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正義/卷二十
文侯之命之第三十
编辑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瓚,〈以圭爲杓柄謂之圭瓚。 ○平王,馬無平字。錫,星歷反,馬本作賜。秬音巨,鬯,勑亮反。瓚,才但反。杓,上灼反。柄,彼病反。〉作《文侯之命》。〈所以名篇。幽王爲犬戎所殺,平王立而東遷洛邑,晉文侯迎送安定之,故錫命焉。〉 文侯之命〈平王命爲侯伯。 【疏】「平王」至「之命」 ○正義曰:幽王嬖褒姒,廢申后,逐太子宜臼。宜臼奔申。申侯與犬戎既殺幽王,晉文侯與鄭武公迎宜臼立之,是爲平王,遷於東都。平王乃以文侯爲方伯,賜其秬鬯之酒,以圭瓚副焉,作策書命之。史錄其策書,作《文侯之命》。 ○傳「以圭」至「圭瓚」 ○正義曰:祭之初,酌鬱鬯之酒以灌尸。「圭瓚」者,酌鬱鬯之杓,杓下有槃,「瓚」即槃之名也;是以圭爲杓之柄,故謂之「圭瓚」。《周禮‧典瑞》云:「祼圭有瓚,以肆先王,以祼賓客。」鄭司農云:「於圭頭爲器,可以挹鬯祼祭謂之瓚。以肆先王,灌先王祭也。」鄭玄云:「肆,解牲體以祭,因以爲名。」爵行曰「祼」。漢禮瓚槃大五升,口徑八寸,下有槃,口徑一尺。《詩》云:「瑟彼玉瓚,黃流在中。」毛傳云:「玉瓚,圭瓚也,黃金所以飾流鬯也。」鄭云:「黃流,秬鬯也。圭瓚之狀,以圭爲柄,黃金爲勺,青金爲外,朱中央。」是說圭瓚之形狀也。《禮》無明文,而知其然者,《祭統》云:「君執圭瓚祼尸,大宗執璋瓚亞祼。」鄭云:「圭瓚、璋瓚,祼器也。以圭璋爲柄,酌鬱鬯曰祼。」然則圭瓚、璋瓚惟柄以圭、璋爲異,其瓚形則同。《考工記‧玉人》云:「祼圭尺有二寸,有瓚,以祀廟。大璋、中璋九寸,邊璋七寸,厚寸,黃金勺,青金外,朱中,鼻寸。」鄭云:「鼻,勺流也,凡流皆爲龍口也。三璋之勺,形如圭瓚。」是鄭以璋形如此,知圭瓚亦然。毛傳又云「九命然後錫以秬鬯圭瓚」,則晉文侯於時九命爲東西大伯,故得受此賜也。「秬鬯」從經爲傳,故此惟解「圭瓚」。 ○傳「所以」至「命焉」 ○正義曰:《周本紀》云,幽王嬖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廢申后,并去太子,用褒姒爲后,伯服爲太子。申侯怒,乃與西夷犬戎共攻殺幽王。於是諸侯乃與申侯共立太子宜臼,是爲平王。東徙於洛邑,避戎寇。隱六年《左傳》:「周桓公言於王曰:『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鄭語云:「晉文侯於是乎定天子。」是迎送安定之,故平王錫命焉。 ○傳「平王命爲侯伯」 ○正義曰:「伯」,長也,諸侯之長謂之伯也。僖元年《左傳》云:「凡侯伯,救患、分災、討罪,禮也。」是與諸侯之長爲「侯伯」。王肅云:「幽王既滅,平王東遷,晉文侯、鄭武公夾輔王室,晉爲大國,功重,故平王命爲侯伯。」〉
王若曰:「父義和,〈順其功而命之。文侯同姓,故稱曰父。義和,字也。稱父者非一人,故以字別之。 ○義和,馬云:「能以義和諸侯。」義本作誼。別,彼列反。〉丕顯文武,克慎明德,〈大明乎!文王、武王之道,能詳慎顯用有德。〉昭升于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于文王。〈更述文王所以王也。言文王聖德明升于天,而布聞在下居。惟以是,故上天集成其王命,德流子孫。 ○聞音問。王,于況反。〉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言君既聖明,亦惟先正官賢臣能,左右明事其君,所以然。 ○辟,必亦反。〉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懷在位。〈文王君聖臣良,於小大所謀道德,天下無不循從其化,故我後世先祖歸在王位。 【疏】「王若」至「在位」 ○正義曰:平王順文侯之功,親之,敬而呼其字曰:「父義和。」既呼其字,乃告以上世之事:「大明乎!文王、武王之道,能詳順顯用有德之人以爲大臣。文王之爲王也,聖德明升於天。」言其道至天也。「又布聞於在下」。言其德被民也。「惟以是,故上天成其大命於文王,使之身爲天子,澤流後世。文武聖明如此,亦惟先世長官之臣,能左右明事其君,君聖臣賢之故。於小大所謀道德,天下無有不循從其化,故我之先祖文武之後諸王,皆得歸在王位」。言先世聖王得賢臣之力,將說己無賢臣,故言此也。 ○傳「順其」至「別之」 ○正義曰:《覲禮》說天子呼諸侯之義曰:「同姓大國則曰伯父,其異姓則曰伯舅,同姓小國則曰叔父,其異姓則曰叔舅。」鄭玄《禮》注云:「稱之以父與舅,親親之辭。」晉文侯唐叔之後,與王同姓,故稱曰「父」。《曲禮》天子謂二伯爲伯父伯舅。計文侯爲侯伯,天子當呼爲「伯父」,此不云「伯」而直稱「父」者,尤親之也。《左傳》以文侯名仇,今呼曰「義和」,知是字也。天子於同姓諸侯皆呼爲「父」,稱「父」者非一人,若不稱其字,無以知是文侯,故以字別之。鄭玄讀「義」爲「儀」,儀、仇皆訓匹也,故名仇,字儀。古人名字不可皆令相配,不必然也。 ○傳「文王」至「王位」 ○正義曰:「後世先祖」謂文武之後,在今王之先祖,成康以至宣幽皆是也。「懷」,歸也。「歸在王位」者,王位是其所有也,若歸向家然,故稱「歸」也。〉
「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歎而自痛傷也。言我小子而遭天大罪過,父死國敗,祖業隤隕。 ○予如字,又音與。愆,去虔反。隤,杜回反。隕,于敏反。〉殄資澤于下民,侵戎我國家純。〈言周邦喪亂,絶其資用惠澤於下民,侵兵傷我國及卿大夫之家,禍甚大。 ○殄,大見反。〉即我御事,罔或耆壽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所以遇禍,即我治事之臣,無有耆宿壽考俊德在其服位,我則材劣無能之致。 【疏】「嗚呼!」至「罔克」 ○正義曰:王又歎而自傷:「嗚呼!疲病者,是我小子繼嗣先王之位,遭天大罪過於我周家,父死國敗,傾覆祖業,致使周邦喪亂,絶其資用惠澤於下民。」言下民資用盡,致使而王澤竭也。「西夷犬戎,侵兵傷我國及卿大夫之家,其禍亦甚大也。所以遇此禍者,即我治事之臣,無有耆宿壽考俊德之人在其服位,我則材弱無能之致」。自恨己弱不能致得賢臣,恐又不能自立也。 ○傳「言周」至「甚大」 ○正義曰:此經所言,追敘幽王滅事。民不自治,立君以養之。民之資用,是王者佑助以得之。言周邦喪亂,不能撫佑下民,絶其資用惠澤於下民也。幽王之滅,由夷狄交侵,兵傷我國及卿大夫之家,其禍甚大。諸言「國家」者,皆謂國爲「國家」,傳意欲見君臣俱被其害,故以「家」爲卿大夫之家。王肅云:「遭天之大愆,謂幽王爲犬戎所殺,殄絶其先祖之澤於下民。侵犯兵寇,傷我國家甚大,謂犬戎也。」 ○傳「所以」至「之致」 ○正義曰:此經亦是追敘往事,言幽王所以遇禍者,即我周家治事之臣,無有耆宿壽考俊德之人在其服位,致使有犬戎之禍,亦是我材劣無能之致。幽王之時,平王被逐在外,國之興亡,非平王所知,言我無能之致者,引過歸己,自懼將來復然,故下句思得賢臣。〉
「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王曰:「同姓諸侯在我惟祖惟父列者,其惟當憂念我身。嗚呼!能有成功,則我一人長安在王位。」言恃諸侯。〉父義和,汝克昭乃顯祖,〈重稱字,親之。不稱名,尊之。言汝能明汝顯祖唐叔之道,獎之。〉汝肇刑文武,用會紹乃辟,追孝于前文人。〈言汝今始法文武之道矣。當用是道合會繼汝君以善,使追孝於前文德之人。汝君,平王自謂也。繼先祖之志爲孝。 ○辟,扶亦反。〉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戰功曰多,言汝之功多,甚修矣。乃扞我于艱難,謂救周,誅犬戎,汝功我所善之。 ○扞,下旦反,注同。 【疏】「曰惟」至「予嘉」 ○正義曰:「王又言我以無能之致,私爲言曰,同姓諸侯,惟我祖之列者,惟我父之列者,其惟當憂念我身。」又自傷歎:「嗚呼!此諸侯等若有能助我有功,則我一人長安在王位。」言己無能,惟將賴諸侯也。又呼文侯字曰:「父義和,汝能明汝顯祖唐叔之道,汝始法文武之道,用是道合會繼汝君以善,追孝於前世文德之人。救周之國,汝功爲多,甚修矣。乃能扞蔽我於艱難。」謂救周,誅犬戎也。「如汝之功,是我所善」。陳其前功,以勸勉之。 ○傳「王曰」至「諸侯」 ○正義曰:文侯是同姓諸侯,王言己未得文侯之時,常望同姓助己。王私爲言曰:「同姓諸侯在我惟祖惟父列者,惟當憂念我身。」「伊」訓惟也。望得同姓之間有憂己者。以思惟未得,更歎而爲言:「嗚呼!同姓諸侯若有能助我有功,則我一人長得安在王位。」言己恃賴諸侯,思得其人,在後果得文侯。告文侯以此言,言己思文侯之功。 ○傳「重稱」至「獎之」 ○正義曰:天子之於諸侯,當稱「父舅」而已。既呼其「父」,又稱其字,所以別他人也。初則別於他人,重則可以已矣。重稱其字者,親之也。《禮》君父之前曰名,朋友之交曰字。是名重於字也。輕前人則斥其名,尊前人則避其重。故不稱其名,尊之也。不於上文作傳,於此言「尊之」者,就此「親之」,并解之也。「昭乃顯祖」,不知所斥,以晉之上世有功名者惟有唐叔耳,故知「明汝顯祖唐叔之道」。所以勸獎之,令其繼唐叔之業也。 ○傳「言汝」至「爲孝」 ○正義曰:以其初有大功,終當不殞其業,故言「始法文武之道」。「當用是文武之道合會繼汝君以善」,令以功德佐汝君,使汝君繼前世,追行孝道於前世文德之人。「汝君」者,平王自謂也。先祖之志,在於平定天下,故子孫繼父祖之志爲孝也。 ○傳「戰功」至「所善」 ○正義曰:「戰功曰多」者,《周禮‧司勳》文。又云:「王功曰勳,國功曰功,民功曰庸,事功曰勞,治功曰力,戰功曰多。」彼有此六功也。言功多殊于他人,故云「汝之功多,甚修矣」。言其功修整,美其功之善也。文侯之功,在於誅犬戎,立平王,言「乃扞蔽我於艱難」,知「謂救周,誅犬戎」也。「若」訓如也,如汝之功,我所嘉也。王肅亦云:「如汝之功,我所善也。」〉
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寧爾邦。〈遣令還晉國,其歸視汝衆,安汝國內上下。 ○令,力呈反。〉用賚爾秬鬯一卣,〈黑黍曰秬,釀以鬯草。不言圭瓚,可知。卣,中罇也。當以錫命告其始祖,故賜鬯。 ○賚,力代反。卣音酉,又音由。釀,女亮反。〉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彤,赤。盧,黑也。諸侯有大功,賜弓矢,然後專征伐。彤弓以講德習射,藏示子孫。 ○彤,徒冬反。〉馬四匹。〈馬供武用。四匹曰乘。侯伯之賜無常,以功大小爲度。 ○供音恭。〉父往哉!柔遠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寧。〈父往歸國哉!懷柔遠人,必以文德。能柔遠者必能柔近,然後國安。安小人之道必以順,無荒廢人事而自安。〉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德。」〈當簡核汝所任,憂治汝都鄙之人,人和政治,則汝顯用有德之功成矣。不言鄙,由近以及遠。 ○核,戶革反。治,直吏反。 【疏】「王曰」至「顯德」 ○正義曰:王既陳其功,乃賚賜之。王曰:「父義和,其當歸汝晉國,視汝衆民,安汝國內上下。用賜汝秬鬯之酒一卣樽,歸以告祭汝之始祖。又賜汝彤弓一,彤矢百,玈弓一,玈矢百,馬四匹。父往歸國哉!必以文德安彼遠人。欲安遠,必能安近,是遠近乃得安耳。當以順道安汝之小民,無得荒廢人事以自安逸。簡核汝所任之臣,憂治汝都鄙之人民,用成汝顯明之德。」戒使歸國善治民也。 ○傳「黑黍」至「賜鬯」 ○正義曰:《釋草》云:「秬,黑黍。」李巡曰:「黑黍一名秬。」《周禮》:「鬱人掌和鬱鬯,以實彝而陳之。」鄭云:「鬱,鬱金香草也。築鬱金煮之以和鬯酒。」鄭衆云:「鬱爲草若蘭。」又有「鬯人掌供秬鬯」。鄭玄云:「鬯釀秬爲酒,芬香調暢於上下也。」如彼鄭說,釀黑黍之米爲酒,築鬱金之草煮以和之。此傳言「釀以鬯草」,似用鬯草合釀。不同者終是以鬯和黍米之酒,或先或後言之耳。《詩》美宣王賜召穆公云:「釐爾圭瓚,秬鬯一卣,告于文人。」知賜秬鬯者必以圭瓚副焉。此不言「圭瓚」,明并賜之,可知也。「卣,中尊也」,《釋器》文。孫炎云:「樽,彝爲上,罍爲下,卣居中。」郭璞曰:「在罍彝之間。」即犧象壺著大山,等六尊是也。《周禮‧司尊彝》云:「春祠夏禴,祼用雞彝鳥彝。秋嘗冬烝,祼用𦮜彝黃彝。」則祭時實鬯酒於彝。此用卣者,未祭則盛於卣,及祭則實於彝,此初賜未祭,故盛以卣也。《詩》稱「告于文人」,毛傳云:「文人,文德之人也。」鄭玄云:「王賜召虎以鬯酒一尊,使以祭其宗廟,告其先祖諸有德美見記也。」然則得秬鬯之賜,當徧告宗廟,此傳惟言告始祖者,舉祖之尊者言之耳。 ○傳「彤赤」至「子孫」 ○正義曰:「彤」字從丹,「玈」字從玄,故「彤,赤。玈,黑」也。是「諸侯有大弓,賜弓矢,然後專征伐」,《禮記‧王制》文也。《周禮》「司弓矢掌六弓」,其名王、弧、夾、庾、唐、大。鄭玄云:「六者弓異體之名也。往體寡,來體多,曰王、弧。往體多,來體寡,曰夾、庾。往體來體若一,曰唐、大。」經又云:「唐弓大弓,以授學射者、使者、勞者。」鄭云:「學射者弓用中,後習强,弱則易也。使者、勞者,弓亦用中,遠近可也。勞者勤勞王事,若晉文侯受弓矢之賜者。」鄭玄以此「彤弓」、「玈弓」爲《周禮》「唐弓」、「大弓」。「唐」、「大」是弓强弱之名,「彤」、「玈」是弓赤黑之色,孔意亦當然也。此傳及《毛傳》皆云「彤弓以講德習射」,用《周禮》爲說也。唐弓大弓以授學射者,是習射也;授使者、勞者,是講德也。講論知其有德,乃賜之耳。襄八年《左傳》云,晉范宣子來聘,季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受彤弓于襄王,以爲子孫藏。」杜預云:「藏之以示子孫。」 ○傳「馬供」至「爲度」 ○正義曰:六畜特以馬賜之者,爲「馬供武用」故也。《周禮‧校人》云:「乘馬一師四圉。」圉養一馬,是四匹曰乘,乘車必駕四馬故也。《司勳》云:「凡賞無常,輕重視功。」是「侯伯之賜無常,以功大小爲度」。 ○傳「父往」至「自安」 ○正義曰:《論語》云:「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是「懷柔遠人,必以文德」也。能柔遠者必能柔近,遠近俱安,然後國安。「惠」,順也。「康」,安也。言順安小民者,安小民之道,必以順道安之,故言順安也。「順」者,順小民之心爲其政也。《論語》云「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是順安也。 ○傳「當簡」至「及遠」 ○正義曰:「簡恤」者,共有「爾都」之文,當簡核汝都內善人而任之,令以德憂治汝都鄙之人。人和政治,則汝顯用有德之功成矣。言用賢之名既成,國君之治亦成也。鄭云:「都,國都也。」「鄙」,邊邑也。言「都」不言「鄙」,由近以及遠也。〉
費誓第三十一
编辑魯侯伯禽宅曲阜,〈治封之國居曲阜。 ○伯禽,魯侯名。〉徐、夷並興,東郊不開,〈徐戎、淮夷並起,爲寇於魯,故東郊不開。 ○開,舊讀皆作開,馬本作闢。〉作《費誓》。〈魯侯征之於費地而誓衆也。諸侯之事而連帝王,孔子序《書》以魯有治戎征討之備,秦有悔過自誓之戒,足爲世法,故錄以備王事,猶《詩》錄商魯之《頌》。 ○費音祕。〉
費誓〈費,魯東郊之地名。 【疏】「魯侯」至「費誓」 ○正義曰:魯侯伯禽於成王即政元年始就封於魯,居曲阜之地。於時徐州之戎、淮浦之夷並起,爲寇於魯,東郊之門不敢開闢。魯侯時爲方伯,率諸侯征之,至費地而誓戒士衆。史錄其誓辭,作《費誓》。 ○傳「徐戎」至「不開」 ○正義曰:經稱「淮夷、徐戎」,序言「徐、夷」,略之也。此戎夷在魯之東,諸侯之制,於郊有門,恐其侵逼魯境,故東郊之門不開。 ○傳「費魯」至「地名」 ○正義曰:《甘誓》、《牧誓》皆至戰地而誓,知「費」非戰地者,「東郊不開」,則戎、夷去魯近矣。此誓令其治兵器,具糗糧,則是未出魯境,故知「費」是魯東郊地名,非戰處也。〉
公曰:「嗟!人無譁,聽命。〈伯禽爲方伯,監七百里內之諸侯,帥之以征。歎而勑之,使無喧譁,欲其靜聽誓命。 ○譁,戶瓜反。監,工銜反。〉徂茲淮夷、徐戎並興。〈今往征此淮浦之夷、徐州之戎,並起爲寇。此戎夷帝王所羈縻統敘,故錯居九州之內,秦始皇逐出之。」〉善乃甲胄,敿乃干,無敢不弔。〈言當善簡汝甲鎧胄兜鍪,施汝楯紛,無敢不令至攻堅使可用。 ○敹,了彫反。敿,居表反。弔音的。鎧,苦代反。兜,丁侯反。鍪音矛。楯,常準反,又音允。紛,芳云反。令,力呈反。〉備乃弓矢,鍛乃戈矛,礪乃鋒刃,無敢不善。〈備汝弓矢,弓調矢利。鍛鍊戈矛,磨礪鋒刃。皆使無敢不功善。 ○鍛,丁亂反。礪,力世反。鍊,來見反。 【疏】「公曰」至「不善」 ○正義曰:魯侯將征徐戎,召集士衆,歎而勑之。公曰:「嗟!在軍之人,無得喧譁,皆靜而聽我誓命。在往征此淮浦之夷、徐州之戎,以其並起爲寇故也。汝等善簡擇汝之甲胄,施汝楯紛,無敢不令至攻極堅。備汝弓矢,一弓百矢,令弓調矢利。鍛鍊汝之戈矛,磨礪汝之鋒刃,無敢不使皆善。」戒之使善,言不善將得罪也。 ○傳「伯禽」至「誓命」 ○正義曰:《礼》諸侯不得專征伐,惟州牧於當州之內有不順者,得專征之。於時伯禽爲方伯,監七百里內之諸侯,故得帥之以征戎夷。《王制》云︰「千里之外設方伯。」以八州八伯,是州別立一賢侯以爲方伯,即《周禮‧大宗伯》云「八命作牧」是也。《礼記‧明堂位》云︰「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孔意以周之大國不過百里,《礼記》云「七百里」者,監此七百里內之諸侯,非以七百里地并封伯禽也。下云「魯人三郊三遂」,指言「魯人」,明於時軍內更有諸侯之人,故知帥七百里內諸侯之人,以之共征也。鄭云︰「人謂軍之士衆及費地之民。」案下句令填塞坑穽,必使軍旁之民塞之,或當如鄭言也。 ○傳「今往」至「出之」 ○正義曰:《詩》美宣王命程伯休父,「率彼淮浦,省此徐土」。知「淮夷」是淮浦之夷,「徐戎」是徐州之戎也。四海之名,東方曰夷,西方曰戎,謂在九州之外。此徐州、淮浦,中夏之地而得有戎夷者,此戎夷帝王之所羈縻而統敘之,不以中國之法齊其風俗,故得雜錯居九州之內。此伯禽之時有淮浦者,淮浦之夷並起,《詩》美宣王命召穆公平淮夷,則戎夷之處中國久矣。漢時內地無戎夷者,秦始皇逐出之。始皇之崩至孔之初,惟可三四十年,古老尤在,及見其事,故孔得親知之也。王肅云︰「皆紂時錯居中國。」經傳不說其事,無以知紂時來也。 ○傳「言當」至「可用」 ○正義曰:《世本》云︰「杼作甲。」宋仲子云︰「少康子杼也。」《說文》云︰「胄兜鍪也。」「兜鍪」,首鎧也,經典皆言「甲胄」。秦世已來始有「鎧」、「兜鍪」之文。古之作甲用皮,秦漢已來用鐵,「鎧」、「鍪」二字皆從金,蓋用鐵爲之,而因以作名也。甲胄爲有善有惡,故令簡,取其善者。鄭云︰「謂穿徹之。」謂甲繩有斷絶,當使理穿治之。「干」是楯也,「敿乃干」,必施功於楯,但楯無施功之處,惟繫紛於楯,故以爲「施汝楯紛」。紛如綬而小,繫於楯以持之,其以爲飾。鄭云「敿尤繫也」,王肅云「敿楯當有紛繫持之」,是相傳爲此說也。「弔」訓至也,無敢不令至極,攻堅使可用。鄭云︰「至,尤善也。」 ○傳「備汝」至「功善」 ○正義曰:「備」訓具也。每弓百矢,弓十矢千,使其數備足,令弓調矢利。案《毛傳》云「五十矢爲束」,或臨戰用五十矢爲束。凡金爲兵器,皆須鍛礪,有刃之兵,非獨戈矛而已。云「鍛鍊戈矛,磨礪鋒刃,令其文互相通稱。諸侯兵器,皆使無敢不功善,令皆利快也」。〉
「今惟淫舍牿牛馬,〈今軍人惟大放舍牿牢之牛馬,言軍所在必放牧也。 ○牿,工毒反。〉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擭,捕獸機檻,當杜塞之。穽,穿地陷獸,當以土窒敜之。無敢令傷所以牿牢之牛馬。牛馬之傷,汝則有殘人畜之常刑。 ○杜,本又作𢾅。擭,華化反,徐戶覆反。敜,徐乃協反,又乃結反。穽,在性反。檻,戶減反。窒,珍栗反。畜,許六反,又丑六反。 【疏】「今惟」至「常刑」 ○正義曰:此戒軍旁之民也。今軍人惟欲大放舍牿牢之牛馬,令牧於野澤杜。汝捕獸之擭,塞汝陷獸之穽,無敢令傷所放牿牢之牛馬。牛馬之傷,汝則有殘害人畜之常刑。 ○傳「今軍」至「放牧」 ○正義曰:「淫」訓大也。《周礼》:「充人掌繫祭祀之牲牷。祀五帝,則繫于牢,芻之三月。」鄭玄云︰「牢,閑也。」「校人掌王馬之政,天子十有二閑,馬六種。」然則養牛馬之處謂之牢閑,牢閑是周衛之名也。此言大舍牿牛馬,則是出之牢閑,牧於野澤,令其逐草而牧之。故謂此牢閑之牛馬爲「牿牛馬」,而知「牿」即閑牢之謂也。故言「大放舍牿牢之牛馬」,言軍人所在,必須放牧此告軍旁之民也。既言牛馬在牿,遂以「牿」爲牛馬之名,下云「無敢傷牿」,謂傷牛馬,牿之傷謂牛馬傷也。鄭玄以「牿爲桎梏之梏,施梏於牛馬之脚,使不得走失」。 ○傳「擭捕」至「常刑」 ○正義曰:《周礼》:冥氏掌「爲穽擭以攻猛獸」。知「穽」「擭」皆是捕獸之器也。擭以捕虎豹,穿地爲深坑,又設機於上,防其躍而出也。穽以捕小獸,穿地爲深坑,入必不能出,其上不設機也。穽以穿地爲名,擭以得獸爲名,擭亦設於穽中,但穽不設機爲異耳。「杜」,塞之;「窒」,敜之;皆閉塞之義。使之填坑廢機,無敢令傷所放牿牢之牛馬。牛馬之傷,汝則有殘人畜之常刑。今律文:「施機槍作坑穽者,杖一百。傷人之畜產者,償所減價。」王肅云︰「杜,閉也。擭,所以捕禽獸機檻之屬。敜,塞也。穽,穿地爲之,所以陷墮之。恐害牧牛馬,故使閉塞之。」鄭玄云︰「山林之田,春始穿地爲穽,或設擭其中,以遮獸。擭,作㓵也。」〉
「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馬牛其有風佚,臣妾逋亡,勿敢棄越壘伍而求逐之。役人賤者男曰臣,女曰妾。 ○逋,布吳反。佚音逸。〉祗復之,我商賚爾。〈衆人其有得佚馬牛、逃臣妾,皆敬還復之,我則商度汝功,賜與汝。 ○商如字,徐音章。賚,力代反,徐音來。度,待洛反。〉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越逐爲失伍,不還爲攘盜,汝則有此常刑。 ○攘,如羊反。〉無敢寇攘,踰垣牆,〈軍人無敢暴劫人,踰越人垣牆,物有自來者,無敢取之。 ○垣音袁。〉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軍人盜竊馬牛,誘偷奴婢,汝則有犯軍令之常刑。〉甲戌,我惟征徐戎。〈誓後甲戌之日,我惟征之。〉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皆當儲峙汝糗糒之糧,使足食,無敢不相逮及,汝則有乏軍興之死刑。 ○峙,直里反。《爾雅》云︰「具也。」糗,去九反,一音昌紹反。糧音良。糒音備。〉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緫諸國之兵,而但稱魯人。峙具楨榦,道近也。題曰楨,旁曰榦。言「三郊三遂」,明東郊距守不峙,甲戌日當築攻敵壘距堙之屬。 ○楨,徐音貞。榦,工翰反。築,陟六反。守,手又反。堙音因。〉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峙具楨榦,無敢不供。不供,汝則有無餘之刑。刑者非一也,然亦非殺汝。 ○供音恭。〉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郊遂多積芻茭,供軍牛馬。不多,汝則亦有乏軍興之大刑。 ○芻,初俱反,茭音交。 【疏】「馬牛」至「常刑」 ○正義曰:馬牛其有放佚,臣妾其有逋逃,汝無敢棄越壘伍而遠求逐之。其有得逸馬牛、逃臣妾,皆敬還復之,歸於本主,我則商度汝功,賞賜汝。汝若棄越壘伍,遠求逐馬牛臣妾,及有得馬牛臣妾不肯敬還復歸本主者,汝則有常刑。」 ○傳「馬牛」至「曰妾」 ○正義曰:僖四年《左傳》云︰「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賈逵云︰「風,放也。牝牡相誘謂之風。」然則馬牛風佚,因牝牡相逐而遂至放佚遠去也。「逋」亦逃也。軍士在軍,當各守部署,止則有壘壁,行則有隊伍,勿敢棄越壘伍而遠求逐之。《周礼》太宰「以九職任萬民」,「八曰臣妾,聚斂疏材」。僖十七年《左傳》云,晉惠公之妻「梁嬴孕,過期。卜招父與其子卜之。其子曰:『將生一男一女。』招曰:『然。男爲人臣,女爲人妾。』」是「役人賤者男曰臣,女曰妾」也。古人或以婦女從軍,故云「臣妾逋逃」也。 ○傳「皆當」至「死刑」 ○正義曰:「峙」,具也。預貯米粟謂之「儲峙」。鄭衆云︰「糗,熬大豆及米也。」《說文》云︰「糗,熬米麥也。」鄭玄云︰「糗,擣熬穀也。」謂熬米麥使熟,又搗之以爲粉也。「糒」,乾飯也。「糗糒」是行軍之糧。皆當儲峙汝糗糒之糧,使在軍足食。「無敢不相逮及」,謂儲糧少,不及衆人,汝則有乏軍興之死刑。興軍征伐而有乏少,謂之「乏軍興」。今律:「乏軍興者斬。」 ○傳「揔諸」至「之屬」 ○正義曰:指言「魯人」,明更有他國之人。揔諸國之兵,而但謂魯人。峙具楨榦,爲道近故也。峙具楨榦以擬築之用。「題曰楨」,謂當牆兩端者也。「旁曰榦」,謂在牆兩邊者也。《釋詁》云︰「楨,榦也。」舍人曰:「楨,正也,築牆所立兩木也。榦所以當牆兩邊障土者。」「三郊三遂」謂魯人三軍。《周礼‧司徒》萬二千五百家爲鄉。《司馬法》:「萬二千五百人爲軍。」《小司徒》云︰「凡起徒役,無過家一人。」是家出一人,一鄉爲一軍。天子六軍,出自六鄉,則諸侯大國三軍,亦當出自三鄉也。《周禮》又云,萬二千五百家爲遂。《遂人職》云︰「以歲時稽其人民,簡其兵器,以起征役。」則六遂亦當出六軍,鄉爲正,遂爲副耳。鄭衆云︰「六遂之地在王國百里之外。」然則王國百里爲郊,鄉在郊內,遂在郊外。《釋地》云︰「邑外謂之郊。」孫炎曰:「邑,國都也。設百里之國,去國十里爲郊。」則諸侯之制,亦當鄉在郊內,遂在郊外。此言「三郊三遂」者,「三郊」謂三鄉也。蓋使三鄉之民,分在四郊之內,三遂之民,分在四郊之外,鄉近於郊,故以郊言之。鄉遂之民,分在國之四面,當有四郊四遂,惟言「三郊三遂」者,明東郊令留守,不令峙楨榦也。上云「甲戌,我惟征徐戎」,此云「甲戌,我惟築」,期以至日即築,當築攻敵之壘距堙之屬。《兵法》:「攻城築土爲山,以闚望城內,謂之距堙。」襄六年《左傳》云︰「晏弱城東陽,而遂圍萊。甲寅,堙之環城,傅於堞。」杜預云︰「堞,女牆也。堙,土山也。周城爲土山及女牆。」宣十五年《公羊傳》楚子圍宋,「使司馬子反乘堙而窺宋城,宋華元亦乘堙而出見之」。何休云︰「堙,距堙,上城具也。」是攻敵城壘必有距堙,知「築」者,築距堙之屬也。 ○傳「峙具」至「殺汝」 ○正義曰:上云「無敢不逮」,此云「無敢不供」,下云「無敢不多」,文異者,糗糧難備,不得偏少,故云「無敢不逮」;楨榦易得,惟恐闕事,故云「無敢不供」;芻茭賤物,惟多爲善,故云「無敢不多」,量事而爲文也。「不供,汝則有無餘之刑」者,言刑者非一,謂合家盡刑之。王肅云︰「汝則有無餘刑,父母妻子同產皆坐之,無遺免之者,故謂無餘之刑。然入於罪隸,亦不殺之。」鄭玄云︰「無餘刑非殺者,謂盡奴其妻子,不遺其種類,在軍使給廝役,反則入於罪隸、舂槀,不殺之。」《周礼‧司厲》云︰「其奴,男子入於罪隸,女子入於舂槁。」鄭玄云︰「奴,從坐而没入縣官者,男女同名。」鄭衆云︰「輸於罪隸、舂人、槁人之官也。」然不供楨榦,雖是大罪,未應緣坐盡及家人,蓋亦權以脅之,使勿犯耳。 ○「芻茭」 ○正義曰:鄭云︰「茭,乾芻也。」〉
秦誓第三十二
编辑秦穆公伐鄭,〈遣三帥帥師往伐之。 ○事見魯僖公三十三年。三帥,謂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帥,色類反,下注同。〉晉襄公帥師敗諸崤,〈崤,晉要塞也。以其不假道,伐而敗之,囚其三帥。 ○崤,戶交反。塞,悉代反。假,工下反。〉還歸,作《秦誓》。〈晉舍三帥,還歸秦,穆公悔過作誓。〉
秦誓〈貪鄭取敗,悔而自誓。 【疏】「秦穆」至「秦誓」 ○正義曰:秦穆公使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三帥帥師伐鄭,未至鄭而還。晉襄公帥師敗之於崤山,囚其三帥。後晉舍三帥,得還歸於秦。秦穆公自悔己過,誓戒羣臣。史錄其誓辭,作《秦誓》。 ○傳「遣三」至「伐之」 ○正義曰:《左傳》僖三十年,晉文公與秦穆公圍鄭,鄭使燭之武說秦伯,秦伯竊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揚孫戍之,乃還。三十二年,杞子自鄭使告于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不可。」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伐鄭。是「遣三帥帥師往伐之」事也。序言「穆公伐鄭」,嫌似穆公親行,故辨之耳。 ○傳「崤晉」至「三帥」 ○正義曰:杜預云︰「殽在弘農澠池縣西。」築城守道謂之「塞」,言其要塞盜賊之路也。崤山險阨,是晉之要道關塞也。從秦嚮鄭,路經晉之南境,於南河之南崤關而東適鄭。《禮》征伐朝聘,過人之國,必遣使假道。晉以秦不假道,故伐之。《左傳》僖三十二年,晉文公卒。三十三年,秦師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市於周,遇之,矯鄭伯之命以牛十二犒師。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滅滑而還。晉先軫請伐秦師。襄公在喪,墨縗绖。夏四月,敗秦師于殽,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以歸。是襄公親自帥師伐而敗之,囚其三帥也。《春秋》之例,君將不言「帥師」,舉其重者。此言「襄公帥師」,依實爲文,非彼例也。又《春秋》經書此事云︰「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殽。」實是晉侯而書「晉人」者,杜預云︰「晉侯諱背喪用兵,通以賤者告也。」是言晉人告魯,不言晉侯親行,而云大夫將兵。大夫賤,不合書名氏,故稱「人」也。直言敗秦師于殽,不言秦之將帥之名,亦諱背喪用兵,故言辭略也。 ○傳「晉舍」至「作誓」 ○正義曰:《左傳》又稱,晉文公之夫人文嬴,秦女也,請三帥曰:「彼實構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秦伯素服郊次,嚮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過也。」是晉舍三帥而得還,秦穆公於是悔過作誓。序言「還歸」,謂三帥還也,嫌穆公身還,故辨之。《公羊傳》說此事云︰「四馬隻輪無反者。」《左傳》稱秦伯「嚮師而哭」,則師亦少有還者。〉
公曰:「嗟!我士,聽無譁。〈誓其羣臣,通稱士也。〉予誓告汝羣言之首。〈衆言之本要。〉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言民之行己,盡用順道,是多樂。稱古人言,悔前不順忠臣。 ○樂音洛。〉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人之有非,以義責之,此無難也。若己有非,惟受人責,即改之如水流下,是惟艱哉。 ○俾,必爾反,下同。〉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來。〈言我心之憂,欲改過自新,如日月並行過,如不復云來,雖欲改悔,恐死及之,無所益。 ○復,扶又反。 【疏】「公曰」至「云來」 ○正義曰:穆公自悔伐鄭,召集羣臣而告之。公曰:「咨嗟!我之朝廷之士,聽我告於汝,無得喧譁。我誓告汝衆言之首,誥汝以言中之最要者。古人有言曰:『民之行己,盡用順道,是多樂。』言順善事,則身大樂也。見他有非理,以義責之,此無難也。惟己有非理,受人之責,即能改之,使如水之流下,此事是惟難哉!」言己已往之前不受人言,故自悔也。「今我心憂,欲自改過自新,但日月益爲疾行,如似不復云來,恐己老死不得改悔也」。 ○傳「誓其」至「稱士」 ○正義曰:「士」者,男子之大號,故羣臣通稱之。鄭云︰「誓其羣臣,下及萬民,獨云士者,舉中言之。」 ○傳「言民」至「忠臣」 ○正義曰:「訖」,盡也。「自」,用。「若」,順。「盤」,樂也。盡用順道則有福,有福則身樂,故云「是多樂」也。「稱古人言」者,悔前不用古人之言,不順忠臣之謀故也。昔漢明帝問東平王劉蒼云︰「在家何者爲樂?」對曰:「爲善最樂。」是其用順道則多樂。 ○傳「言我」至「所益」 ○正義曰:「逾」,益。「邁」,行也。「員」即「云」也。言日月益爲疾行,並皆過去,如似不復云來。畏其去而不復來,夜而不復明,言己年老,前途稍近,雖欲改悔,恐死及之,不得修改,身無所益也。王肅云︰「年已衰老,恐命將終,日月遂往,若不云來,將不復見日月,雖欲改過,無所及益。自恨改過遲晚,深自咎責之辭。」〉
「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爲我執古義之謀人,謂忠賢蹇叔等也,則曰未成我所欲,反忌之耳。 ○爲,于僞反,下「爲我謀」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爲親。〈惟指今事爲我所謀之人,我且將以爲親而用之。悔前違古從今,以取破敗。 【疏】「惟古」至「爲親」 ○正義曰:此穆公自說己之前過。我欲伐鄭之時,羣臣共爲謀計,惟爲我執古義之謀人,我則曰未成我之所欲,反猜忌之。惟指今事爲我所謀之人,我且將以爲親己而用之。悔前違古從今,自取破敗也。其「古之謀人」,當謂忠賢之臣若蹇叔之等。「今之謀人」,勸穆公使伐鄭者,蓋謂杞子之類,國內亦當有此人。〉
「雖則云然,尚猷詢茲黃髮,則罔所愆。〈言前雖則有云然之過,今我庶幾以道謀此黃髮賢老,則行事無所過矣。〉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勇武番番之良士,雖衆力已過老,我今庶幾欲有此人而用之。 ○番音波。〉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仡仡壯勇之夫,雖射御不違,我庶幾不欲用。自悔之至。 ○仡,許乞反。〉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惟察察便巧善爲辨佞之言,使君子迴心易辭,我前多有之,以我昧昧思之不明故也。 ○截,才節反。馬云︰「辭語截削省要也。」諞音辨,徐敷連反,又甫淺反,馬本作偏,云︰「少也,辭約損明,大辨佞之人。」易,羊石反。昧音妹。〉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伎,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如有束脩一介臣,斷斷猗然專一之臣,雖無他伎藝,其心休休焉樂善,其如是,則能有所容。言將任之。 ○介音界,馬本作界,云︰「一介,耿介,一心端慤者。」字又作个,音工佐反。斷,丁亂反,又音短。猗,於綺反,又於宜反。技,其綺反,本亦作伎。他,本亦作它,吐何反。樂音洛。 【疏】「雖則」至「不欲」 ○正義曰:言我前事雖則有云然之過,我今庶幾以道謀此黃髮賢老,受用其言,則行事無所過也。番番然勇武之善士,雖衆力既過老,而謀計深長,我庶幾欲有此人而用之。仡仡然壯勇之夫,雖射御不有違失,而智慮淺近,我庶幾不欲用之。自悔往前用壯勇之計失也。 ○「惟截截」至「有容」 ○正義曰:惟察察然便巧善爲辯佞之言,能使君子迴心易辭。我前大多有之,昧昧然我思之不明故也。如有一心耿介之臣,斷斷守善猗然,雖無他技藝,而其心樂善休休焉,其如是,則能有所含容。如此者,我將任用之。悔前用巧佞之人,今將任寬容善士也。 ○傳「惟察」至「故也」 ○正義曰:「截截」猶「察察」,明辯便巧之意。「諞」猶辯也,由其便巧善爲辯佞之言,使君子聽之迴心易辭。「皇」訓大也,我前大多有之,謂杞子之等,及在國從己之人。以我昧昧而暗,思之不明,故有此輩在我側也。 ○傳「如有」至「任之」 ○正義曰:孔注《論語》,以「束脩」爲「束帶脩飾」,此亦當然。「一介」謂一心耿介。「斷斷」,守善之貌。「休休」,好善之意。如有束帶脩飾,一心耿介,斷斷然守善猗然專一之臣,雖復無他技藝,休休焉好樂善道,其心行如是,則能有所含容。言得此人將任用之。「猗」者,足句之辭,不爲義也。《禮記‧太學》引此作「斷斷兮」,「猗」是「兮」之類,《詩》云「河水清且漣漪」是也。王肅云︰「一介,耿介,一心端慤,斷斷守善之貌。無他技能,徒守善而已。休休,好善之貌。其如是,人能有所容忍小過,寬則得衆。穆公疾技巧多端,故思斷斷無他技者。」〉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人之有技,若己有之樂,善之至也。人之美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心好之至也。是人必能容之。 ○好,呼報反。啻,失豉反。〉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用此好技聖之人,安我子孫衆人,亦主有利哉!言能興國。 【疏】「人之」至「利哉」 ○正義曰:此說大賢之行也。大賢之人,見人之有技,如似己自有之。見人之有美善通聖者,其心愛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愛彼美聖,口必稱揚而薦達之,其心愛之,又甚於口,言其愛之至也。是人於民必能含容之。用此愛好技聖之人,安我子孫衆民,則我子孫衆民亦主有利益哉!言其能興邦也。〉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達。〈見人之有技藝,蔽冒疾害以惡之。人之美聖,而違背壅塞之,使不得上通。 ○冒,莫報反。惡,烏路反。背音佩。壅,於勇反。塞,先得反。〉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冒疾之人,是不能容人用之,不能安我子孫衆人,亦曰危殆哉! ○殆,唐在反。 【疏】「人之」至「殆哉」 ○正義曰:此說大佞之行也。大佞之人,見人之有技,蔽冒疾害以惡之。見人之有美善通聖者,而違背壅塞之,使不達於在上。是人之不能含容人也。用此疾惡技聖之人,不能安我子孫衆民,則我子孫衆民亦曰危殆哉!言其必亂邦也。 ○傳「見人」至「上通」 ○正義曰:傳以「冒」爲覆冒之「冒」,謂蔽障掩蓋之也。「疾」謂疾惡之,謂憎疾患害之也。見人之美善通聖而違背之,不從其言;壅塞之,使不得上通,皆是佞人害賢之行也。〉邦之杌陧,曰由一人。〈杌陧,不安,言危也。一人所任用,國之傾危,曰由所任不用賢。 ○杌,五骨反。陧,五結反,徐語折反。〉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國之光榮,爲民所歸,亦庶幾其所任用賢之善也。穆公陳戒,背賢則危,用賢則榮,自誓改前過之意。 【疏】「邦之」至「之慶」 ○正義曰:既言賢佞行異,又言用之安否。邦之杌陧,危而不安,曰由所任一人之不賢也;邦之光榮,爲民所歸,亦庶幾所任一人之有慶也。言國家用賢則榮,背賢則危,穆公自誓將改前過,用賢人者也。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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