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主客郎中劉君墓誌銘

尚書主客郎中劉君墓誌銘
作者:歐陽修 北宋
本作品收錄於《廬陵文鈔/28》和《歐陽修集/卷029

君諱立之,字斯立,姓劉氏,吉州臨江人也。曾祖諱逵,祖諱典,當五代時,避亂皆不仕。父諱式,官至尚書工部員外郎,掌三司磨勘十餘年,能其職,世以其官名其家。

君少孤,能自立。舉進士,為福州連江尉、睦州青溪主簿、宣州南陵令,改大理寺丞、知婺州金華縣,太子中舍、知梓州中江縣,通判瀘州。瀘州接西南夷,常用武人為守,而夷數怨叛。議者以為武人不習夷情以生患,宜得能吏通判州事,君始以材選。至則為明約束,止侵欺,曰:「必使信自我始。」夷人安之。凡君之所更立,至今用以為法,而夷亦至今不叛。

通判常州,知高郵軍,累遷殿中丞,國子博士,尚書虞部、比部員外郎,知潤州,皆有能政。以能選為提點福建路刑獄,察獄之冤死者,奏黜知泉州蘇壽與其通判張太衝,福建七州皆震悚。禦吏考其課,為天下第一。遷司勳員外郎、開封府判官、荊湖北路轉運使,坐舉官免。杜衍、李若谷、范仲淹等皆言方天下多事,如劉某者不宜久居於家,乃復起為比部員外郎、知漣水軍。

言事者以謂自元昊反,一方用兵而天下之民弊,財絀於上而盜起於下,然州縣吏猶習故態,苟簡弛壞如無事時。於是大選轉運使以按察諸路,君以選為荊湖北路轉運使。他路繩吏或過急,而被按劾者多不服,君所舉察簡,而賢否無不當。

是時廣西、湖南、夔峽諸蠻皆叛亂,君所部下溪、辰州彭氏蠻,亦折誓柱,招集亡命,移書州縣,州縣使人往者,輒囚辱侮慢。辰、鼎、澧三州守吏皆言蠻叛有跡,請加兵。詔書問君,君曰:「蠻道辰溪落鶴水悍激,可下不可上,其必不敢輒出,而辰州土丁勝兵者三萬人,宜積粟利兵為備而已。」因言蠻類雖人,宜鳥獸畜。其小嘲啾抵觸,驅而遠之耳。若必擾伏製從,至戾其性,則噪呼咆虣,駭起而奔突,乃欲力追而捕之,則散漫山林,我弊而彼逸。凡湖廣之患,皆如此也。天子以其言然,下三州毋得妄動,一聽君所為,而蠻亦卒無事。

復為司勳員外郎、判三司度支勾院,改鹽鐵判官,假太常少卿接伴契丹使者,遂送之。明年,遂使於契丹。還,言澶、魏築河堤,非其時,必難成,雖成必決,不如因其所趣而導之利,後河果決商、胡。

君仕宦四十年,不營產業。自復為司勳員外郎,遂不復求磨勘,凡三遷,皆為知者所薦。為人沉敏少言笑,與人寡合,而喜薦士,士由君薦者多為聞人,天章閣待制杜杞、田瑜是也。轉運、鹽鐵,皆掌財賦,而君常以民為先,其調率有可免,免之;其不得已,必為處畫,使吏不能因緣,而民不重費。其守官不為勢牽,不為利奪。為青溪主簿時,知州事李階、通判朱正辭者皆號強吏,喜負其能以折辱下士,士皆承望奔走不暇,獨君數以事爭,而二人者常輒屈。其始皆怒,後卒歎服,共薦之。其通判瀘州,州有鹽井,蜀大姓王蒙正請歲倍輸以自占,蒙正與莊獻明肅太后連姻,轉運使等皆不敢與奪。君曰:「倍輸於國家猶秋毫耳,奈何使貧民失業?」遂執不與。鄂州官歲市茶五十萬斤,君為轉運使時,三司請益市一百萬,君上言曰:「鄂人利茶以為生,今官市之多,反以茶為病,縱不能減,奈何增之?」天子為君許寬一年,君曰:「事苟可行,何必一年?如其不可,雖寬十年不可也。」爭之不已,後卒為君罷之。君在鹽鐵,次當舉官掌某事,三司使欲用其私人,以空名狀請君署。君不肯署,而求舉者姓名。三司使不悅,卒命他判官舉之。其後三司使竟坐所舉罷。

慶曆八年五月,遷主客郎中、益州路轉運使。其年十一月七日卒於官,享年六十有四。夫人臨沂縣君王氏,贈尚書右僕射礪之女,先君若干年卒。五子:元卿、真卿,亦早亡。敞,今為大理評事;攽,鳳翔府推官,皆賢而有文章。放,太廟齋郎,尚幼。四女,三適人,一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某縣某鄉某原。銘曰:

劉氏顯晦,以時亂治。有聲王朝,自君再世。惟德之貽,是將又大。曷知其然?君實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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