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學士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
宋學士文集 卷第十 明 宋濂 撰 景侯官李氏觀槿齋藏明正德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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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學士文集卷第十 鑾坡集卷第十〈即翰苑前集〉
寅齋後記
洪武二年春濂以總元史召来京然史事貴嚴 詔命
禮部統之設局分科限絶外內將以日視其成當是時尚書
槀城崔公恒往来乎局中濂因稔知公之為人公盖名亮字
宗明翼翼祗慎遇事若臨深淵方今 皇上受天明命撫有
萬日崇大禮以天神地祗人之祀凡牲醴之豊祝𭈹
之雅噐幣之莭燔告之嚴皆命公典之公精白一心上承休
德夙興夜𥧌敬畏弗君子以謂 國家自建禮官其莅事
儼恪未有踰扵公者公猶以為未𠯁且以寅名齋請濂記之
夫寅者敬之謂也敬固無𠩄不在而驗之扵祠饗為冝方
其齋明盛服以交神明靈颷囬薄如將見之扵斯時也志㝎
神一曾有邪思之可干者乎苟以之奉親以之事君以之
身以之治人其心常弗變焉其有不𫉬其道者乎始之終之
何莫不由扵敬也由扵敬則成已成物之功其又有不致
其極者乎昔者舜命伯夷典三禮其訓之有曰汝作秩宗夙
夜惟寅直㢤惟清說者謂即敬以直內之義也今公𠩄居尚
書之官古之秩宗也𠩄主天神地祗人之祀古之三禮也
其委任之重且専也盖如此然而 皇上神聖端居穆清畏
天勤民無一息之間固巳度絶扵帝舜矣公之精白一心
上承休德其可不以伯夷自朂者乎此公𠩄以名齋以寅之
意也雖然徳莫若敬徳日以崇則位日以尊理之常也他
日位扵三寅亮天地以弼於一人濂又烏䏻無望扵公乎
公如有取扵濂言非惟無愧扵兹軒亦且有昭扵名若字者
矣華相先生既爲公發明敬怠之說殆無餘藴庸敢掇其緒
餘以爲後記云
玄武石記
吳興林君静道家言事玄武神尤謹一旦出㳺虎林道逢
羽客髽䯻而方瞳揖林君曰吾與子生同里何忘之邪問
其里居姓名咲而不荅强之則曰 然也客鼇峰之紫
陽庵言訖飄然而逝未㡬夜夢羽客持龜與蛇施施而来謂
林君曰子往鼇峰乎吾遲子矣林君異之翼日遂行既至
逄龜蛇出洞中巳而不見林君因斸也𫉬石𩔖鳬卯圓且黝
滌而視之玄武神黄帕首按劍坐雲中龜蛇在下衣𬒮翩翩
如淡金色背文外為墨縁其內正白别有墨龜昂首行蛇絡
之𠩄現之像毫末俻悉雖善繪者不是過也林君𫉬之讙曰
此吾之玄徵亟往庵中覔羽客無有也乃懐石以歸畫成二
圖徵余為之記余聞天地之運二氣絪緼自色自形其變孔
神惟其孔神凡人心思之𠩄及者物具有焉且玄武之稱
見于禮經其為軍陳以𧰼天也盖玄黒也北方之色也武龜
蛇鱗甲之象也取其禦侮也未聞有𠩄謂神也迨于宋初
避聖祖諱始易玄為真其名真武以為神手按劍而𠯁躡龜
蛇殆起扵道家傳會之說乎其𫝊㑹固也何為圓石之中果
有顯像之異乎夫石與天地俱生而傳㑹者後代也又何為
乎脗合無毫髪之爽乎將神變不可測者偶與之合乎抑事
之未見巳兆扵先乎不特此也棒潼之有神亦非古也天曆
中有官扵麗水者曰韓氏亦𫉬玄石石文有神戴席帽乗白
騾揚鞭而行一蒼頭後其與林君𠩄𫉬無大相逺者不知
果何為而然乎豈理之常者可以推理之變者誠不可致詰
乎人心至靈一念之感其小者草木或無根而生華其大者
日星退舍而見異况天地間之神出有入無坱圠紛紜又
何𠩄不有乎欲徇小夫之末智而致疑扵造化之𠩄為可不
可乎今林君之為人沉潜而有守而事玄武神又甚謹其必
有𠩄感而致扵斯乎𠩄謂同里及李自然云者盖示萬物之
理同出扵自然知同出扵自然則大道可致大道可致則神
當在林君之心而不在扵石矣林君勉乎㢤林君勉乎㢤林
君字子山静其名也以瑶臺玄史為之𭈹學通文詞見羽
客以洪武元年八月二十五日入夢則是月之晦𫉬石乃九
月之朔云
金華張氏先祠記
金華縣東行四十五里有地曰苓唐山川相繆而風氣欝盤
著姓張氏世居其中初張氏有諱隆府君者字亨仲宋建炎
初自睦而来為潘氏之贅壻至今其村聚猶仍潘為名府君
既占名數于縣日以力本為務未㡬家𥨊穰生三丈夫子曰
子政曰子中曰子成皆紹前業而無爽德子中之子文華
俶儻尚竒行鄊先達端明殿學士王公埜甚噐重之淳祐末
公遷沿江制置使欲辟為之屬辭弗赴自時厥後府君之三
子遺㣧日滋遂成三大族亡慮十百餘人其出而仕者既以
文墨論議著稱于時而退于家者亦循循雅飭無愧扵士
君子之行盖自府君至是亦十有一世矣府君之六世孫榮
今為一宗之長乃慨然歎曰吾儕承藉其先祉以克至扵今
日有闔廬以禦風雨有絲枲膏梁以為之羞服而先祖妥靈
之無其𠩄不亦傎手扵是與族弟琰力謀之而子姓之中若
留鎮琮佀四人即捐󠄂𠩄居之㕔事三楹間以為之倡榮遂加
以塈茨之功繚以垣墉列以龕櫝與夫祭饗百湏之噐莫不
精且良中奉府君原其初遷也旁以三子侑食三族之𠩄宗
也而又益之以制屬君府君之流光及是始振示不敢忘也
然而世逺属䟽祭不敢用四仲唯據朱徽公𠩄定祀先祖之
儀以立春生物之始陳噐具饌而行三獻禮月旦十五日之
序參族人散䖏乎東西度不以皆至唯正月朔旦無小無
大咸拜扵祠下復會拜別室以叙長㓜焉其生子巳命名者
續書之扵譜圖而後退若夫朝夕汛掃啓閉之職擇謹愿者
為之主守祭田若干畮則俾三族之嗣人輪掌其租入以供
孝祀燕𥝠之事此其大凡也始事扵至正乙巳之冬而迄功
扵丙午之春榮帥宗人數千指皆沐浴盛冠衣入奉明薦甡
酒㓗清執事儼恪周旋進退濟濟蹌蹌觀者咸恱以為 邑
之𠩄未覩竣事復遣其孫愈来徴濂文刻示後裔俾世世無
有𠩄易其田之鄊落歩畆則附見于石隂濂聞之先玉制為
廟𥙊之禮上下𨺚殺皆有常典牲牢噐幣皆有常數固非士
庶人可得而行然其親親之仁出扵物則民𢑱之懿者𥘉不
以賤與貴而有異也今榮乃扵服殺宗遷之後以義起禮
而逺祀府君非惟使子若孫不忘其𠩄自出而管攝人心聚
合宗族之意實扵是乎在不亦孝子仁人之用心也㢤嗚呼
人非空桑而生孰不本之扵祖者方其封殖自厚長慮却顧
無𠩄不用其極問其𠩄来則曰吾不知也問其薦奠之禮
則又曰我未之䏻行也𠩄謂報本反始之道顧當是邪視榮
之為殆將媿死矣是不可以不書三族之嗣人尚思是纉是
承棟宇之必葺也毋使之震凌𮮐稷之必𫉬也毋使之荒
牲牷之必腯也毋使之瘯蠡庶㡬濂之文為不徒作矣嗚呼
其懋敬之㢤其懋敬之㢤
四明佛隴禪寺興脩記
沙門行原不逺千里踰大江而来京師謁余而言曰鄞之天
童山岑銳綿欝上接空際其支隴蜿蜒南下争竒競秀蒼翠
相繆信為靈僧化士之𠩄窟宅後唐莊宗時人見有紅光爥
天謂爲浮屠氏祥徴因名其地為佛隴焉大比丘咸啓樂其
幽邃可以禪自天童分其徒結廬以居已而開拓如他伽
藍宋治平元年賜額曰保安然猶以甲乙為居守至熈寜五
年始𨤲為十方禪刹主者照珏乃大覺璉公之法嗣黒白瞻
依如水赴壑扵是悉撤弊陋而更新之夫以有形之物終歸
扵壞日就月將漸致頽圯元至正某年住持文舜重搆釋迦
寳殿未及完而去二十四年江淛行省丞相康里公時領宣
政院事選天童內記大基丕禪師主之禪師既至升座說法
已環顧而歎且曰起廢吾之責也四軰其無憂居乆之𡻕豐
人和儲積漸充禪師曰可矣亟召匠氏𥙷未完之殿堅緻有
加若文室若演法之堂則因舊而葺之若三解脫門則新作
之以至廡庫庖湢之屬靡不治如法復集衆因搏土設像
如来中居二弟子旁侍㬅殊師利及普賢大士𮪍獅于
乗白象王東西而護法大神各執其物𣑽容生動如欲語
者經始扵二十五年之某月落成扵 國朝洪武二年之某
月惟禪師蚤得法扵左菴良公通外內典𣑽行清白薦紳之
流皆愛敬之故䏻扵干戈俶擾之中成此勝縁了無難者今
雖遷住補陀洛迦山而猶窹𥧌不𩀌扵佛隴禪師之功我衆
安敢忘莫堅匪石願圖文歸而鑱諸予聞我佛如來為一大
事因縁出現于世盖以衆生汨沒妄塵念念遷謝起㓕不停
過去者始息見在者紛拏未来者巳續二六時中不知暫捨
以此纒沈痼出彼入此猶如車輪迴旋無有休止扵是興
大悲心為說三乗十二分教諄諄誘掖盖欲衆生捨妄趨真
以成正覺像教東漸日新月盛凡方州列邑名區奥壤莫不
有𣑽字禪廬以安處其徒衆亦欲解佛之言行佛之行以究
夫妙湛圓明之性而已俗習下衰或藉此爲利飬而不知先
佛忘形為道之計盍不思之香積之供五味豐羙視日中一
食者為何如穹居華𥨊方牀邃筵視樹下一宿者為何如是
宜精進筞勵如上水舟單篙直進如磨鐡杵必𣣔成針不至
扵成功不止可也禪師之締搆難勤其意誠出于此圓頂方
之士于于而来熈熈而處者尚無禪師之𠩄望㢤雖然
如来出紅蓮舌輪徧覆大千界中至今演妙法大地衆生
無不得見無不得聞况日照而月臨風馳而雨駛山峙而川
流真常之機時時彂見無一刻止息有能扵此證入世間名
相一時頓忘其與如来清净法身非同非别回視是刹飛樓
湧殿雖居塵世亦與香水海中華蔵世界等無有異予也不
敏盡閱三蔵灼見佛言不虗誓以文辭為佛事今因行原之
請畧為宣說以記寺之成使其徒知𠩄自勵若曰專紀嵗月
以告耒者嗣葺之則其意末矣
育王山廣利禪寺塗田記
明之廣利禪寺名列五山為浙河東一大叢林緇衣之士執
瓶錫而來者動以千計舊雖多土田而淪沒者過半一遇乏
食必持鉢走民間以乞食為事寺之長老普濟禪師光公既
爲正其侵疆復謀買田以助之既賫志而殁其弟子象先與
公恢廓而有為乃慨然曰先師之志我不可不就也市奉化
縣田若干畆有畸錢以緡計者十千九百有畸俾其徒嘗
輸力扵其間者若廣融若景鼒等輪掌其事嵗收其入六百
斛薦扵寺中以補其不𠯁且建屋三楹間以為儲偫之𠩄爱
伐堅石属予為之文而勒歩畆鄕落之詳扵石隂予謂象先
之㓛侈矣固不可以不書然為文之躰因其事而著其理始
爲得之請借田為諭以勵夫進之士何如象先曰不亦善
乎士之進則不昧因果𠩄謂竊攘質鬻之禍不作吾田固
有永而不廢矣予因請佛為證結跏敷坐為說偈曰
大田在海濵厥土帷塗泥何物不可藝藝禾乃有成禾根入
上巳當加保衛力㴠受及糞壅耘耔復以時勿使惡草生若
非雨露滋亦不䏻生成數者既備時至自然熟嘉穟纍纍
然徧及郊野中我心有如田諸種靡不納青黄與白黒隨其
𠩄種生菩提譬嘉禾種之即有秋持戒為保衛忍辱為㴠受
布施為糞壅精進為耘耔智慧為雨露禪㝎道乃成人力一
不至田雖𭈹膏蒿菜日夜長雉兎之𠩄藏蛇虺共出沒化
為荒歳區欲求一粒粟有不可得者我心倘不治其失亦復
然治心如治田豈不以此故上人最方便市田先志食此
緇衣衆頓免饑火煎食者或感觸寜不思前喻道如食
㝎知顆粒�視如萬金重進道功或怠亦不易消受刻文扵
貞珉讀者知自勵更加謢持力常使食輪轉
寕山續
兵部尚書單公徳夫濠梁之人也其與濂交𡻕行將一周及
再會京師公以寜山卷示濂曰名之有字固周道之彌文也
字之外又有𠩄謂𭈹焉不㡬扵彌文之者乎此盖昉扵𣈆
流扵唐極扵宋秦漢以前無是也雖然行之既乆孰廢之
吾以寜山為之别稱意將取安静之義臨川先生既為之
矣子𦍒為余重言之濂曰昔之人有劉彦冲者𠩄居在屏山
之下人因號之曰屏山又有孫明復者家扵泰山之陽故人
亦𭈹之曰泰山焉皆其地而實之非徒為是虗稱也今有
峯名荆寳氣夜浮而矗起乎濠之西有山名杏靈氛欝蟠而
平峙乎濠之北公𣣔取以為𭈹盍扵是乎求之然皆不彼即
而獨致意扵無形之寜山者豈故與古相戾邪公曰子言固
善矣而吾則别有意焉夫自喪亂以来淮椘先其害崖非
不髙也谷非不深也亦罹其蹂踐剪伐之苦盡失其故態古
𠩄謂山川神莫自寜者無甚扵斯時也上帝震怒乃命
皇上出而平之黄鉞一揮四海底㝎非惟齊民之安至于丘
𨹧草木皆克保其恒性予驅馳戎馬之間十有餘年冒霜露
而衝雨風無斯湏之寜今𦍒列仕 熈朝職司喉舌垂紳正
笏委委蛇蛇囬視昔日之為果何如耶𭈹之以寜山𠩄以志
也山且寧民物其有不寜者乎雖然名固寓也字之而又𭈹
之寓之寓者也且夫地之載物嶄絶而屹立者人因呼之為
山山𥘉不知其名為山也名之為山山且不自知况山之
上又加其名曰某曰某者乎山既無㝎名吾不知孰為寜山
而孰不為寜山乎濠梁之間吾廬在焉環吾廬之青翠如沭
者皆山也不止荊杏二峯而已也吾苟以寜山加之山亦豈
拒予者㢤吾𭣣山之名而不求山之形盖欲全其天者尔
嗚呼我則人也非山也山則山也非人也人今謂山為我又
安知山不謂我為山乎若謂我為山則山與我一矣我與山
一則物我齊矣物我既齊而奚虗實之有何當與子㳺扵莾
蒼之區鴻濛之都招亡是公而談齊物者可乎濂矍然而謝
曰公𠩄見㡬扵道矣濂尚何言㢤作寜山續說
菊坡新卷題辭
當塗陶君用髙盖出扵𣈆徴士元亮之裔凡䆠轍𠩄臨必效
前人種菊花滿坡當萬木摇落時花始秀㧞低昻枝上若赤
金𠩄鑄錢頗可玩用髙公退之餘酌酒與花對恍然如在柴
桑籬落間殆忘其章綬之榮案櫝之煩也或者疑之曰仕者
樂乎朝市故馳而弗息𨼆者慕扵山林故往而不返有若水
之與火未易合也昔者元亮遭時孔艱不為五斗米折腰
向鄕里小兒因有托扵菊而逃焉耳今用髙則不然生逢
有道之朝亦既由憲史撿校中書而主晝扵秋官矣衆咸以
致君澤民期之用髙則留情於菊若將與世相違者無乃不
可乎嗚呼是何言歟是何言歟觀人之道不于其迹而于其
心迹固朝市也而心則不忘乎山林謂之吏而𨼆可也迹
滯乎山林之中而其心則𧰟華趨榮無一息之不思市朝苟
謂之為𨼆孰信之况君子之出䖏可仕則仕可隱則𨼆初
何容智力於其間㢤設使元亮當今之時將不不仕而用
髙生扵元亮之世似亦不得不𨼆也世之人學元亮者多矣
皆在乎去位之後用髙則見扵在官之時此盖魯男子之善
學桞下惠者也用髙誠賢乎㢤予固不敢以用髙方之元亮
也以其志之或同而他人未必知也聊相與一言之并作
采菊之辭以遺用髙曰我采我菊露其和矣今我不樂𩯭其
皤矣𩯭其皤矣吾行歌矣我菊我采露其晞止今我不樂白
日馳止白日馳止吾顔衰止歌罷用髙𭣄衣而起曰贈予言
者盈三㠸矣子頗知予之志曷為書于新卷之端俾詩家
者流繼之他日約子扵三徑間俯仰西風歌此辭而餐落其
顧不羙歟予不敢固辭用髙通儒術為人仁厚士林中多稱
之云
畫原
史皇與蒼頡皆古聖人也蒼頡造書史皇制畫書與𦘕非異
道也其初一致也天地初開萬物化生自色自形總總林林
莫得而名也雖天地亦不知其𠩄以名也有聖人者出正名
萬物髙者謂何卑者謂何動者謂何植者謂何然後可得而
知之也扵是上而日月風霆雨露霜雪之形下而河海山嶽
草木鳥獸之著中而人事離合物理盈虗之分神而變之化
而宜之固巳達民用而盡物情然而非書則無以紀載非畫
則無以彰施斯二者其亦殊塗而同歸乎吾故曰書與畫非
異道也其初一致也且書以代結繩功信偉矣至扵辨章服
之有制畫衣冠以示警飭車輅之等威表𣄣旐之後先𠩄以
彌綸其治具匡賛其政原者又烏可以廢之㢤畫繢之事統
扵冬官而春官外史專掌書令其意可見矣况六書首之以
象形象形乃繪事之權輿形不盡象而後諧之以聲聲不
以盡諧而後㑹之以意意不以盡㑹而後指之以事事
不以盡指而後轉注假借之法興焉書者𠩄以濟畫之不
𠯁者也使畫而可盡則無事乎書矣吾故曰書與畫非異道
也其初一致也古之善繪者或畫詩或圖孝經或貌爾雅或
像論語暨春秋或著易象皆附經而行猶未失其初也下逮
漢魏𣈆梁之間講學之有圗問禮之有圖列女仁智之有圖
致使圖史並傳助名教而翼彛倫亦有可觀者焉世道日降
人心䆮不古若往往溺志扵車馬士女之華怡神扵花鳥蟲
魚之麗㳺情扵山林水石之幽而古之意益衰矣是故顧陸
以来是一變也閻吴之後又一變也至扵關李范三家者出
又一變也譬之學書者古籀隷之茫昧而唯俗書之姿媚
者是耽是玩豈其𥘉意之使然㢤雖然非有卓然㧞俗之資
亦未易言此也南徐徐君景攻書史善唫古今詩信為才
丈夫也旁通繪事有士韻而無俗姿一時賢公卿皆與之㳺
名稱籍甚有薦于朝者景以母老不仕予尤愛景者扵
其別去故作畫原以贈焉嗚呼易有之聖人有以見天下之
𧷤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然則象之事又有
包乎隂陽之妙理者誠可謂至重矣景暘其亦知𠩄重乎㢤
椘客對
宋子泛舟西上夜泊彭蠡褰蓬而坐時長空無雲明月皎然
照衆星環列一一可数同舟有椘客者忽指月問曰日月
一也此何以有𧇊盈乎宋子曰不然也月圓如珠其體本無
光借日為光背日之半常暗向日之半常明其常明者正如
望夕初無𧇊盈但月之去日度數有逺近人之觀月地勢有
正偏故若有𧇊盈爾曰然則其有夜食柰何曰此為地影之
𠩄隔也月上地中而日居下地影既隔則日光不照其隔或
多寡故𠩄食有淺有𭰹盖地居天内如雞子中黄其形不
過與月同大地與月相當則其食既矣唯天之體廣漠無際
然其門徑之數及去地㡬千萬里巧筭者亦可以推之也客
曰月之為既聞命矣五星盈縮占者時有不合此何以無
㝎論乎宋子曰五星黄道内外而行考其盈縮則扵分叚
距度最宜精審近代占天象扵測景授時之法誠可謂度越
前古至扵星占則微有不同且如𨐌亥嵗正月乙酉朔大當
𨇠房五度彼則謂在房之一度二月𨐌巳火當入斗初度彼
則謂在三月己丑正月己酉金木始當同度彼則謂在扵乙
己其後驗之天象𠩄失昭然若論水星距日之度盈縮之間
終不踰二十三度半之外彼則謂正月癸夘水躔斗十九度
在晨疾叚中較之日𨇠虗六度巳距二十七度此尤𠩄未觧
然天道未易言必得明理之儒如許衡者出正之可也客曰
星曆之學儒者亦在𠩄講乎宋子弗荅趣侍史具衾入舟而
𥨊
京畿鄕試䇿問
問儒吏之分古無有也盖儒守道藝吏習法律法律固不出
乎道藝之外也奈何後世岐而二之岐而為二果始扵何時
歟然而儒之與吏各以才顯者亦衆矣以儒言之有以明經
為郎出守河南而民以𣪞富者有以明經入仕刺舉無𠩄避
而加光禄大夫者以吏言之有以治獄才髙而舉為侍御史
者有以治律令而升封為陽侯者其果何脩而致此歟豈
皆以儒術縁飾吏事者歟世道日降事䆮非古為儒者不以
明體適用為學而留情扵章句文辭之間峩冠帶論議衮
衮非不可也及授之以政則迂闊扵事為群吏之𠩄賣為吏
者不以致君澤民為務而溺志扵簿書期會之末承順以為
恭奔赱而效勞非不也及察其𠩄為則黷貨舞法為民之
大蠧古之為儒為吏者其果若是歟誠使儒而不迂吏而不
姦皆良材也不知何以擇而用之歟方今 聖天子提三尺
劍平㝎天下如漢髙帝發政施仁孜孜圖治過唐太宗且以
吏𡚁未除而爲生民之害乃徴四方布衣之士畢升扵朝命
銓曹選而官之髙者擢守今次亦不失爲州縣之佐 聖徳
至渥度越前代其𠩄以然者欲使儒術軰吏弊而臻夫太平
之治也古語有之法如牛毛弊如蠭午革之之道果何先而
何後孰緩而孰急歟考之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世之吏數
倍扵前事繁政紊按牘紛然𠩄以其弊爲滋甚劉炫𠩄謂老
吏抱桉而没者也其可减去太甚而收良吏之績歟稽之漢
世以四科取士若曰某以某才堪任某職初不專扵一塗𠩄
以去弊與利具有其道董子𠩄謂量才授官錄徳㝎位者也
其可行之扵今而收賢儒之效歟諸君子讀往聖之書真
儒之學生平立志耻與俗吏爲伍其必講之有素矣當斟酌
古今之宜逐問以對母謄𥿄上之陳言一則曰在得人二則
曰在得人
記李歌
李歌者覇州人其母一枝梅倡也年十四毋教之歌舞李艴
然曰人皆有配偶我可獨為倡邪毋告以衣食𠩄仰不得已
與母約曰媪寛我不脂澤不葷肉則可爾否則有死而巳
母懼陽之自是縞衣素裳唯拂掠翠鬟然姿容如玉雪望
之宛若仙人愈致其妍人有招之者李必詢筵中無惡少年
乃行未行復遣人覘之人亦熟李行不敢以䙝語加焉李至
歌道家逰仙辭數闋儼容黙坐或有狎之者輙拂䄂徑出弗
少留他日或再招必拒不往益津縣令年頗少以白金遺其
毋欲𥝠之李持刀入户以巨木撑拄罵曰吾聞縣令為風化
首汝縦不而忍壊之耶仐裳其形而狗彘其行乃真賊
尔豈官人耶汝即来汝即来吾先殺汝而後自殺尔令驚赱
時監州聞其賢有子方讀書舉秀才聘為之婦李尚䖏子也
居數年天下大亂夫婦逃難俱為賊𠩄執賊恱李有殊色欲
殺其夫而妻之李抱其夫詬曰汝欲殺吾夫即先殺我我寜
死决不汝作賊也賊怒并殺之吁倡猶有是㢤可嘅也
記馮寅賔言
椘人多尚事有不直聽之廬𨹧民相爭憤弗白舁桐偶
神寘諸庭日夕祝焉神衣紅綃儼如生未㡬猛乕夜至熟
視不敢動忽風吹神衣飄飄然舉虎以為誠人也而噬桐
木之質虗虎牙入膠焉乕怒碎裂之次夜復至銜其豕以去
陷眢井中衆投石殺乕讙然以神為靈噫使神信靈也其當
免扵身乎永新馮寅賔為予言寅賔名進士翼翁子其言當
不妄記之
書穆𨹧遺骼
𥘉至元二十一年甲申僧嗣古妙髙上言欲毁宋會稽諸𨹧
江南總攝輦真加與丞相桑哥相表裏為姦明年乙酉王
月奏請如二僧言發諸𨹧寳噐以諸帝遺骨建浮屠塔扵杭
之故宫截理宗頂以為飲噐 大明洪武二年戊申正月戊
午 皇帝御箚丞相宣國公李善長遣工部主事谷秉毅移
北平大都督府及守臣吴勉索飲噐扵西僧汝納監蔵深惠
詔付應天府守臣夏思忠以四月癸酉諸南門髙座寺之
西北明年己酉六月庚辰 上覽淛江行省進宋諸𨹧圗遂
命蔵諸舊穴云嗚呼上之徳可謂至矣㢤
書萬安丞
吉安萬安縣有豪民劉仲賢以攘牛殺鄒君瑞父子五人歷
時巳乆鄒嫗始𫉬執牒訴諸縣懼不得屍弗録嫗辭嫗哭扵
庭三日縣丞髙昌萬鵬舉録之俄有大蜂五聚丞之案麾去
復至如是者四三丞乃祝曰尔信為鄒之邪明日再聚吾
案如期蜂復集丞猶未之信連與蜂期咸如𥘉丞乃上馬抵
劉舎反覆蹤蹟之縦無𠩄有怱見五蜂飛集竹坡丞亟令左
右具畚鍤斸之四屍藏竹下如生唯孩童屍未𫉬蜂復導丞
至榆木下環繞而悲鳴發之孩體巳腐唯其首獨存獄具斬
劉市中嗚呼人不得其死附物以𭧂𡨚者至如是夫昔予友
楊觀尹漢川有蛙鳴躍畔楊曰汝若有𠩄訴當前我蛙即
躍而去楊躡其後行二里𠩄見一屍横焉楊捕逆旅氏一鞫
即伏方疑無主名檢屍衣得遇𠩄知為湖南賈人遂伏漢
川人與予言予𥨸以載籍𠩄見固有若斯者是殆未可信也
今觀萬安丞事與之正𩔖徴諸人人言不殊其將弗信矣乎
因謹書以為世戒
題四十二分金剛經後
龍舒王曰休嘗病六家金剛經𠩄譯各有未盡乃采其文義
優深似得佛語之真者集為一經而注𥼶之復患梁昭明太
子𠩄分三十二分未盡玄理仍別立章𭈹析為四十有二學
佛者喜其據義之弘也𨔛相流布唯恐其不傳余竊讀而
病焉盖六朝譯場𠩄選皆一時知名之士然又非止一人有
譯語者有譯義者有潤文者有證𣑽語者有正義者有唐𣑽
相校者不應舛錯之若是也其間有不同誠以佛語廣大
包羅諸義而譯家各得其一意云耳日休華人素不通天笁
之語又未嘗親見𠩄譚𣑽本何以攷知其得失佛言微妙雖
聲聞縁覺有𠩄未解又何以察其偽真是皆不無𠩄疑
也昔者孫明府患諸家譯是經者文句増减違背佛意遂據
天親無着論頌重加刋削脩成一部而斥長水山二師以
為依句而違義正與日休畧同大慧杲公直以毁謗聖教闢
之孫之書因不行世日休與大慧為同時人惜乎不及一見
而箴其失也香岩仲模上人出示是經求題謾書扵後以俟
大慧者之出云
題定武舊本蘭亭帖後
昭𨹧既取蘭亭序詔供奉各臨之㫿歐陽詢奪真因勒石禁
中𠩄謂長安古本也五季之亂石流落人間慶暦中爲李學
究者𠩄𫉬宋景文公帥㝎武復得扵李之子匣藏庫中熈寜
間薛師正来爲守惡其打搨有聲乃刋别本以惠求者已而
師正之子紹彭潜模勒他石易古本歸長安且鑱損湍流帶
古天五字一二筆爲識是則定武巳有二刻矣其後又有棠
梨极本洎馮當世錢仲耕曹士冕范序辰恱生堂新塘李氏
等本不翅五十餘家雖皆祖㝎武而其筆意相去殆若天淵
之懸隔矣今觀大慈禪師𠩄蔵肥不剰肉痩不露骨其殆長
安之𥘉刻者歟雖賈魏公積至八千匣之多求其如此本者
恐指亦不多屈也禪師尚永寳之
題霜寒帖後
濂授經 青宫時 皇太子欲學書召祕書丞陶宗儒至殿
下下教曰𣈆人法書選真跡之佳者以進宗儒奉教而退扵
是用綵龍黄帕晨二十軸来上其一即黄庭經絹素精甚㡬
不見絲縷遥視之瑩然𥿄也字畫頗不𩔖羲之諸名卿則歴
書其傳授㝎為真本無疑其一乃獻之鵝群帖𨚫絶佳方信
蘇子瞻之言不繆餘帖皆唐宋人𠩄鈎摹不知何以填墨儼
如一筆𠩄揮就因憶米襄陽最好臨晉人書王晉卿為其眩
惑慙惶㡬死近代𡊮伯長遂謂祕書𠩄蔵㦲百卷而宣和𭈹
右軍者皆米老一手偽跡盖亦有此理濂請留鵝群帖而以
其餘還宗儒今觀此帖有古文芾字印印雨首正銳其形如
米必襄陽𠩄臨以惑人者然神彩逈㧞亦自可寳故識𠩄見
題其後而歸之
題歐陽率更帖
此碑歐陽信本晚年𠩄書筆畫險勁若鑄鐡𠩄成者反覆視
之㝎為初刻夲然而信夲雖極力追倣右軍而其規矩媚趣
得扵大令為多學大令者羊舎人薄給事為最優自後鮮
有聞者唯法極師睥睨而之至信夲之起殆與之抗衡而
無愧者也其有名之跡入宣和内府者凡四十𥿄惜皆不存
而金石畧𠩄載二十三種亦惟邕禪師塔銘昭𨹧六馬賛皇
甫氏碑醴泉銘盛行耳𩔖皆翻勒之多無以見峰崛起四
面削成之勢如此本者誠可寳玩覽者當以殷彛周鼎視之
題徐原甫墨梅
唐人鮮有畫梅者至五代滕勝華始寫梅花白鵝圖而宋趙
士雷之又作梅汀落鴈圖自時厥後丘慶餘徐熈軰或儷
以山茶或雜以雙禽皆𫝊五采當時觀者輙稱為逼真夫梅
負髙偉持之操而乃溷之扵凡禽俗卉間可不謂之一厄
也㢤𠩄𦍒仲仁師起扵衡之花光山怒而掃去之以濃墨
滴成墨花加以枝柯儼如踈影横斜扵明月之下摩圉老人
大加賞識既巳㧞梅扵泥塗之辱及逃禪老人楊𥙷之之徒
作又以水墨塗絹出白葩尤覺精神雅逸梅花至是益飄然
不羣矣同郡徐原甫清曠標韻之士也性爱梅行吟㘴諷無
斯湏離去間參用𥙷之法與其傳神老榦傾歒而數花翹乎
其顛真一絶也世之好事者往往多寳玩之濂因推本而題
之若此士大夫有如陳去非和張䂓臣之作者尚津津而有
繼㢤
題温日觀蒲桃圖
人知中言師以善畫名世而不知其結字清逸有晉人之風
知其字之佳者縦有其人而又不知其超悟心宗而有翛然
出塵之趣是以趙魏公鮮于奉常雖服其用筆精絶而師之
忘去翰墨町畦玩㺯扵人間世者要未必察之也今觀此
卷書雜詩詞或畫蒲桃三數枝意到即成畧無礙滯而蛟
龍𡚒迅之勢自不可掩豈𠩄謂天機全者固自有異人人邪
䟦紫泉頌後
天台葉君見泰同易濟奉 壐書南諭交趾道經貴州州有
紫泉其源在江北去城百餘歩而近相傳天下治則出焉洪
武元年十一月巳未泉出溢流于江其色深紫光㓗可染州
守鄒天𤦺遂請葉君為之頌勒諸樂石予官左史時臨川獻
瑞木木中析有文在内曰天下平一正一反質白而文玄當
有文䖏木理隨畫順成無錯逆者予既異之今復見紫泉之
出如是豈非 大明麗天四海將治之兆乎傳曰國家將興
必有禎祥信矣㢤
題友怡堂卷後
旴江黄氏有二伯仲曰克明曰克巳賢儒也極相友恭尚懼
其道未盡取友怡二字名堂以自朂吾友王君子充實為之
記克明子肅復命濂申其說昔者馬遂良旅食四方兄弟
異䖏顧乃以怡名齋洪景盧為記其事特假託以譏之譏之
誠是也濂謂必若黄氏伯仲𠯁不出里門塤箎日奏扵一堂
之上然後始無愧友怡之名耳然或者猶謂堂之有名非古
之義殊不知盤杅几杖皆有銘自成湯吕望以来則然况禮
以義起縱曰非古得不為近古者㢤子充今之景盧也其當
以濂言為可徴矣乎
題葉賛玉墓銘後
余在浦陽與貴溪葉先生賛玉交先生之子名愛同性潁悟
特甚嘗引之升樓出經題試之至正已丑先生父子皆别去
不數年天下大亂聲跡不相聞者二十三年矣洪武𨐌亥之
二月予考試春闈及榜出有葉孝友名乃貴溪人恐為先生
之子復以名不同為疑時車駕將𦍒臨濠是月壬申會闈試
事方畢癸酉即親䇿于廷甲戍臚傳進士名午門外即日謝
恩趨 青宮聽注授寫職名為丸耦進而分拈之孝友得為
平郷丞戊寅錫宴中書堂予酒上馬出有傍呼曰君非
宋學士邪曰然曰子為誰曰我葉愛同也扵是下馬執手相
慰勞問何以更名乃知有司誤以其字聞復問先生安否則
作土中人已六年矣為之悲喜交集喜則以先生有子悲則
以先生之學僅止扵斯也嗚呼二十三年之間人事變遷何
𠩄不有老身𦍒未死得與孝友一接豈非天㢤然昔見孝友
時兩髦𥘉勝簮耳今則以文辭第奉常年且三十有八矣余
之顛毛欲不種種尚可得乎俯仰古今而不知中心之慘慘
也孝友以蔡君淵仲𠩄撰墓銘相示因題其後而歸之
題周母李氏墓銘後
梁太常卿任昉著文章縁起一卷凡八十有五題未嘗有𠩄
謂題識者題識之法盖始見扵唐而極盛扵宋前人舊跡或
闇而弗彰必假䏻言之士歴道其故而申之有如箋經家之
踈云耳非專事扵虗辭也昧者弗之察往往建立軒名齋號
大書于首簡輒従人䟦其後露才之士復鼔譟而扶摇之嗚
呼何其俗尚之不羙也臨川周友以危太史𠩄譔母夫人墓
文見示請予申言之予則以謂必知是而後無愧扵題識耳
夫發其親之德孝子事也何厭乎言之詳使人人皆如友
風俗其有不還淳者乎故為記其卷末而歸之知言之士必
有取焉
題唐臨重告帖後
唐臨重告帖予嘗見扵內翰栁公家相傳為薛嗣通之筆其
畫肥瘦及行位䟽宻與此正同其稍異者南廊墨印則在
扵左方耳予以薛書飄逸為疑質之扵公公咲曰古人䏻知
變通𠩄以為不可及也逮逰四方復見薛𠩄臨唐帖一二皆
不𩔖其書方信公之言為𠯁徴也今觀劉先生此卷尤覺精
采煥發可玩故為括公語扵其後云
題北山紀㳺卷後
同郡許君存禮以北山紀㳺卷示濂請題識其後卷間諸詩
皆鄕先達司理葉公侍講黄公太常胡公禮部吳公撰張
公之作禮部紀逰二文亦見其中然而待制栁公山長吳公
頗皆有𠩄賦詠惜乎未及采録因為檢其遺槀繕書以𥙷焉
且為之言曰權徳輿稱東陽為山水佳地今自北山言之潜
嶽之峰如寳蓮華屹然中居而三洞䨇溪之勝暎帶後先佳
則誠佳矣有若先達諸公咸文章鉅儒同生扵一時同出扵
一郡豈非尤佳者乎何以言之人物固藉乎山川而生而山
川則專𠋣乎人物為之引重而此諸公其顯而在上者則巳
羽儀文化流聲四方其𨼆而在下者又播芳譽扵天朝蔚
為當世儒宗此非人之瑰傑益以昭夫地靈者歟侍講之詩
盖首倡者而作扵至大庚戍之嵗自庚戍迨今五十餘年諸
公前後物故而無一存者間嘗采芝山中經諸公倡酬之䖏
岩紅澗碧其餘榮儼然在月有不得不感慨扵中者矣嗚呼
北山之䧺麗不減扵昔生祥下瑞當無時而休也惡知無俊
偉疊興以諸公之𮜿轍者㢤大篇短韻宜不止斯此卷特
其權輿者尔存禮尚襲蔵以俟存禮許文懿公之子學有淵
源而工扵文辭非惟其性標雅有山水之而景行先哲之
意尤惓惓云
題楊𥙷之梅花
林君復愛梅迯禪翁善畫梅皆托之以見志者也然二人風
措清峻有名扵當世頗同君復固終身不仕思𨹧欲一見迯
禪有不可得則䏻髙尚其事尤非懦夫𠩄可及後世欲以繪
事求其人是未見其衡氣機者也
題江南八景圖後
圜悟諸子唯虎丘大慧倡道為盛東頴公則大慧之曾
孫癡絶冲公則虎丘之玄孫也二公皆克紹前烈其以江
南八景圖相贈遺者豈留連扵光景者㢤盖心轉物而不
為物𠩄轉雖繪事之微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無非見其自般
若光中發現非知道者要未𠯁以識此也是卷癡絶歸之東
東叟歸之仰庵仰庵又一二傳而今天王講師蔵之頗觀
亥巳歴一百三十四年其去作畫題詩時又不知其㡬春秋
矣中間渉歴世變而獨傲兀扵刼火之餘豈易易者㢤中
有暢文溪題識文溪盖與𠟡源戴帥𥘉㳺亦名僧云
題趙子昻馬圖後
趙魏公自云㓜好畫馬每得片𥿄必畫而後棄去故公壮年
筆意精絶郭祐之作詩至以出曹韓上爲言公聞之微𥬇不
荅盖亦自負也此圖用篆法寫成精神如生誠可寳玩也
贈梁建中序
虎林梁君建中妙年伊洛之學而復有志扵文辭之事下
筆滔滔數百言不自休取而觀之皆典雅可玩一時大夫
士皆稱譽之建中不自以爲𠯁復来問文於余余也賦質凡
庸有志弗強行年六十曽莫望作者之户庭間嘗出應時
湏皆迫扵𫝑之不自已者尔當何以爲建中告㢤雖然竊
甞聞之師矣文非學者之𠩄急昔之聖賢初不暇扵學文措
之扵身心見之扵事業秩然而不紊粲然而可觀者即𠩄謂
文也其文之明由其德之立其徳之立宏深而正大則其見
扵言自然光明而俊偉此上焉者之事也優柔扵藝文之塲
饜飫扵今古之家搴英而咀華遡本而探源其近道者則而
效之其害教者闢而絶之俟心與理𣷉行與心一然後筆之
扵書無非以明道為務此中焉者之事也其閱書也搜文而
摘句其執筆也厭常而務新晝夜孜孜日以學文為事且曰
古之文淡乎其無味我不可不加穠𧰟焉古之文純乎其歛
蔵也我不可不加馳騁焉由是好勝之心生誇多之習熾務
以恱人惟日不𠯁縦如張錦繡於庭列珠具扵道佳則誠佳
其去道益逺矣此下焉者之事也嗚呼上焉者吾不得而見
之得見中焉者斯可矣奈何中焉者亦十百之中不三四見
焉而淪扵下焉者又奚其紛紛而藉藉也此無他為人之念
弘為巳之功不切也余自十七八時輒以古文辭為事自以
為有得也至三十時頓𮗜用心之殊微悔之及踰四十輙大
悔之然如猩猩之雖深自懲戒時復一踐之五十以後
非惟悔之輙大媿之非惟媿之輙大恨之自以為七尺之軀
參扵三才而與周公仲尼同一恒性乃溺扵文辭流蕩忘返
不知老之将至其可乎㢤自此焚毁筆砑而㳺心扵沂泗之
濵矣今吾建中孜孜綴文思欲以明道為務盖庶㡬無余之
失者而余猶為是强聒者文之華靡其溺人也甚易之故也
雖然天地之間有全文焉具之扵五經人扵此留神焉不
作則已作則為天下之文非一家之文也其視遷固㡬若大
鵬之扵鷦鷯耳建中尚勉之㢤建中尚勉之㢤
洪武元年冬十一月十五日金華宋濂序
太史公平生以文章名天下而其該貫籍窮極經史蓄積浩
穣與古人争長者人未必盡知之縦或知而尊之至其立心
制行敦大和雅撰諸聖賢之道而無媿者世固未必識也於
其大者不之識而謂𠯁以知文章豈果得其精微之意乎
今觀贈錢唐梁先生建中序其論文如此則世之不𠯁知公
者宜也彼後生晚學未執筆輙掎摭疵病以議公曾有與
之言文㢤建中剋苦古學老而不倦亦可以觀公之取友
洪武二十三年春正月十日門人謹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