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鑑 (四庫全書本)/卷145

巻一百四十四 宋文鑑 巻一百四十五 巻一百四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一百四十五
  宋 吕祖謙 編
  墓表
  石曼卿墓表         歐陽修
  曼卿諱延年姓石氏其上世為幽州人幽州入於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間走南歸天子嘉其來將禄之不可乃家於宋州之宋城父諱補之官至太常博士幽燕俗勁武而曼卿少以氣自豪讀書不治章句獨慕古人竒節偉行非常之功視世俗屑屑無足動其意者自顧不合於時乃一混以酒然好劇飲大醉頹然自放由是益與時不合而人之從其遊者皆知愛曼卿落落可竒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祕閣校理卒於京師曼卿少舉進士不中真宗推恩三舉進士皆補奉職曼卿初不肯就張文節公素竒之謂曰母老乃擇禄耶曼卿矍然起就之遷殿直久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濟州金鄉縣歎曰此亦可以為政也縣有治聲通判乾寜軍丁母永安縣君李氏憂服除通判永静軍皆有能名充館閣校勘累遷大理寺丞通判海州還為校理莊獻明肅太后臨朝曼卿上書請還政天子其後太后崩范諷以言見幸引嘗言太后事者遽得顯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自契丹通中國徳明盡有河南而臣屬遂務休兵飬息天下然内外㢮武三十餘年曼卿上書言十事不報已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見稍用其説籍河北河東陜西之民得鄉兵數十萬曼卿奉使籍兵河東還稱㫖賜緋衣銀魚天子方思盡其才而且病矣既而聞邊將有欲以鄊兵扞賊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雜若怯者見敵而動則勇者亦牽而潰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則人人皆勝兵也其視世事篾若不足為及聽其施設之方雖精思深慮不能過也狀貌偉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繩以法度退而質其平生趣舎大節無一悖於理者遇人無賢愚皆盡忻歡及問而可否天下是非善惡當其意者無幾人其為文章勁健稱其意氣有子濟滋天子聞其喪官其一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於太清之先塋其友歐陽修表於其墓曰
  嗚呼曼卿寜自混以為髙不少屈以合世可謂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負者愈大則其自顧也愈重自顧愈重則其合愈難然欲與共大事立竒功非得難合自重之士不可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負髙世之志故寜或毁身汚迹卒困於無聞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猶克少施於世若曼卿者非徒與世難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夀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太常博士周君墓表      歐陽修
  有篤行君子曰周君者孝於其親友于其兄弟居父母喪與其兄某弟某居于倚廬不飲酒食肉者三年其言必戚其哭必哀除喪而癯然不能勝人事者蓋久而後復自孔子在魯而魯人不能行三年之喪其弟子疑以為問則非魯而他國可知也孔子歿而其後世又可知也今世之人知事其親者多矣或居䘮而不哀者有矣生能事而死能哀或不知喪禮者有矣或知禮而以謂喪主於哀而已不必合於禮者有矣如周君者事生盡孝居喪盡哀而以禮者也禮之失久矣喪禮尤廢也今之居喪者雖仕宦婚嫁聽樂不為此特法令之所禁爾其衰麻之數哭泣之節居處之别飲食之變皆莫知夫有禮也在上位者不以身率其下在下者無所望於其上其遂廢矣乎故吾於周君有所取也君諱某字某某州某縣人也天聖二年舉進士累官至太常博士歴連衡二州司理參軍桂州司録知髙安寜化二縣通判饒州未行以慶厯五年六月朔日卒於朝集之舎享年五十有一皇祐五年某月日葬於道州永明縣紫微岡曾祖諱某祖諱某父諱某贈官某母唐氏封某縣太君娶某氏封某縣君君學長於毛鄭詩左氏春秋家貧不事生産喜聚居官禄雖薄常分俸以賙宗族朋友人有慢已者必厚為禮以愧之其為吏所居皆有能政有文集二十巻君有子七人曰諭鼎州司理叅軍曰詵湖州歸安主簿曰謐曰諷曰諲曰説曰誼皆未仕嗚呼孝非一家之行也所以移於事君而忠仁於宗族而睦交於朋友而信始一鄉推之四海表於金石示之後世而觀考君之所施者無不可以書也豈獨俾其子孫之不隕也哉
  胡翼之墓表          歐陽修
  先生諱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為陵州人後為泰州如臯人先生為人師言行而身化之使誠明者達昏愚者勵頑傲者革故其為法嚴而信為道久而尊師道廢久矣自景祐明道以來學者有師惟先生暨泰山孫明復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學弟子去來常數百人各以其經轉相傳授其教學之法最備行之數年東南之士莫不以仁義禮樂為學慶厯四年天子開天章閣與大臣講天下事始慨然詔州縣皆立學於是建太學於京師而有司請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為太學法至今為著令後十餘年先生始來居太學學者自逺而至太學不能容取旁官署以為學舍禮部貢舉嵗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其髙第者知名當時或取甲科居顯仕其餘散在四方隨其人賢愚皆循循雅飭其言談舉止遇之不問可知為先生弟子其學者相與稱先生不問可知為胡公也先生初以白衣見天子論樂拜秘書省校書郎辟丹州軍事推官改密州觀察推官丁父憂去職服除為保寜軍節度推官遂居湖學召為諸王宫教授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舍致仕遷殿中丞於家皇祐中驛召至京師議樂復以為大理評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辭嵗餘為光禄寺丞國子監直講廼居太學遷大理寺丞賜緋衣銀魚嘉祐元年遷太子中允充天章閣侍講仍居太學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數遣使者存問又以太常博士致仕東歸之日太學之諸生與朝廷賢士大夫送之東門執弟子禮路人嗟嘆以為榮以四年六月六日卒於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塟於烏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與其行事莆陽蔡君謨具誌於幽堂
  嗚呼先生之徳在乎人不待表而見於後世然非此無以慰學者之思乃揭於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廬陵歐陽修述
  瀧岡阡表          歐陽修
  嗚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於瀧岡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於其阡非敢緩也蓋有待也修不幸生四歳而孤太夫人守節自誓居貧自力於衣食以長以教俾至於成人太夫人告修曰汝父為吏亷而好施與喜賓客其俸禄雖薄常不使有餘曰無以是為我累故其亡也無一瓦之覆一壠之植以庇而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於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於汝也自吾為汝家婦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養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將有後也吾之始歸也汝父免於母喪方逾年嵗時祭祀則必涕泣曰祭而豐不如養之薄也間御酒食則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餘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見之以為新免於喪適然耳既而其後常然至其終身未嘗不然吾雖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養也汝父為吏嘗夜燭治官書屢廢而歎吾問之則曰此死獄也我求其生不得爾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則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囘顧乳者抱汝而立於旁因指而歎曰術者謂我嵗行在戍將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見兒之立也後當以我語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語吾耳熟焉故能詳也其施於外事吾不能知其居於家無所矜飾而所為如此是真發於中者邪嗚呼其心厚於仁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將有後也汝其勉之夫養不必豐要於孝利雖不得博於物要其心之厚於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先公少孤力學咸平三年進士及第為道州判官泗綿二州推官又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瀧岡太夫人姓鄭氏考諱徳儀世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儉仁愛而有禮初封福昌縣太君進封樂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微時治其家以儉約其後常不使過之曰吾兒不能苟合於世儉薄所以居患難也其後修貶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貧賤也吾處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養又十有二年列官於朝始得贈封其親又十年修為龍圖閣直學士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卒於官舎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樞宻遂叅政事又七年而罷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蓋自嘉祐以來逢國大慶必加寵錫皇曾祖府君累贈金紫光禄大夫太師中書令曾祖妣累封楚國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贈金紫光禄大夫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祖妣累封吳國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贈金紫光禄大夫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皇妣累封越國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賜爵為崇國公太夫人進號魏國於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嗚呼為善無不報而遲速有時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積善成徳宜享其隆雖不克有於其躬而賜爵受封顯榮褒大實有三朝之錫命是足以表見於後世而庇賴其子孫矣乃列其世譜具刻於碑既又載我皇考崇公之遺訓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於修者並揭於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徳薄能鮮遭時竊位而幸全大節不辱其先者其來有自熈寜三年嵗次庚戌四月辛酉十五日乙亥男推誠保徳崇仁翊戴功臣觀文殿學士特進行兵部尚書知青州軍州事兼管内勸農使充京東東路安撫使上柱國樂安郡開國公食邑四千三百戸食實封一千二百户修表
  處士征君墓表         王安石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於真州之揚子杜君者寓於醫無貧富貴賤請之輒往與之財非義輒謝而不受時時窮空幾不能以自存而未嘗有不足之色蓋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曠然無累於物而予嘗與之語久之而不厭也徐君忠信篤實遇人至謹雖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見寓於筮日得百數十錢則止不更筮也能為詩亦好屬文有集若干巻兩人者以醫筮故多為賢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獨不聞於世征君者諱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居鄊里恂恂恭謹樂振人之窮急而未嘗與人校曲直好蓄書能為詩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為進士某今為某官某今為某官某亦再貢於鄊征君與兩人者相為友至驩而莫逆也兩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甲子終於家年七十七噫古者一鄊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鄊一國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國此道亡也久矣余獨私愛夫三人者而樂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請於是書以遺之使之鑱諸墓上杜君諱嬰字太和徐君諱仲堅字某
  外祖母黄夫人墓表       王安石
  外祖夫人黄氏生二十二年歸吳氏歸五十年而卒三月而塟康定二年十二月也夫人淵静裕和不强而安事舅姑夫撫字皆順適吳氏内外族甚大朝夕相與居嵗時以辭幣酒食相綴接卒夫人之世戚疏愚良無一間言又喜書史曉大致往往引以輔導處士信厚聞於鄊子為士無虧行繄夫人之助夫人資寡言笑聲若不能出雖族人亦不知其曉書史也安石外孫也故得之詳明道中過舅家夫人春秋髙矣視其禮猶若女婦然視其色不知其有喜愠也病且革以薄葬命子億其可謂以正始終也已舅藩既誌其塟四年安石還自揚州復其墓復表曰聖人之教必繇閨門始後世志於教者亦未之勤而已天下相重以戾相蕩以侈疣然斁矣自公卿大夫無完徳豈或女婦然或者女婦居不識㕔屏笑言不聞鄰里是職然也置則悖矣然其死也聞人傳焉以美之是亦教之熄也人人之不能然也傳焉以美之宜也矧如夫人者有不可表耶於戲
  程伯淳墓表         程 頥
  先生名顥字伯淳葬於伊川潞國太師題其墓曰明道先生弟頥序其所以而刻之石曰周公沒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乎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後無真儒天下貿貿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生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於遺經志將以斯道覺斯民天不慗遺哲人早世鄊人士大夫相與議曰道之不明也久矣先生出倡聖學以示人辨異端闢邪説開歴古之沈迷聖人之道得先生而後明為功大矣於是帝師采衆議而為之稱以表其墓學者之於道知所嚮然後見斯人之為功知所至然後見斯名之稱情山可夷谷可堙明道之名亘萬世而常存勒石墓旁以詔後人
  吕和叔墓表         范 育
  元豐五年嵗次壬戌六月癸酉吕君和叔卒九月乙已從塟驪山之趾先大夫之墓其孤義山請識以文惟君明善至學性之所得者盡之於心心之所知者踐之於身妻子刑之朋友信之鄊黨宗之可謂至誠敏徳者矣乃表其墓曰誠徳君子而系其身行云君諱大鈞字和叔其先汲郡人皇考鵠贈司封員外郎王考通太常博士贈兵部侍郎考蕡比部郎中贈左諫議大夫由兵部塟京兆之藍田故子孫為其縣人焉初諫議學游未仕教子六人後五人相繼登科知名當世其季賢而早死縉紳士大夫傳其家聲以為美談君其第三子也中進士乙科調秦州右司理叅軍監延州折博務改光禄寺丞知耀州三原縣請代親入蜀移綿州巴西縣諫議致仕居里君亦移疾不行丞相韓公子華宣撫陜西河東辟書冩機密文字府罷移福州侯官縣故相曾宣靖公鎮京兆薦涇陽縣皆不赴丁諫議憂服除獨家居講道數年仲兄龍圖閣待制大防請監鳯翔府造船務君起就之官制改為宣義郎㑹詔伐西夏鄜延路轉運司檄君從事法為可辭使者請於朝君亦以禮際善而得行乃往從君亦盡力不苟以避使者愈賢之薦管勾文字數月感疾卒延州官舍享年五十有二君性純厚易直强明正亮所行不二於心所知不二於行其學以孔子下學上達之心立其志以孟子集義之功養其徳以顔子克已復禮之用厲其行其要歸之誠明不息不為衆人沮之而疑小辨奪之而屈勢利刼之而囘知力窮之而止其自任以聖賢之重如此蓋大學之教不明於世者千五百年先是扶風張先生子厚聞而知之而學者未之信也君於先生為同年友一言而契往執弟子禮問焉君謂始學必先行其所知而已若夫道性命之際正惟躬行禮義久則至焉先生以謂學不造約雖勞而艱於進徳且謂君勉之當自悟君乃信已不疑設其義陳其數倡而行之將以抗横流繼絶學毅然不恤人之非間已也先生亦歎其勇為不可及始居諌議喪衰麻殯斂奠祭之事悉捐俗習事尚一倣諸禮後乃寖行於冠昏飲酒相見慶弔之間其文節粲然可觀人人皆識其義相與起好矜行一朝知禮義之可貴久之君之志既克少施而於趣時求中未能沛然不疑然後信先生之學本末不可踰以造約為先務矣先生既歿君益脩明其學援是道推之以善俗且必於吾身親見之既而曰有命不得於今必得於後世其始講脩先王之法曰如有用我者舉而措之而已既又知夫君子之徳不存焉雖不信而不悔始也急於行已既乃至而不迫優游乎道之可樂始也嚴於率人既乃和而不懈使學者趨而不厭嗚呼非持久不已孰能與於此君疾命掃室正席黙坐問者至語未終而歿其徒聞疾或自家於官所及訃至相率迎其喪逺至數十百里貧者位於别館哭之卒時夫人种氏治其喪如君所以治諫議之喪其孤既塟而祭於家必以禮嗚呼死生之際安而不惑可以見養之至道行乎妻子善信乎朋友鄉黨可以見誠之感君與人語必因其所可及而喻諸義治經説徳於身踐而心解其文章不作於無用嘗譔次井田兵制為圖籍案之易易大臣有薦官邸教授者法當獻文君上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賦推是道也愾乎天下矣君始娶馬氏再娶則种夫人也子義山能傳其父學孫男麟愈舟女一嗚呼仲尼七十而變化不息顔子短命未見其止曾子老而徳優先生有言樂正子與舜同術顧其行有未至若君之術與聖人同其至足以觀之惜乎不得見其老放乎致極以立乎聖人之門一朝之遇措乎天下國家乃中身而止矣烏乎君之自信其所行以致其所及可為衆人道者也若信諸已而知乎天者則又非衆人之所可知必有君子而知君者矣安得孔子之門人與論君之徳者乎
  神道碑
  資政殿學士禮部侍郎范文正公神道碑銘
  歐陽修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資政殿學士尚書禮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於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於河南尹樊里之萬安山下公諱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際世家蘇州事吳越太宗皇帝時吳越獻其地公之皇考從錢俶朝京師後為武寜軍掌書記以卒公生二嵗而孤母夫人貧無依再適長山朱氏既長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學舍掃一室晝夜講誦其起居飲食人所不堪而公益自刻苦居五年大通六經之㫖為文章論説必本於仁義祥符八年舉進士禮部選第一遂中乙科為廣徳軍司理叅軍始歸迎其母以養及公既貴天子贈公曾祖蘇州糧料判官諱某為太保祖祕書監諱某為太傅考諱某為太師妣謝氏為吳國夫人公少有大節於富貴貧賤毁譽歡戚不一動其心而慨然有志於天下常自誦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擇利害為趨捨其所有為必盡其方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有不在我者雖聖賢不能必吾豈苟哉天聖中晏丞相薦公文學以大理寺丞為祕閣校理以言事忤章獻太后㫖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記其忠召拜右司諫當太后臨朝聽政時以至日大㑹前殿上將率百官為夀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無北面且開後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漸其事遂已又上書請還政天子不報及太后崩言事者希㫖多求太后時事欲深治之公獨以謂太后受託先帝保佑聖躬始終十年未見過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徳初太后有遺命立楊太妃代為太后公諫曰太后母號也自古無代立者由是罷其册命是嵗大旱蝗奉使安撫東南使還㑹郭皇后廢率諫官御史伏閣争不能得貶知睦州又徙蘇州嵗餘即拜禮部員外郎天章閣待制召還益論時政闕失而大臣權倖多忌惡之居數月以公知開封府開封素號難治公治有聲事日益簡暇則益取古今治亂安危為上開説又為百官圖以獻曰仕人各以其材而百職修堯舜之治不過此也因指其遷進遲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為公可以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論上前公求對辨語切坐落職知饒州明年吕公亦罷公徙潤州又徙越州而趙元昊反河西上復召相吕公乃以公為陜西經畧安撫副使遷龍圖閣直學士是時新失大將延州危公請自守鄜延扞賊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遺書以求和公以謂無事請和難信且書有僭號不可以聞乃自為書告以逆順成敗之説甚辯坐擅復書奪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慶州既而四路置帥以公為環慶路經畧安撫招討使兵馬都部署累遷諫議大夫樞宻直學士公為將務持重不急近功小利於延州築青澗城墾營田復承平永平廢寨熟𦍑歸業者數萬戸於慶州城大順以據要害又城細腰胡蘆於是明珠滅臧等大族皆去賊為中國用自邊制久隳至兵與將常不相識公始分延州兵為六將訓練齊整諸路皆用以為法公之所在賊不敢犯人或疑公見敵應變為如何至其城大順也一旦引兵出諸將不知所向軍至柔逺始號令告其地處使往築城至於版築之用大小畢具而軍中初不知賊以騎三萬來争公戒諸將戰而賊走追勿過河已而賊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賊失計乃引去於是諸將皆服公為不可及公待將吏必使畏法而愛已所得賜賚皆以上意分賜諸將使自為謝諸蕃質子縱其出入無一人逃者蕃長來見召之卧内屏人徹衞與語不疑公居三嵗士勇邊實恩信大洽乃決䇿謀取横山復靈武而元昊數遣使稱臣請和上亦召公歸矣初西人籍其鄊兵者十數萬既而黥以為軍惟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罷獨得復為民其於兩路既得熟羌為用使以守邊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紓西人饋輓之勞其所設施去而人徳之與守其法不敢變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貶羣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為黨或坐竄逐及吕公復相公亦再起被用於是二公驩然相約戮力平賊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黨之論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賢公可大用故卒置羣議而用之慶厯三年春召為樞宻副使五讓不許乃就道既至數月以為叅知政事每進見必以太平責之公歎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後而革弊於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賜手詔趣使條天下事又開天章閣召見賜坐授以紙筆使疏於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條列時所宜先者十數事上之其詔天下興學取士先徳行不專文辭革磨勘例遷以别能否減任子之數而除濫官用農桑考課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僥倖之人皆不便因相與騰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為之佐佑㑹邊奏有警公即請行乃以公為河東陜西宣撫使至則上書願復守邊即拜資政殿學士知邠州兼陜西路安撫使其知政事纔一嵗而罷有司悉奏罷公前所施行而復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賴上察其忠不聽是時夏人已稱臣公因以疾請鄧州守鄧三嵗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潁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賜藥存問既薨輟朝一日以其遺表無所請使就問其家所欲贈以兵部尚書所以哀䘏之甚厚公為人外和内剛樂善汎愛喪其母時尚貧終身非賓客食不重肉臨財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視其私妻子僅給衣食其為政所至民多立祠畫像其行已臨事自山林處士里閭田野之人外至邊陲莫不知其名字而樂道其事者甚衆及其世次官爵誌於墓譜於家藏於有司者皆不論著著其繫天下國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歟銘曰范於吳越世實陪臣俶納山川及其士民范始來北中間幾息公奮自躬與時偕逢事有罪功言有違從豈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艱其勞一其初終夏童跳邊乘吏殆安帝命公往問彼驕頑有不聽順鋤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兒憐獸擾卒俾來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議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為難哉初匪其難在其終之羣言營營卒壊於成匪惡其成惟公是傾不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顯榮歿有贈諡藏其子孫寵及後世惟百有位可勸無怠
  太尉王文正公神道碑銘    歐陽修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樞宻直學士右諫議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已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從之臣惟是先臣之訓其遺業餘烈臣實無似不能顯大而墓碑至今無辭以刻惟陛下哀憐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寵於王氏而朂其子孫天子曰嗚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真宗叶徳一心克終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謂全徳元老矣汝素以是刻於碑素拜稽首泣而出明日有詔史館修撰歐陽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銘臣修謹按故推誠保順同徳守正翊戴功臣開府儀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應宫使上柱國太原郡開國公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追封魏國公諡曰文正王公諱旦字子明大名莘人也皇曾祖諱言滑州黎陽令追封許國公皇祖諱徹左拾遺追封魯國公皇考諱祐尚書兵部侍郎追封晉國公皆累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曽祖妣姚氏魯國夫人祖妣田氏秦國夫人妣任氏徐國夫人邊氏秦國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顯漢周之際逮事太祖太宗為名臣嘗諭杜重威使無反漢拒盧多遜害趙普之謀以百口明符彦卿無罪故世多稱王氏有陰徳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於庭曰吾之後世必有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學有文太平興國五年進士及第為大理評事知臨江縣監潭州銀場再遷著作佐郎與編文苑英華遷殿中丞通判鄭濠二州王禹偁薦其材任轉運使驛召至京師辭不受獻其所為文章得試直史館遷右正言知制誥知淳化三年禮部貢舉遷虞部員外郎同判吏部流内銓知考課院右諫議大夫趙昌言叅知政事公以壻避嫌求解職太宗嘉之改禮部郎中集賢殿修撰昌言罷復知制誥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賜金紫久之遷兵部郎中居職真宗即位拜中書舍人數日召為翰林學士知審官院通進銀臺封駁事公為人嚴重能任大事避逺權勢不可干以私由是真宗益知其賢錢若水名能知人常稱公曰真宰相器也若水為樞宻副使罷召對苑中問誰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用真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禮部貢舉居數日拜給事中同知樞宻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叅知政事再遷刑部侍郎景徳元年契丹犯邊真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東京得暴疾命公馳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遷尚書左丞三年拜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監脩國史是時契丹初請盟趙徳明亦納誓約願守河西故地二邊罷兵不用真宗遂欲以無事治天下公以為宋興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為相務行故事慎所改作進退能否賞罰必當真宗久而益信之所言無不聽雖他宰相大臣有所請必曰王某以為如何事無大小非公所言不決公在相位十餘年外無夷狄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貴羣工百司各得其職故天下至今稱為賢宰相公於用人不以名譽必求其實苛賢且材矣必久其官而衆以為宜某職然後遷其所薦引人未嘗知冦凖為樞宻使當罷使人私公求為使相公大驚曰將相之任豈可求耶且吾不受私請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凖武勝軍莭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凖入見涕泣曰非陛下知臣安能至此真宗具道公所以薦凖者凖始媿嘆以為不可及故叅知政事李穆子行簡有賢行以將作監丞居於家真宗召見慰勞之遷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之不知其所止真宗命至中書問王某然後人知行簡公所薦也公自知制誥至為相薦士尤多其後公薨史官修真宗實録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薦者公與人寡言笑其語雖簡而能以理屈人黙然終日莫能窺其際及奏事上前羣臣異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為皇太子太子諭徳見公稱太子學書有法公曰諭徳之職止於是耶趙徳明言民饑求糧百萬斛大臣皆曰徳明新納誓而敢違請以詔書責之真宗以問公公請勅有司具粟百萬於京師詔徳明來取真宗大喜徳明得詔書慚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於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他宰相有袖死蝗以進者曰蝗實死矣請示於朝率百官賀公獨以為不可後數日方奏事飛蝗蔽天真宗顧公曰使百官方賀而蝗如此豈不為天下笑耶宦者劉承規以忠謹得幸病且死求為節度使真宗以語公曰承規待此以瞑目公執以為不可曰他日將有求為樞宻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過留後公任事久人有謗公於上者公輒引咎未嘗自辨至人有過失雖人主盛怒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後已榮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災請置獄劾火事當坐死者百餘人公獨請見曰始失火時陛下以罪已詔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歸咎於人何以示信且火雖有迹寜知非天譴耶由是當坐者皆免日者上書言宫禁事坐誅籍其家得朝士所與往還占問吉凶之説真宗怒欲付御史問狀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語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嘗所占問之書進曰臣少賤時不免為此必以為罪願并臣付獄真宗曰此事已發何可免公曰臣為宰相執國法豈可自為之幸於不發而以罪人真宗意解公至中書悉焚所得書既而真宗悔復馳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獲免者衆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罷入見滋福殿真宗曰朕方以大事託卿而卿疾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徳必任陛下事因薦可為大臣者十餘人其後不至宰相者李及凌䇿二人而已然亦皆為名臣公屢以疾請真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視事遇軍國大事不以時入叅決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懇解册拜太尉玉清昭應宫使自公病使者存問日常三四真宗手自和藥賜之疾亟遽幸其第賜以白金五千兩辭不受以天禧元年九月癸酉薨於家享年六十有一真宗臨哭輟視朝三日發哀於苑中其子弟門人故吏皆被恩澤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塟公於開封府開封縣新里鄊大邊村公娶趙氏榮國夫人後公若干年卒子男三人長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贊善大夫沖次曰素女四人長適太子太傅韓億次適兵部員外郎直集賢院蘇耆次適右正言范令孫次適龍圖閣直學士兵部郎中吕公弼公事寡嫂謹與其弟旭相友悌尤篤任以家事一無所問而務以儉約率勵子弟使在富貴不知為驕侈兄子睦欲舉進士公曰吾常以太盛為懼其可與寒士争進至其薨也子素猶未官遺表不求恩澤有文集二十巻乾興元年詔配享真宗廟廷臣修曰景徳祥符之際盛矣觀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謂至哉是以君明臣賢徳顯名尊生而俱享其榮歿而長配於廟可謂有始有卒如明詔所褒昔者烝民江漢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見任賢使能之功雖曰山甫穆公之詩實歌宣王之徳也臣謹考國史實録至於縉紳故老之傳得公終始之節而録可紀者輒聲為銘詩昭示後世以彰先帝之明以稱聖恩褒顯王氏流澤子孫與宋無極之意銘曰
  烈烈魏公相我眞宗眞廟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眞宗不言以躬時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為蓍龜公在相位終日如黙問其邊方包裹兵革問其卿士百工以職問其庶民耕織衣食相有賞罰功當罪明相所黜升惟否惟能執其權衡萬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為相其誰有終公薨於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來薦清廟侑我聖考惟時元老天子念功報公之隆春秋從享萬祀無窮作為詩歌以諗廟工








  宋文鑑巻一百四十五
<集部,總集類,宋文鑑>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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