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淵如詩文集 (四部叢刊本)/問字堂集卷第四

問字堂集卷第三 孫淵如詩文集 問字堂集卷第四
清 孫星衍 撰 清 配王采薇 撰附錄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問字堂集卷第五

問字堂集卷四             孫星衍撰

 襍文四

  文子序

黃帝之言述于老聃黄老之學存于文子西漢用以治世當時

諸臣皆能稱道其說故其書最顯唐天寶能尊老氏而不用其

言又號之眞經儒者始束而不觀然諸子散佚獨此有完本存

道藏中其傳不絶亦其力也今文子十二卷實七錄舊本班固

蓺文志稱九篇者疑古以上仁上義上禮三篇爲一篇以配下

德耳蓺文志注言老子弟子與孔子並時而稱周平王問似依

託葢謂文子生不與周平王同時而書中稱之乃託爲問荅非

謂其書由後人僞託宋人誤會其言遂疑此書出于後世也案

書稱平王并無周字又班固誤讀此書此平王何知非楚平王

書有云老子學于常樅見舌而知柔又云齒堅于舌而先弊攷

孔叢云子思見老萊子老萊子曰子不見夫齒乎齒堅剛卒盡

相磨舌柔順終以不𡚁老聃疑卽老萊子史記所云亦楚人著

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文子師老子亦或游于楚平王同時無

足怪者杜道堅亦以爲楚平王不聽其言遂有鞭尸之禍也書

又云秦楚燕魏之歌則其人至六國時猶在矣范子稱文子爲

辛計然之字而爲其師當可引据范蠡之學出于道家其所敎

越以亡取存以卑取尊以退取先之術也又自齊遺大夫種書

曰蜚鳥盡良弓藏狡兎死走狗烹亦出文子是文子卽計然無

疑李善徐靈府亦謂爲是宋人又疑之特以唐志農家自有計

然不知此由范蠡取師名以號其書自非一人也淮南王受詔

著書成于食時多引文子增損其詞謬誤曡出今案文子云神

將來舍德將爲女居容與舍居比則言容受淮南作德將來附

若美是誤讀容爲容色文子云妄爲要中功成不足以塞責事

敗足以滅身淮南作功之成也不足以更責事之敗也不足以

滅身增不字而失其深戒之旨文子云羽翼美者傷其骸骨枝

葉茂者害其根荄荄讀如核與骨爲韻淮南作根莖則韻不合

文子云天地無私也故無奪也無德也故無怨也淮南作日月

無德也故無怨也取日月以儷天地而殊無義文子云下之任

懼不可勝理故君失一則亂甚于無君也淮南作下之徑衢

直誤讀其句而改其子文字云䋤之爲縞也或爲冠或爲𥿉淮

南作鈞之鎬也直認䋤爲鈞其義淺劣文子云譬若山林而可

以爲材材不及山林山林不及雲雨言有材不及生材之地生

材之地不及生物之天其生愈廣淮南作譬若林木無材而可

以爲材材不及林林不及雨其義不贍文子云以禁苛爲主淮

南作以柰何爲主則形近而誤若此之屬不能悉數則知文子


勝于淮南此十二篇必是漢人依据之本由當時賔客迫于成


書不及修辭達意或有非賢厠于其列襍出所見聊用獻酬羣


心又怪其時漢之闕庭無能刺其齟齬古今好學之士久已稀

覯也賴今文子具存可得援証柳宗元疑此駁書所謂以不狂


爲狂者與文選注引文子羣臣輻凑張湛曰如衆輻之集于轂

也是湛注列子亦注此書而目錄家皆缺載新唐書藝文志玉


海俱稱元魏李暹注本今不傳玉海又稱有朱异注本宋史藝

文志作朱元今存道藏中又有徐靈府本題通元眞經黙希子


注及杜道堅通元眞經讚義靈府道堅空䟽無所發明而高誘

注淮南諸篇則可引證此書也文子書旣稱黄帝之言神農之

敎則其學有本孔子聖人禮傳多稱聞諸老聃漢庭諸儒賈生

而已其稱日中必𤑒及服鳥賦多用黄老之言是道家之學通

于儒術者矣計然者名倪亦名鈃然倪鈃音相近字之異也

  荅袁簡齋前輩書

兩奉手書具承存注侍生平知已之感莫先于閣下自束髮知

詩閣下卽許以奇才之目揄揚于當道之前一登龍門得盡交

海內傀異之士何敢一日㤀之然閣下負天下之重名後進奉

其言以爲法閣下有爲而言聞者不察或阻其進學之志亦不

得不獻疑于左右也來書惜侍以驚采絶豓之才爲考据之學

因言形上謂之道著作是也形下謂之器考据是也侍推閣下

之意葢以抄摭故實爲考据抒寫性靈爲著作耳然非經之所

謂道與器也道者謂隂陽柔剛仁義之道器者謂卦爻彖象載

道之文是著作亦器也侍少讀書爲訓詁之學以爲經義生于

文字文字本于六書六書當求之篆籀古文始知倉頡爾雅之

本旨于是博稽鐘鼎款識及漢人小學之書而九經三史之疑

義可得而釋及壯稍通經術又欲知聖人制作之意以爲儒者

立身出政皆則天法地于是考周天日月之度明堂井田之法

隂陽五行推十合一之數而後知人之貴于萬物及儒者之學

之所以貴于諸子百家雖未遽能貫串然心竊好之此則侍因

器以求道由下而上達之學閣下柰何分道與器爲二也來書

又以聖作爲考据明述爲著作侍亦未以爲然古人重考据甚

于重著作又不分爲二何者古今論著作之才閣下必稱老莊

班馬然老則述黄帝之言莊則多解老之說班書取之史遷遷

書取之古文尚書楚漢春秋世本石氏星經顓頊夏殷周魯歴

是四子不欲自命爲著作又如管子之存弟子職呂覽之存后

稷伊尹書董仲舒之存神農求雨書賈誼之存靑史氏記大小

戴之存夏小正月令孔子三朝記而月令一篇吕不韋淮南王

小戴爭傳之哀公問一篇荀卿大戴爭傳之文王官人一篇周

書大戴爭傳之他如禮論樂書勸學保傅諸篇互見于諸子不

以爲複出是古人之著作卽其考据柰何閣下欲分而二之前

人不作聰明乃至技蓺亦重考据唐人鉤摹蘭亭敘內景經不

知幾本宋元畫手以絹素臨舊圖爲其便于影寫故流傳畫本

皆有故事今則各出新意以爲長古亾是也至閣下謂考据者

爲趍風氣則又没人之善漢廷諸儒多以通經致高位唐亦以

射策取士後世試士苐一塲用四書文試官之空疏者或不以

二三塲措意然則從事于考据者于古或有于祿欺世之學于

今必皆篤行好學之士世人方笑其學成而無用閣下又何以

爲趍風氣乎古之書籍未有板本藏書賜書之家不過一二名

士大夫如𣙜酤然士不至其門則無由借書故嵇康就太學寫

經康成從馬融受業其時好學之士不登于朝不能有中祕書

葢博引爲難宋時書籍旣有板本値汴京淪喪金無收圖籍如

蕭何之臣南遷諸儒囿于耳目今覽北宋類書如太平御覽太

平寰宇記事類賦所引諸書南宋已失之朱晦菴王伯厚號稱

博涉其所引据亦無今世未有之書近時開四庫館得永樂大

典所出佚書甚多及釋道二藏載有善本古書前世或未之覩

而鐘鼎碑碣則歲時出于土而無窮以此而言考据之學今人

必當勝古而反以爲列代考据如林不必從而附益之非通論

矣且洪範九疇陳于武王則文王未必知周志穆傳出于汲冢

則孔子所不見人者與天地參孔子云當仁不讓于師孟子云

有爲者亦若是豈有中道而畫之時哉閣下以侍爲韓愈可惜

惜其一枝好筆爲愛侍太過之言則可耳侍誠負閣下之知苦

文不逮意故率弃之不惜若謂其官階漸進當尊主隆民不可

雕蟲自累則非知侍者孔子云學優則仕漆雕開云斯未能信

侍正恐經世之疏故汲汲不敢有暇日耳所以言者侍非敢與

前輩矜舌辨懼世之聰明自用之士誤信閣下之言不求根柢

之學他日詒儒者之恥如劉歆所云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

杳冥而莫知其原故作此書以廣其意幸終敎之不以爲罪也

 附荅書

 枚拜覆淵如太史足下前月接手書爲考据二字反覆辨証

 適霞裳在坐讀之笑曰不過要騙老人荅書以添兩家集中

 文字耳僕亦莞然其時猶在欲荅未荅間也不料次日卽患

 間日之瘧欲以尊作解頭風而頭風愈甚何也不甚領解故

 也譬如以鐘鼓享爰居爲混沌開眉目不但不能歸依亦無

 從駁辦方信漢景帝食肉不食馬肝未爲不知味元微之云

 鳥不駕馬不飛不相能何相譏此天地之所以爲大也有味

 哉其言乎亦惟有唯唯否否將尊作以如意帖之而已昔者

 温公與蜀公至交也而終身不與談樂律魏公與歐公至交

 也終身不與談繫詞考亭與東萊至交也而終身不與談詩

 疏僕與夢樓姬傳至交也而一則至今不與談禪一則至今

 不與談地理皆君子全交之道也日前勸足下棄考据者總

 爲從前奉贈奇才二字橫據于胸中近日見足下之詩之文

 才竟不奇矣不得不歸咎于考据葢晝長則夜短天且不能

 兼也而况于人乎故敢陳其穴管足下旣不以爲然則語之

 而不知捨之可也又何必費足下援儒入墨之心必欲拉八

 十翁披膩顏帢抱左傳逐康成車後哉今而後僕仍以二十

 年前之奇才視足下足下亦以二十年前之知巳待僕可也

 如再有一字爭考据者請罰淸酒三升飛遞于三千里之外

 何如來札說奇中丞選近人古文此信非也老人有隨園隨

 筆三十卷因五十年來看書甚多苦不省記擇其新奇可喜

 者隨時摘錄終有類於考据不過爲自家僃遺㤀資談鋒耳

 若刻以示人便是出爾反爾行與言違徒有益于人轉無益

 于已卽使盛行于世亦不過容齋五筆困學記聞之類而已

 奇中丞見而愛之將代爲刋刻僕苦辭得免請將此刻費選

 刻近人散駢兩體古文之未開雕者發潛德之幽光最爲功

 德𫎇奇公應許柰數年來搜羅甚難抄冩又難畧纂數卷迄

 無成局若得如足下所舉王孝廉者爲將伯之助豈不大妙

 然老病纏身須天假之年方不至終成畫餅耳榮鐵齋中丞

 素無一面記有外甥王健菴誦其佳句云風自旁來無順逆

 水當漲處失江湖僕擊節不已采刻詩話中已十五六年矣

 刻下從君處接到中丞名𥿄一函君子謙謙行先施之禮禮

 無不荅故草數行具門狀奉報求足下轉獻焉附上詩話一

 部並希轉致自壽詩十章附呈一笑高興見和一二首不必

 次韻也

  邠州志序

志凡二十五卷分部二十五初故知州王朝爵屬星衍撰此志

兼有三屬縣已成四卷旣而三屬縣各請自爲一書故此書卷

一至卷四并及三縣卷五已下專志州治直𨽻州志之例古無

所仿若專志州治者實當稱爲直𨽾邠州州志今不可一書異

名也邠州多古蹟可與經史相証左舊志荒畧所載故實不著

原書今悉正其譌謬又以考辨地里數事掲于篇其一豳亭按

許氏說文邠周太王國在右扶風美陽豳美陽亭卽豳也民俗

以夜市有豳山考豳亭及國當在漢漆縣是今邠州三水之界

故地理志曰栒邑有豳鄉詩豳國公劉所都杜預曰豳在新平

漆縣東北史記集解引徐廣曰新平漆縣之東北有豳亭劉昭

注郡國志漆引帝王世記曰有豳亭括地志曰豳州新平縣卽

漢漆縣詩豳國公劉所邑之地則書傳所稱寔不得在美陽也

美陽今武功縣又在邠之西南相去甚遠葢許君因太王遷邑

于此而誤地理志則曰美陽中水鄉太王所邑是已許于邠字

當云公劉國在右扶風漆至周太王邑于美陽豳漆亭則得

之矣其二汃水按爾雅西至于邠國謂之四極說文作汃云西

極之水也从水八聲今三水分水嶺卽汃水嶺葢聲之譌分又

爲汾初學記引水經注曰鄜州有汾水嶺卽此也其嶺實子午

山之別麓然則今汃水卽古西極之水無疑矣金史地理志又

有潘水疑亦聲相近汃汾潘皆一水也其三女郞山按太平寰

宇記三水縣有女郞山案西山經曰白於之山洛水出于其陽

而東流注于渭太平御覽引水經曰白於山今名女郞山元和

郡縣志曰洛原縣白於山一名女郞山在縣北三十里太平寰

宇記曰洛蟠縣白於山在縣北三十里是其山從慶陽府東南

直人三水卽山海經之白於山無疑也洛水今亦逕三水又可

証矣其四漆水按太平寰宇記引水經曰漆水自宜祿界來又

東過扶風漆縣北以水經騐之卽邠州所理是也漢志注云漆

水在縣西今縣西九里有白土川水或恐白土是漢之漆也今

鳳翔府東北一百六十里麟遊縣東南亦有一漆水非漢之漆

案樂史此言實本元和郡縣志可爲以是爲非以非爲是矣所

引水經注今本無文若如所云則誤自酈道元也夏書言涇屬

渭汭漆沮旣從是以漆沮爲從入渭則是今麟遊之漆至臨潼

入渭一名石川河者是也麟遊唐普⿰氵閠 -- 潤縣漢漆縣地故班固曰

漆漆水在縣西史記正義引括地志曰漆水源出岐州普⿰氵閠 -- 潤

東南漆山漆谿東入渭此眞漆沮旣從與詩自土沮漆之水自

漢至今相傳以爲入渭未聞以入涇之水當之也其五豳國按

周語祭公謀父曰我先君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于戎狄之閒

韋昭曰堯封棄於邰至不窋失官去夏而遷於邠邠西接戎北

近狄也是國于邠者不窋史記周本紀曰慶節立國於豳匈奴

列傳曰夏道衰而公劉失其稷官變于西戎邑于豳是以爲慶

節又爲公劉一書互異地理志曰栒邑有豳鄉公劉所都是同

史記列傳以理斷之祭公言最古不窋國于豳說爲長也其六

師曠冢按郡國志漆劉昭引皇覽曰有師曠冢名師曠山太平

御覽引皇覽曰師曠冢在右扶風名曰師曠山民人不敢上其

山今志無此冢及山惟州東十里有司空山古音空曠相近當

卽是也方志以考据存文獻關中甚稱朝邑志武功志皆非著

述之體徒以文筆簡要爲長予不敢襲其弊也乾隆甲辰冬十

月二十一日陽湖孫星衍自序

  與段大令若膺

往年得手書並寄示家文介公遺象亟裝背成軸以藏家祠感

銘無似頃晤令兄同年知足下薄遊江淮擇地養靜想見著書

之樂僕趍事西曹從退食後整理舊業襍以人事恒苦景短恐

學無所就生平好說文以爲微許叔重則世人習見秦時徒隷

之書不覩唐虞三代周公孔子之字竊謂其功不在禹下惜原

書爲徐鉉兄弟增加音切又頗省改嘗欲校訂重刋行之削去

新附字與孫緬音二徐謬說懷此有年聞足下致力是書當世

精研小學家如錢少詹王懷祖江叔澐諸君皆稱道足下之書

諒不誣也惜僕竟未之見敢以所聞質之左右僕少讀水經注

稱許氏字說專釋于篆而不本古文怪酈道元讀書鹵莽并說

文敘中所云今敘篆文合以古籀之言都未寓目及見顧炎武

日知錄指駁說文又可撫掌今舉其一二如駁說文郭字云齊

之郭氏善善不能進惡惡不能退是以亡國此出新序葢郭字

國名因述其國之事用劉向說也又駁說文弔字云人持弓

毆禽此出吳越春秋陳音之言皆非許叔重臆說顧氏未能遠

考又臾字爲束縛捽抴則卽漢書瘐死獄中本字無足異者至

詆說文參爲商星爲不合天文亳爲京兆杜陵亭爲不合地理

則顧氏尤䟽陋据說文參商爲句以注字連篆字讀之下云星

也葢言參商俱星名說文此例甚多如偓佺仙人也之類得讀

偓斷句而以佺仙人解之乎若亳爲京兆杜陵亭出秦本紀寧

公二年遣兵伐蕩社三年與亳戰皇甫謐云亳王號湯西夷之

國括地志按其國在三原始平之界說文指謂此亳非尚書亳

殷之毫彼亳古作薄字在偃師惟杜陵之亳以亭名而字从高

省此則許叔重說文字必用本義之苦心顧氏知亳殷之亳不

省亳王之亳可謂不善讀書以不狂爲狂矣九經之字具在說

文其未載者皆後人傳冩以隷變篆之譌今考說文所無之字

如書之禰禮之覿傳之碏及蕆無以下筆不知所從然說文繫

傳以禰爲秋畋也玉篇則以爲秋田祭字與獮同則知禰卽

獮譌字繫傳又云儥見也則覿古或作儥而集韻則以覿同䚐

說文自有䚐字蕆杜預訓爲敇說文有苟自急敇也足以當

之蔡邕石經寫石碏正作石踖碏字相傳有敬訓論語䠞踖馬

曰恭敬碏爲踖無疑矣爾雅鴷斲木据高誘注淮南以黄黎爲

斲木則鴷卽字其粻素据天官書張素爲㕑司馬貞引爾雅

作張則粻卽張字此𩔖不可更僕願與足下正定之他時刋三

體石經不無補于聖學也說文又有不甚可解僕以鄙意解之

數事如門爾士相對當是兩手相對之譌殺从杀聲稀从希聲

杀當是古文卽殺字也希當是黹省文也目人眼象形重童

子也重言積二畫在中象目童子非舜重瞳之謂人象臂脛之

形葢側立形但見其一臂一脛其正立形則大字象之猶之乙

與燕烏與於與龜皆象一正一側形也衣象覆二人之形人

字誤當爲厶古文肱字龜廣肩無雄集韻引廣肩作廣育甲人


頭宜爲甲集韻引作頭空葢甲中畫象頭窬穴戊中宮也象六

甲五龍相拘絞也尤不可解中宮或作中官六甲者星名五龍

卽黄龍天官書稱軒轅黄龍體五土數黄亦土數此豈指中官

星象乎又六甲卽六十甲子五龍卽五行墨子稱北方黑龍是


五方之龍五色也或卽人六府五藏三說者不知有一當否宣

天子宣室也今疑其用漢宮不知出淮南本經訓武王殺紂于

宣室高誘注云殷宮名鉉音女戹切不知玉篇又音牀然

則將戕之属皆从爿得聲爿卽疒字也玉篇集韻校說文大有

佳處他時合諸書引說文之語校正今本彚錄奉覽或足下深

造自得造車合軼當助足下張目也僕嘗言許叔重以字解經

鄭康成以經解經孔門之外身通六蓺古今惟此二人而世人

好議前修葢有不知而作如鄭康成之所以勝于馬季長者以

其兼通內學故本傳云融素驕貴元在門下三年不得見會融

集諸生考論圖緯聞元善算迺召見於樓上而俗人反譏其以

讖緯解經豈可謂之知言哉漢時有一種天人之學以陰陽五

行談性與天道不過數人如董仲舒劉向楊雄班固鄭康成諸

儒而已至王肅逆臣之子經學之罪人乃作聖證論詆訾鄭康

成六天之說家叔然已駁正之許敬宗唐之姦臣亦斥鄭康成

用緯書柰何不察而揚其波乎吾輩同志者頼不乏人惜落落

四方耳僕近撰集古文尚書馬鄭注庶此二十九篇之文有專

行本他時或與梅氏僞書同立于學官此則區區負山之志所

願與足下共明許鄭之學于天下也星衍白

  荅江處士書論中星古今不異

星衍白叔澐先生足下大著尚書垂日月不刊之書也弟猶有

芻蕘之獻古人云後世誰相知定吾文者足下不責其𡚶誠解

人也得手書承敎甚感見示說文尾交接之訓在屬字下一條

尤所心服至謂薛季宣敘稱隷古定書最古可知薛本卽隷古

定本星衍不敢從隷古之說出于爲孔序据史記言安國以今

文讀古文尚書漢書亦云以今文字讀之亦無隷古定之語且

薛季宣宋人必不能見天寶已前未改之本是其書終不可信

唐貞觀時有釋元應𢰅一切經音義引衛宏詔定古文官書云

㝵得二字同體尚書高宗夢㝵說又引詔定古文官書圖啚二

形同又引砅厎砮丹或造忽媟傎覆厥德王翌日乃瘳之屬乃

是開元以前尚書本文足下何不取而視之也至眚烖肆赦史

記作過赦又得一義公羊二十二年肆大眚傳曰肆者何跌也

何休曰趺過度陸德明曰本或作佚大眚此則佚亦過也佚亦

爲赦左傳引書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失當讀佚楚詞永遏在

羽山夫何三年不施施舍也則虞書之肆公羊之跌左傳之失

楚詞之施音義相近皆爲赦罪耳柔遠能邇又得一証易宜建

侯而不寧陸德明引鄭讀而曰能能猶安也更可解能邇爲安

邇若鄭氏能恣之說𨚫有一証釋元應一切經音義云態又作

㑷同他代反意恣也謂度人情兒也能字古音近態似適與鄭

意合而不敢用之說經耳足下解中星必以爲古今之異葢泥

後世歲差之說若以爲恒星歴六十九年半而移一度則斗建

將與中星俱移察古人所稱斗指子冬至指癸小寒云云何以

至今不異世人所以疑其小異者有二端耳古人言昏不審爲

日入之初或兼戌亥二時于文日氏爲昏鄭注士昏禮云日入

三商爲昏尚書緯謂刻爲商則似但言日入之初故隂陽書言

杓有月月常加戌之語也淮南言禹以爲朝昏晝夜則分昏夜

爲二天官書言用昏建之下云夜半云平旦則昏兼戌亥中星

斗建一時移一宫旣不知古人之所謂昏何可以定古人中星

乎此其一也古人稱斗九星以攝提言攝提六星夾大角則以

右攝提視斗建太歲在寅曰攝提格格正也謂攝提正在寅方

楚詞云攝提貞于孟陬惟庚寅吾以降貞亦正孟言孟春陬言

維亦寅方也後人之稱斗七星則以開陽視斗建開陽後右攝

提五度淮南時則訓又稱招搖所指招搖與右攝提同古人于

此稍參差後人不知古人言攝提開陽之異又何能以斗建測

中氣乎鄙著斗建辨已言其詳足下試以戌時視右攝提所建

按之中氣知與古所云斗指子冬至同矣斗建旣與唐虞三代

同中星又安得有古今之異乎至鄭康成謂月令舉其月初尙

耆總舉一月其說尤確以之說夏小正無不通若月令季夏火

星中而尙書在中夏葢中夏晦與季夏月朔相去一日中星何

能不同月令以月朔頒于明堂宜其書但据月朔不及終月尙

書但分四時故總舉一月也夏小正之正月昏參中則又與月

令不異得謂之歲差乎信西法者恐識者視斗柄以破歲差之

說乃幷斗柄而不信之梅氏之學是也通人戴東原亦從其說

惜不能起九原而與之言且古法以恆氣注歴以定氣算日月

交食故素問岐伯曰五日謂之候三候謂之氣是古節氣平分

十五日又準之土炭驗之葭灰其中氣確有證據今則以定氣


測節氣而土炭葭灰之法不傳矣此事關西法中法之得失足


下細察之卽以覆我兩日抱病又讀皋陶謨得數十條質之足


下並望敎其紕繆文章天下之公非好辨也


  倉頡篇集本序

倉頡七章者秦李斯所作一篇者趙高胡母敬所益五十五章


者漢閭里師所幷八十九章者揚雄所續一百二十章者班固


所續訓故一篇爲二卷者杜林所撰三倉三卷者晉張軌所合


三倉訓故三卷者魏張揖晉郭璞所撰趙高爰歴胡母敬博學


在倉頡中揚雄訓纂賈魴滂喜在三倉中杜林故亡于隨倉頡

三倉及故亡于宋然自漢及唐迄于北宋傳注字部𩔖書內典

頗有引者星衍始刺其文撰爲三卷訓纂解故卽用說文部居

使讀者易于尋覽倉頡始作其例與急就同名之倉頡者亦如

急就以首句題篇凡將飛龍等皆是詞或三字四字以至七字

僃取六蓺群書之文以便幼學循誦故七略目之小學揚雄班

固杜林已下始有訓故今許君說文解字所稱揚雄杜林班固

說卽倉頡篇也許君云鼂揚雄說匽鼂蟲名廣韻引倉頡篇蟲

名知卽訓纂許君云耏或从寸諸法度字从寸應劭以爲杜林

說釋元應禪經音義亦云耐字本从彡杜林改从寸知說文稱

或从卽倉頡訓纂也今皆取之訓纂與訓故俱亡然元應猶稱

訓纂云鱓蛇魚也若張守節史記正義引訓纂戸扈鄠三字一

也王應鱗誤以爲倉頡考之通典乃姚察漢書訓纂耳杜林書

亡見于隨志故唐人引倉頡三倉多襍反語實出郭璞爲多或

亦名張揖然應劭晉灼及張衡賦舊注所稱倉頡皆在揖璞之

前實是揚杜之書無可疑者今依諸書所引存揖璞名餘或古

說葢未可別且以璞注此書親見漢人訓纂諒非無据矣倉頡

本篆書班固云文字多取史籀篇而篆體復異所謂秦篆又云

倉頡多古字許君亦云所謂小篆則此篇之字自當具在說文

而今惈㦑叵㑦之屬並非正字當由漢魏隷書盛行亦或傳寫

此篇故多譌謬改便驚俗今附見諸部旁標正文都由考据得

之非臆見也漢律學僮試諷籀書爲吏又以八體課最爲尚書

史唐國子監五分其經以爲業暇則命習隷書國語說文字林

三倉爾雅故其時學人能通古文訓故用字廣至萬餘皆有依

据如揚雄司馬相如陸機等所著詞賦猶取爪

諸文六代翻譯禪經莣衣笐𥬭烏鴩之屬亦多借倉雅難字

豈非家有傳書敎學多方者歟自是厥後羣書日亡小學不課

儒者識字日少九經所存不能通記行用之字數千而已官府

吏民文簿滋繁字或不給于是造爲俗書不按經典如今以套

代韜卡代夆拶代笮挖代穵及皆見說文流俗相傳愈失其本宋

人說字至以如心爲恕立心如一日爲恆敎者敎孝故從孝以

此而言甚于馬頭人人持十之𩔖矣 國家廣求遺書藏在祕

閣其有佚者儒臣多依永樂大典撰集成編說文旣盛行于時

惟倉頡不可得倉頡者許君所据特成于眾手又隨章句成義

多非六書本訓故有異于說文者若陶用匋訓用𦎧訓强本

蟲也而以爲健殿本擊也而云大堂有謬于說文者若爨从同

𧰼持甑而以爲持缶繭从黹省而以爲芇聲有長于說文者若

膹臇俱𦞦也而以膹爲多汁臇爲少汁繒帛也而以爲襍帛纊

絮也而以爲細絮觀其會通要是古書不可不覽頃禮部儀制

司任君大椿集字林八卷彫板行世星衍以戊辰之歲讀書江

寧瓦官寺閣游覽內典見元應一切經并慧苑華嚴經音義引

倉頡爲多隨加摭兼采儒書閱五年矣粗具條理刊而行之庶

亦小學之助元應慧苑之書世多不傳宋人好博如朱文公王

伯厚亦未之見中引古書尤多足與陸德明經典釋文並垂于

世星衍又嘗揄揚其美屬友刊行焉乾隆四十九年太歲在甲

辰十一月十日撰在陜西節署環香書屋

  荅錢少詹師書論上元本星度

星衍拜復辛⿰木睂 -- 楣夫子閣下得手書稱揚其撰述之勤奬借後進

無微不至并奉到續刻金石跋考証經史字書中多精意不審

聲𩔖一書成否何時刋出先覩爲快星衍近校刊馬鄭注尚書

附以逸文自爲敘表庶眞古文卅四萹復見于世尚當爲作正

義異時或立于學官得遂負山之志早晩卽當奉寄又輯神農

本草經附以吳普本草師曾見之亦當續刊今律令中有李悝

法經存焉唐律曾言之惜不能以經義疏證其文存法家正名

之學俟諸異日頃閱五禮通考其于郊禘大典頗未厭心由宋

人右王肅而左康成後人袒宋學而背古義于諸經多有窒礙

因作三禘考六天感生帝辨似非無益之言俟再寄正也吾師

以太初改元詔云復得閼逢攝提格之歲又云太歲在子謂當

時實以太隂紀年竊以爲未是閼逢攝提格乃是歲星所起所

謂本星度也律歴志云廼㠯前歴上元泰初四千六百一十七

歲至於元封七年復得閼逢攝提格之歲中冬十一月甲子朔

旦冬至日月在建星太歲在子已得太初本星度葢据元封六

年丙子歲甲子月朔日月五星所起之度言之是時日月在建

星則䢈在丑宮木星去日半次則歲星本度在寅宫故志云得

閼逢攝提格之歲淮南天文訓言太隂元始建于甲寅又云甲

乙寅卯木也故天文訓云寅在甲曰閼逢皆其明証此太隂卽

大一亦名大極故馬季長注顧命云太極上元十一月朔旦冬

至日月如叠璧五星如連珠亦謂此上元本星度也又考太平

御覽引樂動聲儀曰作樂制禮時五音始於上元戊辰夜半冬

至北方子鄭氏注曰戊辰土位土爲宫官爲君故作樂尚之以

爲始也夜半子以天時之始禮稽命徵起于太素十一月閼逢

之月歲在攝提之紀是云制禮作樂葢作樂則有禮通其反耳

据鄭注引禮緯則以閼逢爲甲月葢卽甲子月也歲在攝提格

之紀亦謂上元本星度非謂甲寅之年矣王伯厚于此條按大

衍歴議云洪範傳日歴記始於顓頊上元太始閼逢攝提格之

歲畢陬之月朔日乙巳立春七曜俱在營室五度又云漢太初

歴元起丁丑推而上之皆不値甲寅猶以日月五緯復得上元

本星度故命曰閼蒙攝提之歲而實非甲寅是王伯厚亦知甲

寅非太初年名但不能知本星度之說耳惟史記歴書載改元

詔云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爲太初元年

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其下歴術

甲子篇云焉逢攝提格太初元年又云徒維敦牂天漢元年

又云橫艾淹茂太始元年直建始四年竟以太初元年爲甲

寅及天漢已下甲子皆與史不相應且有成帝建始年號此書

褚少孫所補矣孟康注漢志云言復得者上元泰初亦是閼逢

之歲歲在甲曰閼逢在寅曰攝提格此爲甲寅之歲也孟康亦

誤以太初元年爲甲寅年徐廣注史記云歲隂在寅左行歲星

在丑右行則不言其年是也夫甲寅與丁丑相去廿四年謂甲

寅是歲星本度則可謂是歲隂紀年則不然矣且如詔文下云

月名畢聚按爾雅月在甲曰畢正月爲陬陬聚音相近字之異

畢陬亦是甲寅之月而下云夜半朔旦冬至安得以甲寅爲十

一月月名乎吾師旣引鄭氏歲星右行於天太歲左行於地十

二歲而小周而誤謂如歲星在丑則太隂在子葢與古說不合

据徐廣說歲隂在寅則歲星在丑及天文訓天官書推之歲星

在卯則太歲在子也師又云晉灼誤以太隂爲太歲似亦非是

晉灼所推行三宿二宿之不𡚶星衍已著于篇如以爲誤何能

適合乞詳閱之新得周國差器款識云歲咸丁亥似可爲咸池

與歲並紀年之証而不省咸池何以與太歲同名且閱史記索

隱引僖公云天元之始於十一月甲子夜半朔旦冬至日月若

連珠俱起牽牛之初歲雄在閼逢雌在攝提格月雄在畢雌在

訾訾則娵訾之宿日雄在甲雌在子在子是陽氣支干之首也

所云僖公未詳隋志引春秋命歴序云僖公五年正月壬子朔

旦冬至索隱葢引此文有脫字也

  孫叔敖名字攷

蔿敖字孫叔古人名與字配孫當讀爲遜與敖相輔也左傳宣

十二年晉隨武子曰蔿敖爲宰擇楚國之令典下云嬖人伍參

欲戰令尹孫叔敖弗欲加字于名上猶稱孔父嘉之例下文參

曰孫叔爲無謀矣下文又云孫叔曰進之可証孫叔爲敖之字

孔穎達引世本艾獵爲叔敖之兄高誘注吕氏春秋云孫叔敖

楚大夫蔿賈之子是也蔿賈葢有二子一蔿艾獵一蔿敖字孫

叔敖旣稱叔宜尚有兄矣孔穎達又引服䖍云艾獵蔿賈之子

孫叔敖也杜預亦云艾獵孫叔敖也服䖍杜預以蔿敖蔿艾獵

爲一人與世本異者因宣十一年傳令尹蔿艾獵城沂孔穎達

云此年令尹爲艾獵明年令尹孫叔敖明一人也此徒据傳文

推之其實孫叔敖之爲令尹史記有三去相而三爲相之說何

見二年必是一人且敖字孫叔旣兩見傳文何得又名艾獵以

此知世本之說最古可從矣漢碑以爲名饒僥與敖音相近當

据古書有作孫叔饒者而言碑云字叔敖則誤

  募修費縣書院冊書後

費縣多古蹟顓臾故城在焉元時創精舍于東蒙之麓名曰東

山書院迤西南有注經臺南城山鄭康成之孫小同注孝經之

所也鄉邑化其風故至今費縣多讀書敦行之士擇里者亦樂

居之按太平寰宇記稱費縣南城山今西上二里許有石室焉

周迴五丈俗云鄭康成注孝經于此又云鄭君漢末遭黄巾之

難客于徐州今孝經序鄭氏所作其序云僕避難于南城山栖

遲巖石之下念昔先人餘暇述夫子之志而注孝經葢康成後

孫所作後字元本作徹疑誤如樂史所云鄭小同避難注經之地俗譌傳

爲康成則今所傳南城曾子山鄭康成墓實侍中小同墓也康

成墓葢在高宻水經注濰水逕高宻縣故城西又北水西有厲

阜阜丄有漢司農卿鄭康成墓石碑猶存樂史亦云高密縣鄭

君墓在縣西北十里又云礪阜在高密城西北五十里唐貞觀

十一年詔去墓四十步禁樵採焉是康成墓在彼不在此審也

小同以魏時官侍中高貴鄉公尊爲五更司馬文王酖之而卒

其孝經注傳及唐代今亦散亾迹其傳家學而殉國難以孔父

之忠成宣尼之志魯多君子闕里之化遠矣昔子夏居西河疑

于夫子叔譽游九原流連隨會費邑士君子所由讀書敦行寓

公低佪留之不能去者其鄭侍中之流風所染抑大司農學有

淵原也先是阮同年芸臺以宮詹視學山左訪古厲石山下謁

康成墓因欲葺修祠宇爲設奉祀生一人圅書屬予乞都門通

經之士出錢書名于碑以志其事時値畢秋帆尚書移節此邦

㒒以爲鄭康成以經釋經惟聖知聖七十子之後身通六藝一

人而已而宋代濓洛關閩大氐取鄭學緒餘以注經猶有五經

博士德如康成而反無之急宜請令典以塞學者之望札告尚

書會其鎭楚抑而未發頃錢塘周君卜居費縣慨然有修東山

書院之志慕僕之好古不遠千里屬爲文通之當道因考舊聞

以詒周君俾質諸學使今撫軍玉公爲㒒舉主識其雅才好博

以興廢繼絶爲念而濟南守徐君乂㒒之筆硯交必能助成學

使之志倘因侍中遺蹟以葺東山書院又因康成祠宇以建五

經博士之議則秋帆尚書聞而心服㒒此文不爲無益之言矣













問字堂集卷四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