稗之熟猶為仁而不熟則反不如為他道之有成是以為仁必貴乎熟而不可徒恃其種之美又不可以仁之難熟而甘為他道之有成也○尹氏曰日新而不已則熟○集疏曰朱子曰釋氏問話只是一言兩句荑稗之熟者也儒者明經若通徹了不用費辭亦一言兩句義理便明白否則却是五榖不熟不如荑稗者也○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於彀學者亦必志於彀彀古𠊱反○羿善射者也志猶期也彀弓滿也滿而後發射之法也學謂學射大匠誨人必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大匠工師也規矩匠之法也○此章言事必有法然後可成師舍是則無以教弟子舍是則無以學曲藝且然汎聖人之道乎


  孟子集疏卷十一
<經部,四書類,孟子集疏>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十二    宋 蔡模 撰
  告子章句下凡十六章
  任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孰重曰禮重任平聲○任國名屋廬子名連孟子弟子也色與禮孰重任人復問也曰禮重曰以禮食則飢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必親迎乎迎去聲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孟子曰於答是也何有於如字○何有不難也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髙於岑樓揣初委反○本謂下末謂上方寸之木至卑喻食色岑樓樓之髙銳似山者至髙喻禮若不取其下之平而升寸木於岑樓之上則寸木反髙岑樓反卑矣金重於羽者豈謂一鉤金與一輿羽之謂哉鉤帶鉤也金本重而帶鉤小故輕喻禮有輕於食色者羽木輕而一輿多故重喻食色有重於禮者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翅與啻同古字通用施智反○禮食親迎禮之輕者也飢而死以滅其性不得妻而廢人倫食色之重者也奚翅猶言何但言其相去懸絶不但有輕重之差而已徃應之曰紾兄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紾則不得食則將紾之乎踰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紾音軫摟音婁○紾戾也摟牽也處子處女也此二者禮與食色皆其重者而以之相較則禮為尤重也○此章言義理事物其輕重固有大分然於其中又各自有輕重之别聖賢於此錯綜斟酌毫髪不差固不肯枉尺而直尋亦未嘗膠柱而調瑟所以㫁之一視於理之當然而已矣○集疏曰或問首章之說朱子曰禮之大體固重於食色矣然其間事之大小緩急不同則亦或有反輕於食色者惟理明義精者為能權之而不失耳權之不失是乃所以全禮之重而深明食色之輕也觀於寸木鉤金之喻孟子之意亦可見矣又曰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如古者國有凶荒則殺禮而昏周禮荒政十二條中亦有此法蓋貧窮不能備親迎之禮法許如此○曹交問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有諸孟子曰然趙氏曰曹交曹君之弟也人皆可以為堯舜疑古語或孟子所嘗言也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已如何則可曹交問也食粟而已言無他材能也曰奚有於是亦為之而已矣有人於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則為無力人矣今曰舉百鈞則為有力人矣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為烏獲而已矣夫人豈以不勝為患哉弗為耳勝平聲○匹字本作鴄鴨也從省作匹禮記說匹為鶩是也烏獲古之有力人也能舉移千鈞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為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後去聲長上聲先去聲夫音扶○陳氏曰孝弟者人之良知良能自然之性也堯舜人倫之至亦率是性而已豈能加毫末於是哉楊氏曰堯舜之道大矣而所以為之乃在夫行止疾徐之間非有甚髙難行之事也百姓蓋日用而不知耳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之行並去聲○言為善為惡皆在我而已詳曹交之問淺陋麤率必其進見之時禮貌衣冠言動之間多不循理故孟子告之如此兩篩云曰交得見於鄒君可以假館願留而受業於門見音現○假館而後受業又可見其求道之不篤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夫音扶○言道不難知若歸而求之事親敬長之間則性分之内萬理皆備隨處發見無不可師不必留此而受業也○曹交事長之禮既不至求道之心又不篤故孟子教之以孝弟而不容其受業蓋孔子餘力學文之意亦不屑之教誨也○集疏曰朱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這只是對那不孝不弟底說孝弟便是堯舜之道不孝不弟便是桀紂孟子此段發意如此大却只合在徐行後長上面要知工夫須自理㑹只在此不是别人干預得底事曹交識致凡下又有挾貴求安之意故孟子拒之然所以告之者亦極親切非終拒之也使其因此明辨力行而自得之則孟子之發已也深矣顧交必不能耳或問程子曰聖人之道知之甚難程子曰仲尼但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此言極有涵蓄意思孟子言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豈字便露筋骨下面說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這數句却說得好張子曰徐行折枝之類孟子姑舉其易者言之推此則事無鉅細莫不自天德至纎至悉至實處出也或問此章之說曰程張至矣張子發明言外之㫖尤為有功曰學莫難於知道故欲修身者必以致知為先今曰道豈難知而特患於不為何哉曰道之精微固難知也然自始學言之則如是而為孝如是而為弟如是而為不孝如是而為不弟其大體向背之間豈不明而易知乎致知云者亦曰即其已行之知而推致之耳今曹交於此似有所未知借曰知之亦未必能行之也亦何暇及乎致知之方乎模謂孟子以人皆可為堯舜所以誘曹交之進也然亦豈謂不假修為而即可為堯舜邪勉之以孝弟又勉之以衣服言行之間固不以難而沮人亦不以易而許人惜乎曹交之不足以進此也○公孫丑問曰髙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弁音盤○髙子齊人也小弁小雅篇名周幽王娶申后生太子宜臼又得襃姒生伯服而黜申后廢宜臼於是宜臼之傅為作此詩以叙其哀痛迫切之情也曰固哉髙叟之為詩也有人於此越人關弓而射之則已談笑而道之無他疏之也其兄關弓而射之則已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小弁之怨親親也親親仁也固矣夫髙叟之為詩也關與彎同射食亦反夫音扶○固謂執滯不通也為猶治也越蠻夷國名道語也親親之心仁之發也曰凱風何以不怨凱風邶風篇名衛有七子之毋不能安其室七子作此以自責也曰凱風親之過小者也小弁親之過大者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疏也親之過小而怨是不可磯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磯亦不孝也磯音機○磯水激石也不可磯言微激之而遽怒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言舜猶怨慕小弁之怨不為不孝也○趙氏曰生之膝下一體而分喘息呼吸氣通於親當親而疏怨慕號天是以小弁之怨未足為愆也○集疏曰或問程子論小弁之怨與舜不同何也曰舜之怨曰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蓋反諸身以求其所未至之辭小弁之怨曰何辜於天我罪伊何則自以為無罪矣此其所以不同也歟又曰作小弁者自是未到得舜地位蓋亦常人之情耳只我罪伊何上面說何辜於天亦一似自以為無罪未可與舜同日語也○宋牼將之楚孟子遇於石丘牼口莖反○宋姓牼名石丘地名曰先生將何之趙氏曰學士年長者故謂之先生曰吾聞秦楚構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悅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說音稅○時宋牼方欲見楚王恐其不悅則將見秦王也遇合也按莊子書有宋鈃者禁攻寢兵救世之戰上說下敎强聒不舎疏云齊宣王時人以事考之疑即此人也曰軻也請無問其詳願聞其指說之將何如曰我將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則大矣先生之號則不可徐氏曰能於戰國擾攘之中而以罷兵息民為說其志可謂大矣然以利為名則不可也先生以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利也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樂音洛下同先生以仁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仁義而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仁義也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仁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仁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懷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王去聲○此章言休兵息民為事則一然其心有義利之殊而其效有興亡之異學者所當深察而明辨之也○集疏曰模按此章與首篇首章相為表裏見得孟子凜乎義利之辨其嚴如此宋牼在當時想亦是年德之髙者故孟子以先生呼之而猶不免溺於利害之私蹊不知仁義之正道世俗從可知矣○孟子居鄒季任為任處守以幣交受之而不報處於平陸儲子為相以幣交受之而不報任平聲相去聲下同○趙氏曰季任任君之弟任君朝㑹於鄰國季任為之居守其國也儲子齊相也不報者來見則當報之但以幣交則不必報也他日由鄒之任見季子由平陸之齊不見儲子屋廬子喜曰連得閒矣屋廬子知孟子之處此必有義理故喜得其閒隙而問之問曰夫子之任見季子之齊不見儲子為其為相與為其之為去聲下同與平聲○言儲子但為齊相不若季子攝守君位故輕之邪曰非也書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書周書洛誥之篇享奉上也儀禮也物幣也役用也言雖享而禮意不及其幣則是不享矣以其不用志於享故也為其不成享也孟子釋書意如此屋廬子悅或問之屋廬子曰季子不得之鄒儲子得之平陸徐氏曰季子為君居守不得徃他國以見孟子則以幣交而禮意已備儲子為齊相可以至齊之境内而不來見則雖以幣交而禮意不及其物也○集疏曰朱子曰儲子初不自來但以幣交未為非禮但孟子既受之後便當來見而又不來則其誠之不至可知矣故孟子過而不見施報之宜也亦不屑之教誨也或問儲子儀不及物幣可反乎曰始交未容逆料其不誠既受則不可反矣模按此章見孟子於禮意之間是否之際權衡輕重各稱其宜如此然皆以幣交而皆受之豈孟子當時亦有幣交之禮而季子儲子皆非惡人而亦有可受之理歟○淳于髠曰先名實者為人也後名實者自為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實未加於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先後為皆去聲○名聲譽也實事功也言以名實為先而為之者是有志於救民也以名實為後而不為者是欲獨善其身者也名實未加於上下言上未能正其君下未能濟其民也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賢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惡汙君不辭小官者栁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惡趨並去聲○仁者無私心而合天理之謂楊氏曰伊尹之就湯以三聘之勤也其就桀也湯進之也湯豈有伐桀之意哉其進伊尹以事之也欲其悔過遷善而已伊尹既就湯則以湯之心為心矣及其終也人歸之天命之不得已而伐之耳若湯初求伊尹即有伐桀之心而伊尹遂相之以伐桀是以取天下為心也以取天下為心豈聖人之事哉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子栁子思為臣魯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賢者之無益於國也公儀子名休為魯相子栁泄栁也削地見侵奪也髠譏孟子雖不去亦未必能有為也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賢則亡削何可得與與平聲○百里奚事見前篇曰昔者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緜駒處於髙唐而齊右善歌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有諸内必形諸外為其事而無其功者髠未嘗覩之也是故無賢者也有則髠必識之華去聲○王豹衛人善謳淇水名緜駒齊人善歌髙唐齊西邑華周杞梁二人皆齊臣戰死于莒其妻哭之哀國俗化之皆善哭髠以此譏孟子事齊無功未足為賢也曰孔子為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為為肉也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不欲為苟去君子之所為衆人固不識也稅音脫為肉為無之為並去聲○按史記孔子為魯司寇攝行相事齊人聞而懼於是以女樂遺魯君季桓子與魯君徃觀之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於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孟子言以為為肉者固不足道以為為無禮則亦未為深知孔子者蓋聖人於父母之國不欲顯其君相之失又不欲為無故而苟去故不以女樂去而以膰肉行其見幾明決而用意忠厚固非衆人所能識也然則孟子之所為豈髠之所能識哉○尹氏曰淳于髠未嘗知仁而未嘗識賢也宜乎其言若是○集疏曰程子曰五就湯五就桀此伊尹後來事蓋已出了則當以湯之心為心所以五就桀不得不如此張子曰伯夷伊尹栁下惠皆稱聖人莫非仁也○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趙氏曰五霸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也三王夏禹商湯周文武也丁氏曰夏昆吾商大彭豕韋周齊桓晉文謂之五霸天子適諸侯曰巡狩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慶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是故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五霸者樓諸侯以伐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朝音潮辟與闢同治平聲○慶賞也益其地以賞之也掊克聚斂也讓責也移之者誅其人而變置之也討者出命以討其罪而使方伯連帥帥諸侯以伐之也伐者奉天子之命聲其罪而伐之也摟牽也五霸牽諸侯以伐諸侯不用天子之命也自入其疆至則有讓言巡狩之事自一不朝至六師移之言述職之事五霸桓公為盛葵丘之㑹諸侯束牲載書而不㰱血初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再命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四命曰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好今之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㰱所洽反糴音狄好去聲○按春秋傳僖公九年葵丘之㑹陳牲而不殺讀書加於牲上壹明天子之禁樹立也已立世子不得擅易初命三事所以修身正家之要也賔賔客也旅行旅也皆當有以待之不可忽忘也士世禄而不世官恐其未必賢也官事無攝當廣求賢才以充之不可以闕人廢事也取士必得必得其人也無專殺大夫有罪則請命于天子而後殺之也無曲防不得曲為隄防壅泉激水以專小利病鄰國也無遏糴鄰國凶荒不得閉糴也無有封而不告者不得專封國邑而不告天子也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惡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長上聲○君有過不能諫又順之者長君之惡也君之過未萌而先意導之者逢君之惡也○林氏曰邵子有言治春秋者不先治五霸之功罪則事無統理而不得聖人之心春秋之間有功者未有大於五霸有過者亦未有大於五霸故五霸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孟子此章之義其亦若此也與然五霸得罪於三王今之諸侯得罪於五霸皆出於異世故得以逃其罪至於今之大夫宜得罪於今之諸侯則同時矣而諸侯非惟莫之罪也乃反以為良臣而厚禮之不以為罪而反以為功何其繆哉○魯欲使慎子為將軍慎子魯臣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教民者教之禮義使知入事父兄出事長上也用之使之戰也一戰勝齊遂有南陽然且不可是時魯蓋欲使慎子伐齊取南陽也故孟子言就使慎子善戰有功如此且猶不可慎子勃然不悅曰此則滑釐所不識也滑音骨○滑釐慎子名曰吾明告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諸侯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廟之典籍待諸侯謂待其朝覲聘問之禮宗廟典籍祭祀㑹同之常制也周公之封於魯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儉於百里太公之封於齊也亦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儉於百里二公有大勲勞於天下而其封國不過百里儉止而不過之意也今魯方百里者五子以為有王者作則魯在所損乎在所益乎魯地之大皆併呑小國而得之有王者作則必在所損矣徒取諸彼以與此然且仁者不為況於弑人以求之乎徒空也言不殺人而取之也君子之事君也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已當道謂事合於理志仁謂心在於仁○集疏曰問王制與孟子同而周禮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諸侯方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鄭氏以王制為夏商制謂夏商中國方三千里周公斥而大之中國方七千里所以不同曰鄭氏只文字上說得好看然甚不曉事情且如百里之地周人欲増到五百里須併四箇百里國地方做得一國其所併四國又當别列地以封之如此則天下諸侯東遷西移改立宗廟社稷皆為之騷然也竊意其初只方百里後來吞併遂漸漸大如禹㑹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到周時只千八百國自非吞併如何不見許多國武王時諸國地已大武王亦不奈何只得就而封之當時封許多功臣百里之國縁當初滅國者五十得許多空地可封不然則周公太公亦自無安頓處若割取諸國之地則寧不謀反如漢鼂錯之時乎然則孟子百里之說亦只是大綱如此說不曽實考見得古制范氏曰君子之事上也引其君於正小人之事上也引其君於邪君子引其君於仁義引其君於愛民引其君於聽諌引其君於恭儉引其君於學問此君子之所以引其君者志於仁而已矣小人引其君於好利引其君於好戰引其君於用刑引其君於拒諌引其君於驕侈小人所以引其君者志於不仁而已矣伊尹以堯舜之道引成湯故成湯為堯舜之君周公以文武之道引成王故成王為文武之君此引其君以當道榮夷公以專利引周厲王故周亂趙髙以刑法引秦二世故秦亡此引君以當非道也○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為君辟土地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鄉道不志於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為去聲辟與闢同鄉與向同下皆同○辟開墾也我能為君約與國戰必克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君不鄉道不志於仁而求為之强戰是輔桀也約要結也與國和好相與之國也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雖與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言必爭奪而至於危亡也○集疏曰朱子曰鄉道志仁不可分為二事中庸曰脩道以仁孟子言不志於仁所以釋上文不鄉道之實也前章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已亦言志仁之為當道爾○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白圭名丹周人也欲更稅法二十分而取其一分林氏曰按史記白圭能薄飲食忍耆欲與童僕同苦樂樂觀時變人棄我取人取我與以此居積致富其為此論蓋欲以其術施之國家也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貉音陌○貉北方夷狄之國名也萬室之國一人陶則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孟子設喻以詰圭而圭亦知其不可也曰夫貉五榖不生惟黍生之無城郭宮室宗廟祭祀之禮無諸侯幣帛饔飱無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夫音扶○北方地寒不生五榖黍早熟故生之饔飱以飲食饋客之禮也今居中國去人倫無君子如之何其可也無君臣祭祀交際之禮是去人倫無百官有司是無君子陶以寡且不可以為國況無君子乎因其辭以折之欲輕之於堯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什一而稅堯舜之道也多則桀寡則貉今欲輕重之則是小貉小桀而已○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於禹趙氏曰當時諸侯有小水白圭為之築隄壅而注之他國孟子曰子過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順水之性也是故禹以四海為壑今吾子以鄰國為壑壑受水處也水逆行謂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惡也吾子過矣惡去聲○水逆行者下流壅塞故水逆流今乃壅水以害人則與洪水之災無異矣○孟子曰君子不亮惡乎執惡平聲○亮信也與諒同惡乎執言凡事苟且無所執持也○集疏曰或問亮之為義朱子曰與謀通者近之諒有二訓有止訓信者友諒之類是也有為必信者貞而不諒是也程子張子皆以諒為必信而以諒執為病竊謂執無可病之理故吾以是推之而從尹氏之說直以為友諒之諒言君子舎是則無可據守也○魯欲使樂正子為政孟子曰吾聞之喜而不寐喜其道之得行公孫丑曰樂正子强乎曰否有知慮乎曰否多聞識乎曰否知去聲○此三者皆當世之所尚而樂正子之所短故丑疑而歴問之然則奚為喜而不寐丑問也曰其為人也好善好去聲下同好善足乎丑問也曰好善優於天下而況魯國乎優有餘裕也言雖治天下尚有餘力也夫苟好善則四海之内皆將輕千里而來告之以善夫音扶下同○輕易也言不以千里為難也夫苟不好善則人將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士止於千里之外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與讒諂面諛之人居國欲治可得乎訑音移治去聲○訑訑自足其智不耆善言之貌君子小人迭為消長直諒多聞之士逺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理勢然也○此章言為政不在於用一己之長而貴於有以來天下之善○陳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則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其目在下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所謂見行可之仕若孔子於季桓子是也受女樂而不朝則去之矣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所謂際可之仕若孔子於衛靈公是也故與公遊於囿公仰視蜚鴈而後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飢餓不能出門户君聞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飢餓於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所謂公養之仕也君之於民固有周之之義況此又有悔過之言所以可受然未至於飢餓不能出門户則猶不受也其曰免死而已則其所受亦有節矣○集疏曰朱子讀疑孟辯曰孟子言所就三所去三其上以言之行不行為去就此仕之正也其次以禮貌衰未衰為去就又其次至於不得已而受其賜則豈君子之本心哉蓋當是時舉天下莫能行吾言矣則有能接我以禮貌而周我之窮困者豈不善於彼哉是以君子以為猶可就也然孟子蓋通上下言之若君子之自處則在所擇矣孟子於其受賜之節又嘗究言之曰飢餓不能出門戸則周之亦可受也明未至於如是之貧則不可受免死而已矣言受之有限不求贏餘明不多受以是而觀則温公可以無疑於孟子矣○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說音悅○舜耕歴山三十登庸說築傅巖武丁舉之膠鬲遭亂鬻販魚鹽文王舉之管仲囚於士官桓公舉以相國孫叔敖隱處海濱楚莊王舉之為令尹百里奚事見前篇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曽益其所不能曽與増同○降大任使之任大事也若舜以下是也空窮也乏絶也拂戾也言使之所為不遂多背戾也動心忍性謂竦動其心堅忍其性也然所謂性亦指氣稟食色而言耳程子曰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人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徴於色發於聲而後喻衡與横同○恒常也猶言大率也横不順也作奪起也徴驗也喻曉也此又言中人之性常必有過然後能改蓋不能謹於平日故必事勢窮蹙以至困於心横於慮然後能奮發而興起不能燭於幾微故必事理暴著以至驗於人之色發於人之聲然後能警悟而通曉也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拂與弼同○此言國亦然也法家法度之世臣也拂士輔弼之賢士也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樂音洛○以上文觀之則知人之生全出於憂患而死亡由於安樂矣○尹氏曰言困窮拂鬱能堅人之志而熟人之仁以安樂失之者多矣○集疏曰朱子曰動心者動其仁義禮智之心忍性者忍其聲色臭味之性又曰程子謂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者只是要事事經歴過似一條路須毎日從上面往來行得熟了方認得許多險阻去處若素不曽行忽然一旦撞行取去少間定堕坑落塹去也困心衡慮徴色發聲謂人之有過而能改者如此困心衡慮者心覺其有過徴色發聲者其過形於外也黄氏云貧賤憂戚是人之所惡也聖賢之論乃獨以是為進德之地何哉恐懼修省常生於憂患驕奢淫泆必起於宴安當羇窮困踣之餘其操心危其慮患深其刻厲奮發以進於善有不期而然者矣天地之間有隂則有陽有晝則有夜禍福吉凶貧富貴賤死生憂樂之變二者常相對而不能以偏無也人生其間隨所賦受蓋有一定而不可易者與其戚戚於貧賤而卒不能以自免孰若因其所遇而反以成吾德邪是以古之君子有以義命之當然而安之者貧而無諂是也有以義理之可貴而忘之者不改其樂是也有以為天將降大任於我而反以為進德之地者孟子之言是也其處之者若是故其胷中泰然一毫外物不能為之累顔淵原憲之貧一簞之食百結之衣可謂極矣惟知聖道之可樂而不知吾身之為貧後之學者其貧且賤未必如顔淵原憲之甚也少不如意志氣消沮卑辱苟賤靡所不為不能進德而反以敗德不能逺辱而重以取辱聞孟子之言亦可以釋然而悟幡然而改矣○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多術言非一端屑潔也不以其人為潔而拒絶之所謂不屑之教誨也其人若能感此退自修省則是亦我教誨之也○尹氏曰言或抑或揚或與或不與各因其才而篤之無非教也○集疏曰趙氏曰屑潔也考孟子不屑就與不屑不潔之言屑字皆當作潔字解所謂不屑之教誨者當謂不以其人為潔而教誨之如坐而言不應隱几而卧之類

  孟子集疏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十三    宋 蔡模 撰
  盡心章句上凡四十六章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性則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從以出者也人有是心莫非全體然不窮理則有所蔽而無以盡乎此心之量故能極其心之全體而無不盡者必其能窮夫理而無不知者也既知其理則其所從出亦不外是矣以大學之序言之知性則物格之謂盡心則知至之謂也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存謂操而不舎養謂順而不害事則奉承而不違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殀壽命之短長也貳疑也不貳者知天之至修身以俟死則事天出終身也立命謂全其天之所付不以人為害之○程子曰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自理而言謂之天自稟受而言謂之性自存諸人而言謂之心張子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虚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愚謂盡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其理也存心養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不知其理固不能履其事然徒造其理而不履其事則亦無以有諸已矣知天而不以殀壽貳其心智之盡也事天而能修身以俟死仁之至也智有不盡固不知所以為仁然智而不仁則亦將流蕩不法而不足以為智矣○集疏曰或問心無限量者也此其言盡心何也朱子曰心之體無所不統而其用無所不周者也今窮理而貫通以至於可以無所不知則固盡其無所不統之體無所不周之用矣是以平居靜處虚明洞達固無毫髪疑慮存於胷中至於事至物來則雖舉天下之物或素所未嘗接於耳目思慮之間者亦無不判然迎刃而解此其所以為盡心而所謂心者則固未嘗有限量也大概此章所謂盡心者物格知至之事曽子所以一唯而無疑於夫子之言者是也所謂事天者誠意正心修身之事曽子所以臨深履薄而無日不省其身者是也所謂立命者如是以没身焉曽子所以得正斃而無求者是也以是推之則一章之指畧可見矣曰然則心之為物與其盡之之方奈何曰由窮理致知積累其功以至於盡心則心之體用在我不必先事揣量著意想像而别求所以盡之也曰然則存心養性之說可得聞乎曰存心者氣不逐物而常守其至正也養性者事必循理而不害其本然也又曰盡其心只是窮盡其在心之理性情與心固是一理然命之以心却似包著性情在裏面故孟子語意似說盡其心者以其知性故也又曰心性本不可分況其語脈是盡其心者知其性心只是包著這道理盡知得其性之道理便是盡其心此句文義與得其民者得其心也相似性者吾心之實理若不知得却盡箇恁又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言人能盡其心則是知其性能知其性則知天也蓋天者理之自然而人之所由以生者也性者理之全體而人之所得以生者也心則人之所以主於身而具是理者也天大無外而性稟其全故人之本心其體廓然亦無限量惟其梏於形氣之私滯於聞見之小是以有所蔽而不盡人能即事即物窮究其理至於一日㑹通貫徹而無所遺焉則有以全其本然之體而吾之所以為性與天之所以為天者皆不外此而一以貫之矣問盡心只是知得盡未說行否曰初間亦只謂知得盡如大學知至未說及行後來子細看如大學誠意一般蓋所謂盡心者言心之所存更無一毫不盡好善便如好好色惡惡便如惡惡臭徹底如此無少虚偽不實如所謂盡心力而為之又曰君子說知性是知得性中物事須知得盡方始是盡心存其心養其性方始是做工夫處如大學既物格而后知至物格者物理之極處無不到知性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無不盡盡心也至於意誠則存其心養其性也又曰存心非别去尋一物來存孔子云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便是存心之法又云存之養之便是事心性處便是天故曰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不以生死為吾心之欣戚也殀壽不貳是不疑他若一日未死一日要是當百年未死百年要是當這便是立命既不以殀壽貳其心又須修身以俟方始能立命殀壽不貳便是知性知天之力修身以俟便是存心養性之功立命一句更須通下章看西銘都相貫穿問集註所引張子語曰本只是一箇太虚漸漸細分說得密耳又曰橫渠言大率有未瑩處有心則自有知覺又何合性與知覺之有模先君子答學者曰横渠四語只是理氣二字而細分之由太虚有尺之名即無極而太極之謂以理而言也由氣化有道之名即一隂一陽之謂道之謂以氣而言也合虚與氣有性之名即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之謂以人物稟受而言也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即人心道心之謂以心之體而言也但知覺字與心字相迫近不如人字分别得明白耳故先師有未瑩之疑模謂孟子此章與大學中庸相表裏盡心如大學之誠意知性如大學之致知知天如大學之知止而盡心知性以知天所以窮其理即中庸所謂智也存心養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即中庸所謂仁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而不渝即中庸所謂勇也問謂盡心言其心之所存更無一毫之不盡也好善便如好好色惡惡便如惡惡臭徹底如此無少虚偽不實如所謂盡心力而為之然若要盡得須先知得所以學者要先致知要先明善要先窮理既致其知之至既明其善之本既窮其理之極則天之所以為天者亦不外是矣此知性知天即中庸之所謂智存謂操而不舎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便是存心之法養謂順而不害如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便是所以養性事謂奉承而不違如存吾順事没吾寜也便是所以事天但存之養之又便是事心與性又便是天非有二也此存心養性以事天即中庸之所謂仁知天而能不以殀壽貳其心此可見其智之盡事天而能修身以俟死此可見其仁之至以此而立命則全其天之所付無一毫人欲之私以害之此即中庸之所謂勇也隆山李道傳駮陳武所撰楊文靖公傳議曰傳中所斥能知性則能盡心為講之不精者朱先生孟子集註說也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舊說謂盡心則知性知性則知天前輩皆從之而朱先生異焉蓋先生說經務得聖賢本意故舊說雖善而考之文義有所不協則弗從以為非聖賢當時立言之本意也使孟子此章信如舊說當云盡其心則知其性矣知其性則知天矣然後文義相協今乃不然一反一覆固已不同復以盡心知性兩句語勢觀之則上輕而下重正與失其民者失其心也相類以彼證此其意尤明故先生别按本文更定今說文義既協理致自明陳武顧以為講之不精何哉且心性天三者特所從言者異耳要之理則一而已矣故凡盡此心者必知此性者也苟不知之若之何其盡之既知之矣則所謂天者豈外此而他求哉世之學者毎有心小性大之蔽意謂必先盡其心而後可馴致其極以知夫性殊不知性與心初無間而知與盡則有序性與心無間則謂知性故能盡心者於義無傷知與盡有序則謂盡之為先而知之為後者是失其先後之倫也集註於心性天三者之說可謂條理别白指趣分明讀者可以曉然無疑矣而陳武顧謂其舛逆心性之說何哉洪範言思與此不類若大學之言知中庸之言明大抵皆以知為先集註所謂必能知而後能盡者正與之合陳武顧謂其不達於此何哉夫朱先生之學其所資也博其所自得也多其師承實自楊氏而其說經則與龜山異者甚衆蓋惟其當而已惟其合於聖賢之本意而已陳武偶見此條意謂此乃孟子中大節目而為說之異知此自喜得間而起攻之何其謬哉模按駮議衛道甚嚴於集註極有功但心小性大之辨特以性與心初無間言之則恐其猶未盡心統性情之說耳○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人物之生吉凶禍福皆天所命然惟莫之致而至者乃為正命故君子修身以俟之所以順受乎此也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命謂正命巖牆牆之將覆者知正命則不處危地以取覆壓之禍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盡其道則所值之吉凶皆莫之致而至者矣桎梏死者非正命也桎桔所以拘罪人者言犯罪而死與立巖牆之下者同皆人所取非天所為也○此章與上章蓋一時之言所以發其末句未盡之意○集疏曰問桎桔而死者非正命也然亦是命否程子曰聖人只教人順受其正不說命或曰桎梏而死者非命乎曰孟子自說了莫非命也然聖人却不說是命張子曰今居巖牆之下壓而死者不可言正命盡其道而死者則始到其本分所受之命也范氏曰立巖牆之下則有覆壓之虞作不善之行則有及身之災此乃人自取之非正命也桎梏而死則刑戮也小人不能逺害是不知命故被戮而死非正命也君子不能逺害是不知命故立巖牆而死者非正命也問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朱子曰前面事都未見得吉凶禍福皆不可知但有正有不正自家既受他正底自家身分無過恁地死了便是正命若立巖牆之下與桎梏而死便不是正命問莫非命也此一句是總說氣稟之命與天命謂性之命同否曰孟子自來不甚說氣稟看來此句只是說人物之生吉凶禍福皆天所命人但當順受其正若桎梏而死與立巖牆之下而死便是自取又曰莫非命也是活路在這裏看他如何來問人或死於干戈死於患難如比干之類亦正命乎曰固是正命又問以理言之則謂之正命以死生論之則非正命如何曰如何恁地說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當死而不死却是失其正命此處須當活看如說桎梏而死非正命也須看孟子意如何如公冶長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若死於縲紲不成說不是正命有罪無罪在我而已古人所以殺身成仁舎生取義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學者須是於此處見得○孟子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舎上聲○在我者謂仁義禮智凡性之所有者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有道言不可妄求有命則不可必得在外者謂富貴利達凡外物皆是○趙氏曰言為仁由己富貴在天如不可求從我所好○集疏曰程子曰君子有義有命求則得之舎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此言義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此言命也至於聖人則惟有義而無命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也此言義而不言命也張子曰求有益求無益道德勉之則無不至人皆可以為堯舜於富貴則有得有不得或問程子以求在我者為義求在外者為命以求在我者為求義乎則下言求在外者非求命也謂以義而求乎則求在外者不可言以命而求也又有聖人有義而無命則義命之云似專為求在外者設此析而言之何也朱子曰在我者如仁義禮智之屬皆此理所當為以其求之得之莫不有義故曰義在外者如富貴利達之類皆命有所制以其求之雖有道而得之則有命故曰命然聖人則力為我之所當為而不問彼之所制故曰有義而無命此以所求之内外而言也若專為在外者言則後段所謂求之有道者義也得之有命者命也是其言各有當意各有指然錯綜而言則理亦無不通矣曰張子後說如何曰其言義命似專為求在外者言之其曰有内有外者是又以求在外者為自有内外錯綜而觀亦無不通矣又曰義理身心所自有失而不知所以復之富貴身外之物求之唯恐不得縱使得之於身心無分毫之益況不可必得乎若義理求則得之能不喪其所有可以為賢為聖利害甚明孟子說命至此章方說得盡○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則君臣父子小則事物細微其當然之理無一不具於性分之内也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樂音洛○誠實也言反諸身而所備之理皆如惡惡臭好好色之實然則其行之不待勉强而無不利矣其為樂孰大於是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强上聲○强勉强也恕推己以及人也反身而誠則仁矣其有未誠則是猶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純也故當凡事勉强推己及人庶幾心公理得而仁不逺也○此章言萬物之理其於吾身體之而實則道在我而樂有餘行之以恕則私不容而仁可得○集疏曰或問萬物皆備朱子曰萬物之生同乎一本其所以生此一物者即其所以生萬物之理也故一物之中莫不有萬物之理焉所謂萬物皆備云者亦曰有其理而已矣又曰如萬物莫不有君臣之義自家這裏也有萬物莫不有父子之親自家這裏也有萬物莫不有兄弟之愛自家這裏也有萬物莫不有夫婦之别自家這裏也有是這道理本備於吾身反之吾身於君臣必盡其義於父子必盡其親於兄弟必盡其愛於夫婦必盡其别莫不各盡其當然之實理而無一毫之不盡則仰不愧俯不怍自然是快活若是反之於身有些子不實則中心愧怍不能以自安如何得㑹樂張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言萬物皆素定於我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故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若不是實做工夫到這裏如何見得恁地萬物皆備於我横渠一段將來說得甚實所謂萬事皆備在我者便只是君臣本來有義父子本來有親夫婦本來有别之類皆是本來在我者若事君有所不足於敬事親有所不足於孝以至夫婦無别兄弟不友朋友不信便是我不能盡之反身則是不誠真若有不可言者安得所謂樂若如禪家之語只空虚中打箇筋斗者無著力處又曰反身而誠蓋知之已至而自然循理所以樂强恕而行是知之未至且恁把捉勉强做去少間到純熟處便是仁又曰反身而誠乃是反求諸身而實有是理非出於勉强偽為也此是見得透信得及處到此地位則推以及物不待勉强而仁在我矣下言强恕而行者蓋言未及於此則當强恕以去己私之蔽而求得夫天理之公也又曰强恕者亦是他見得萬物皆備於我了只爭一箇反身而誠便須要强恕上做工夫他心裏不能推己及人便須勉强行恕拗轉這道理然亦只是要去箇私意而己私意既去則萬物自然無欠闕處或問强恕初不言忠無忠何以為恕邪曰有心為恕則忠固在其中矣所謂無忠做恕不出兩字不容去一者正謂此也○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衆也著者知之明察者識之精言方行之而不能明其所當然既習矣而猶不識其所以然所以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多也○集疏曰朱子曰方行之際則明其當然之理是行之而著既行之後則識其所以然是習矣而察初間是照管向前去後來是囘顧後面看所行之道理如何○孟子曰人不可以無恥無恥之恥無恥矣趙氏曰人能恥己之無所恥是能改行從善之人終身無復有恥辱之累矣○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恥者吾所固有羞惡之心也存之則進於聖賢失之則入於禽獸故所繫為甚大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為機械變詐之巧者所為之事皆人所深恥而彼方且自以為得計故無所用其愧恥之心也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但無恥一事不如人則事事不如人矣或曰不恥其不如人則何能有如人之事其義亦通○或問人有恥不能之心如何程子曰恥其不能而為之可也恥其不能而掩藏之不可也○集疏曰或問六章七章之說朱子曰六章李氏以為人而無恥則其為恥也無復可恥矣七章亦有謂人若不恥其不及人則終不能及人者於義亦通○孟子曰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古之賢士何獨不然樂其道而忘人之勢故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見且猶不得亟而況得而臣之乎好去聲樂音洛亟去吏反○言君當屈己以下賢士不枉道而求利二者勢若相反而實則相成蓋亦各盡其道而已○孟子謂宋句踐曰子好遊乎吾語子遊句音鉤好語皆去聲○宋姓句踐名遊遊說也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亦囂囂趙氏曰囂囂自得無欲之貌曰何如斯可以囂囂矣曰尊德樂義則可以囂囂矣樂音洛○德謂所得之善尊之則有以自重而不慕乎人爵之榮義謂所守之正樂之則有以自安而不徇乎外物之誘也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離力智反○言不以貧賤而移不以富貴而淫此尊德樂義見於行事之實也窮不失義故士得已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得已言不失己也民不失望言人素望其興道致治而今果如所望也古之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修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見音現○見謂名實之顯著也此又言士得已民不失望之實○此章言内重而外輕則無徃而不善○集疏曰范氏曰孟子每言道德以義配之窮不失義達不離道此以義配道也尊德樂義此以義配德也道無義不足以為道徳無義不足以為德率性之謂道得於己之謂德行而宜之之謂義士不知義則無以為道德故孟子毎言道德必以義配之謂其行而得宜也○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夫音扶○興者感動奮發之意凡民庸常之人也豪傑有過人之才智者也蓋降衷秉彞人所同得唯上智之才無物欲之蔽為能無待於教而自能感發以有為也○集疏曰范氏曰凡民待文王而後興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聖人則不然前聖後聖其揆一也舜文相去千有餘歲若合符節由堯舜至湯五百有餘歲湯聞堯舜之道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文王聞湯之道而知之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孔子聞文王之道而知之聞而知之者聖同也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後世去文王既逺讀其書行其道是亦文王矣凡民興起必待文王豪傑之士不待文王聖人則與文王同道孟子但言豪傑之士者為賢人法也朱子曰范氏推言聖人一節甚得言外之意○孟子曰附之以韓魏之家如其自視欿然則過人逺矣欿音坎○附益也韓魏晉卿富家也欿然不自滿之意尹氏曰言有過人之識則不以富貴為事○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程子曰以佚道使民謂本欲佚之也播穀乘屋之類是也以生道殺民謂本欲生之也除害去惡之類是也蓋不得已而為其所當為則雖咈民之欲而民不怨其不然者反是○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曰去惡除害固尹氏所引程子之說也而程子又自有救焚極溺之說去此取彼何也朱子曰救焚拯溺非常有之事所指者狹若曰去惡除害則正所謂辟以止辟者彼為惡以害人其罪當死吾求所以生之者不得而後殺之以安衆而厲其餘凡此皆以生道殺之也彼亦何怨之有且或去惡如伐叛除害如救水火往者不幸而死亦無所怨此又足以兼彼之說而彼不足以兼此也○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皥皥如也皥胡老反○驩虞與歡娯同皥皥廣大自得之貌程子曰驩虞有所造為而然豈能久也耕田鑿井帝力何有於我如天之自然乃王者之政楊氏曰所以致人驩虞必有違道干譽之事若王者則如天亦不令人喜亦不令人怒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此所謂皥皥如也庸功也豐氏曰因民之所惡而去之非有心於殺之也何怨之有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非有心於利之也何庸之有輔其性之自然使自得之故民日遷善而不知誰之所為也○豐氏名稷字相之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夫音扶○君子聖人之通稱也所過者化身所經歴之處即人無不化如舜之耕歴山而田者讓畔陶河濱而器不苦窳也所存者神心所存主處便神妙不測如孔子之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莫知所以然而然也是其德業之盛乃與天地之化同運並行舉一世而甄陶之非如霸者但小小補塞其罅漏而已此則王道之所以為大而學者所當盡心也○集疏曰程子曰所存者神在己也所過者化及物也或問過化存神之說朱子曰張謝皆疑於老佛之意以此章上文考之恐其指不為是也故程子直以所過者化為及物而於易𫝊又有所過變化如虎豹炳蔚之言其㫖明矣蓋言所過者化則凡所經歴物無不化不必久於此而深治之然後物從其化也其曰在己者蓋以化者無意而及物此則誠於此而動於彼如所謂從欲以治也但其感應之速如影響形聲之召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是則所謂神耳又曰過化只是過處人便化更不待久存神此纔有所存彼便應言感應之速問所經歴皆化即是民化之非大而化之之化曰作大化之化有病過了者化則是未過時却凝滯於此答張敬夫曰程子謂所過者化是身所經歴處便化所存者神是心所存主處便神蓋言其不待居之久而後見其效也經歴及便字尤見其意其曰經歴亦不必為經行之地凡其身之所臨政之所及風聲德澤之所被皆謂經歴也所經歴處纔霑著些便化雷一震而萬物俱生動霜一降而萬物皆成實又曰荀子亦有過化存神之語此必古語問同流與天地同其神化否曰此難言各有一分在裏曰是箇參贊意否曰亦不是參贊問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曰小補只是逐片逐些補綴上下與天地同流重鑄一番過相似○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程子曰仁言謂以仁厚之言加於民仁聲謂仁聞謂有仁之實而為衆所稱道者也此尤見仁德之昭著故其感人尤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政謂法度禁令所以制其外也教謂道德齊禮所以格其心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得民財者百姓足而君無不足也得民心者不遺其親不後其君也○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良者本然之善也程子曰良知良能皆無所由乃出於天不係於人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長上聲下同○孩提二三歲之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愛親敬長所謂良知良能者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言親親敬長雖一人之私然達之天下無不同者所以為仁義也○集疏曰朱子曰無他達之天下只說達之天下無别道理○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行去聲○居深山謂耕歴山時也蓋聖人之心至虚至明渾然之中萬理畢具一有感觸則其應甚速而無所不通非孟子造道之深不能形容至此也○集疏曰問舜聞善言見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能禦不知未有所聞見時氣象如何朱子曰湛然而已其理充塞具備一有所觸便沛然不可禦○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李氏曰有所不為不欲人皆有是心也至於私意一萌而不能以禮義制之則為所不為欲所不欲者多矣能反是心則所謂擴充其羞惡之心者而義不可勝用矣故曰如此而已矣○集疏曰范氏曰君子所當為者義也所不可為者不義也所可欲者善也所不可欲者不善也不為不義則所為皆義不欲不善則所欲皆善朱子曰人心至靈其所不當為不當欲之事初間何嘗不知既而計較利害却自以為不妨便自冐昧為之欲之耳今既知所不當為不當欲者便當就這裏截斷斷然不為不欲故曰如此而已矣○孟子曰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恒存乎疢疾知去聲疢丑刃反○德慧者德之慧術知者術之知疢疾猶災害也言人必有疢疾則能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也獨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孤臣逺臣孽子庶子皆不得於君親而常有疢疾者也達謂達於事理即所謂德慧術知也○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為容悅者也阿徇以為容逢迎以為悅此鄙夫之事妾婦之道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言大臣之計安社稷如小人之務悅其君眷眷於此而不忘也有天民者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民者無位之稱以其全盡天理乃天之民故謂之天民必其道可行於天下然後行之不然則寧没世不見知而不悔不肯小用其道以徇於人也張子曰必功覆斯民然後出如伊吕之徒有大人者正已而物正者也大人德盛而上下化之所謂見龍在田天下文明者○此章言人品不同畧有四等容悅佞臣不足言安社稷則忠矣然猶一國之士也天民則非一國之士矣然猶有意也無意無必唯其所在而物無不化唯聖者能之○集疏曰問天民大人如何朱子曰大幾聖矣以言說氣象揣度則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與正己而物正者亦不得不異且如伊尹曰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又曰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此可謂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矣其於舜之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如何哉又曰天民專指潛隱未得位者大人則其德已著如乾之二五通上下而言之也此不言聖人者如乾之大人豈必以為光輝而未化者邪○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樂音洛王與皆去聲下並同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此人所深願而不可必得者今既得之其樂可知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程子曰人能克己則仰不愧俯不怍心廣體胖其樂可知有息則餒矣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盡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樂乎已者教而養之則斯道之傳得之者衆而天下後世將無不被其澤矣聖人之心所願欲者莫大於此今既得之其樂為何如哉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林氏曰此三樂者一係於天一係於人其可以自致者惟不愧不怍而已學者可不勉哉○孟子曰廣士衆民君子欲之所樂不存焉樂音洛下同○地闢民聚澤可遠施故君子欲之然未足以為樂也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所性不存焉其道大行無一夫不被其澤故君子樂之然其所得於天者則不在是也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分去聲○分者所得於天之全體故不以窮達而有異○集疏曰朱子曰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固是人所欲與其處畎畝之中孰若進而得行其道使天下皆被其澤要得出行其道者是亦人之所欲但其用其舎於我性分之内本不相關進而大行退而窮居於我性分之内無所加損又曰此君子是通聖人而言所性是說生來承受之性君子所性只是這一箇道理雖達而為堯舜在上亦不是加添些子若窮而為孔孟在下亦不是減少些子蓋這一箇道理合下都定了更添減不得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睟音粹見音現盎烏浪反○上言所性之分與所欲所樂不同此乃言其藴也仁義禮智性之四德也根本也生發見也睟然清和潤澤之貌盎豐厚盈溢之意施於四體謂見於動作威儀之間也喻曉也四體不言而喻言四體不待吾言而自能曉吾意也蓋氣稟清明無物欲之累則性之四德根本於心其積之盛則發而著見於外者不待言而無不順也程子曰睟面盎背皆積盛致然四體不言而喻惟有德者能之○此章言君子固欲其道之大行然其所得於天者則不以是而有所加損也○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程子至矣楊氏以仁義禮智根於心為本來如此者亦曰其所稟者然爾君子所性猶堯舜性之之云也又曰仁義禮智根於心便見得四端著在心上相離不得纔有私意便剗斷了那根更無生意譬如本根著在土上方㑹生其色也睟然都從那根上發出來且性字從心便見得先有這心便有許多物在其中養得到便自然生根是下工夫做來問四體不言而喻曰是四體不待命令而自如此謂手容不待教他恭而自然恭足容不待教他重而自然重模聞師云看文字當看大意又看句語中何字最切要孟子謂仁義禮智根於心只根字甚有意蓋根於心者培壅得厚盛則發見於外者自然睟面盎背到得手足便順不覺其所以然此是甚次第廣土衆民其道大行自有不容遏窮達不足道也○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大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天下有善養老則仁人以為已歸矣辟去聲下同大他蓋反○己歸謂己之所歸餘見前篇五畝之宅樹牆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畝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衣去聲○此文王之政也一家養母雞五母彘二也餘見前篇所謂西伯善養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五十非帛不煖七十非肉不飽不煖不飽謂之凍餒文王之民無凍餒之老者此之謂也田謂百畝之田里謂五畝之宅樹謂耕桑畜謂雞彘也趙氏曰善養老者教導之使可以養其老耳非家賜而人益之也○孟子曰易其田疇薄其稅斂民可使富也易斂皆去聲○易治也疇耕治之田也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財不可勝用也勝音升○教民節儉則財用足也民非水火不生活昬暮叩人之門戸求水火無弗與者至足矣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焉於虔反○水火民之所急宜其愛之而反不愛者多故也尹氏曰言禮義生於富足民無常産則無常心矣○集疏曰范氏曰聖人治天下當使家給人足財用有餘五穀易得有如水火若使菽粟如水火則人知廉恥興於禮義豈有不仁者乎聖人之治天下既庶而後富之既富而後教之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所謂菽粟如水火則民焉有不仁堯舜三王之盛皆由此道也又曰先王養天下之民非人人衣食之也唯不奪農時則皆得治其田疇恭儉節用則可以薄其稅斂此二者使富足之道也天生時而地生財所以養人食之不以時用之不以禮則天地之力亦不能給是以古之明主欲治天下先治其心人君之心清靜而省事淡泊而寡欲則萬民得其所萬物得其性矣○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此言聖人之道大也東山蓋魯城東之髙山而太山則又髙矣此言所處益髙則其視下益小所見既大則其小者不足觀也難為水難為言猶仁不可為衆之意也觀水有術必觀其瀾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此言道之有本也瀾水之湍急處也明者光之體光者明之用也觀水之瀾則知其源之有本矣觀日月於容光之隙無不照則知其明之有本矣○集疏曰程子曰觀瀾必照言其道之無窮瀾水之動處苟非源之無窮則無以為瀾非日月之明無窮則無以容光必照成章者篤實而有光輝也又曰日月之明有本故凡容光必照君子之道有本故無不及也成章易曰美在其中暢於四支之謂也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程子至矣其曰無窮又曰有本當合之曰言道之有本而無窮則善此章雜取衆理錯比成文以明難明之理問觀其瀾處便見其本邪抑觀其瀾知其有本了又須窮其本所自來曰觀其瀾是就瀾處便見其本更去那裏别討箇本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言學當以漸乃能至也成章所積者厚而文章外見也達者足於此而通於彼也○此章言聖人之道大而有本學之者必以其漸乃能至也○集疏曰問成章朱子曰成章是做得成片段有文理可觀如子貢之辯子路之勇都是真箇做得成了不是半上落下今日做得明日又休也此一章如詩之有比興比者但比之以他物而不說其事如何興則引物以發其意而終說破其事也如孔子登東山而小魯至難為言此興也觀水有術至容光必照焉此比也流水之為物也至不成章不達此又是興也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蓋人之為學須是務實乃能有進若這裏工夫欠了分毫定是要透過那裏不得○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孳孳勤勉之意言雖未至於聖人亦是聖人之徒也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蹠之徒也蹠盜蹠也欲知舜與蹠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程子曰言間者謂相去不逺所爭毫末耳善與利公私而已矣才出於善便以利言也○楊氏曰舜蹠之相去逺矣而其分乃在利害之間而已是豈可以不謹然講之不熟見之不明未有不以利為義者又學者所當深察也或問雞鳴而起若未接物如何為善程子曰只主於敬便是為善○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程子未接物時之論尤能發明言外之意又嘗言不獨財利之利凡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一事須尋自家穩便處皆利心也如此則善利之間相去毫髮苟辨之不明其不反以利為善者鮮矣此大學之道所以雖以誠意正心為重而必以格物致知為先也問孳孳為善曰如今且須常存箇誠敬做主學問方有歸著如有屋舎了零零碎碎方有安頓處不然却似無家舎人雖有千金之寳亦無安頓處問利與善之間曰不是冷水便是熱湯無奈中間温吞□入暖處利與善之間若纔有一念要人知要人道好要以此求利禄皆為利也此様極多雖所為皆善但有一毫欣慕外物之心便是利了如一塊潔白物只著一㸃黒便不得為白矣黄氏云事所當為之謂善有為而為之謂利為君而仁為臣而敬為子而孝為父而慈事之所當為者也為内交為要譽為宮室之美為妻妾之奉有為而為之者也善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慾之私善利之間相去甚近而一則為舜一則為蹠乃由是而分焉蓋人心之靈與天地同體純粹至善萬理具焉雞鳴而起孳孳在是則舜之兢兢業業由仁義行者亦是心也見便則趨見利則奪枉尺直尋則為之損人益己則為之雞鳴而起孳孳在是則盜蹠之暴戾恣睢日殺不辜亦是心也一善利之間而上智下愚之分乃如此差之毫釐繆以千里可不謹哉孟子發明善利之論而尤謹其所謂閒者蓋欲學者精别於毫釐之際而審其所趨向也至其答梁王之問告宋牼之詞皆拳拳於義利之别其示人之意切矣學者誠能澄心靜慮反觀内省於其所謂閒者而致察焉凡吾一念之發果善乎果利乎善則行之利則避之朝於斯夕於斯就其如舜者去其不如舜者是亦舜而已矣苟為不然則計較於毫髪之微而甚至於父子兄弟不相保其不同禽獸者無幾爾一念之差固若此哉學者不可以不察○孟子曰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為我之為去聲○楊子名朱取者僅足之意取為我者僅足於為我而已不及為人也列子稱其言曰伯成子髙不以一毫利物是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放上聲○墨子名翟兼愛無所不愛也摩頂摩突其頂也放至也子莫執中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子莫魯之賢人也知楊墨之失中也故度於二者之間而執其中近近道也權稱錘也所以稱物之輕重而取中也執中而無權則膠於一定之中而不知變是亦執一而已矣程子曰中字最難識須是黙識心通且試言一㕔則中央為中一家則㕔非中而堂為中一國則堂非中而國之中為中推此類可見矣又曰中不可執也識得則事事物物皆有自然之中不待安排安排著則不中矣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惡為皆去聲○賊害也為我害仁兼愛害義執中者害於時中皆舉一而廢百者也○此章言道之所貴者中中之所貴者權楊氏曰禹稷三過其門而不入苟不當其可則與墨子無異顔子在陋巷不改其樂苟不當其可則與楊氏無異子莫執為我兼愛之中而無權鄉鄰有鬬而不知閉戸同室有鬭而不知救之是亦猶執一耳故孟子以為賊道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以其有權也不然則是亦楊墨而已矣○集疏曰朱子曰莊子數稱楊子恐如今道流修煉保嗇神氣一句話也不妄與人說又曰楊朱看來不似義只是箇逍遥物外僅足其身微似義耳然不似也問楊墨固是皆不得中至子莫又要安排尋討箇中執之曰子莫見楊墨皆偏在一處要就二者之中執之政是安排尋討也原其意思固好只是見不分明依舊不是且如三過其門而不入在禹稷之時則可在顔子之時則不可居陋巷在顔子之時則是中在禹稷之時則非中矣居陋巷則似楊氏三過其門而不入則似墨氏要之禹稷似兼愛而非兼愛顔子似為我而非為我又曰三聖相授允執厥中與孟子所論子莫執中者文同而意異蓋精一於道心之微則無適而非中者其曰允執則非徒然而執之矣子莫之為執中則其為我不敢為楊朱之深兼愛不敢為墨翟之過而於二者之中執其一節以為中耳故由三聖以為中則其中活由子莫以為中則其中死中之活者不待權而無不中中之死者則非學乎聖人之學不能有以權之而常適於中也權者權衡之權言其可以稱物輕重以適於平蓋所以節量仁義之輕重而時措之非如近世所謂將以濟乎仁義之窮者也黄氏云道者何中而已無過不及之謂中時措之宜謂之時中是皆人心之本然而不容已天理之至正而不可易者也天地之化亦大矣小有偏焉則雨暘寒暑各失其節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喜怒哀樂念慮云為其可以有所偏邪楊氏之為我墨氏之兼愛皆不得其中子莫之執中又非所以為時中也孟子從而闢之所以正人心明天理為天下後世慮至切也夫墨之兼愛似仁楊之為我似義孟子極言其禍至於無父無君以禽獸目之志於道而不得其中豈不甚可畏哉○孟子曰飢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飢渴害之也豈惟口腹有飢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口腹為飢渴所害故於飲食不暇擇而失其正味人心為貧賤所害故於富貴不暇擇而失其正理人能無以飢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人能不以貧賤之故而動其心則過人逺矣○孟子曰栁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介有分辨之意栁下惠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不怨阨窮不憫直道事人至於三黜是其介也○此章言栁下惠和而不流與孔子論夷齊不念舊惡意正相類皆聖賢微顯闡幽之意也○集疏曰或問栁下惠不辭小官楊氏既以為和又以為介何也朱子曰不辭小官和而介也人知其為和而不知其為介焉○孟子曰有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軔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辟讀作譬軔音刃與仞同○八尺為仞言鑿井雖深然未及泉而止猶為自棄其井也○吕侍講曰仁不如堯孝不如舜學不如孔子終未入於聖人之域終未至於天道未免為半塗而廢自棄前功也○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堯舜天性渾全不假修習湯武修身體道以復其性五霸則假借仁義之名以求濟其貪欲之私耳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惡平聲○歸還也有實有也言竊其名以終身而不自知其非真有或曰蓋歎世人莫覺其偽者亦通舊說久假不歸即為真有則誤矣○尹氏曰性之者與道一也身之者履之也及其成功則一也五霸則假之而已是以功烈如彼其卑也○集疏曰問性之身之朱子曰性之是合下如此身之是做到那田地久假不歸舊看此句甚費思量有數様說今所留三說亦自倒斷不下又曰諸家說使其能久假而不歸烏知終非其有遂引惹得司馬温公蘇氏來闢孟子○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于不順放太甲于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予不狎于不順太甲篇文狎習見也不順言太甲所為不順義理也餘見前篇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與平聲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簒也伊尹之志公天下以為心而無一毫之私者也○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孟子但論在我者有是心則伊尹之事可為一有毫髮之偽雜乎其間則不免為簒賊耳模謂孟子此兩語不惟見伊尹之心如青天白日而百世之下姦臣亂賊亦無所逃其罪矣而則可之辭亦見處變僅可之意而非正法也○公孫丑曰詩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弟忠信不素餐兮孰大於是餐七丹反○詩魏國風伐檀之篇素空也無功而食禄謂之素餐此與告陳相彭更之意同○王子墊問曰士何事墊丁念反○墊齊王之子也上則公卿大夫下則農工商賈皆有所事而士居其間獨無所事故王子問之也孟子曰尚志尚髙尚也志者心之所之也士既未得行公卿大夫之道又不當為農工商賈之業則髙尚其志而已曰何謂尚志曰仁義而已矣殺一無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惡平聲○非仁非義之事雖小不為而所居所由無不在於仁義此士所以尚其志也大人謂公卿大夫言士雖未得大人之位而其志如此則大人之事體用已全若小人之事則固非所當為也○集疏曰朱子曰志字與父在觀其志之志同蓋未見於所行方見於所存也黄氏云人物並生於天地之間負隂而抱陽均氣而同體未始不相似也靈於物而謂之人賢於人而謂之士則其等級亦相遼絶矣渴飲而飢食趨利而避害人物之所同也士居其中獨超然有以異於人與物者何哉以其能立吾志而惟仁義之是趨也苟為不然則章甫其冠逢掖其衣懵然而無識頺然而無志其所尚者不過飲食利害之間謂之人已有愧矣亦何以當為士之名哉故為士者要當以立志為先而立志者要當以仁義為主仁義者天理之自然人心之固有也為宅也而安為路也而正居而由之庶無愧於士之名不然則没於飲食利害之間識陋而志卑醉生而夢死孟子所謂哀哉豈不甚可哀也哉○孟子曰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舎簞食豆羮之義也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舎音捨食音嗣○仲子陳仲子也言仲子設若非義而與之齊國必不肯受齊人皆信其賢然此但小廉耳其辟兄離母不食君禄無人道之大倫罪莫大焉豈可以小廉信其大節而遂以為賢哉○桃應問曰舜為天子臯陶為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桃應孟子弟子也其意以為舜雖愛父而不可以私害公臯陶雖執法而不可以刑天子之父故設此問以觀聖賢用心之所極非以為真有此事也孟子曰執之而已矣言臯陶之心知有法而已不知有天子之父也然則舜不禁與與平聲○桃應問也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夫音扶惡平聲○言臯陶之法有所傳受非所敢私雖天子之命亦不得而廢之也然則舜如之何桃應問也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訢然樂而忘天下蹝音徙訢與欣同樂音洛○蹝草履也遵循也言舜之心知有父而已不知有天下也孟子嘗言舜視天下猶草芥而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與此章互相發○此章言為士者但知有法而不知天子父之為尊為子者但知有父而不知天下之為大蓋其所以為心者莫非天理之極人倫之至學者察此而有得焉則不待較計論量而天下無難處之事矣○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桃應之問孟子之答皆非以為真有是事也蓋特極論聖賢之心以為臯陶知有法而不知有天子之父舜知有父而不知有天下各盡其道而不相悖焉爾又曰此章設辭論辨皆以發明聖賢愛親守法之誠無非天理之極人倫之至脫然無一毫計較利害之私而權制之宜議請之法所未暇論也學者深玩乎此而有得焉則天下無難處之事矣○孟子自范之齊望見齊王之子喟然嘆曰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夫非盡人之子與夫音扶與平聲○范齊邑居謂所處之位養奉養也言人之居處所繫甚大王子亦人子耳特以所居不同故所養不同而其氣體有異也孟子曰張鄒皆云羨文也王子宮室車馬衣服多與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廣居見前篇尹氏曰睟然見於面盎於背居天下之廣居者然也魯君之宋呼於垤澤之門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聲之似我君也此無他居相似也呼去聲○垤澤宋城門名也孟子又引此事為證○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食音嗣畜許六反○交接也畜養也獸謂犬馬之屬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將猶奉也詩曰承筐是將程子曰恭敬雖因威儀幣帛而後發見然幣之未將時已有此恭敬之心非因幣帛而後有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虚拘此言當時諸侯之待賢者特以幣帛為恭敬而無其實也拘留也○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人之有形有色無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謂天性也踐如踐言之踐蓋衆人有是形而不能盡其理故無以踐其形惟聖人有是形而又能盡其理然後可以踐其形而無歉也○程子曰此言聖人盡得人道而能充其形也蓋人得天地之正氣而生與萬物不同既為人須盡得人理然後稱其名衆人有之而不知賢人踐之而未盡能充其形惟聖人也楊氏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物者形色也則者性也各盡其則則可以踐形矣○集疏曰或問踐形之說朱子曰人之生於天地之間也莫不有是形其有是形也莫不有是色而本其所得於天者則是形是色莫不有所以然之故焉莫不有所當然之則焉是則所謂天性者也然衆人梏於氣稟之偏狃於習俗之蔽而不能無人欲之私是以視則不明聽則不聰貌則不恭言則不從蓋不能盡其形色本然之理則雖有是形而無以踐其形也惟聖人能盡其性而無一毫人欲之私雜於其間是以視則極明聽則極聰貌則極恭言則極從蓋凡形色本然之理無一不盡既有是形而又可以踐其形焉云者本有是物而又能修其實以副之如踐言之踐也又曰聖人所為便踏著箇形色之性又曰伊川說充其形色自是說得好了形只是這形體色如臨喪則有哀色介胄則有不可犯之色之類天之生人人之得於天其具耳目口鼻者莫不皆有此理耳便必當無不聰目便必當無不明口便必能盡别天下之味鼻便必能盡别天下之臭聖人與常情都一般惟衆人有氣稟之雜物欲之累雖同是耳也而不足於聰雖同是目也而不足於明雖同是口也而不足以别味雖同是鼻也而不足以别臭是雖有是形惟其不足故不能充踐此形惟聖人耳則十分聰而無一毫之不聰目則十分明而無一毫之不明口鼻莫不皆然惟聖人如此方可以踐此形蔡氏云形色出於天性謂之非天性則不可然以耳目口鼻四肢而言則天下之人莫不踐焉苟惟形是踐則從欲必至於滅性故惟聖人盡性然後可以踐之惟字與然後可以字更當熟玩○齊宣王欲短喪公孫丑曰為朞之喪猶愈於己乎已猶止也孟子曰是猶或紾其兄之臂子謂之姑徐徐云爾亦教之孝弟而已矣紾之忍反○紾戾也教之以孝弟之道則彼當自知兄之不可戾而喪之不可短矣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所謂教之以孝弟者如此蓋示之以至情之不能已者非强之也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為之請數月之喪公孫丑曰若此者何如也為去聲○陳氏曰王子所生之母死厭於嫡母而不敢終喪其傅為請於王欲使得行數月之喪也時又適有此事丑問如此者是非何如按儀禮公子為其母練冠麻衣縓縁既葬除之疑當時此禮已廢或既葬而未忍即除故請之也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雖加一日愈於己謂夫莫之禁而弗為者也夫音扶○言王子欲終喪而不可得其傅為請雖止得加一日猶勝不加我前所譏乃謂夫莫之禁而自不為者耳○此章言三年通喪天經地義不容私意有所短長示之至情則不肖者有以企而及之矣○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下文五者蓋因人品髙下或相去逺近先後之不同有如時雨化之者時雨及時之雨也草木之生播種封殖人力已至而未能自化所少者雨露之滋耳及此時而雨之則其化速矣教人之妙亦猶是也若孔子之於顔曽是已有成德者有達財者財與材同此各因其所長而教之者也成德如孔子之於冉閔達財如孔子之於由賜有答問者就所問而答之若孔孟之於樊遲萬章也有私淑艾者艾音乂○私竊也淑善也艾治也人或不能及門受業但聞君子之道於人而竊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誨之所及若孔孟之於陳亢夷之是也孟子亦曰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聖賢施教各因其材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無棄人也○集疏曰朱子曰有如時雨化之者他地位已到因而發之孔子於顔曽是也其次成德達財又隨人資材成就有答問者未及師承只是相答問而已私淑艾者未嘗親見面授只是或聞其風而師慕之或私竊傳其善言善行學之以善其身是亦君子之教誨也舊解有私淑艾者謂自善其身而示敎於人然考孟子所謂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此人者是孟子指其師友子思之徒以謂予不得親見孔子而師之只是我私竊傳其善於人者如有私淑艾者却是君子之所以教者五孔子告顔子以博文約禮告曽子以一貫此所謂時雨化之者也時雨云者不先不後適當其時而已也又云此五者一節輕似一節○公孫丑曰道則髙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幾音機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為去聲彀古侯反率音律○彀率彎弓之限也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貶以徇學者之不能也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引引弓也發發矢也躍如如踴躍而出也因上文彀率而言君子教人但授以學之之法而不告以得之之妙如射者之引弓而不發矢然其所不告者已如踴躍而見於前矣中者無過不及之謂中道而立言其非難非易能者從之言學者當自勉也○此章言道有定體教有成法卑不可抗髙不可貶語不能顯黙不能藏○集疏曰問引而不發朱子曰謂漸開其端而不竟其說躍如謂義理昭著如有物躍然於心目之間躍如是道理活潑潑地發出在面前如由中躍出須知得是引箇甚麽是知何地不發又是甚麽物事躍在面前須是聳起心目與他看令此心精一無少夾雜方始見得精妙處又曰道理散在天下事物之間聖賢不是不說自是微妙處不容說然雖不說只纔撥動此箇道理又便在面前如張弓十分滿而不發箭箭雖不發然已知真箇是中這物事了須是精一其心無些子他慮夾雜方看得出來○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殉如殉葬之殉以死隨物之名也身出則道在必行道屈則身在必退以死相從而不離也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以道從人妾婦之道○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若在所禮而不答何也更平聲○趙氏曰膝更滕君之弟來學者也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勲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長上聲○趙氏曰二謂挾貴挾賢也○尹氏曰有所挾則受道之心不專所以不答也○此言君子雖誨人不倦又惡夫意之不誠者○孟子曰於不可已而已者無所不已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已止也不可止謂所不得不為者也所厚所當厚者也此言不及者之弊其進銳者其退速進銳者用心太過其氣易衰故退速○三者之弊理勢必然雖過不及之不同然卒同歸於廢弛○集疏曰模按大學曰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朱子曰厚薄是以家對國言之又曰所厚者謂父子兄弟骨肉之恩理之所當然而人心之不能已者又曰進銳退速其病正在意氣方盛之時已有易衰之勢不待意氣已衰之後然後見其失也○孟子曰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物謂禽獸草木愛謂取之有時用之有節○程子曰仁推己及人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於民則可於物則不可統而言之則皆仁分而言之則有序楊氏曰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無差等所謂理一而分殊者也尹氏曰何以有是差等一本故也無偽也○集疏曰朱子曰仁如水之源孝弟是水流底第一坎仁民是第二坎愛物則第三坎也詳見論語學而篇第二章集疏○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知者之知並去聲○知者固無不知然常以所當務者為急則事無不治而其為知也大矣仁者固無不愛然常急於親賢則恩無不洽而其為人也愽矣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是之謂不知務飯扶晚反歠昌悅反○三年之喪服之重者也緦麻三月小功五月服之輕者也察致詳也放飯大飯流歠長歠不敬之大者也齒決齧斷乾肉不敬之小者也問講求之意○此章言君子之於道識其全體則心不狹知所先後則事有序豐氏曰智不急於先務雖徧知人之所知徧能人之所能徒弊精神而無益於天下之治矣仁不急於親賢雖有仁民愛物之心小人在位無由下達聰明日蔽於上而惡政日加於下此孟子所謂不知務也○集疏曰問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是之謂不知務却止說智不說仁如何朱子曰便是併與仁說所謂急親賢之為務豈不為仁乎又曰學者亦有當務學者須要窮究源本既得其大者則小小文義自是該通若只於淺處用功則必不免湛滯之患







  孟子集疏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十四    宋 蔡模 撰
  盡心章句下凡三十八章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所謂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也公孫丑曰何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梁惠王以下孟子答辭也糜爛其民使之戰鬬糜爛其血肉也復之復戰也子弟謂太子申也以土地之故及其民以民之故及其子皆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此承前篇之末三章之意言仁人之恩自内及外不仁之禍由疎逮親○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春秋毎書諸侯戰伐之事必加譏貶以著其擅興之罪無有以為合於義而許之者但就中彼善於此者則有之如召陵之師之類是也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征所以正人也諸侯有罪則天子討而正之此春秋所以無義戰也○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程子曰載事之辭容有重稱而過其實者學者當識其義而已苟執於辭則時或有害於義不如無書之愈也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已矣武成周書篇名武王伐紂歸而記事之書也䇿竹簡也取其二三䇿之言其餘不可盡信也程子曰取其奉天伐暴之意反政施仁之法而已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杵舂杵也或作鹵楯也武成言武王伐紂紂之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則其不可信者然書本意乃謂商人自相殺非謂武王殺之也孟子之設是言懼後世之惑且長不仁之心耳○集疏曰張子曰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此教人讀詩法也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已此教人讀書法也或問血流漂杵乃紂之前徒倒戈之所為荀子以為殺者皆商人非周人者是也而孟子不之信何哉朱子曰此亦拔本塞源之論蓋雖殺者非我而亦不忍言也程子以為孟子設為是言蓋得其微意矣余隱之云魯語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孔子之意可見矣客有問陶𢎞景註易與本草孰先陶曰註易誤不至殺人註本草誤則有不得其死者世以為知言唐子西嘗曰𢎞景知本草而未知經註本草誤其禍疾而小註六經誤其禍遲而大前世儒臣引經誤國其禍至於伏尸百萬流血千里武成曰血流漂杵武王以此自多之辭當時倒戈攻後殺傷固多非止一處豈至血流漂杵乎孟子深慮戰國之君以此藉口故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而謂血流漂杵未足為多豈示訓之意哉經註之禍正此類也反以孟子為畔經豈不惑哉○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陳去聲○制行伍曰陳交兵曰戰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好去聲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此引湯之事以明之解見前篇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兩去聲賁音奔○又以武王之事明之也兩車數一車兩輪也千書序作百王曰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書泰誓文與此小異孟子之意當云王謂商人曰無畏我也我來伐紂本為安寧汝非敵商之百姓也於是商人稽首至地如角之崩也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焉於虔反○民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來正己之國也○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尹氏曰規矩法度可告者也巧則在其人雖大匠亦末如之何也已蓋下學可以言傳上達必由心悟莊周所論斲輪之意蓋如此○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飯上聲糗去久反茹音汝袗之忍反果說文作婐烏果反○飯食也糗乾糒也茹亦食也袗畫衣也二女堯二女也果女侍也言聖人之心不以貧賤而有慕於外不以富貴而有動於中隨遇而安無預於已所性分定故也○集疏曰問果為女侍朱子曰愚嘗推究廣韻從女從果者亦曰侍也○孟子曰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耳間去聲○言吾今而後知者必有所為而感發也一間者我徃彼來間一人耳其實與自害其親無異也范氏曰知此則愛敬人之親人亦愛敬其親矣○孟子曰古之為關也將以禦暴譏察非常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征稅出入○范氏曰古之耕者什一後世或收大半之稅此以賦斂為暴也文王之囿與民同之齊宣王之囿為阱國中此以園囿為暴也後世為暴不止於關若使孟子用於諸侯必行文王之政凡此之類皆不終日而改也○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身不行道者以行言之不行者道不行也使人不以道者以事言之不能行者令不行也○集疏曰問上不行於妻子百事不可行不可使亦在其中下不行於妻子却只指使人一事言之否朱子曰然○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殺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亂周足也言積之厚則用有餘○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乗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羮見於色好乗食皆去聲見音現○好名之人矯情干譽是以能讓千乗之國然若本非能輕富貴之人則於得失之小者反不覺其真情之發見矣蓋觀人不於其所勉而於其所忽然後可以見其所安之實也○集疏曰或問好名之人能讓國矣而不能忘情於小物何哉朱子曰千乗之國辭受之間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之地也簞食豆羮得失之際則微矣人亦何暇注其耳目於斯哉此好名之士所以飾情於彼以取美名而不意其鄙吝之真情實態乃發露於所忽易而不虞之地也又曰能讓千乘之國唯賢人能之好名之人亦有時而能之然於小處不覺發見矣蓋好名之人本非真能讓國也徒出一時之慕名而勉强為之爾然這邊雖能讓千乗之國那邊簞食豆羮必見於色蘇氏所謂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不失聲於破釡正此意也苟非其人其人指真能讓國者非指好名之人也又曰把此一段對向為身死而不受一段好名之心勝者是大處打得過小處漏綻也動於萬鍾者是小處遮掩得過大處發露也○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虚空虚言若無人然無禮義則上下亂禮義所以辨上下定民志無政事則財用不足生之無道取之無度用之無節故也尹氏曰三者以仁賢為本無仁賢則禮義政事處之皆不以其道矣○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言不仁之人騁其私智可以盜千乗之國而不可以得丘民之心鄒氏曰自秦以來不仁而得天下者有矣然皆一再傳而失之猶不得也所謂得天下者必如三代而後可○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社土神稷穀神建國則立壇壝以祀之蓋國以民為本社稷亦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係於二者之存亡故其輕重如此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丘民田野之民至微賤也然得其心則天下歸之天子至尊貴也而得其心者不過為諸侯耳是民為重也諸侯危社稷則變置諸侯無道將使社稷為人所滅則當更立賢君是君輕於社稷也犧牲既盛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盛音成○祭祀不失禮而土穀之神不能為民禦災捍患則毁其壇壝而更置之亦年不順成八蜡不通之意是社稷雖重於君而輕於民也○集疏曰或問民貴君輕之說朱子曰以理言之則民貴以分言之則君貴此固兼行而不悖也各於其時視其輕重之所在而已爾問伊川云句龍配食於社棄配食於稷始以其有功於水土故祀之今以其水旱故易之夫以一時之災而遽廢萬世之功可乎曰變置社稷非謂易其人而祀之蓋言遷社稷壇場於他方所耳又曰集註變置社稷出於彭城陳無已之論曰有為句容令多盜改置社稷而加禮焉既而盜止竊以為此或有合於古人之意故取之以為說焉○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栁下惠是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栁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寛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而況於親炙之者乎興起感動奮發也親炙親近而熏炙之也餘見前篇○集疏曰或問孟子學孔子者也乃屢稱夷惠而深歎仰之何邪朱子曰夷惠之行髙矣然偏勝而易能有迹而易見且世人之貪懦鄙薄者衆一聞其風而興起焉則其為效也速而所及者廣譬如薑桂大黄之劑雖非中和然其於去病之功為捷而田夫販婦大寒大熱者之所便也若孔子之道則廣大而中正渾然而無迹非深於道者不能庶幾其萬一如參苓芝术之為藥平居有養性之益而緩急伐病之功未必優於薑桂大黄非所以施於閭巷之間危惡之候也孟子屢稱夷惠而不及於孔子其殆以此邪又記東溪髙彦先祠曰孟子之論二子詳矣雖或以為聖之清或以為聖之和然又嘗病其隘與不恭且以其道不同於孔子而不願學也及其一旦慨然發為此論乃以百世之師歸之而孔子反不與焉何哉孔子道大德中而無迹故學之者没身鑽仰而不足二子志潔行髙而迹著故慕之者一日感慨而有餘也○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仁者人之所以為人之理也然仁理也人物也以仁之理合於人之身而言之乃所謂道者也程子曰中庸所謂率性之謂道是也○或曰外國本人也之下有義也者宜也禮也者履也智也者知也信也者實也凡二十字今按如此則理極分明然未詳其是否也○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孟子此章但論仁與道之所以名耳故本文以言之為說程子亦以率性謂道道是總名釋之也蓋言人而不及仁則血氣物欲之私而已言仁而不即人之身以明之則又徒為虚言而無以見天理流行之實故必以仁之理合於人之身而言然後仁之為道可見蓋仁則性而已矣道則父子之親君臣之分見於人之身而尤著程子所謂公而以人體之亦此意也又曰人之所以得名以其仁也言仁而不言人則不見理之所寓言人而不言仁則人不過是一塊血肉耳必合而言之方見得道理出來又曰仁者是人底道理就人身上體認出及就人上說則謂之道也又曰中庸仁者人也是對義者宜也意又不同中庸是切已言之孟子是統而言之○孟子曰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去齊接淅而行去他國之道也重出○孟子曰君子之戹於陳蔡之間無上下之交也君子孔子曰戹與厄同君臣皆惡無所與交也○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音陌○趙氏曰貉姓稽名為衆口所訕理賴也今按漢書無俚方言亦訓賴孟子曰無傷也士憎兹多口趙氏曰為士者益多為衆口所訕按此則憎當從土今本皆從心蓋傳冩之誤詩云憂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愠亦不殞厥問文王也詩邶風柏舟及大雅緜之篇也悄悄憂貌愠怒也本言衞之仁人見怒于羣小孟子以為孔子之事可以當之肆發語辭殞墜也問聲問也本言大王事昆夷雖不能殄絶其愠怒亦不自墜其聲問之美孟子以為文王之事可以當之尹氏曰言人顧自處如何盡其在我者而已○集疏曰朱子曰如見惡於叔孫幾害於桓魋皆愠于羣小也○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昬昬使人昭昭昭昭明也昬昬闇也尹氏曰大學之道在自昭明德而施於天下國家其有不順者寡矣○孟子謂髙子曰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介音戛○徑小路也蹊人行處也介然倐然之頃也用由也路大路也為問少頃也茅塞茅草生而塞之也言理義之心不可少有間斷也○髙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尚加尚也豐氏曰言禹之樂過於文王之樂孟子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追音堆蠡音禮○豐氏曰追鐘鈕也周禮所謂旋蟲是也蠡者齧木蟲也言禹時鐘在者鐘鈕如蟲齧而欲絶蓋用之者多而文王之鐘不然是以知禹之樂過於文王之樂也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與平聲○豐氏曰奚足言此何足以知之也軌車轍迹也兩馬一車所駕也城中之塗容九軌車可散行故其轍迹淺城門惟容一車車皆由之故其轍迹深蓋日久車多所致非一車兩馬之力能使之然也言禹在文王前千餘年故鐘久而鈕絶文王之鐘則未久而鈕全不可以此而議優劣也○此章文義本不可曉舊說相承如此而豐氏差明白故今存之亦未知其是否也○集疏曰尹氏曰城門之軌豈兩馬之力哉歲久而用之多也髙子以追蠡言之失矣○齊饑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棠殆不可復復扶又反○先時齊國嘗饑孟子勸王發棠邑之倉以振貧窮至此又饑陳臻問言齊人望孟子復勸王發棠而又自言恐其不可也孟子曰是為馮婦也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衆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衆皆悅之其為士者笑之手執曰搏卒為善士後能改行為善也之適也負依也山曲曰嵎攖觸也笑之笑其不知止也疑此時齊王已不能用孟子而孟子亦將去矣故其言如此○集疏曰范氏曰孟子在賓師之位以仁義說齊王幸而聽其言故發棠邑之粟然而不行王政孟子言終不合及再饑遂不復言度其不可言也○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程子曰五者之欲性也然有分不能皆如其願則是命也不可謂我性之所有而求必得之也愚按不能皆如其願不止為貧賤蓋雖富貴之極亦有品節限制則是亦有命也○集疏曰朱子曰如紂之酒池肉林是富貴之極而不知限篩之意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程子曰仁義禮智天道在人則賦於命者所稟有厚薄清濁然而性善可學而盡故不謂之命也張子曰晏嬰智矣而不知仲尼是非命邪愚按所稟者厚而清則其仁之於父子也至義之於君臣也盡禮之於賓主也恭智之於賢否也哲聖人之於天道也無不脗合而純亦不已焉薄而濁則反是是皆所謂命也或曰者當作否人衍字更詳之○愚聞之師曰此二條者皆性之所有而命於天者也然世之人以前五者為性雖有不得而必欲求之以後五者為命一有不至則不復致力故孟子各就其重處言之以伸此而抑彼也張子所謂養則付命於天道則責成於已其言約而盡矣○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所謂性命者何不同也朱子曰性者人之所受乎天者其體則不過仁義禮智之理而已其發則雖食色意欲之私亦無不本於是焉命則因夫氣之厚薄而賦於人之名也不惟智愚賢否之所繫雖貧富貴賤之所值亦無不由於是也故君子以食色意欲之私則不謂之性而安於貧賤富貴之有命於智愚賢否之殊則不謂之命而勉於仁義禮智之有性也或說以五者之命皆為所值之不同如舜之於瞽瞍則仁或不得於父子文王之於紂則義或不得於君臣孔子之於陽貨則禮或不得於賓主子貢不能聞一知十則智或不得於賢者孔子不得聖人之位則聖人或不得於天道此皆命也然君子當勉其在已者而不歸之命其義亦通又曰聖人之於天道如堯舜則是性之湯武則是身之禹則入聖域而不優是合下所稟有清濁而所造有淺深不同如夫子不得位文王囚羑里此是合下所稟有厚薄而所遇有應不應但其命雖如此又有性焉故當盡性大抵孟子此語各就其所重言之所以伸此而抑彼又曰晏嬰知矣不知仲尼豈非命邪此命字恐作兩様看若作所稟之命則是晏嬰稟得智之淺者若作命分之命則晏子偶然蔽於此遂不識夫子又曰有命焉有性焉此命與性字是就理上說性也君子不謂性命也君子不謂命此性字與命字是就氣上說又曰口之於味目之於色耳之於聲鼻之於臭四肢之於安佚固是性然亦便是合下賦予之命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賓主智之於賢者聖人之於天道固是命然亦便是各得其所受之理便是性孟子恐人只見得一邊故就其所主而言舜禹相授受只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只一箇心只就所主而言人心如口之於味目之於色耳之於聲鼻之於臭四肢之於安佚若以為性所當然一向惟意所欲却不可蓋有命存焉道心如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賓主智之於賢者聖人之於天道若以為命已前定任其如何更不盡心却不可蓋有性焉須著盡此心以求合乎理始得又曰上云性也是氣稟之性有命焉是斷制人心欲其不敢過也下云命也蓋其所受氣稟亦有厚薄之不齊有性焉是充滿道心欲其無不及也又曰此章只要遏人欲長天理前一節人以為性我所有須要必得後一節人以為命則在天多委之而不顧所以孟子到人說性處却說有命人說命處却說有性○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趙氏曰浩生姓不害名齊人也何謂善何謂信不害問也曰可欲之謂善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惡者必可惡其為人也可欲而不可惡則可謂善人矣有諸已之謂信凡所謂善皆實有之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是則可謂信人矣張子曰志仁無惡之謂善誠善於身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力行其善至於充滿而積實則美在其中而無待於外矣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則德業至盛而不可加矣大而化之之謂聖大而能化使其大者泯然無復可見之迹則不思不勉從容中道而非人力之所能為矣張子曰大可為也化不可為也在熟之而已矣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程子曰聖不可知謂聖之至妙人所不能測非聖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蓋在善信之間觀其從於子敖則其有諸己者或末實也張子曰顔淵樂正子皆知好仁矣樂正子志仁無惡而不致於學所以但為善人信人而已顔子好學不倦合仁與智具體聖人獨未至聖人之止耳程子曰士之所難者在有諸己而已能有諸己則居之安資之深而美且大可以馴致矣徒知可欲之善而若存若亡而已則能不受變於俗者鮮矣尹氏曰自可欲之善至於聖而不可知之神上下一理擴充之至於神則不可得而名矣○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善者人之所欲惡者人之所惡其為人也處心造事行己接物凡其所為一皆可欲而不可惡則是可謂善人矣然此或其天資之美或其知及而勉慕焉未必其真以為然而果能不失也必其用力之久一旦脫然有以真知其善之在己而不得不然決定真實而無一毫虚偽之意然後可以謂之信人矣然亦足以自信於心而已未必其行之充足飽滿而無慊於身也然既信之則其行必力其守必固如是而不可已焉則其所有之善充足飽滿於其身雖其隱微曲折之間亦皆清和純懿而無不善之雜是則所謂美人者也然亦足以充於其内而已而未必其能發見於外也又如是而不已焉則其善之充於内者彌滿布濩洋溢四出而不可禦其在躬也則睟面盎背而施於四體其在事也則德盛仁熟而天下文明是則所謂大人者也然大而不化則所謂大者未能離乎方體形迹之間必其德之盛者日益盛仁之熟者日益熟則向之所謂大者且將春融凍解渾然無迹而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吉㓙矣是則所謂聖人者也至於是則造道入德之功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是其盛德至善之極無聲無臭之妙必有非耳目所能制心思所能測者是則所謂神者而非聖人之上復有神人也夫自可欲而至於大則思勉之所及也至於聖且神焉則雖非思勉之所及然非思勉之而不已焉則亦未有至焉者也又曰有可欲之善然後能有諸己而充實將去若無可欲者則充實箇恁物譬如必先討得真實藥材然後修製以至為丸為散若是藥材不真雖百般羅碾畢竟不是答張敬夫曰此六位為六等人耳今所謂善者乃指其理而非目其人之言矣與後五位文意不同又舊說信為自信之意今按此六位皆他人指而名之之辭然則亦不得為自信之信矣問樂正子以善名矣而以餔歠從子敖先館舎後長者何也曰言在二者之中有餘於善而不足於信矣黄氏云學之所造有淺深則德之所至有髙下聖賢推明其序使學者循而進焉其望斯世亦至矣由善而信由信而美以至於為大為聖為神夫聖神者豈常人之所敢望哉孟子當戰國之際其告人者不曰堯舜則曰湯武豈固强人以其所不能哉蓋人性皆善聖神者亦全吾性之所固有耳學者豈以不能為患哉患不為也雖然聖人固可學也而乃始之以可欲之謂善何哉此孟子指其至易曉者而示人以入道之門也蓋學者入道之初將以決其所趨向不必他求也求之於可欲不可欲之間而已今有人焉孝弟忠信樂善不倦不惟吾之所欲而人亦以為可欲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不惟人以為可惡而吾亦自知其可惡也學者反而思之凡吾言行之間果可欲乎果可惡乎從其所可欲捨其所可惡斯可以為善人矣由是而進焉雖聖神可為也又曰無欲其所不欲如斯而已矣亦此意也勉之以人之所難能而曉之以人之所易知聖賢之望於學者如此而學者顧不思焉其亦可歎也哉○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歸斯受之而已矣墨氏務外而不情楊氏太簡而近實故其反正之漸大畧如此歸斯受之者憫其陷溺之久而取其悔悟之新也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放豚放逸之豕豚也苙闌也招罥也羈其足也言彼既來歸而又追咎其既徃之失也○此章見聖賢之於異端距之甚嚴而於其來歸待之甚恕距之嚴故人知彼說之為邪待之恕故人知此道之可反仁之至義之盡也○罥古縣反○集疏曰朱子曰楊墨皆是邪說無大輕重但墨氏之說尤出於矯偽不近人情而難行故孟子之言如此非以楊氏為可取也○孟子曰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征賦之法歲有常數然布縷取之於夏粟米取之於秋力役取之於冬當各以其時若并取之則民力有所不堪矣今兩稅三限之法亦此意也尹氏曰言民為邦本取之無度則其國危矣○孟子曰諸侯之寳三土地人民政事寳珠玉者殃必及身尹氏曰言寳得其寳者安寳失其寳者危○盆成括仕於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盆成姓括名也恃才妄作所以取禍徐氏曰君子道其常而已括有死之道焉設使幸而獲免孟子之言猶信也○孟子之滕館於上宮有業屨於牖上館人求之弗得館舎也上宮别宮名業屨織之有次業而未成者蓋館人所作置之牖上而失之也或問之曰若是乎從者之廀也曰子以是為竊屨來與曰殆非也夫子之設科也徃者不追來者不距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從為並去聲與平聲夫子如字舊讀為扶余者非○或問之者問於孟子也廀匿也言子之從者乃匿人之物如此乎孟子答之而或人自悟其失因言此從者固不為竊屨而來但夫子設置科條以待學者苟以向道之心而來則受之耳雖夫子亦不能保其徃也門人取其言有合於聖賢之指故記之○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夫子設科以下舊說以為孟子之言而讀子為予則失之矣又有以為此章皆或者與館人問答之詞恐亦或有此理○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惻隱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故莫不有所不忍不為此仁義之端也然以氣質之偏物欲之蔽則於他事或有不能者但推所能達之於所不能則無非仁義矣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踰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勝平聲○充滿也穿穿穴踰踰牆皆為盜之事也能推所不忍以達於所忍則能滿其無欲害人之心而無不仁矣能推其所不為以達於所為則能滿其無穿踰之心而無不義矣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徃而不為義也此申說上文充無穿踰之心之意也蓋爾汝人所輕賤之稱人雖或有所貪昧隱忍而甘受之者然其中心必有慚忿而不肯受之之實人能即此而推之使其充滿無所虧缺則無適而非義矣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踰之類也餂音忝○餂探取之也今人以舌取物曰餂即此意也便佞隱黙皆有意探取於人是亦穿踰之類然其事隱微人所忽易故特舉以見例明必推無穿踰之心以達於此而悉去之然後為能充其無穿踰之心也○集疏曰朱子曰此章舊時解得是却因後來改來改去不分曉了看來實字對名字說不欲人以爾汝之稱加諸我是惡爾汝之名也然反之於身而去其無可爾汝之行是能充其無受爾汝之實也若我身有未是處則雖惡人以爾汝相稱亦自有所愧矣又曰餂是鉤致之意如本不必說自家却强說幾句要去動人要去悅人是以言餂之也如合當與他說須故為要難要使他來問我是以不言餂之也不直心而私意如此便是穿踰之類又云裏面是如此外面却不如此外面恁地裏面却不恁地問此章先言仁義而後專言義何也曰仁只是一路義却頭項多問人能充無穿踰之心是就至粗處說以言餂以不言餂是說入至細處否曰然能充無受爾汝之實處工夫却甚大了到這田地時大段周密了所以說無所徃而不為義也○孟子曰言近而指逺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施去聲○古人視不下於帶則帶之上乃目前常見至近之處也舉目前之近事而至理存焉所以為言近而指逺也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此所謂守約而施博也人病舎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舎音捨○此言不守約而務博施之病○集疏曰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不知道者務為髙逺之言則固荒唐而無餘味然欲其近則又鄙淺而無深逺之趣也不知約之可守則固泛濫而不仁矣然欲其約則又隘狹而無廣博之功然則所謂善言善道者非有道之君子其孰能知之乎○孟子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性者得全於天無所汙壊不假修為聖之至也反之者修為以復其性而至於聖人也程子曰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語蓋自孟子發之吕氏曰無意而安行性也有意利行而至於無意復性者也堯舜不失其性湯武善反其性及其成功則一也○集疏曰吕氏註無意而安行性也性下合添之者二字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經德不囘非以干禄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中為行並去聲○細微曲折無不中禮乃其盛德之至自然而中而非有意於中也經常也囘曲也三者亦皆自然而然非有意而為之也皆聖人之事性之之德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法者天理之當然者也君子行之而吉㓙禍福有所不計蓋雖未至於自然而已非有所為而為矣此反之之事董子所謂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正此意也程子曰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德之至行法以俟命者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意也吕氏曰法由此立命由此出聖人也行法以俟命君子也聖人性之君子所以復其性也○集疏曰程子曰堯與舜更無優劣及至湯武便别孟子言性之反之自古無人如此說只是孟子分别出來便知得堯舜是生而知之湯武是學而能之文王之德則似堯舜禹之德則似湯武要之皆是聖人或問此章之說朱子曰程子至矣其論堯舜禹湯文武一條尤有功其所謂動容周旋中禮盛德之至者兼夫經德不囘以下而言聖人之事也行法俟命朝聞夕死者以言近學之方也此其等級明矣行法以俟命者則是理也三代以降惟董子嘗言之而諸葛武侯言於其君有曰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程子語其門人有曰今容貌必端言語必正非欲獨善其身以求知於人但天理當然亦曰循之而已此三言者所指雖殊要皆行法俟命之意外此則亦寂寥而無聞矣斯道之傳不傳考之於此其亦可見也夫又曰聖人是人與法為一己與天為一學者是人未與法為一己未與天為一故須行法以俟命也○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說音稅藐音眇○趙氏曰大人當時尊貴者也藐輕之也巍巍富貴髙顯之貌藐焉而不畏之則志意舒展言語得盡也堂髙數仞榱題數尺我得志弗為也食前方丈侍妾數百人我得志弗為也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乗我得志弗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榱楚危反般音盤樂音洛乗去聲○榱桷也題頭也食前方丈饌食列於前者方一丈也此皆其所謂巍巍然者我雖得志有所不為而所守者皆古聖賢之法則彼之巍巍者何足道哉楊氏曰孟子此章以己之長方人之短猶有此等氣象在孔子則無此矣○集疏曰或問孔子畏大人而孟子藐之何也朱子曰孟子之藐大人者不視其巍巍然者而已矣故雖不肯枉尺而直尋而齊人之所敬王莫孟子如也特以當世之士以道徇人内無所守故特發此以立其志使其意氣舒展無所懾懼而得以盡其所言耳若夫君子以禮存心固將無所不用其敬豈特於大人而反藐之哉又曰大人固當畏而所謂藐者乃是藐他堂髙數仞之類耳這為世上人把大人許多崇髙富貴當事有言不敢出諸口故孟子云爾問說大人則藐之蓋主於說而言如曰見大人則藐之則失之矣曰得之○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欲如口鼻耳目四支之欲雖人之所不能無然多而不節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學者所當深戒也程子曰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集疏曰吕侍講云天下之難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朱子曰孟子只是言天理人欲相為消長分數其為人也寡欲則人欲分數少故雖有不存焉者寡矣不存者寡則天理分數多也其為人也多欲則人欲分數多故雖有存焉者寡矣存焉者寡則是天理分數少也又曰多字對寡字說纔要多些子便是欲若眼前事事貪要時這心便一齊走出了未便說到邪僻不好底物事只是眼前底事纔多欲便將本心都紛雜了只減少便漸存得此心又曰周子言寡欲以至於無蓋恐人以寡欲為便得了故言不止於寡欲而已必至於無然後可然無底工夫則由於能寡欲到無欲非聖人不能也黄氏云孟子嘗言求放心矣又言存其心矣操之則存舎之則亡心之存亡決於操舎而又曰莫善於寡欲何也人惟一心攻之者衆聲色臭味交乎外榮辱利害動乎内隨感而應無有窮已則清明純一之體又安能保其常存而不放哉出門如賓承事如祭夫子之告仲弓操存之謂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夫子之告顔子寡欲之謂也二子之問仁則同而夫子告之之異者豈其所到固有淺深歟髙城深池重門擊柝固足以自守矣内姦外宄投隙伺便一有少懈而乗之者至矣良將勁卒堅甲利兵掃除妖氛而乾清坤夷此孟子發明操存之說而又以為莫善於寡欲也雖然寡欲固善矣然非真知天理人欲之分則何以施其克治之功哉故格物致知又所以為寡欲之要此又學者之所當察也模謂此章孟子教學者存心之要法周子推之曰養心不止於寡而存耳蓋寡焉以至於無則誠立明通此是周子發聖賢此心體用之妙然學者若真能寡欲存其本心久而不失則亦誠立而實體安固明通而實用流行不可以不勉也○曽晳嗜羊𬃷而曽子不忍食羊𬃷羊𬃷實小黑而圓又謂之羊矢𬃷曽子以父嗜之父没之後食必思親故不忍食也公孫丑問曰膾炙與羊𬃷孰美孟子曰膾炙哉公孫丑曰然則曽子何為食膾炙而不食羊𬃷曰膾炙所同也羊𬃷所獨也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肉聶而切之為膾炙炙肉也○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盍何不也狂簡謂志大而畧於事進取謂求望髙逺不忘其初謂不能改其舊也此語與論語小異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獧音絹○不得中道至有所不為據論語亦孔子之言然則孔子字下當有曰字論語道作行獧作狷有所不為者知恥自好不為不善之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以下孟子言也○集疏曰朱子曰狂者知之過獧者行之過模按論語公冶長篇曰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萬章問曰如琴張曽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琴張名牢字子張子桑户死琴張臨其喪而歌事見莊子雖未必盡然要必有近似者曽晳見前篇季武子死曽晳倚其門而歌事見檀弓又言志異乎三子者之撰事見論語牧皮未詳何以謂之狂也萬章問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嘐火交反行去聲○嘐嘐志大言大也重言古之人見其動輒稱之不一稱而已也夷平也掩覆也言平考其行而不能覆其言也程子曰曽晳言志而夫子與之蓋與聖人之志同便是堯舜氣象也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謂狂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此因上文所引遂解所以思得獧者之意狂有志者也獧有守者也有志者能進於道有守者不失其身屑潔也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鄉原德之賊也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鄉原非有識者原與愿同荀子原慤字皆讀作愿謂謹愿之人也故鄉里所謂愿人謂之鄉原孔子以其似德而非德故以為德之賊過門不入而不恨之以其不見親就為幸深惡而痛絶之也萬章又引孔子之言而問也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原也行去聲踽其禹反閹音奄○踽踽獨行不進之貌涼涼薄也不見親厚於人也鄉原譏狂者曰何用如比嘐嘐然行不掩其言而徒毎事必稱古人邪又譏狷者曰何必如此踽踽涼涼無所親厚哉人既生於此世則當但為此世之人使當世之人皆以為善則可矣此鄉原之志也閹如奄人之奄閉藏之意也媚求悅於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閉藏以求親媚於世是鄉愿之行也○集疏曰朱子曰鄉原務為謹愿不欲忤俗以取容專務徇俗使人無所非刺既不肯做狂又不肯做狷一心只要得人說好更不理㑹自已所見所得與天理之是非彼狂者嘐嘐然以古人為志雖行之未至而所知亦甚逺矣狷者便只是有志力行不為不善二者皆能不顧流俗汙世之是非雖是不得中道却都自是為己不為他人彼鄉原反非笑之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此是鄉原笑狂者也行何為踽踽涼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是鄉原笑狷者也彼其實所向則是閹然媚於世而已孔子以他心一向外馳更不反已故以為德之賊又曰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是鄉原本情又曰鄉原為他做得好便人皆稱之而不知其有無窮之禍如五代馮道者真鄉原也萬章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徃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德之賊何哉原亦謹原之稱而孔子以為德之賊故萬章疑之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衆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吕侍講曰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則無可舉欲刺之則無可刺也流俗者風俗頽靡如水之下流衆莫不然也汙濁也非忠信而似忠信非廉潔而似廉潔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朱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惡去聲莠音有○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莠似苗之草也佞才智之稱其言似義而非義也利口多言而不實者也鄭聲淫樂也樂正樂也紫間色朱正色也鄉原不狂不獧人皆以為善有似乎中道而實非也故恐其亂德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反復也經常也萬世不易之常道也興興起於善也邪慝如鄉原之屬是也世衰道微大經不正故人人得為異說以濟其私而邪慝並起不可勝正君子於此亦復其常道而已常道既復則民興於善而是非明白無所囘互雖有邪慝不足以惑之矣尹氏曰君子取夫狂狷者蓋以狂者志大而可與進道狷者有所不為而可與有為也所惡於鄉原而欲痛絶之者為其似是而非惑人之深也絶之之術無他焉亦曰反經而已矣○集疏曰問反經之說朱子曰經便是大經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者天下事未有出此其間却煞有曲折使大綱既正則其他節目皆可舉若不先此大綱則其他細碎工夫如何做問經正還只是躬行不及政事曰不可分做兩件說只政事便從這裏做出又曰孟子論鄉原亂德之害而卒以君子反經為說此所謂上䇿莫如自治者況異端邪說日増月益其出無窮近年尤甚蓋有不可勝排者惟吾學既明則彼自滅熄耳此學者所當勉而不可以外求者也○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臯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趙氏曰五百歲而聖人出天道之常然亦有遲速不能正五百年故言有餘也尹氏曰知謂知其道也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趙氏曰萊朱湯賢臣或曰即仲虺也為湯左相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散素亶反○散氏宜生名文王賢臣也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此所謂聞而知之也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時未逺鄒魯相去又近然而已無有見而知之者矣則五百餘歲之後又豈復有聞而知之者乎愚按此言雖若不敢自謂已得其傳而憂後世遂失其傳然乃所以自見其有不得辭者而又以見夫天理民彛不可泯滅百世之下必將有神㑹而心得之者耳故於篇終歴序羣聖之統而終之以此所以明其傳之有在而又以俟後聖於無窮也其指深哉○有宋元豐八年河南程顥伯淳卒潞公文彦博題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頤正叔序之曰周公没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後無真儒則天下貿貿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於遺經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辨異端闢邪說使聖人之道煥然復明於世蓋自孟子之後一人而已然學者於道不知所向則孰知斯人之為功不知所至則孰知斯名之稱情也哉○集疏曰問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朱子曰惟三山林少穎說得最好若禹臯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蓋曰若非前面見而知得後之人如何聞而知之也孟子去孔子之世如此其未逺近聖人之居如此其甚然而已無有見而知之者則五百歲之後又豈復有聞而知之者乎或問此章之說曰禹臯陶之徒本皆名世之士伊尹太公又湯文之師非必見其君而後知之也至於湯文孔子又或生知之聖亦非必聞前聖之道而後得之也此而曰見而知之聞而知之者蓋以同時言之則斯道之統臣當以君為主以異世言之則斯道之傳後聖當以前聖為師學者不以辭害意焉可也至於章末二句則孟子之致意深矣觀其所謂然而無有乎爾則雖若託於不居而其自任之實可見觀其所謂則亦無有乎爾則雖若歎其將絶而所以啓夫萬世無窮之傳者又未嘗不在於斯也學者誠能深考其言而自得之則古人雖逺而其志意之所存者蓋無以異乎日相與言而授受於一堂之上也故愚於此竊以程子繫之焉後之君子其必將慨然有感於斯者夫洎有宋慶元六年朱子熹仲晦卒門人黄榦撰行狀有曰竊聞道之正統待人而後傳自周以來任傳道之責得統之正者不過數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後曾子子思繼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後周程張子繼其絶至朱子而始著蓋千有餘年間孔孟之徒所以推明是道者既已煨燼殘闕離析穿鑿而微言幾絶矣周程張子崛起於斯文湮塞之餘人心蠧壊之後扶持植立厥功偉然未及百年踳駮尤甚朱子出而自周以來聖賢相傳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晰呈露則摭其言行又可略歟













  孟子集疏卷十四
  跋
  杭聞之先師曰論孟二書孔門傳授心法是古之學者其始即此以為學其卒非離此以為道窮理盡性修已治人内外一致盖取諸此而已噫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聖人盛徳大業日新而富有其存神過化固有在言語之外者子貢所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者此也至若語之而不惰於吾言無所不説非顔氏子其誰能之故自曽子之徒會集以為論語孟氏傳得其宗著書七篇有以廣其所未發以此見聖人之精藴與天地相為無窮非大賢成徳何足以蠡測而管窺之哉自漢以來及我有宋訓釋論孟凡幾家求其得聖賢之意盖鮮天不愛道濂溪周子生焉為民先覺絶學賴以復續再傳而得河南二程子然後孔孟之教復明其書稍稍尊信於世迨及紫陽朱子㳂流泝源集諸儒之大成洞四書之藴奥天下學者翕然宗之若論孟二書則有集義以發其所疑有或問以别其所異於是盡平生之力兼衆説之長而集註出焉盖至於今家傳人誦學者有所標的其羽翼斯文之功顧不大歟噫朱子之心即周程之心孔孟之心能言者不可復加矣抗之王父西山府君在師門最久朱子固以老友稱之嘗引以自匹則曰翁季二書之會稡也取舍決擇與有聞焉先伯父節齋府君先君子九峰府君克世師學易簀不離左右得於問辨講明為尤詳先君子謂杭兄弟曰學二書者求諸集註固也集註氣象涵蓄語意精密至引而不發尤未易讀嘗欲取集義或問及張吕諸賢門人髙第往復問答如朱子所謂蒐輯條流附益諸説者類聚縷析期於語脉分明宗㫖端的而已不幸賫志以往嘉熙己亥杭需次家食伯氏覺軒相與語及過庭舊聞慨然旁搜博取以就先志越明年重罹陟屺之戚廬墓東原對牀讀禮之暇益繙閲諸書參伍考訂至忘寢食伯氏不以杭無似俾共商確焉朝夕玩味稽合盖亦有年杭以隨牒四方不獲執筆硯從伯氏卒業嵗在丙午備員冊府伯氏以書誨杭曰集疏成編今九年矣吾未敢脱藁尚冀有進試為我序所以會集之意杭聞伯氏究心於是也參或問以見同異采集義以備缺遺文集則以剖決而無隠語録則以講辨而益精以至兩世之所見聞門人之所敷繹有足以發越朱子言外之意及推廣其餘説者會而通之間以評論附焉故觀集疏者集註之意易見觀集註者論孟之指益明恍如侍席於竹林精舍間雖千載猶一日也然則集疏之作有助於學者不既多乎抑先君子有言書之成也不易讀其書者可以易而得之乎不敢僭書篇端姑述其槩于後與同志共之是年九月朔旦弟宣教郎秘書省校書郎兼樞宻院編修官兼諸王宫大小學教授杭謹識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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