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鑑 (四庫全書本)/卷093

巻九十二 宋文鑑 巻九十三 巻九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九十三
  宋 吕祖謙 編
  
  君臣論          徐 鉉
  君人者推赤心以接下者也臣人者推赤心以事上者也上下交感政是以和故大易之義在上者其道下降在下者其道上行則曰天地交泰上者自居其上下者自居其下則曰天地不交否然則為上而下降甚易為下而上達甚難何者君人者其勢足以行人之道其貴足以顯人之徳其冨足以聚人其義足以感人賢人君子朢景而歸之理自然也苟不逆之可矣又况於禮致之者哉故齊桓之徳薄也猶能使管仲受執寗戚扣角况聖君乎此易之效也人臣者在貧賤之中處踈逺之地有上下之隔有左右之蔽自媒則有暗投之患因人則無苟合之譽禮秩之不足則不肻進也况不禮之哉故以仲尼之聖懐救世之心歴聘七十而不一遇况常人乎此難之效也然則士之失君所䘮者冨貴耳莊老吏隠於陵躬耕商皓采芝君平賣卜未失其所以為士也君之失士或䘮既安之業或敗垂成之功紂踣于京厲流于彘魯哀奔吳項羽屠裂則失其所以為君也聖帝明王鑒其若此故屈已以下士推誠以接物軒轅問道於下風唐堯求賢於側陋周公吐餐於白屋漢祖輟洗於布衣况朝廷之臣乎夫朝廷之臣位有前後任有小大至於君臣之分誠心所感其揆一也詩曰嗟我懐人寘彼周行卿士大夫各居其位所謂周行也言周行之中皆所懐之人也書曰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民大疑大政也庶民猶與焉况羣臣乎此治治世之主至公之義也世之衰也踈公卿而親近習憚君子而狎佞人親而狎之也以為腹心踈而憚之也以為仇敵於是政出於羣小而責及於大臣如此而不亂未之有也君子之事上也近之不敢佞逺之不敢怨受命無二慮臨難無苟免小人之事上也遠之則憾近之則比受命則顧望臨難則幸生人君不能熟察也以為我之所親彼亦盡忠我之所踈彼亦懐二於是聽鑒惑於外精神滑于中及亂之來也小人無忘生之節君子非死難之所楚靈殞於乾谿二世弑于望夷而莫之救也其所由者自私與自勝也自私故慙與君子言自勝故憚與君子言此小人所以易見親君子所以易見踈也夫亡國非無賢臣亂主非獨坐於堂上也用心之不一也書曰一哉王心詩曰淑人君子其儀一兮人君用心一則賢臣知所從矣
  持權論          徐 鉉
  天下所以奉者君也君之所以尊者權也權者非他也賞罰而已矣賞公則當善而為善者進矣罰公則當惡而為惡者退矣若然則君子在位小人在野而權不在公室者未之有也中才之君知賞罰之權不可失而不知所以守之之道欲人之懐已也則必賞自我出欲人之畏已也則必罰自我行此亂之本也老子曰為者敗之執者失之賞罰者受之於先王行之於有司人君正其本遏其淫而已苟自為之而自執之其餘㡬何尚書數堯之徳曰聰明文思及其舉舜也則四岳師錫堯曰予聞如何朕其試哉夫堯既聞舜之行賢猶待四岳舉然後登用此則賞不必已出也周公作萬代之典設三聽之法衆聽則殺之衆疑則赦之此則罰不必已出也漢髙祖氣吞羣雄威振海外然而不敢以私忿誅季布不敢以私惠賞丁公秦始皇親治庶務以衡石自程羣臣莫得專任而秦漢之成敗豈不明哉然則賞罰在於公不在於自執必矣魏晉已降創業之君才畧冠世功勲震主既當失政之代遂踐數終之運後世人君懲其若是故憎疾勝已誅鋤髙名所謂同歸於亂者也昔楚荘王謀事而當羣臣莫能及退而有憂色曰楚國之大而羣臣莫吾及吾國其亡乎此所以飲馬於河也漢髙祖自謂不如三傑而能用之所以有天下也梁武在雍州時破魏將王肅得其巾箱書見魏帝手勑曰吾聞蕭衍善用兵勿與鬬其威名如此及其為帝也乃用臨川王宏貞陽侯明為將在竟陵府時與謝朓王融之儔齊名及其為帝也乃用陸驗石珎為心膂何者患其失權貪其易制曽不知亡國之釁始基於此也夫權者非謂其强臣專政王命不行前邀九錫後徵殊禮也葢人君有偏聽焉有偏好焉偏聽則朋黨有所附矣偏好則姦邪有所入矣朋黨勢固姦邪在側人主以不聞過為賢不違命為治如是則賞罰者朋黨之所為而假手於人主矣當時之人知其如此亦且棄正義而事朋黨背公室而向私門非徒競利且以避害然則權安在哉後魏孝明時衞士數千人焚領軍張彞宅殺其父子朝廷懼以為亂也止誅八人餘並釋之髙歡時在民間聞而歎曰亂之始也乃散家財招集亡命卒移魏祚魏人不知失權之始在乎孝明及髙氏執政方云祿去公室不亦晚乎誠令人君用法公共接下均一善善而能用之惡惡而能去之不以已之私妨天下之義雖復體非聖賢葢亦思過半矣嗚呼斯道也甚易知甚易行甚易效而鮮能行者葢夫疑信之際貪旦夕之便因循僶俛以至政隳勢敗而自不之知也傳曰失之毫釐差以千里豈虚言哉
  師臣論          徐 鉉
  至大者天必配以地至明者日必配以月至剛者陽必配以隂至尊者君必配以臣君臣之義與天地並者也君之有臣也所以教其知匡其不逮扶危持顛獻可替否其任大矣故君失之臣得之臣失之君得之上下相維乃無敗事非徒承其使令供其喜怒而已故曰師臣者王友臣者霸書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已若者亡自三皇以來莫不由斯而致者也衰世之君闇於大道嘉言美事掠歸於已䛕臣佞妾從而成其過曰生殺廢置國之利器必出自一人不當為人臣所教嗚呼斯甚不然也夫往古之事不可言已其世近而昭然者請以漢祖明之髙祖奮布衣取天下功侔三代享祚四百可謂盛矣其舉事之始駐軍於陳留則酈食其之謀破武關入咸陽則張良之策還定三秦則韓信之計為義帝縞素則董公之説出兵宛葉則鄭忠之畫破垓下則三王之力及其成功則髙祖享帝王之業數子獲人臣之禄豈為人臣所教者不能為帝王乎故髙祖曰吾不如三傑而能用之所以得天下也及太宗文皇帝力行王道天下已平喟然歎曰魏徵教我功業如此夫二帝者皆用忠賢之謀以建三五之業歸功臣下而其道愈光老子曰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此之謂也昔魏武帝使夏侯淵守漢中蜀先主用法正之計破漢中殺淵等魏武聞之曰吾知𤣥徳不辧此必為人之所教言之失也史論之備矣魏武雄傑之主猶有斯論况常人哉夫為國譬用兵焉大将将十萬之衆舉千乘之國有坐籌制勝者鋒摧殺敵者有先登陷壘者及其成功則元帥之功也今使元帥兼此數者而獨論功可乎夫君人出令臣下唯知奉行則役夫豎子可為卿相何必勞於求賢哉嗚呼斯道之不明乆矣明達君子可無思乎可無思乎
  勸農論          髙 錫
  勸農者古典也國家嵗以舉之然則勸之道不在勸乎時以耕時以種時以收穫也在於知其病而去之耳夫農之病者由乎隳於制度也制度隳則下得以僣上是故宫室無常規服玩無常色器用無常宜飲食無常味四者偕作於是竒伎淫巧出焉浮薄澆詭騁焉業専於是貨易於是者利甚厚於農矣農雖日勸之豈有益哉凡民之情所急者利利苟有取假嚴刑法以毒之民亦不顧其罪而趨之矣利苟無取假垂仁惠以撫之民亦不知其恩而背之矣非民愛其罪而惡其恩葢所樂者利也于今之農其利甚寡農家之利田與桑也田桑所出者榖帛夫以墾之婦以蠶之力竭氣衰方見榖帛榖帛之價輕重不常農家出則其價輕入則其價重輕重之𡚁起於時也時底於稔榖帛多矣租不取焉農乃易其多以赴征租故有輕而出時遇於凶榖帛逋矣賦斂多取焉農乃完其逋以供賦斂故有重而入稔既輕出凶又重入則田桑之人腹之食身之衣亦已懸矣敢言於利乎所謂病之深也且務竒伎淫巧浮薄澆詭業専於是者貨易於是者不苦於體不疲於神皆坐而獲利焉即如雕一寸之金鏤一寸之玉比榖之價有幾也文一尺之綺飾一尺之紈比帛之價有幾也既金玉綺紈與榖帛之價不侔又無凶稔輕重之𡚁食以之具衣以之餘以此則誰肯勤於農哉若使雕鏤不如耕鑿文飾不如經織寳榖如金玉貴帛如綺紈必見溥天之下有男皆執於耒耜有女皆務於杼軸必無曠土無游民何者衆之利薄農之利厚也若欲勸於農先思去於病若欲去於病先思舉於制制度舉則俾下無以僣上上之宫室之規使下不得宅焉上之服玩之色使下不得衣焉上之品用之宜使下不得舉焉上之飲食之味使下不得薦焉則竒伎淫巧浮薄澆詭業専於是者盡息矣制度既舉病自然去病既去農不勸而自勸也何須嵗舉古典哉
  斷論           田 錫
  謀慮者斷之始也勇敢者斷之用也若謀慮未甚精成敗未盡見情偽未洞知而不忍欲利欲勝之意不忍小忿小恥之心卒然奮發自謂决斷斯乃剛忽而趣敗也安得謂之斷哉若謀慮已精成敗已見情偽已審而猶疑事或未濟尚憂理之未盡猶豫於大難惶惑於臨機本謀亂而不能堅守始慮撓而不能必行是謂無斷也噫排大難濟大事立大功垂大名皆由於斷也陷大惡致大亂隳大功失大事亦由於斷也葢謀熟而後斷則大功大名隨之而興矣智淺而言斷則大惡大亂亦隨之而陷矣昔桀惡日盈湯徳日新干戈未舉成敗之數先定也湯乃勃興應天順人一戰而克遂自諸侯而為萬乘主斯則湯之智慮已精成敗已見而果敢於斷也其次商紂縱虐而文王之徳素積於民民心歸周乆矣一旦武法成湯之舉師次牧野風裂旗斾武王震恐以為天意未從遽思中輟唯太公獨排衆意以為必克是則武王之斷未侔於太公洎秦滅六國威名雄迹信有英斷長㦸巨鎩銷為金狄聖謀國典焚為煨燼将以弱諸侯之兵也将以愚天下之民也若是果斷自謂超三王邁五帝然而陷大惡致大亂失大位得非斷於强暴而不斷於仁信乎由是知有斷於威武也有斷於為仁也有斷於用賢也有斷於貞介也許由棄堯之禪讓伯夷絶周之蔬粟是斷於貞介也管蔡流言周公誅之大義滅親之斷自周公始也龍逄比干以諫而死是斷於為忠也伊霍廢黜由己是斷於為大節也燕王用樂生雖謗書盈箧而委任愈堅此則斷於用人也項籍勇傑不能終用范增所以霸王之業卒為漢有豈非無斷於推心乎世祖單騎入銅馬之軍人人相悦悦其推心也唐太宗之初頡利控弦者二十萬臨於渭濱太宗單騎隔水責之戎人畏伏下馬謝罪于時臣僚進諫以為輕敵上曰國家初定若示之弱即生戎心所謂智略周通而决斷果敢也漢祖數項羽之罪而弩矢竊發責敵之罪頗類太宗然為飛鏃所中若萬一不幸即漢祖之斷有餘而料敵之智或淺也有以見楚子投袂而起孟明焚舟而前是皆去而成功豈是善謀而能斷哉夫智與斷在乎兼備也若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使漢祖從酈生之言斷而不疑則功業無因而濟矣使太宗從髙祖之言疑而不斷則家國無因而變矣今之論者皆以韓信不從蒯通之言謂之無斷錫以為韓信不斷於為忠而猶豫思亂以取誅滅也何哉當蒯通説時其心不迴謂受漢恩深不忍叛也及其功髙而疑生勢逼而猜起不能堅守初志卒與陳狶謀亂何始於忠而終於逆葢無斷於忠節也非無㫁於逆亂也詩所謂鮮克有終其是謂乎亦猶孝景始用晁錯之言從之如順流将削七國之封弱枝而强本一旦七國共叛遽聽袁盎之言誅錯以謝七國錯既誅而亂不息豈非孝景無斷於用人而反惑䜛誣之言哉若成與敗但思一决而不圖始終慨然自謂决斷不其謬歟故管仲不死子糾之難非無斷也非其死所也晉宣得巾幗之贈不敢出戰非無斷也戰未便也是知智計明然後决斷則事無不濟矣
  原古           賈 同
  古者故也自我而上皆故也傅説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然則嗚呼師之執也曰古猶今也人之所以率古而言事者取於衆也取於衆則所見長矣自我而上皆古也自我而上一世也以一世而窺千世則何法而不有焉擇而用之何用而不長焉是知師古者非師其年也師其衆也周公於是考三代而制禮樂焉孔子於是祖述堯舜而修六經焉師於衆而執其中也曰堯舜而上犧農黄帝之道不足法邪曰否非不足法也不能法也夫錦綺之為衣豈不美哉而為天下者不用之而用布帛以其能足於天下也周孔之道萬世不能易足於萬世者也賢者及之不賢者失之而無能過之者猶失之者也故周孔之道如衡夫衡物輕於權則不能起權權輕於物則不能勝物唯權與物稱然後衡正曰然則犧農黄帝亦聖人也何以不為之中焉曰時未也聖人則欲自然也不得已而後有作焉事之既生為之制宜而節度之謂之禮可以長世用之謂之經夫禮經者起於薄薄盡而後酌於厚薄之間謂之中而民未及薄安得教之薄乎曰聖人亦知其後必薄乎曰知曰知則何為不先為之中邪不乆之厚何有焉曰聖人惡其教人之薄也道之至薄則臣殺其君子殺其父烏得使之預知其弑君弑父邪由是而言一日之厚不可不有也曰然則何以知後世不可易也曰以治亂之極而知之也曰何以知治亂之極也曰以力與欲知之也何以言之曰力者有常者也欲者無常者也以無常之欲不已則力竭力竭則欲止欲則亂極也不止則民斯盡矣自古而今未有盡民之亂也止則緩力而蠲欲不已則欲盡則力全則治極理所以然也終而始之上自有物下迄而窮吾知其不能也已原古
  原祭            鄭 褒
  先王之設祭祀所以禮天地而事祖宗報本而追遠貴誠而尚徳也尊有異制牲幣有異數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僣上王者繼天為子故郊以享帝孝以承業廟以事先諸侯守土地之官宗廟之外得以祭封内之名山大川卿大夫而下臣於人無敢越祭祖禰而已是以神不臨非祭人不祀非鬼季孫旅於泰山孔子非之謂冉有曰汝弗能救與不獨非於季氏而又罪於其臣楚昭王疾卜曰河為祟其大夫請禱之王曰余雖不徳河非獲罪言非其地故也遂不祭孔子美之曰楚子其知大道乎今之世道士之教則曰天地神祗祭之則獲福延年矣人心懼禍而樂福聞其説難能拒之川奔而壑赴自庶民而上嵗或一祭或再祭或三四而不止焉祀典之設因民事非為己也有天下然後祭太壇有土地然後祭山川敢有僣擬罪不細矣法寛而不禁斯可懼也棄而為己如可求之彼秦漢之君憚四海之産勤於神仙其卒有獲乎彼為天子不由先王之禮而從道士之説神猶不饗况庶民而上僣於禮而誣於神神其臨哉其傳萌拆於秦枝蔓於晉宋齊梁之間迨今百千嵗根深蔕固牢不可拔世之人習熟於聞見為之而不思今聞有正其説必以為狂惑之人嗚呼祭法壊矣曰如之何而止之曰不以法理其無可奈何
  原孝           陳 堯
  立身之謂道本道之謂孝上自天子下至于庶人未有不由而立也嗚呼為孝之道是因乎心者焉孝有小大性有能否君子小人亦各存其分也聖人之教布在方策不敢毁傷存其始也立身行道要其終也居必誠其心遊必擇其方然後謹以溫凊之禮慎以飲食之節起居進退罔怫其志善事幾諫勞必無怨至於愛敬之道乃天性也無忽天性以慢人紀斯可錫其類而不匱也世之愚者知其孝乎而不知所以為也越禮以加敬輕生以致養且曰親之疾弗瘳者子之肌可療焉乃折體斷股密寘于咮苟親之夀幸而未盡而或生也則鄉里神其事以為孝之感乃聞之于州縣聞之于天子官給其賜以優之然後傳之于後旌之于門閭率土之民向之而思其效者矣嗟乎風俗之移人也而官其事者遂以之自賞俾蚩蚩者知其室而不知其户也逾墻鑽穴而迨殞乎命且親之憂必以疾也非疾而自刑是致其憂者也予曰毁不滅性死生之際尚或存也苟居疾以剥膚由味而䘮軀則所謂陷之于不義者也禽之相食尚曰無有安在為人父母而食其子者乎古之孝以感者多矣猶是者未知覿焉且民之耳目烏知所謂聖人之道在乎諭之而已既諭之且制之俾為孝之民誠其心而不誠其名愛其生而不愛其賜始于一邑迨于一郡然後天下之民可率之以道也斯之謂王化之基人倫之本可不急乎















  宋文鑑巻九十三
<集部,總集類,宋文鑑>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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