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隨筆 (四部叢刊本)/四筆卷十六

四筆卷十五 容齋隨筆 四筆卷十六
宋 洪邁 撰 景宋刊本配北平圖書館藏宋刊本 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弘治活字本
五筆目録

容齋四筆卷第十六十二則

    漢重蘇子卿漢世待士大夫少恩而獨於蘇子卿加優寵

蓋以其奉使持節襃勸忠義也上官安謀反武子元與之有謀坐死武素與上官桀桑弘

羊有舊數爲燕王所訟子又在謀中廷尉奏請逮捕武霍光寢其奏宣帝立録群臣定䇿

功賜爵關内侯者八人劉德蘇武食邑張晏曰舊𨵿内侯無邑以武守節外國德宗室俊

彦故特令食邑帝閔武年老子坐事死問左右武在匈奴乆豈有子乎武曰前發匈奴時

胡婦實産一子通國有聲問來願因使者贖之上許焉通國至上以爲郎又以武弟子爲

右曹以武著節老臣令朝朔望稱𥙊酒甚優寵之皇后父帝舅丞相御史將軍皆敬重武

後圖畫中興輔佐有功德知名者於麒麟閣凡十一人而武得預武終於典屬國蓋以篤

老不任公卿之故 先公縶留絶漠十五年能致

顯仁皇太后音書蒙高宗皇帝有蘇武不能過之語而厄於權臣

歸國僅陞一職立朝不滿三旬訖於竄謫南荒惡地長子停官追誦漢史可爲痛哭者巳

又案武本傳云奉使初還拜爲典屬國秩中二千石昭帝時免武官後以故二千石與計

謀立宣帝賜爵張安世薦之即時召待詔數進見復爲典屬國然則豫定䇿時但以故二

千石耳而霍光傳連名奏昌邑王時直稱典屬國宣紀封侯亦然恐誤也

    昔賢爲卒伍三代而上文武不分春秋列國軍將皆命卿

處則執政出則將兵載於詩書左傳可考也然此特謂將帥耳乃(⿱艹石)卒伍之賤雖賢士亦

爲之不以爲異魯哀公時吳伐魯次于泗上微虎欲宵攻王舍私屬徒七百人三踊於幕

庭卒三百人有(⿱艹石)與焉杜預云卒終也謂於七百人中終得三百人任行也或謂季孫曰

不足以害吳而多殺國士不如巳也乃止之此蓋後世斫營刼寨之𩔖而有(⿱艹石)亦爲之齊

伐魯冉求帥左師樊遲爲右季孫曰須也弱有子曰就用命焉謂雖年少能用命也冉有

用矛於齊師故能入其軍杜預云言能以義勇也皆孔門高弟而親卒伍之事後世豈復

有之    兵家貴於備預

晉盗盧循據廣州以其黨徐道覆爲始興相循宼建康以爲前鋒初道覆遣人伐船材於

南康山至始興賤賣之居人爭市之船材大積而人不疑至是悉取以裝艦旬日而辨蕭

衍鎭雍州以齊室必亂密修武備多伐材竹沉之檀溪積茅如岡阜皆不之用中兵參軍

吕僧珍覺其意亦私具櫓數百張衍旣起兵出竹木裝艦葺之以茅事皆立辦諸將爭櫓

僧珍出先所具者毎船付二張爭者乃息魏太武南伐盱眙太守沈璞以郡當衝要乃繕

城浚隍積財榖儲矢石爲城守之備魏攻之三旬不拔燒攻具退走古人如此者甚多道

覆雖失所從爲畔換之歸然其事固可稱也    渠陽蠻俗

靖州之地自熈寧九年收復唐溪洞誠州元豐四年仍建爲誠州元祐二年廢爲渠陽軍

又廢爲寨五年復之崇寧二年改爲靖州始時渠陽縣爲治所後改屬沅州而治永平其

風俗夐與中州異蠻酋自稱曰官謂其所部之長曰都幙邦人稱之曰土官酋官入郭則

加冠巾餘皆椎䯻能者則以白練布纒之曽殺人者謂之能婦人徒跣不識鞋履以銀錫

或竹爲(⿰釒义)-- 釵其長尺有咫通以斑紬布爲之裳紀歳不以建寅爲首隨所處無常月要約以

木鐵爲契病不謁醫但殺牛祭鬼率以乃斷其咽視死所向以卜多至十百頭凡昏姻兄

死弟繼姑舅之昬他人取之必賄男家否則爭甚則讎殺男丁受田於酋長不輸租而服

其役有罪則聽其所裁謂之草斷凡貸易之逋甲不能償則掠乙以取直謂之準𢶡長少

相犯則少者出物謂之出靣言語相誣則虚者出物謂之褁口田丁之居峭巖重阜大率

無十家之聚遇讎殺則立柵布𣗥以受之各有門欵門𣢾者猶言伍籍也借牛綵於鄰洞

者謂之拽門𣢾方爭時以首愽首𫉬級一二則潰去明日復來必相當乃止欲解仇則備

財物以和謂之陪頭煖心戰之日觀者立其傍和勸之官雖居其中不敢犯也敗則走謂

之上坡志在於掠而不在於殺則震以金鼓而挺其一隅縱之逸謂之敗者屈而歸之

掠其財而還其地謂之入地兵器有甲胄標牌弓弩而刀之鐵尤良弩則傅矢於弦而偏

架之謂之偏架弩其利侔中土神臂弓雖暑濕亦可用凡𬽦殺雖微𨻶必發雖昔釁必報

父子兄弟之親不避也子弟爲士人者𨽻於學讎殺則歸罷則復來荆湖南北路如武岡

桂陽之屬傜民大略如此    𭔃資官

内侍之職至于幹辦後𫟍則爲出常調流輩稱之曰𫟍使又進而幹辦龍圖諸閣曰閣長

其上曰門司曰御藥曰御帶又其上爲省官謂押班及都知也在法内侍轉至東頭供奉

官則止(⿱艹石)幹辦御藥院不許𭔃資當遷官則轉歸吏部司馬公論高居簡云舊制御藥院

官至内殿崇班以上即須出外今獨留四人中外以此竊議言之詳矣後乃不然逮其遷

帶御器械可帶階官然後盡還所𭔃之資至於宣慶諸使遥郡防團觀察其高者爲延福

宫景福殿承宣使頃在樞密行府有院吏兵房副承旨董球於紹興三十二年正月尚未

有正官至四月予接伴人使回球通刺字來謁巳轉出爲武顯大夫問其何以遽得至此

曰副承旨比附武顯郎後用賞故爾蓋亦𭔃資也

    親王帶將仕郎薛氏五代史梁太祖開平元年五月皇第五

男友雍封賀王及友珪⿱𫂁么 -- 簒位以將仕郎試祕書省校書郎賀王友雍爲銀青光禄大夫檢

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以親王而階將仕郎仍試銜初品雖典章掃地之時恐不應爾

    郡縣用隂陽字

山南爲陽水北爲陽榖梁傳之語也(⿱艹石)山北水南則爲隂故郡縣及地名多用之今略叙

於此山之南者如嵩陽華陽𢘆陽衡陽鎭陽岳陽嶧陽夏陽城陽陵陽岐陽首陽營陽咸

陽櫟陽宜陽山陽屬河内郡太行在北廣陽辟陽河陽魯陽𥠖陽樅陽零陽巫陽東陽韶

陽郴陽揭陽弋陽屬汝南郡弋山在西北當陽青陽黔陽壽陽麻陽雲陽美陽復陽在復

山之南上曲陽在常山下曲陽在鉅鹿稒陽在五原原陽在雲中水之北者馮翊之池陽

頻陽郃陽沈陽扶風之杜陽河東之大陽在大河之北平陽在平河之陽太原之晉陽汾

陽及河陽洛陽滎陽偪陽渭陽淮陽汶陽濟陽襄陽滏陽漁陽遼陽泗陽伊陽永陽滁陽

潮陽澧陽灌陽汧陽洮陽沭陽東郡之濮陽東武陽潁川之潁陽昆陽舞陽汝南之汝陽

鮦陽細陽灈陽滇陽新陽安陽慱陽成陽南陽之育陽𣵀陽堵陽蔡陽筑陽𣗥陽比陽朝

陽湖陽紅陽江夏之西陽廬江之㝷陽九江之曲陽濟隂之句陽沛郡之榖陽扶陽漂陽

魏郡之繁陽鉅鹿之堂陽清河之清陽𣵠郡之高陽饒陽范陽勃海之浮陽濟南之般陽

朝陽㤗山之東平陽東武陽寧陽北海之膠陽東海之開陽曲陽都陽臨淮之射陽蘭陽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丹陽陵陽溧陽豫章之鄱陽鄡陽桂陽之耒陽桂陽湞陽武陵之無陽辰陽酉陽

零陽零陵之洮陽漢中之旬陽沔陽安陽揵爲之江陽武陽漢陽金城之枝陽天水之略

陽阿陽安定之涇陽彭陽北地之𭰖陽上郡之定陽鴈門之沃陽劇陽上谷之沮陽漁陽

之要陽遼西之海陽右北平之夕陽聚陽蒼梧之封陽趙國之易陽膠東之觀陽長沙之

益陽巳上皆見漢書地理志其水之下必曰在某水之陽合山水之稱陽者百有五六十

至隂字則甚少蓋靣𫝑在背自難立國邑耳山之北者唯華隂山隂龜隂蒙隂鶉隂雕隂

襄隂水之南者汾隂蕩隂頴隂汝隂舞隂濟隂漢隂晉隂蒲隂湘隂漯隂河隂湖隂江隂

淮隂圜隂僅三十而已(⿱艹石)樂陽南陽合陽𬒳陽富陽在泰山者昌陽建陽在東海者武陽

之𩔖尚多有之莫能知其爲山爲水也    杜畿李泌董晉

漢建安中河東太守王邑被召郡⿰扌⿱彐𧰨 -- 掾衛固范先請留之固等外以請邑爲名而内實與并

州高幹通謀曹操選杜畿爲太守固等使兵絶陜津數月不得渡畿曰河東有三萬戸非

皆欲爲亂也吾單車直往出其不意固爲人多計而無斷必僞受吾吾得居郡一月以計

縻之足矣遂詭道從郖津度固遂奉之畿謂固先曰衛范河東之望也吾仰成而巳比數

十日諸將斬固等首唐正元初陜SKchar兵馬使逹奚抱暉節殺度使張勸代揔軍務邀求旌

節德宗遣李泌往欲以神䇿軍送之泌請以單𮪍入上加泌觀察使泌出潼關鄜坊歩𮪍

三千布於關外曰奉密詔送公泌寫宣以𨚫之疾驅而前抱暉不使將佐出迎去城十五

里方出謁泌稱其攝事保城壁之功入城視事明日召抱暉至宅語之曰吾非愛汝而不

誅恐自今有危疑之他朝廷所命將帥皆不能入故匄汝餘生抱暉遂亡命宣武節度使

李萬榮疾病其子廼爲兵馬使欲爲亂都虞候鄧惟恭執送京師詔以東都留守董晉爲

節度使惟恭權軍事自謂當代萬榮不遣人迎晉晉旣受詔即與傔從十餘人赴鎭不用

兵衛至鄭州或勸晉且留觀變有自汴州出者言不可入晉不對遂行惟恭以晉來之速

不及謀去城十餘里乃帥諸將出迎晉入仍委以軍政乆之惟恭内不自安潜謀作亂事

覺晉悉捕斬其黨械惟恭送京師觀此三者其危至矣杜畿李泌董晉皆以單車入逆城

從容妥定其智勇過人如此唐史猶譏晉爲懦弛茍安殆不然也是時朝議以晉柔仁多

可恐不能集事用汝州刺史陸長源爲行軍司馬以佐之長源性剛刻多更張舊事晉𥘉

皆許之案成則命且罷由是軍中得安𥘉劉玄佐李萬榮鄧帷恭時士卒驕不能禦乃置

腹心之士幕於公庭廡下挾弓執劒以備之時勞賜酒肉晉至之明日悉罷之謂之懦弛

實爲失當晉在汴三年而薨長源代之即爲軍士所殺向使晉聽用其言汴亂乆矣又李

泌傳但云拜陜虢觀察使𨳩車道至三門及殺淮西亡兵於赴鎭事略不書亦失之也

    嚴有翼詆坡公嚴有翼所著藝𫟍雌黄該洽有識蓋近世愽

雅之士也然其立說頗務譏詆東坡公予嘗因論玉川子月蝕詩誚其輕發矣又有八端

皆近於蚍蜉撼大木招後人攻擊如正誤篇中摭其用五十本葱爲種薤五十本發丘中

郎將爲中郎解摸金扁鵲見長桑君使飲上池之水爲倉公飲上池鄭餘慶烝胡蘆爲盧

懷謹云如此甚多坡詩所謂抉雲漢分天章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艹石)用葱爲薤用校尉

爲中𭅺用扁鵲爲倉公用餘慶爲懐謹不失爲名語於理何害公豈一一如學究書生案

圖索駿規行矩歩者哉四㐫篇中謂坡稱太史公多見先秦古書四族之誅皆非殊死爲

無所攷據盧橘篇中謂坡詠枇杷云盧橘是鄕人爲何所據而言昌陽篇中昌蒲贊以爲

信陶隱居之言以爲昌陽不曽詳讀本草妄爲此說苦荼篇中謂周詩記苦茶爲誤用爾

雅如臯篇中謂不向如臯閑射雉與左傳杜注不合其誤與江揔暫往如臯路之句同荔

枝篇中謂四月食荔枝詩愛其體物之工而坡未嘗到閩中不識眞荔枝是特火山耳此

數者或是或非固未爲深失然皆不必爾也最後一篇遂名曰辨坡謂雪詩云飛花又舞

謫仙簷李太白本言送酒即無雪事水底笙歌蛙兩部無笙歌字殊不知坡借花詠雪以

鼓吹爲笙歌正是妙處坐看青丘吞澤芥青丘巳吞雲夢芥用芥字和韻及以澤芥對溪

蘋可謂工新乃以爲出處曽不蔕芥非草芥之芥知白守黒名曰谷正是老子所言又以

爲老子只云爲天下谷非名曰谷也如此論文章其意見亦淺矣

    曹馬能收人心曹操自擊烏桓諸將皆諌旣破敵而還科問

前諌者衆莫知其故人人皆懼操皆厚賞之曰孤前行乗危以徼倖雖得之天所佐也顧

不可以爲常諸君之諌萬安之計是以相賞後勿難言之魏伐呉三征各獻計詔問尚書

傅蝦蝦曰希賞徼功先戰而後求勝非全軍之長䇿也司馬師不從三道擊吳軍大敗朝

議欲貶出諸將師曰我不聽公休以至於此此我過也諸將何罪悉宥之弟昭時爲監

唯削昭爵雍州刺史陳㤗求敕并州并力討胡師從之未集而二郡胡以遠役遂驚反師

又謝朝士曰此我過也非陳雍州之責是以人皆愧恱討諸葛誕於壽春王基始至圍城

未合司馬昭敕基歛軍堅壁基累求進討詔引諸軍轉據北山基守便宜上䟽言(⿱艹石)遷移

依險人心揺蕩於𫝑大損書奏報聽及壽春平昭遺基書曰𥘉議者云云求移者甚衆時

未臨履亦謂宜然將軍深筭利害獨秉固心上違詔命下拒衆議終於制敵禽賊雖古人

所述不過是也然東關之敗昭問於衆曰誰任其咎司馬王儀曰責在元帥昭怒曰司馬

欲委罪於孤邪引岀斬之此爲謬矣操及師昭之姦逆固不待言然用兵之際以善推人

以惡自與并謀兼智其誰不歡然盡心悉力以爲之用袁紹不用田豐之計敗於官渡宜

悉巳謝之不暇乃曰吾不用豐言卒爲所笑竟殺之失國喪師非不幸也

    取蜀將帥不利自巴蜀通中國之後凡割據擅命者不過一

傳再傳而從東方舉兵臨之者雖多以得儁將帥輙不利至於死貶漢伐公孫述大將岑

彭來歙遭刺客之禍吳漢幾不免魏伐劉禪大將鄧艾鍾㑹皆至族誅唐莊宗伐王衍招

討使魏王繼岌大將郭崇韜康延孝皆死國朝伐孟昶大將王全斌崔彦進皆不賞而

受黜十年乃復故官    李嶠楊再思

李嶠楊再思相唐中宗皆以諛悅保位爲世所詆然亦有可稱武后時嶠爲給事中來俊

臣䧟狄仁傑等獄將抵死敕嶠與大理少卿張德裕侍御史劉憲覆驗德裕等内知其𡨚

不敢異嶠曰知其枉不申是謂見義不爲者卒與二人列其枉忤后旨出爲潤州司馬然

仁傑數人竟頼此𫉬脫嶠此舉可謂至難而資治通鑑不載神龍𥘉要官闕執政以次用

其親韋巨源秉筆當除十人再思得其一試問餘授皆諸宰相近屬再思喟然曰吾等誠

負天下巨源曰時當爾耳再思此言自狀其短觀過知仁亦足稱也



容齋四筆卷第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