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孟辨 (四庫全書本)/續卷上

卷下 尊孟辨 尊孟續辨卷上 尊孟續辯卷下

  欽定四庫全書
  尊孟續辨卷上    宋 余允文 撰
  王充刺孟後漢王充著論衡有刺孟篇
  孟子見梁恵王王曰叟不逺千里而來將何以利吾國乎孟子曰仁義而已何必曰利夫利有二有貨財之利有安吉之利恵王曰何以利吾國何以知不欲安吉之利而孟子徑難以貨財之利也易曰利見大人利渉大川乾元亨利貞尚書曰黎民亦尚有利哉皆安吉之利也行仁義得安吉之利孟子不且語問恵王何謂利吾國恵王言貨財之利乃可答若設令恵王之問未知何趣孟子徑答以貨財之利如恵王實問貨財孟子無以驗效也如問安吉之利而孟子答以貨財之利失對上之指違道理之實也
  余氏辨曰戰國之君所尚者權謀所利者争地争城而已豈知所謂仁義哉孟子逆知其意告之以仁義之利未見其違理也使恵王知安吉之利以孟子難以貨財為非是則何以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自無具眼見理不眀求前哲之言而刺之多見其不知量也齊王問時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孟子曰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夫孟子辭十萬失謙讓之理也夫富貴者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故君子之於爵禄也有所辭有所不辭豈以己不貪富貴之故而以距當受之賜乎
  余氏辨曰孟子之仕欲行道也非為爵禄而仕也如充之言既有得富貴之道當受其賜不計其道之行與否豈孟子之志哉抑不知辭十萬如何是失謙遜之理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餽兼金一百鎰而不受於宋餽七十鎰而受於薛餽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将有逺行行者必以贐辭曰歸贐予何為不受當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戒歸之備乎案此句文義未明然論衡原本亦同余氏盖因其舊文予何為不受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餽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夫金餽或受或不受皆有故非受之時己貪當不受之時己不貪也金有受不受之義而室亦宜有受不受之理今不曰己無功若己致仕受室非理而曰己不貪富引前辭十萬以况後萬前當受十萬之多安得辭之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亦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而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受堯天下孰與十萬舜不辭天下者是其道也今不曰受十萬非其道而曰己不貪冨貴失謙讓也安可以為戒乎
  余氏辨曰孟子於受金不受金之際皆合義充以貪不貪為説謬也妄也
  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有士如此而子悦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爵禄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齊人伐燕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曰未也沈同曰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如曰孰可以伐之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将應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殺之則應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勸之也夫或問孟子勸王伐燕不誠是乎沈同問燕可伐與此挾私意欲自伐之也知其意慊於是宜曰燕雖可伐須為天吏乃可以伐之沈同意絶則無伐燕之計矣不知有此私意而徑應之不省其語是不知言也公孫丑問曰敢問夫子惡乎長孟子曰我知言又問何謂知言曰詖辭知其所蔽滛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於其心害於其政𤼵於其政害於其事雖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孟子知言者也又知言之所起之禍其極所致之福見彼之問則知其措辭所欲之矣知其所之則知其極所當害矣
  余氏辨曰此叚已於温公之疑辨之矣此刺全無意義孟子有云民舉安王庶㡬改諸予日望之孟子所去之王豈非前所不朝之王哉是何其前輕之疾而後重之甚也如非是前王則不去而於後去之是後王不肖甚於前而去三日宿於前不甚不朝而宿於景丑氏何孟子之操前後不同所以為王終始不一也
  余氏辨曰出處君子之大致去就賢者之大節孟子於此可謂知輕重矣顧其所謂猶權稱也充之刺則出處之致去就之節且未知詎能知孟子之操行歟哉且孟子在魯魯平公欲見之嬖人臧倉毁孟子止平公樂正子以告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予之不遇魯侯天也前不遇於魯後不遇於齊無以異也前歸之天今則歸之於王孟子論稱竟何定哉夫不行於齊王不用則若臧倉之徒毁䜛之也此亦止或尼之也皆天命不遇非人所能也去何以不徑行而留三宿乎天命不當遇於齊王不用其言天豈為三日之間易命使之遇乎在魯則歸之於天絶意無兾在齊則歸之於王庶㡬有望夫如是不遇之議一在人也或曰初去未可以定天命也冀三日之間王復追之天命或時在三日之間故可也夫言如是齊王初使之去者非天命乎如使天命在三日之間魯平公此三日亦時棄臧倉之議更用樂正子之言徃見孟子孟子歸之於天何其早乎如三日之間公見孟子孟子柰前言何乎
  余氏辨曰魯不遇歸之天齊不遇歸之王有㫖哉觀此兩字則孟子可謂全乎聖智矣充不於篇意之求乃謂其論稱何定踈矣
  孟子去齊充虞塗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時也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矣由周以来七百有餘嵗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舎我而誰也吾何為不豫哉夫孟子言五百年有王者興何以見乎帝嚳王者而堯又王天下堯傳舜舜又王天下舜傳於禹禹又王天下四聖之王天下也繼踵而興禹至湯且千嵗湯至周亦然始於文王而卒傳於武王武王崩成王周公共治天下由周至孟子之時又七百嵗而無王者五百嵗必有王者之驗在何世乎云五百嵗必有王者誰所言乎論不實事考驗信浮滛之語不遇去齊有不豫之色非孟子之賢效與俗儒無殊之騐也五百年者以為天出聖期也又言以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其意以為天欲平治天下當以五百年之間生聖王也如孟子之言是謂天故生聖人也然則五百嵗者天生聖人之期乎如是其期天何不生聖聖王非其期故不生孟子猶信之孟子不知天也自周以来七百餘嵗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何謂數過何謂時可乎數則時時則數矣數過過五百年也從周到今七百餘嵗踰二百嵗矣設或王者生失時矣又言時可何謂也云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又言其間必有名世與王者同乎異也如同何謂再言之如異名世者謂何等也謂孔子之徒孟子之軰教授後生覺悟頑愚乎已有孔子已又以生矣如謂聖臣乎當與聖同時聖人出聖臣見矣言五百年而已何為言其間如不謂五百年時謂其中間乎是謂二三百年之時也聖不與五百年時聖王相得夫如是孟子言其間必有名世者竟謂誰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治天下舎予而誰也言若此者不自謂當為王者有王者若為王臣矣為王者臣皆天也已命不當平治天下不浩然安之於齊懐恨有不豫之色失之矣
  余氏辨曰充之論揚雄法言詳之矣孟子言五百嵗王者興大槩以三代之世言之也五百嵗之間豈無名世者出焉如伊傅周召之徒非名世者乎以其間必有名世為孟子自謂何不可之有
  彭更問曰士無事而食可乎孟子曰不通功易事以羡補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於子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世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曰梓匠輪輿其志將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與曰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於此毁瓦畫墁其志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則子非食志食功也夫孟子引毁瓦畫墁者欲以詰彭更之言也知毁瓦畫墁無功而有志彭更必不食也雖然引毁瓦畫墁非所以詰彭更也何則諸志欲求食者毁瓦畫墁者不在其中不在其中則難以詰人矣夫人無故毁瓦畫墁此不癡狂則遨戱也癡狂之人志不求食遨戱之人亦不求食求食者皆多人所共得利之事以作此鬻賣於市得賈以歸乃得食焉今毁瓦畫墁無利於人何志之有有知之人知其無利固不為也無知之人與癡狂比固無其志夫毁瓦畫墁猶比童子撃壤於塗何以異哉撃壤於塗者其志亦欲求食乎此尚童子未有志也巨人博戯亦畫墁之類也博戱之人其志復求食乎博戱者尚有相奪錢財錢財衆多已亦得食或時有志夫投石超距亦畫墁之類也投石超距之人其志有求食者乎然則孟子之詰彭更也未為盡之也如彭更以孟子之言可謂禦人以口給矣
  余氏辨曰彭更不知食功食志之義孟子引毁瓦畫墁之事證之詎可謂禦人以口給哉人而不知義理徒肆强辨此乃禦人以口給王充之刺孟適以自刺耳匡章子曰陳仲子豈不稱亷士哉居於於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也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扶服徃將食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也孟子曰於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雖然仲子惡能㢘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與抑亦盗跖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盗跖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屨妻辟纑以易之也曰仲子齊之世家兄戴蓋禄萬鍾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弗居也辟兄離母處於於陵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鵝者也已頻蹙曰惡用是鶂鶂者為哉他日其母殺是鵝也與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鶂鶂之肉也出而吐之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不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能為充其類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者也夫孟子之非仲子也不得仲子之短矣仲子之怪鵝如吐之者豈為在母不食乎乃先譴鵝曰惡用鶂鶂者為哉他日其母殺以食之其兄曰是鶂鶂之肉仲子恥負前言即吐而出之而兄不告則不吐不吐則是食於母也謂之在母則不食失其意矣使仲子執不食於母鵝膳至不當食也今既食之知其為鵝怪而吐之故仲子之吐鵝也恥食不合己志之物也非負親親之恩而欲勿母食也又仲子惡能亷充仲子之性則蚓而後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黄泉是謂蚓為至亷也仲子如蚓乃為㢘潔耳今所居之宅伯夷之所築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仲子居而食之於㢘潔可也或時食盗跖之所樹粟居盗跖之所築室汙亷潔之行矣用此非仲子亦復失之室因人故粟以屨纑易之正使盗之所樹築已不聞知今兄之不義有其操矣操見於衆昭晳見論故避於陵不處其宅織屨辟纑不食其禄也而欲使仲子處於陵之地避若兄之宅吐若兄之禄耳聞目見昭晳不疑仲子不處不食明矣今於陵之宅不見築者為誰粟不知樹者為誰何得成室而居之得成粟而食之孟子非之是為太備矣仲子所居或時盗之所築仲子不知而居之謂之不充其操唯蚓然後可者也夫盗室之地中亦有蚓焉食盗宅中之槁壤飲盗宅中之黄泉蚓惡能為可乎在仲子之操滿孟子之議魚然後乃可夫魚處江海之中食江海之土海非盗所鑿土非盗所聚也然則仲子有大非孟子非之不能得也夫仲子之去母辟兄與妻獨處於陵以兄之宅為不義之宅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故不處不食亷潔之至也然則其徙於陵歸𠉀母也宜自齎食而行鵝膳之進也必與飯俱母之所為飲者兄之禄也母不自有私粟以食仲子明矣仲子食兄禄也伯夷不食周粟餓死於首陽之下豈一食周粟而以汙其潔行哉仲子之操不若伯夷而孟子謂之若蚓乃可失仲子之操所當比矣
  余氏辨曰此叚已於温公疑孟辨之矣以仲子有大非夫仲子之非更有大於避兄離母者乎謂歸𠉀母宜齎食而行此何足以刺孟哉
  孟子曰莫非受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為正命也桎梏而死者非正命也夫孟子之言是謂人無觸值之命也順操行者得正命妄行茍且為得非正是天命於操行也夫子不王顔淵早夭子夏失明伯牛為癘四者行不順與何以不受正命比干剖子胥烹子路葅天下極戮非徒桎梏也必以桎梏效非正命則比干子胥行不順也人禀性命或當壓溺兵燒雖或慎操脩行其何益哉竇廣國與百人俱卧積炭之下炭崩百人皆死廣國獨濟命當封侯也積炭與巖墻何以異命不壓雖巖崩有廣國之命者猶将脱免行或使之止或尼之命當壓猶或使之立於牆下孔甲所入主人子之天命當賤雖載入宫猶為守者不立巖墻之下與孔甲載子入宫同一實也
  余氏辨曰充之論以為人事不必脩皆委之天命紂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如充所見則紂為知命矣豈不敗壊名教乎如以孟子之言為正則孔子何以有三死非命之説乎然充作刺孟十篇識見膚淺不曉義理觀問孔篇踈繆尤甚而此似不足辨余慮後學讀其書惑其説不得不明言其非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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