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講義 (四庫全書本)/卷09

卷八 尚書講義 卷九 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講義卷九      宋 史浩 撰
  伊尹作咸有一徳
  徳惟治否徳亂則徳者固治天下之大要也一徳者徳之有常而不變者也夫水不變故謂之天一火可變故謂之地二則一徳者常徳也君有是徳可以為聖君臣有是徳可以為賢臣堯舜禹有是徳而臯夔益稷之徒亦有是徳故能成至治之世自是厥後君或有之而臣不能進於此臣或有之而君不能進於此則咸有一徳真絶世難逢之㑹也伊尹得不舉是以為訓乎雖然伊尹將去矣而以是為言誠欲使太甲堅持是徳自託於伊尹而求如伊尹者相之則伊尹所以致君如堯舜者前有成湯後有太甲其成效豈不巍然上與臯䕫益稷之徒同為不朽後世讀此書當知君臣咸有之為難得茍有焉不可相捐於中道而使堯舜之功不成也
  咸有一徳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于徳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于萬方啟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
  易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伊尹避夏桀於莘野知亡也放太甲於桐知存也應湯聘而起知進也復其政而歸知退也四者既備庸非聖人乎古之聖人治定功成不敢自恃而以徳為言者知立功非聖人之得已若夫徳則可恃以為無疆悠乆之道也故其告歸之言必陳戒於徳然徳有大小有吉凶人君之治天下所持者大所趨者吉其要在於常而不變也盖上有難諶之天命諶信也惟其難信是以靡常天命靡常惟徳是輔吾有常徳足保厥位所以當天命也厥徳不常雖巫醫不可作况有大寳乎九有以亡言九州皆非我有也夏王弗克庸徳庸常也不常其徳至於謾神虐民夫神之所歆者馨香之徳所好者正直之徳今也慢之神無據矣民之所歸者撫我則后之徳所悦而誠服者不恃力之徳今也虐之民無所依矣皇天弗保是謂靡常其亡九有之衆也宜矣天乃監觀萬方開道我命眷求一徳足以君天下者俾作人主焉則神有據矣民有依矣然則常也庸也一也皆其不變之徳也其言雖異其㫖則同
  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於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徳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
  伊尹之於湯可謂至相得矣伊尹之於太甲可謂至不欺矣方尹在畎𤱔中湯固以其元聖而聘之五遣相桀而不用夫始既為桀求材則君臣之分未嚴而師友之道夙著故孟子曰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益可見矣及夫自陑之戰尹自任以伐桀湯仰成善而已故書序不曰湯用尹而曰尹相湯今既復政嗣王將歸矣此志不白將無時也故直曰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先言尹躬者以明湯之相得也夫人臣事君貴在不欺若使尹不自白此志太甲何從而知亦何從而信自言咸有一徳者以見尹之不欺也不然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尹得堯舜之道者豈不識君臣之分而髙自標置如此何哉惟其出於不欺是此書一作太甲信之天下信之而後世亦信之也克享天心受天明命者天命不可欺而得也以其真有一徳天心予之天命歸之使湯不得尹天命未可知也天命既歸則有九有之衆革夏之正朔固其宜矣夫天之眷求一徳甚於人之求天也民之求於一徳甚於饑渴之求飲食也求而得之惟恐其二三以敗徳幸而終始不變喜可知也則享天佑受民歸固理之常非天私於商而商求於民也徳以一而不變無所往而不吉以二三而變則始勤而終惰始聖而終狂始賢而終愚始治而終亂矣天之災祥豈天自作君自感召爾人君其可不修徳乎徳何修乎修其善而已矣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好善如好好色惡不善如惡惡臭豈能變哉是以謂一徳易言餘慶餘殃在積善積不善實徳也故與此書相表裏今嗣王新服厥命當何為乎惟新厥徳而已徳不變故始終惟一一故日新也天不變四時行焉百物生焉生生化化新而不停君法天者也終日乾乾純亦不已日加益而不自知此所謂時乃日新也苟其胷中萌一不善則是吾徳有間斷有間斷則前功俱廢豈所謂日新乎嗚呼嗣王可不念之
  任官惟賢材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
  伊尹既告太甲以君臣同徳格天之道其拳拳愛君之誠不能自已又授以任官用人之法夫人君一身深居九重内有左右近習外有百官有司今而欲使百官皆賢材左右皆其人豈不甚難乎曰有一徳則甚易茍無一徳何以知人彼夫大姦大邪者有𩔖乎忠直便辟側媚者不顯其過愆人君何從而得之亦觀諸其人而已矣夫從容引君以當道造次納君於禮法輸逆耳之言忘犯顔之禍此為徳乎為身乎樂於興除勤於撫字寧以身當刑辟不以害及生靈此為民乎為已乎夫既進其為徳之士則懐詐挾術欺君媚竈阿諛順㫖竊位以全身者退矣夫既進其為民之士則淫刑酷法視生靈而不䘏剥膚椎髓結權豪以求援者退矣外而百官有司得賢材則外朝之政事無不舉内而左右近習得其人則内朝之閒燕無不正豈不為堯舜之君乎雖然知人之哲帝亦難之取人之際可不其難其慎乎我以為徳為民而取士安知彼不興崖異之行矯飾之情以赴一時之好尚乎故當察其和而一者任用之則盡之矣盖和則不為崖異一則不為矯飾惟和惟一伊尹其人也然則必若伊尹者然後可以相太甲太甲其可忘之乎
  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
  伊尹之言一徳説者知其為不變之徳矣然不知何為而能不變是以至此直指其所以為一者言之夫君子之進徳知有所慕而為之是以謂之師然所主者善而已何常師之有使其不主於善是所師者或凶徳也知主善矣苟不協於克一則有時不當矣主善在乎克一而已使其不協於一是所主者或二三其徳也夫一者何也善之異名也繋辭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𫝊曰道生一一之與善其生於道者也其繼於道者也道降而有徳則一也善也所以為徳也克一之善非惡之對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矣夫無處而不當是克一之善豈惡之所能對哉無所對則為一也明矣故天地得之而清寧聖人得之則為天下正堯舜禹之相傳者此也故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成湯伊尹之相得者此也故曰咸有一徳克享天心然則一者道之見於日用者然爾是故謂之徳古之人所以據璿璣以觀大運據㑹要以觀方來統之有宗㑹之有元者以得道而用一也一者十百千萬之祖也自此以往巧厯不能得非執此以御之則紛紜錯亂無所主矣茍以一為主則無往而不可故曰善無常主協於克一也𫝊曰天下之動正夫一者也又曰通於一而萬事畢此知夫一之用者也若夫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者是一之本也此可以言道而不可以謂之徳方其寂然不動喜怒哀樂之未𤼵何者為一此所謂道也故繫辭語道而曰繼之者善老子語道而曰生一也自是而出有一矣有一則兩端具矣是以堯舜禹湯能執其兩端用中於民用一之謂也用一則無所處而不當是故謂之善善則成之者性是故謂之徳伊尹推原徳之本在乎克一可謂得道者之言也太甲於此當恍然思渙然悟則堯舜禹湯之道𫝊矣嗚呼伊尹可謂愛君之切至矣
  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𫉬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王者心既得一黙與道㑹其言之大天下莫能載焉盖道無形也惟無形故能包括有形雖天地亦不能遁由是而𤼵號出令當天下之理合天下之心不置一毫喜怒之私一以盡天下之公願則其言不既大矣乎且王者以一身之㣲託乎四海之上九重深密下情易壅茍非託之言語號令其何以達四方萬里之逺乎然聖人言之必可行也行之必可乆也若乃言出於不思令出於不謀一人言而行之一人言而廢之民方且駭然疑蹙然懼而不知所適從安能知其言之大乎俾萬姓知王言之大乎以其言必由衷令無反好故信之也信矣然後能感動其思慮鼓舞其精神而使之丕變反觀内照各自知其中之所存以心度心見王者之心知其出於一也知出於一則非商求於下民民歸於一徳矣其克綏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固理之必至也盖天下者先王之天下禄亦先王之禄吾以一徳而克綏之是以能長守其社稷民亦先王之民吾以一徳而永保之是以能長享其愛戴先王之禄既已克綏則七世之廟可以觀徳矣七世之廟先王也於我乎觀徳斯可以為成湯子孫矣烝民之生既已永保則萬夫之長可以觀政矣萬夫之長諸侯也於我乎觀政則可以為天下君矣伊尹又慮太甲志滿意得而輕視其民乃曰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以為凡君之所以為君以得民也民始信其言終知其心既得其民矣益當謙以居尊使民咸仰則自廣以狹人無有也夫匹夫匹婦至易欺也猶且慮其不𫉬自盡而切切然戒之以為民主罔與成功則伊尹自任之重無一夫不獲於此可以見其本心矣太甲得伊尹之言已能信而行之故周公稱之曰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於庶民不敢侮鰥寡則匹夫匹婦不獲自盡非所慮也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則民主罔與成厥功非所慮也伊尹之望太甲者於是塞矣嘗謂孟子七篇言舜伊尹最詳而舜伊尹出處大略亦相似故尤致意焉方尹之在有莘初無意於世其與舜之將終身何異及其應聘而起為湯立一代之制曽無退託謙遜之意亦與舜若固有之無以異也孟子慮後世以舜尹為既得富貴而不知止也乃説瞽瞍殺人伊尹以割烹要湯之問以明舜尹之心其言曰舜視棄天下猶敝蹝也竊負而逃遵海濵而處終身欣然樂而忘天下又曰伊尹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夫瞽瞍未嘗殺人伊尹亦未嘗割烹而孟子設是問者盖欲天下後世知其應世皆出於不得已而非其本心也至於釋然捨去罔有吝色適來適去付之本無而已然則伊尹告歸之書豈虚言哉嗚呼知此道唯舜伊尹而識舜伊尹者唯孟子而已論至於此伊尹不謂之聖人可乎
  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咎單遂訓伊尹事作沃丁
  沃丁太甲子也伊尹以道事君天俾之夀自克商至沃丁已五十有三年伊尹可謂享上夀矣咎單賢臣既訓伊尹事則是順伊尹之法而不變也伊尹勤勤於太甲者惟急於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而已太甲既已用之而其子沃丁又能遵用先王用賢之道以用咎單咎單乃能守伊尹畫一之訓可謂盡善矣𫝊曰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
  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穀共生于朝伊陟贊於巫咸作咸乂四篇太戊贊于伊陟作伊陟原命
  𫝊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徳太甲之不明可謂違徳矣而伊尹以一徳訓之是豈謂其君不能者哉夫人臣之罪莫大於謂其君不足以有為而不為盖天以治道望人君彼雖背理傷道未嘗不欲其改過也是以克生賢臣使之扶顛持危茍人臣有能使之改過天豈不佑之乎伊尹能當天意者宜乎有伊陟為之子也太戊太庚之子孟子曰賢聖之君六七作太戊所以得為賢聖之君豈非能用賢乎是以巫咸伊陟皆在其廷也桑穀二木連榦而生一夕而盈拱野木而生於朝丘墟之象也伊陟恐懼能贊於巫咸太戊恐懼能贊於伊陟君臣之間遇災而懼所以能弭天之祥延商之祚也
  仲丁遷于嚻作仲丁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祖乙圮于耿作祖乙
  亳之地介於河河既屢决亳不能居則桑穀之祥至是應矣仲丁太戊之子遷于嚻河亶甲仲丁之子復遷于相祖乙河亶甲之子既遷于耿耿復圯焉史記謂復遷于邢未之詳也然嚻也相也耿也邢也或在河之南或在河之北雖河水屢决而屢遷終不敢逺亳而居有以見商之子孫重先王之故都戀其宗廟社稷不忍逺去也𫝊曰商人明鬼鬼尊祖之義也此三篇者皆以遷都之意告其民卒之盤庚復歸於亳於此可見商之子孫不得已而去故都也
  盤庚五遷將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盤庚三篇
  此史氏紀盤庚遷于亳告戒臣民之詞也夫王者創業垂統為可繼也是故其所向背子孫趨之而不敢忘此家法也商自成湯從先王居而都亳作帝告釐沃之書以遺後世商之子孫知先王之居不可不念雖河患屢擾而終不敢逺去卒之盤庚復有都亳之心家法使之然也然則創業垂統之君施為措置其可頃刻不為後世法乎觀此序云將治亳殷重其能復舊制也序書者又曰民咨胥怨何哉夫民生何知其所視以為向背者世家大族也彼既習於傲上懐土重遷民安得不翕然從之𫝊曰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豈不信然是以三篇之意戒其民之辭少而戒其臣之意多也
  盤庚上
  盤庚遷于殷民不適有居率籲衆慼出矢言曰我王來既爰宅于茲重我民無盡劉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謹天命茲猶不常寧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斷命矧曰其克從先王之烈若顛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茲新邑紹復先王之大業底綏四方
  盤庚之遷于亳民已去亳日乆懐安而不知後害故皆不肯適其新居盤庚乃率聚籲呼其憂慼之衆出誓言以告之曰我王祖乙之遷既宅于耿耿圮當遷乃不忍曰民勞矣無盡致之死言其始意未嘗欲遷也然民終不能相救以生乃卜以考之曰彼之圮者天也其如我何先王有服者言自成湯以來五服之地悉惟商有何所不可為都而所以恪謹天命不敢寧居河屢决而邑屢遷於今五邦而終不敢逺亳以居實由念我先王受命始于亳故也宗廟墳陵在于亳故也我若不承古以復先王之故都民愈無所依憑天將絕命於我不可知也矧若從先王之烈遷于新邑則如顛木之有由蘖夫木之就槁日見焦枿爾若仆於土則有再生之望今不遷則就死而已苟遷之天其或者再永其命使我紹復先王之大業也昔成王作東都其後宣王中興復㑹諸侯於此天下之喜可知也想夫商之先祖幸盤庚有遷亳之心七廟之神靈將於此乎再安畿甸之民庶將於此乎還定天下之諸侯將於此乎和㑹矣則底綏四方盖理之必然者其為利豈不一勞而永逸乎
  盤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舊服正法度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衆悉至于庭王若曰格汝衆予告汝訓汝猷黜乃心無傲從康古我先王亦惟圗任舊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今汝聒聒起信險膚予弗知乃所訟非予自荒茲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觀火予亦拙謀作乃逸盤庚之於民可謂曲盡矣常人欲有所為信其意之所向不與民謀也今盤庚將指亳而都乃先告教斯民率自在位以常舊所服事者為之法度不惟新今以駭民耳目亦不杜絕小人之箴規而小人胥怨之言乃得以達於上也其命乃衆則世家大族皆在也悉至於庭而重言之王若曰者𫝊告之辭也格汝衆予告汝訓汝今不聽予遷是其心不與予同汝當革其非心無為傲忽咨怨之言聽予安康悠乆之䇿乃陳古以驗今謂古先王之時圗任舊人共政皆老成之人各能正色率下下無不從非若汝輩動民以浮言也故其播告之修不匿厥指欲有所為先告於下君既不愚其民無有盖藏播廷之告使民先知是為大敬於民民亦灼知先王之意罔不大變舉成湯以後遺風餘烈所以責今之諸臣不能尚有典刑而聒聒然不諒予意起信於小人險陂膚受之言予又不知所以不平而訟者何事非予自失其徳乃汝蓄其凶傲之徳不懼予一人也盤庚至此豈惟責其臣亦自責其不以嚴致治也予若觀火火之炎炎茍不撲滅將有燎原之禍民之悖徳非上之所建置苟不即治之將並䧟於刑辟是予拙謀使汝至此也嗚呼盤庚之心成湯之心也成湯自陑之戰民亦出怨言曰我后不䘏我衆捨我穡事其勤勤告誓初無怒之之言今盤庚之言亦猶是也茲其所以為賢聖之君歟不然肆其殘忍取謗者殺之有何不可然秦之所以亡用此道也盤庚安得而不興商乎
  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實徳于民至於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積徳乃不畏戎毒于逺邇惰農自安不昏作勞不服田𤱔越其罔有黍稷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敗禍姦宄以自災于厥身乃既先惡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時憸民猶胥顧于箴言其𤼵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長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動以浮言恐沈于衆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嚮邇其猶可撲滅則惟汝衆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前既戒其黜乃心使之革心以從化也茲又教以革心之方可謂善斆於民矣若網在綱者欲各安其位守其職無紊厥緒上下之分不亂也若農服田者欲其出力以佐上還以自養而無怠惰也網或無綱縱弛之患興農或不力偷安之計成此所以不肯從予之遷也汝能黜乃心改過而自新施其實徳於民至於婚友自民而言婚友不間踈戚也乃敢大言曰我有積徳如此則不必畏戎毒於逺邇戎毒大害也施徳式均於踈戚則被澤不間於逺邇儻告以遷都必皆知其為大利而於大害知有所避矣何者民素信汝也惰農自安重於遷徙譬如不強作勞不事田𤱔而望其有黍稷得乎此皆汝不和善言於百姓上以惡言鼓衆下以惡言訕上敗禍姦宄自作其孽將誰尸之汝既先施惡於民而身當其痛汝亦悔之何及相時憸民小人也尚或聽箴䂓之言其𤼵詞吐論知畏口過汝反不若憸人况予能制汝之死生而敢違之乎汝有所見曷不告我而以浮言鼓動於下恐其衆而使民駭沈其衆而使民迷若火之燎原汝勿謂無撲滅之理我有生殺之權惟汝自作弗靖以取其禍非我罪也嗚呼盤庚之言如慈父愛子雖懼之以刑實未嘗用期於聽予之遷而已若夫恃一人之權作威殺戮毒痡四海者豈可同日道哉
  遲任有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茲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徳予告汝于難若射之有志汝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各長于厥居勉出乃力聴予一人之作猷無有逺邇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邦之臧惟汝衆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罰凡爾衆其惟致告自今至於後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罰及爾身弗可悔案此段講義永樂大典原闕
  盤庚中
  盤庚作惟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誕告用亶其有衆咸造勿䙝在王庭盤庚乃登進厥民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
  君民之相去亦逺矣今而盤庚使之咸造在庭又登進之如家人父子相與告語略不見已之為尊而民之為卑此皆三代時事在後世則罕見矣三代之時君民初不相逺漢時猶未甚隔絕以一女子之言而能除三代肉刑之法主父偃上書朝奏暮召入此猶有三代遺意嗣是厥後民日以卑人主儼然南面以臨其下君民之情曠隔而不通閭閻疾苦壅於上達宜乎治道之不如古也欲天下之大治須還是君民之情相通始得咸造在庭登進厥民此先王所以能致天下之極治也欲識三代治體於此處可見本朝太宗時漁夫樵婦皆呼至於殿陛之前而詢其利害此三代聖人之用心也明聴朕言無荒失朕命以此兩句聳動之也
  嗚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慼鮮以不浮于天時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視民利用遷汝曷弗念我古后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罰予若籲懐茲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欽念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案此段講義原闕
  若乘舟汝弗濟臭厥載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恐人𠋣乃身迂乃心予迓續乃命于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衆若乘舟者方其渉河請以舟喻也夫作舟所以濟險險至而弗肯濟則舟將腐爛爾故曰臭厥載也忱誠也汝誠不屬我以共濟將相與沈弱於水爾正若此舟之不用也汝不稽其可否而自起怒厥疾安能有瘳耶汝不謀其長短而思乃災其憂安得不勸耶患至而自怒哭至而勸憂則失其性命之正其淪胥以亡宜矣今其有可安之理後亦罔知自保則亡無日矣何能享其身於上乎命汝一者使之一其心而惟上所令勿起穢徳以自底於𦤀腐期於速濟而已夫人不立己而使他人得以𠋣乃身心懐猶豫而他人得以迂乃心形雖未亡而生亡矣予今諄諄正欲為之續其命於天豈恃其威而迫汝乃畜汝而不使離散而已盤庚之愛民深切矣
  予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懐爾然失于政陳于茲髙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萬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罰汝汝罔能迪古我先后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則在乃心我先后綏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斷棄汝不救乃死茲予有亂政同位具乃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髙后曰作丕刑于朕孫迪髙后丕乃崇降弗祥
  盤庚之愛民不為不至而民之迷謬未有甚於此時也以言告之不從又引遲任古人之言告之亦不從乃質之鬼神以其先后及乃祖乃父之靈而告之其曉之可謂切矣盖商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盤庚乃因其俗而導之庶幾其必從也予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者引先后及乃祖乃父以為辭所以使其知畏敬而從命也予丕克羞者大進汝於安佚之地所以懐保汝也苟失其政使汝汨陳於茲則先后必以我為虐汝而降罪疾於我矣髙后者若今所謂髙祖必指成湯而言也汝萬民乃不生生生亦進之以義汝萬民既不念生生之理是不與我同心則先后亦大降罪疾與汝曰曷不與我幼孫有比比者輔也汝不比輔我自汝有爽徳其罸必自上而降罔能順其畜民之心矣我先后既勞乃祖乃父汝亦當共我作畜民之計今當遷而不遷汝必懐其戕害之心我先后既綏安乃祖乃父乃祖乃父豈不荷先后之恩而返念我苟知汝有戕害我之心則必斷棄汝不救其死矣言祖宗之靈無幽不燭也商民聞之必思其祖宗如在其上矣其敢不聽乎貝玉寳貨也民之所以重遷戀其寳貨而已今若我有亂政不能禁汝同位使壊之而不留則汝乃祖乃父以汝之故亦訴我於先后以為作大刑於朕孫則我亦當罹其不祥矣汝不從我遷則汝得罪於我先后我坐視而不遷則我得罪於汝乃祖乃父則其遷也豈得已哉然則商人豈不懼而從命乎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無胥絕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姦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于茲新邑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遷國大事也周官大詢之禮三遷國居其一非大利害存亡盖不可以輕舉謂之大䘏大䘏者大憂也今予告汝不易者言無反汗也永敬大䘏者令不可慢此遷國之事當同其憂患無相絕逺也無相絕逺則汝忱非不屬不暨有比之患去矣汝分猷念以相從既分其所為所念以從君各設中於乃心則𠋣乃身迂乃心之患去矣患不可不立法以與民共守其啟行之初苟無紀律亂亡繼之矣乃有不吉者自災於厥身也不迪者舍徳而不惕予一人也顛越不恭者行止無序而自作弗靖也暫遇姦宄者猝然相值而取其貝玉於同位也凡此皆劓殄滅之劓則其罪輕殄滅則其罪大使無遺種於新邑其約法如是民豈敢犯乎其無所犯得至於新邑者則當勉其生生之業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者是不從命者不得至於新邑從命者建立室家民將何為乎亦曰從之者如歸市爾自盤庚一遷之後八世不遷水患不至民得抱子弄孫養生䘮死豈非盤庚之恩而盤庚永建乃家之説若蓍龜之驗可謂賢聖之君矣
  盤庚下
  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綏爰有衆曰無戲怠懋建大命今予其敷心腹腎腸厯告爾百姓于朕志罔罪爾衆爾無共怒協比讒言予一人古我先王將多于前功適于山用降我凶徳嘉績于朕邦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肆上帝將復我髙祖之徳亂越我家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肆予沖人非廢厥謀弔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茲賁嗚呼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尚皆隠哉予其懋簡相爾念敬我衆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今我既羞告爾于朕志若否罔有弗欽無總于貨寳生生自庸式敷民徳永肩一心
  奠安定之辭也居既定則郊社廟朝之位正而勞來還定安集之功成所謂綏爰有衆也戒之曰無戲以𠋣其身無怠以迂其心我將勉建大命自茲始也夫人危疑之際為其所沮毁銜之在心事定然後復其讐人之常也盤庚慮人情未免此疑故曉之曰今予敷露心腹腎腸厯告爾百姓於朕志言天子之情與常人不同今我不念舊惡罔罪爾衆汝不得共怒協心比力以鼓讒言於我一人盤庚於此决其疑畏以安反側之心然後其治始可成矣古我先王祖乙也將多於前功欲増益前人之功也故徙于耿冀其近山而免河患降伏其凶徳而嘉績於我邦意則美矣而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則河患復至是以圮焉爾謂我何故震動萬民以遷於此實上帝將復我髙祖成湯之徳治進於我家我乃篤敬恭承上帝䘏民之命以永地於新邑盖成湯之居亳從先王居也今上帝復我湯之徳使我亦猶成湯以居亳也肆予沖人自謙之稱也非廢爾之謀而欲為是紛紛也實由上帝之靈各不敢違卜違卜逆天命也既不逆天命當大茲賁飾於新邑矣邦伯二伯也師九州之師長五國之長也百執事之臣公卿大夫也尚冀各隠之於心諒我此意我當懋簡相汝懋簡選用其賢智而輔翼其孤寡念敬其羣衆也我不任好貨之人故無聚斂侵漁之弊於汝生生之事不敢不恭鞠養其人使之相保以居敘欽者不敢慢也今我既進於我志若否者問其順否也我既罔有弗欽又無聚貨寳以侵奪汝生生之理皆自用鑿井耕田不知上力之所自也民徳式敷使無貳志故曰永肩一心也竊嘗論古之帝王皆從民欲唯盤庚不䘏民而斷然為之曰永建乃家又曰用永地於新邑非知水之絡脉安見不再圮而能保其永永乎彼自契至湯已八遷自湯至盤庚又五遷十三遷之間其國之勞費民之怨咨可想而知也子孫寜不思其故而求有以救之乎今有一家相𫝊以一疾子孫必能推其受病之原而考其治病之方因而以醫名者多矣此盤庚所以知水也按春秋宋災子罕祀盤庚於西門盤庚非水神安能以勝火災此其證也惜乎其詳不經見也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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