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尼溪集
卷十一
作者:朴來吾
1893年
卷十二

仁智總話 编辑

遊三洞錄 编辑

余晩有山水之癖。前後十餘年。遍觀近處諸勝。而惟是安陰之三洞。未及見焉。地靈有知。必笑吾遊之不廣。而亦不無梅花㤪騷之恨矣。歲乙酉夏。余往法村金達遠以聲家。默翁金上舍伯厚來訪。叙寒暄畢。因曰子觀三洞乎。余曰未也。吾之欲作此行者已久。而要得同志者幷行矣。君之問。莫是有意而發乎。上舍曰然。遂以仲秋望念間爲約。八月十六日。邑人相議。設塲於都山雙樹亭。余往赴之。與親友團話之際。顧上舍言曰三洞有前約在。可因此而發乎。上舍曰吾有數日難動之勢。子其往留丹溪。廣求同行人來。吾將歸待焉。余曰如約。至暮往宿于丹溪戚從叔家。翌日到權友象仲家。先送李友光玉及族弟享初于古縣文復初家。盖此兩君俱有同行之意。而欲歷修起居禮於其聘家之致也。于時一村親知皆會。慰我以擺脫乘閒之行。且以未得從遊爲恨。而獨有老友柳汝重與之爲約曰略治行具。再明發行便好云。數日留話。象仲謂余曰吾之不得同三洞之行者。勢也無奈。而累日團話之餘。在家奉別。亦甚無聊。吾欲明日同行。往觀黃瀑之後。因以爲路中班荊之別焉。余乃戱答曰子之脚力。能行數十里地乎。吾之最初請君而同行者。非他意也。顧此五十竆措大。旁躡兩進士後塵。而爲遊山之行。實非容易底事。故敢請矣。今君之意如是勤摯。雖半日同行。於吾與有榮矣。一坐聞之。皆捧腹大笑。十九日。與權柳兩友。聯筇而發。直向法村之際。適遇金友台伯及汝珍兩君同行焉。去路歷訪權友而仲于豆山村。暮到法村。暫憇于溪邊亭下矣。上舍出迎而笑曰半日企待之餘。忽此邂逅。可無喜中之吟乎。因吟一絶曰。

三山一夢久徘徊。夕掩衡扉晝不開。兒童驚報門前客。知是情朋有約來。余次其韻曰。

臨門看竹自徘徊。賢主迎賓笑語開。一夜寒暄須莫問。夕陽乘醉短筇來。

諸友皆曰。大凡遊賞之日。不可無唱酬。而若非能詩者。則未免心目俱忙。短於遣興。且一行若不共和。則反不如不爲之爲愈也。余曰唯唯。因與權柳兩友。往宿于達遠家。是日行不過十里地矣。卄日食後。上舍趁期而來。將發行。達遠叔侄及台伯,汝珍往從之。盖有中路送別之意也。行至烏潭。潭在池洞南平野中。淙淙澗流。忽爲卧瀑而瀉出于兩巖之間。水色淸澈。石面奇古。箇中奇勝。亦一可觀。一行顧我指点而歎曰。此是近處父老之從遊所云。轉入池洞宋喪人家。余雖平日無雅之人。而以一行皆往之故同赴焉。卽發行至德村許友伯俊家。與語少頃。一行分別。柳友及達遠叔侄直向丈村權喪人晉汝家。台伯,汝珍因留宿于德村。余與二上舍往道洞許友君正家宿焉。是日行亦不過十里矣。卄一日發行。君正及肯友兄弟亦從之。中路遇台伯,汝珍。同行至丈村。達遠叔侄先已歸。獨柳友在來待者久矣。入吊廬次。卽發行至古巖書院。院卽李蘆坡,林林谷兩公奉安所也。是日也齋儒爲設享禮。而來會者至數十員。與之同宿焉。是日行二十里。卄二日。一行共發黃溪之行。又與大坪居李友文叔兄弟及幷木宋友馨遠同行。而齋儒中或有故而不得參享者。亦多來從焉。由山腰斜路而下至黃溪洞。洞有上下瀑。上面石壁。環立如屛。而壁間有淸流激湍。直下十餘丈。望之依然若一幅素練。掛之於空間也。古所謂瀑布之布字。其義盖取於斯歟。尤所絶奇者。適會微風乍起。細沫亂飛。一區洞壑。便作雪中天地。此乃第一勝觀也。傍有一人來言曰氷瀑之景。非今日比也。玉柱銀礎。竪立於滿壑琉璃之田。而緣壁凍沫。累累若聯珠形云。于時嶺日已半。盃醺方濃。徘徊遊覽之際。搆成四韻一首。與金上舍共和焉。

壁面淸流一曲斜。壺天白日倒銀河。乘風亂沫飛輕雪。激石橫波擺素羅。靈派滌人塵土髓。夕陽坐我畫圖家。擧觴吸盡溪山趣。醉筆淋漓襯夢花。上舍詩曰。

莫愁洞裏一溪斜。幻却廬山直落河。散沫疑投虞舜璧。束流怳掛吳門羅。虹橋特立難爲水。鰲棟單橫未作家。造化分明粧異境。鴻濛消息問巖花。

下瀑則石面波路雖云欹側。而比諸上處則無異平地上穩流矣。然其橫波亂流。滙而爲石潭則一也。且洞口形地。與上稍截。各立門戶。自作別區。故人言遠外遊賞之行。若自洞口而入則元不知上瀑之有在。而來此卽還者居多云。余乃顧謂同行曰世間凡物之似而非者。豈但此一下瀑而已。夫子惡亂之訓。多有所起余者矣。因吟短律二絶。以寓托物慨世之意。

名區勝景說黃溪。到處誰知上下蹊。千古漁郞回棹去。武陵花水路還迷。

許多凡物似而非。溪外乾坤正路微。自古鄕原終亂德。世無君子我安歸。

日未暮。一行共發踰嶺而下。齋中從遊者十餘人。皆告別而歸。只有李宋兩友聯筇而行。文叔謂一行曰吾之爲諸君同行者。不但爲新知舊情之難負也。方發湖西鷄龍之行。故有此歷路聯筇之意。此所謂不期之會也。且馨遠則其所居住。在吾君歷路之側。渠不可不前導而行也。余戱謂文叔曰君輩居在峽中。能知朋來亦樂之義。可謂山氓之秀者也。一行相與大笑而罷。行十里許。小憇于溪上石臺。馨遠前進而言曰此距鄙村。不甚相遠。且日力亦可以及矣。願諸君暫憇而發可乎。余曰不然。吾有同行某與某。方留待於古縣文復初家。不可捨此而直趍也。因吟四韻以自解焉。

七日離家客。纔登百里程。愛山瞻秀色。得水覔幽聲。天地方爲旅。暮朝自在行。前村良友住。久待亦人情。

行至古縣村前。一行分路。金柳兩老友及台伯汝珍往宿于下村。余與象仲及文叔,馨遠,肯友兄弟。往訪文復初家。歷吊文生思孝殯次。因入復初家。兩君喜而迎之曰。此距丹法兩村。不過半日程限。而歷便遊賞之行。三宿而到此。是何濡滯也。余曰自爾遲留。未踐別時之約。可歎可歎。因與談笑娓娓。夜分乃寐。是日行幾十五里許。卄三日。下村同行趁期而來。發向至幷木前峴。俯瞰其居。戢戢頗有安堵之樂。因謂馨遠曰君家之卜居此土者。今幾年代耶。馨友曰自吾始居之祖及吾身。已至七代。而一村之居住者。無一他姓氏云。一行相顧嘖嘖曰宋可謂積善之家矣。餘慶之及於子孫者。一何盛也。有頃由峴路而下。一行分向上下村。余與數三同行。往入伯淳家。淳友苦挽曰日已暮矣。更復何之。余以同行之不得相離。答謝而出。轉往周老家。前行一隊皆會。本村諸友之聞聲而來者亦衆矣。於是賓主相議曰今夜不可無一處之團會。若非大廳事。不可容矣。遂共往天祥家。至夜賓主序齒而坐。互相酬酢。各盡其樂。一塲團欒。亦足爲勝事也。因相與枕藉而宿。是日行不過七八里矣。卄四日。象仲與君正三昆季及汝珍。發向柳田汝範家。享從及台伯亦不無落後之意。余與上舍苦留台伯。諭以當行之由。台伯不獲而從之。臨行享從謂余曰吾之數日來待之意。今已左矣。計今秋務方極。前路尙遠。執一廢百。非吾之所當行。吾其歸歟。余曰然。於是享從贈余四韻詩以贐之。詩曰。

名區宿債未曾酬。百里同行十日優。山對黃梅疑五月。霜侵紅樹認三秋。南沙我踐鷗汀約。西嶽人謀鶴洞遊。莫道塵緣吾未脫。詩仙歸路亦丹丘。余次其韻曰。

百里仙筇俗債酬。吾行物外自優優。靈區何處開三洞。寒露佳辰届九秋。避世不關蓮社卧。爲文先學子長遊。莫將塵事勞心計。逆旅人生土一丘。

遂與金柳兩老友及文叔,台伯,光玉發行。本村諸友皆出郊而送之。由村後小路。行未一里許。馨遠及垂卿兩友踵後而來。謂余同行曰。今日之行。當止宿栗院。而前頭山路。旣遠且險。恐不無中路不及之慮。且所向院村。本無相識之人。則乘暮之行。狼狽滋甚。故吾輩有前導促行之意。躡足而來。今行雖暮。亦不無助於止宿之道矣。一行相顧而歎曰君可謂愛人以信者也。因相與聯袂而行。午至浮屠寺。廢礎破壁。景色愁慘。只有新搆一房。尙未完役。僧徒言今春慘見火灾之後。寺力極綿。不得趁時結搆云。行踰嶺。嶺之以支離爲名者。以其頂路之高且遠故也。其所上下之間。西日已暮。於是垂卿先發向栗院。以爲定所之計。一行隨後而去。上舍路吟一絶曰。

日啣西嶺路脩艱。亂擲吟筇捷下山。借問栗村何處是。牧童遙指碧豀灣。余次其韻曰。

崖程幾度涉危艱。半日纔踰十里山。今夜欲投安處宿。誰家婢子汲淸灣。

至栗院溪邊。垂卿及本村居愼生懋弼出迎。而至其家。夕飯後移宿于倉舍。是日行二十里。卄五日。還送垂卿,馨遠兩友。其餘同行。踰栗峙峴。山路險阻不可行。余與兩老友及台伯。共吟五言四韻。

暮宿栗村舍。朝登紺嶽山。望鄕旅杖遠。過店客壺乾。莫道崖程險。猶勝世路難。名區留宿債。今去幾時還。柳友詩曰。竹杖丹邱客。秋風八月山。溪頭石色古。霜後葉聲乾。平地看猶遠。高崖上覺難。欲探猿鶴景。諸友莫催還。金友叔侄之詩。不入於本藁中。故不得傳錄焉。行十餘里。柳友又呼韻。余和其韻。

蒼蒼紺嶽幾千尋。崖路微茫草樹深。地卽靑泥盤折勢。人猶太史遠遊心。爲探勝景催輕杖。要遣秋懷費短吟。脫險始臨平陸上。夕陽倒嶺鳥歸林。

遂踰嶺而下。一行飢困滋甚。相與休筇於大野川邊酒幕。至暮往宿于無等村鄭生榮初家。是日行三十里。其夜一村老少多來見。對話之際。詳問愼君敦恒消息。答言鄙邑聞人。不但一敦恒而已。來路南佛村。有權秀才得中者。學術甚高。其村後山麓。有邑吏愼孝子斗甲廬墓處。其人年過六十。貧竆特甚。而前後父母之喪。皆極力窆葬。因以居廬。其所居處哭泣之節。見之者莫不悅服云云。而路左不得見。是可嘆也。卄六日。發行至昌邑市路邊。問敦恒在家與否。店人皆言此人方在諸佛書堂。而所去前路。無人的指。故直向大路而去。行五里許。適遇安陰居李姓者。始知其失路徑趍之端。方慨恨之際。李君指示其所去捷路曰踰此後嶺則諸佛在其下。如欲見愼君。可由此而往乎。於是余與金柳兩老友。直向嶺路而去。分送文叔,台伯,光玉于迎勝村尹友垕商家。與之爲約曰。明日食後。待我於四樂亭。至暮往入書堂。則愼君方有事於家。出山已四五日云矣。乃命送守堂漢。轉通來訪之意。愼君以夜深路險之故。不得趁期而來。客懷益覺無聊。因就宿焉。是日行僅二十里許矣。卄七日曉。愼君來到。細陳其昏夜不來之由。與之語。已知其爲謹厚人也。叩其所業。則每以謙讓語對之。雖未知其造詣淺深之如何。而盖其在外凡節。亦多有可稱者。余乃成四韻詩。以寓愛悅之意。詩曰。

諸佛堂前一草廬。娥林處士卜閒居。松高竹細粧幽境。几凈窓明對古書。顧我迷行勞百里。羡君宿業到三餘。歸歟小子眞吾黨。進取關頭愼勿踈。

食後一行方欲發行之際。愼君前進而言曰三老遠訪之意。極爲感篆。余雖迷劣。豈敢留別於此乎。請躡塵而行。數日陪話於山水間勝處。一行皆曰諾。遂復路踰嶺而下。遙望越邊山腰。有巖石纍纍特立若環堵狀。此是九存遷上流也。遷邊水石亦多有可觀者。余心異之。問于愼君曰彼巖石間有何㨾人居乎。愼君對曰此所謂窟寺也。到今僧徒盡散。只有數間築而已。余乃自解曰此莫是退溪所謂迎勝東六七里泉石甚奇者乎。謹按先生詩曰。

兩山束一水。回複似無門。鑿鑿堆山骨。冷冷瀉雪源。興來思握管。幽處欲開園。逝者無停理。臨流誰與論。余敬次其韻曰。

地闢一區勝。天然石作門。依山粧黛色。俯水瀉花源。莫道諸天窟。絶勝獨樂園。退爺疑到此。古意共誰論。

遂下山而行。至大路上。愼君謂一行曰此卽安陰地也。自九存遷以上。通謂之猿鶴洞。而此洞較諸花林尋眞二洞。則程限甚遠。而且有可觀處多矣。一行皆曰遲遲吾行也。離家十日。始入一洞之口。此可謂宿願纔遂。前路尙遠者矣。行到迎勝村溪邊。前行三君皆望見而出。尹友與其從垕平,垕復及子弟數三人。佩壺而來迎。坐四樂亭。因言曰名洞遊賞之行。一何晩也。一行笑答曰吾輩之今始到此者。盖由於俗緣之未脫。而今登斯亭。得與諸君子仰溯前賢之遺風餘韻。此豈非四樂之外。又添一樂者乎。尹友曰君曾聞斯亭之顚末乎。亭卽古全氏別庄也。全氏以富䧺於鄕。嘗搆斯亭。以爲遊息之所。而以四樂扁焉。盖取其漁樵農桑。爲安居之本業也。往在嘉靖年間。我退溪先生聞此洞泉石之勝。且有姻親之誼於全氏。故時或往來於斯亭。今其懸楣韻語。卽癸卯正月初四日所寄題者也。尤有異事可傳者。去癸卯懷襄之灾。亭未免漂沒之患。而所懸二板流入於陜江巖石間。偶爲邑人所得。更爲傳揭於斯亭重修之日。此豈非天歟。且此村本名卽迎送也。昔在羅濟時。兩國使价互相來往。而每每迎送必於是。故因以得名矣。及先生來賞。以其舊名之不雅。改送爲勝。盖取送與勝聲相近。而亦所以記春物一時之勝也。今觀板上序跋則可知其大略也。因相與周覽之際。上舍搆得一絶。吟曰。

迎送村前四樂亭。滿樓山影落烟汀。農桑遺業漁樵樂。敬誦先生板上銘。余次其韻曰。

全氏遺墟有古亭。千年雲水滿虛汀。主人所樂曾何事。退老淸篇四義銘。因謂上舍曰板上有先生原韻。何不敬次而別搆也。謹按先生詩曰。

迎勝村中迎早春。眼中梅柳已爭新。東風欲動先林杪。北鴈將歸且水濱。誰作月潭揮弄客。我曾雲搆寄題人。尊前莫說霜臺事。野趣方欣愜素眞。上舍乃敬次曰。

九秋光景勝三春。四樂亭邊一倍新。樵斧影寒猿峀暮。漁叉響晩鶴潭濱。家家促織鳴梭女。野野傳餐穫稻人。劫後重粧天必護。感吟遺墨尙癯眞。余遂繼次曰。

退翁四十三年春。雲搆寄題字畫新。花石舊庄名勝地。水雲往事寂寥濱。農郊桑圃依前境。漁父樵童見後人。幸躡淸芬千載下。此行如夢復如眞。

於焉之頃。日已向午矣。一行共議發行之際。余謂尹友曰凡此遊觀之行。不可無先導指路者。而前此三洞。無一舊知。則其誰能爲我而指示某水之勝某丘之美乎。願僉君無憚跋涉之勞。與我同行而作迷塗之指南可乎。尹友曰唯唯。子之言誠是矣。而第有私故。不得一齊往赴。今日從君而遊者。其惟汝初乎。汝初卽其從垕復之字也。因與汝初發行。至鎭洞巖。巖之高至十餘丈。圍亦如之。以其立於洞口而有振喉之勢。故謂之鎭洞巖云。登臨少憇。吟短律一絶曰。

巖振洞之喉。屹然天柱立。遊客爭來登。歷路洞中入。

其洞口石壁上。有潘孝子腆遺墟六字舊刻云云。而石古苔沒。字畫不甚分明矣。歷路訪姜君齊協新居。此卽雪江漁釣時舊伴也。十年睽違之餘。忽地臨門。班荊小話。亦足以慰其索居之懷矣。有頃以同行留待之故。發行至居次里。姜友踵後而來。臨別謂余曰明日食後。當復會於迦葉庵中以謝焉。與留約而去。至暮往宿于後坊村愼生應參家。是日行至二十餘里。一行困頓之餘。猝入生面之家。起居酬應。殊覺不便。而應參及其弟應軫迎接頗欵。小無生踈之態。盖其兩君俱是美少年。眉宇瑩然。風味醇雅。極可愛也。卄八日。愼君敦恒告別。而往于愼敎官家。一行發向迦葉。本村居劉生弘遠及三嘉來寓人李宜馥隨之。姜君亦來待於路中矣。行未一里許。休于巖石上。望見其局內。則山川明麗。排布廣大。四方界限幾十餘里。隨行諸君指点而言曰自鎭洞以內至葛川洞下。通謂之古縣。而迺若居次後坊倉村嶧川等村。卽古縣中小地名也。自古名人碩士相繼輩出。而若言其最著則嶧陽桐溪兩先生。皆出於嶧川。父子趾美。流芳百世。則此莫非地靈之所鍾。而及其後孫移居倉村之後。未及五世。逆亮出焉。子孫誅夷。家室滅亡。是何地之相去。不過一舍之間。而吉㐫回往之數。若是其速歟。是未可知也。因小憇而起。轉行至澗邊盤石上。石面極其平穩。上可坐數十人。一行愛其石精白光潔。相與偶坐休息之際。俯見澗流。混濁泥滓。亂源而下。一行恠問之。本村同行對曰此洞上有鐵店人淘沙處也。上舍因吟一絶曰。

石疑盤白玉。派似决黃河。是豈水之性。銅山却溷波。余次曰。

滄浪可濯足。寸膠豈止河。可惜金猿水。其源本淸波。

行至迦葉下。洞口有巖。高大無雙。䧺鎭一壑之氣。頭正而平。古松衰草羅生其上。下面則去地一丈。而空罅可容數十人。一行皆入其中。相顧而歎曰此亦化工之難狀處也。坐語移時。相携而出。又緣崖而行。入石窟門。此乃向迦葉路也。石面刻三佛像。塡以朱土。傍有數行刻字。而剝落不可讀也。因自巖穴而上。一條山路。微有行塵。而路傍所見。俱是奇巖異石也。轉至迦葉庵。庵在石壁間。三面削壁。屹立如屛。而數間梵宇重創。而役未完也。傍有玉泉淸潔。窟砧奇恠。將軍臺極其通敞。眞異境也。前對金猿山。僧徒言古有金猿。時時出嘯於山頭石壁間矣。胡僧自西域來。鑄銅封穴之後。金猿不出。而此邑人材從而不出矣。古昔相傳之言。其來已久。則山以金猿爲名者。盖有所據也。上舍因記其事。吟一絶曰。

削壁盤迤窟作門。化翁分付鎭山根。二三白衲叉迎語。梵罷齋壇聽暮猿。余次其韻曰。

菴路纔通削壁門。曇花消息問雲根。天藏絶境傳奇話。千古靈岑閴嘯猿。

于時山日將夕。一行因理屐而下。出山之後。近處諸君各歸其家。文叔則復往愼生家。將以爲明日追行之計也。行至嶧山書院。院卽林石泉,鄭嶧陽兩先生連享所也。戊申之後。士風頹靡。院宇不修。壞垣敗壁。景色愁慘。眞可歎慨也。上舍感吟短律。詩曰。

院宇荒凉古木稀。嶧陽遺澤入斜暉。千年杖屨依微地。永夕沉吟却忘歸。余次曰。

千年小谷見人稀。院宇巋然帶夕暉。贒範遙遙無處問。冥行此日與誰歸。

院村居鄭生光述。卽嶧陽五代孫。而自尙州還居者也。聞聲而來。與之同宿焉。是日之行。合計二十里矣。卄九日。朝而謁祠。食後歷觀嶧陽神道碑。卽古相金昇平瑬之所撰也。因向滌愁巖。文叔趁期而來。劉生弘遠亦隨之。至巖巖下淸流潑潑。白石磷磷。箇中風物。足可賞也。上舍吟一絶。詩曰。

白石峙沙磧。蒼松俯玉流。三淸俱絶美。可以滌煩愁。余次曰。

石老松陰晏。明沙噴玉流。塵心從此豁。滌我暮年愁。

小頃一行共訪愼敎官。盖聞聲而欲一見也。至則主人迎接頗欵。起居酬應之節。有醇謹之風。見外庶可知其中矣。因與愼君敦恒。出向搜勝臺。風烟浩蕩。景物森羅。多有所不可名狀者。先我遊觀之行。皆言臺爲三洞中第一勝地者。非妄語也。臺之本名曰愁送。而我退溪先生亦嫌俗名之不雅。改以搜勝。而有寄題四韻詩。詩曰。

愁送名新換。逢春景益佳。遠林花欲動。陰壑雪猶埋。未寓搜尋眼。徒增想像懷。他年一樽酒。巨筆寫雲崖。余乃敬次其韻曰。

欲說名臺勝。山明水亦佳。前修筇迹遠。巨筆蘚痕埋。百里來遊興。千年曠感懷。誰人愁送我。無語對層崖。

劉生謂余曰君知此臺本名之義乎。臺之以愁送爲名者。盖出於羅濟時使价送別之日。而後人因以錫名者也。古來流傳之言如是。而至於退溪先生。改以搜勝。葛川林先生聞之。欲其臺名之因舊。寄短律一絶。其末聯云人將去處春將去。不獨愁春愁送君。前賢詩語。流傳爲千古美談。而幸今吾輩之會。適在此臺之上。則可不說此以贈君乎。余曰唯唯。凡此遊賞之行。不訪勝處古迹而行。則此不過虛遊妄賞也。况此名臺之勝。甲於南土。而又有先輩吟弄之迹。則今日來賞者。孰不欲聞其詳乎。余嘗於本州誌有所瞥看。而年久不記矣。今也得君而開我蒙。始知今日之行。非虛亦非妄也。豈非幸歟。于時峽風甚高。寒氣逼人。不可久坐。遂相與下來。休于盤石上。臨淸流觀游魚。亦一勝賞也。臺之傍面刻藏酒岬三字。抑未知何人所刻。而命名之義亦奚取於斯歟。意者臺底石面空罅。足爲數三人留飮之所。故古之好事者取而刻之歟。傍面又有數行刻字。而苔沒不分明也。臺左路上有新建書院。其名曰龜淵。尹汝初言此卽鄕贒成石谷,愼樂水兩公奉安所云。院宇及門樓。俱極侈麗。樓前巖石上。刻浴沂巖咏歸亭數字。皆新刻字畫也。半日遊咏之際。諸君之互相唱酬。非止一二。而皆忘了不記。只得其草藁中所錄者而謄寫焉。是可欠也。上舍詩曰。

水恠流隨曲。巖奇影倒虗。從古人搜勝。風光尙自如。余次曰。

吸景心如醉。抽詩腹若虛。午天隨柳興。較此問何如。柳友詩曰。

沙白波淸地。天然石作臺。閒情猶未了。搜勝短筇回。余次曰。

搜却名區勝。來臨水上臺。舊名愁送字。與子讀千回。此詩之意。盖出於爲諸君贈別之時也。柳友又次曰。

昨日新逢劉毅伯。今朝携手上高臺。淸遊未盡還成別。山自蒼蒼水自回。

遂別近處諸君而發。將向葛川。過石門見獅巖。溯流而上。歷路風光。隨處可觀。暮入洞口。休于小亭下矣。適遇文叔外從林生某。與之同入焉。路上敬式葛川瞻慕堂兩先生閭。俱是以孝㫌也。而兄弟同板。尤爲百世之所瞻仰。因入西澗小樓。此卽葛川兄弟所居之地。而其後子孫仍舊址藏修者也。樓下有方塘。塘隅植數種花草。雖非春物向榮之時。而其幽閒之趣。亦可想也。上舍吟一絶曰。

樓下有塘塘有蕖。一天光景碧涵虛。先賢杖屨千年蹟。孝子雙㫌屹舊墟。余次其韻曰。

方塘秋色上芙蕖。倚檻淸襟水月虛。樓外閭㫌雙美具。家傳孝子百年墟。

于時日已昏黑矣。迎接七八員。各陳晩見之歎。因叙寒暄之際。中有一人揖余而言曰數十年睽違之餘。忽地邂逅。可謂天與之便也。余時在遠燭之下。不記其舊顔面。猝然答曰君是誰某。而於吾獨叙舊也。其人曰往在丙寅年間。與金陵李學夫。從君而遊於娥林科所者。卽余也。子忘之乎。余乃恍然大悟。笑而答曰子是林君士綏乎。浮生離合。固知有數。而紅顔一別。白首相逢。則今日之不記燭下之面。無足怪矣。豈敢忘乎。然而此距鄙里不過百餘里程限。而一面相阻。十年重回。慶吊俱闕。書尺亦斷。則雖謂之彼此相忘。其責固難免矣。因相與談笑娓娓而罷。夜分後一行分所而宿。余與光玉往宿于士綏家。是日行幾二十里。是夜微雨。九月初一日。雨晴而路猶濕。不可發行。轉向于林生世鳴家。以爲午後發程之計矣。至則主人苦挽曰諸君之行。不訪吾家則已。旣訪旋發。非賓主相待之道。諸君其念之哉。因繼之以恢諧俚談。少無芥滯之態。一行競相酬酢。一塲打話。於焉之頃。西日已至夕矣。因留宿焉。主人字曰君善。盖其天質坦卛。不修邊幅。待人虗懷無隱。且有周貧恤竆之風。遠近見聞。以此稱道者居多云。初二日。發向某里。路過農所幕村前。此卽鄭門所居也。靑峴居李友命宅之子。以東床之行。方留于此。轉聞一行消息。出郊而迎入于鄭生升賢家。一塲諧謔。足爲遊人罷寂之資矣。發行至支石亭。在坐諸君亦隨之。見其淸流奇巖。景物足可玩賞也。有頃有二婢子佩壺而來。卽李君聘家之所設饌也。一行互相酬飮而罷。上舍遂吟曰。

澹澹淸波淡淡襟。臨流坐石發長吟。堪嗟世外奔忙子。肯識山中此味深。余次曰。

淸流潑潑滌塵襟。新響時聞谷鳥吟。亭下盃醺非俗味。此行轉覺入山深。上舍又作詠巖一絶曰。

形雖頑鈍性堅貞。萬劫滄桑太古情。哀此人心朝夕變。能無愧爾保初生。余次曰。

愛看頑質性猶貞。物自無言我有情。織女機前經幾歲。難將名義問嚴生。

午後發行至某里洞下。林友剛叟及來叟兩君與之同行焉。歷路登喚仙巖降仙臺。俯見錦繡山光。隱映於白沙淸流之中。而臺上有數株老松。蒼翠交蔭。有時風來。依然有列子御冷之氣矣。余乃顧謂同行曰世間無神仙則已。有則必在此山中。古人之以喚降二字名此巖臺者。豈無以乎。上舍曰然。因吟一絶曰。

偓佺死否松空老。丘伯歸何沙不蒸。眞仙弗降仙誰喚。璧月璇風謾古藤。余乃次其韻而以乘登二字續尾而作四韻。詩曰。

終夕喚仙仙不降。仙區獨立我心蒸。飈車未躡淸都境。璇杖空留古木藤。寶鼎何時金虎去。緱山千古彩鸞乘。百年膏火身全老。今日巖臺妄自登。

暮入某里洞。此卽桐溪先生自南漢來居之所也。嗚乎。先生初以昏朝直臣。䟽斥廢母之議。而竟投之耽羅瘴毒之聚。則甲寅一封事。可與日月爭光。而至于丙子之亂。數十萬浴銕之騎。肉薄孤城之下。外無蟻子之援。內有鼎沸之勢。于斯時也。文吏介冑莫不束手戰股。趍入於乞憐之中。而先生之圍中四箚。首發背城之議。獨執而不撓。且請以身先往敵壘。以彰斥和之義。則公之一死報國之心。固已决矣。肆當大駕下城之日。公晨起痛哭。正其衾枕而臥。拔佩刀剚其腹。當時圍中之人。孰不服公之義而惜公之死也。然其一氣咯咯。絶而復甦者。天也非人也。及其輿病而南歸也。不處其家曰吾不死於南漢。以答國恩。何面目自安妻子之養。遂直入此洞中。結茅以居。五年而終。此卽夷齊隱山採薇之心也。案上日對崇禎曆。作詩題面。而又作鳩巢記以見志。一區洞壑。獨保皇明之天地日月。則其亭亭特立之氣。萬古常鮮之節。雖謂之磊磊軒天地亦可也。其後國家特施崇奬之典。命贈高秩。因復其所居之土。而邑之人士創一間祠。掛小幅障子。而障面書崇禎曆上詩。以爲春秋設享之所。而酌獻祭物則不過雉一首薇數莖生蒜三片也。設享之式。每以季月上丁爲準。或言今此設享之儀。一依滄洲古事云。謹按先生詩曰。

崇禎年號止於斯。明歲何堪異曆披。從此山人尤省事。只看花葉驗時移。余乃敬次曰。

先生卓節有如斯。一幅遺詩和淚披。花葉獨留明日月。不關山外海桑移。上舍次曰。

大明天地獨於斯。鳳曆花花葉葉披。春正不隨羊月亂。山中甲子已三移。柳友次曰。

先生當日隱於斯。胡羯蓂書手不披。從此綱常扶萬古。大明天地洞中移。

遺墟設齋舍四五間。僧徒之居守者十餘人。齋門外有遺墟碑。卽權判書以鎭所撰。而先生之玄孫光述書之矣。徘徊周覽。不勝感慨之懷。摩挲碑面而歎曰。噫先生之貞忠大節。山嶽幷峙。日星共臨。一氣長存。萬古不滅。則今此小石之有無。固無所關繫。而第念某里名號。本有晦迹逃世之意。而人亡世後。星霜屢易。一區遺墟。鞠爲茂草之塲。則世之慕義者。仍舊址立石㫌美。亦一不得已之擧也。况今吾輩之行。適來此土。怳若親承警咳於几床之傍。則烏得無一倍傷感之心乎。至夜上舍又吟四韻曰。

小丘深壑大明移。桑海乾坤獨自持。南漢刃爲三丈石。紅羅紀屬一聯詩。陽山薇蕨殷千載。栗里松篁晉四時。志士秪今無限痛。中州消息尙堪悲。余次曰。

故里不隨世變移。山河正氣獨扶持。潯葩晩節巢中記。殷蕨餘香曆上詩。遺恨漢城鞏地勢。羞瞻古月問天時。開花落葉無人驗。斜日空墟萬事悲。

將就宿之際。一行相議曰向日旣留葛川。葛川之距此不過七八里。則可謂二日濡滯也。今聞前頭程限則此去月星村至二十餘里。而民俗澆惡。不可止宿。止宿之所。似莫如靈覺大刹。而月星之於靈覺。亦至數十餘里。而松臺在其間。藍嶺塞其南。則其所遊觀登陟之際。必有日暮路遠之患。明日之計。莫若早發促行之爲得。願諸君各自努力焉。初二日。一行晨興促飯。將與發行之際。忽見遠山濛濛。雨下如絲。一行愁欝不可量。有頃雨歇。一行強別林友而發。數日相隨之餘。悵懷何極。行過長岱店。玩釜淵見灰巖。而入月星洞口。半日挾水之行。轉覺深幽。而歷路所見。無非絶勝處也。上舍遂吟四韻曰。

巉巖削立接穹蒼。洞壑幽深曲曲防。水色葡萄初發醁。山容脂粉未均粧。徐移步屧遊懷遠。懶擲吟筇騁眺强。幸遂平生心內願。此翁休道太顚狂。余次曰。

高岑疊嶂接蒼蒼。湖嶺中間作大防。萬壑淸流嗽白玉。千林殷葉耀新粧。莫言前路緣崖險。無恙輕藜得力強。滿腹風烟增浩氣。此心如醉復如狂。

午入月星村金漢甲戌家。民俗果澆薄難狀。艱得午點後。卽發向松臺。路轉山回。水石看看益奇。眞絶境也。下有石潭如圓槽樣。以杖探心。其深難測。上舍吟短律一絶曰。

石潭槽許水縈迴。水色如藍石色灰。下杖探深深不測。分明造化有情開。余次曰。

槽潭流水逐山迴。人入仙區世慮灰。冥冥天造誠難測。海外尾閭石上開。

潭上有四層危巖。橫立於絶壁之間。而層必有簷。狀如佛寺石塔。而中面刻四仙臺三字。不知何人筆。尹汝初言昔同春宋先生累次來往於此。欲搆數間精舍。以爲晩居之所。而末乃未果云。今此三字之刻。莫是其時所刻歟。文叔曰其然。豈其然乎。今此仙臺之勝。可與搜勝相埒。而自古名賢碩士之來入此洞者。想不必虛過此臺。則三字名號。豈待後人之刻歟。余意則古有四箇老碩士。來遊於此。因以命名而刻之歟。然而人亡千載。考問無路。則安知吾言之必是而君言之必不是乎。因與酬答之間。上舍又作仙臺詩一絶曰。

四岬奇巖出半天。靈飈颯颯絶人烟。浩劫神雲臺上衛。也應時降玉曹仙。余次曰。

除是壺中別有天。仙臺高處杳齊烟。今行怳入淸都境。倘許新班五六仙。

一行聯筇而發。且行且休。艱踰藍嶺。此乃猿鶴花林兩洞之交也。一行相顧而言曰吾輩之來入猿鶴者。已至五六日。而今乃得出。而始入花林洞。不知何日可得出花林而入尋眞洞乎。盖見其花林形地。亦且深邃廣遠。不可以數三日盡賞也。汝初言靈覺以下至于養松亭三十餘里。而其間可賞之處。不過一極樂而已。餘無稱道者矣。暮入靈覺寺。正門及佛殿。極其宏麗。而重修不多年云。一行困憊滋甚。夕後卽就寢而卧矣。文叔忽蹴而起曰明日卽我分路之期也。前日大坪嶺下之路。吾有云云之說。諸君其能記得乎。一行皆曰君所謂湖西之行。果由此而發乎。老人遠役。不是得計。且吾輩今日之遊。可爲浮世勝事。則今君之捨此趍彼。非相愛間當行之道也。願君止其行而從我遊可乎。文叔曰吾豈不知君言之爲是。而一約在心。不可改路。則今夜悵別之懷。當復如何。因吟別章二絶贈我一行。皆不入於行錄中。故不得傳寫焉。上舍及諸友之詩。亦忘了不記。而只有柳友所次韻曰。

溪山遊覽一旬同。君向湖西我向東。最恨鷄龍山下水。不與龍湫一脉通。余次曰。

獵勝吾行與子同。誰知旅路各西東。禪宮夜靜難成寐。強把離懷寫一通。

初三日。一行共發出寺。門外一里許。文叔臨歧告別曰路分於此。悵懷可言。余乃戱贈一絶曰。

行年六十老。六十嶺能踰。往返六十日。前身百八珠。

此詩之意。盖聞其歸期在數月之後。故取三六十八之數以成一聯。而譏文叔之行。無異於緇徒也。文叔曰詩中之意。譏我太甚。而命意則頗極精好云。遂相與大笑而別。因出洞口。歷路小無泉石之勝。過蘆川村。溪邊有石如龜伏狀。有一闍梨踵後而言曰此巖曾已隱沒於泥沙之中。其時蘆村盛而防村敗矣。及夫大水嚙露之後。防村盛而蘆村敗。是果由於地氣衰旺之數歟。一行皆曰然。傍有一漢又言曰此間有異事可傳者。蘆川村邊有白馬基。基上有走馬洞。古有一人將有卜居之意。問于地師。卽曰立宅上樑之日。若有白馬客來到則必敗難居云。居數日宅主之子有前期出外者。而所騎黑鬣。換白而來。忽見登樑墮馬而死。人亡家敗。因以成墟。故後人名之曰白馬基云者。盖以此也。一行相顧而歎曰異哉。果如若言則地利之說。亦不可不信。而但世無具眼如古人者。是可歎也。上舍遂紀行而作四韻曰。

前踰藍嶺始花林。氣勢䧺強洞壑深。列峀將軍橫釰坐。鳴溪素女撫絃吟。蘆川村古龜巖露。靈覺寺新虎踞陰。朗咏多談冥老句。一旬嬴得本然心。余次曰。

回首梵宮隔樹林。遠來鍾磬午聲深。逢人基路傳奇話。送友湖岑費短吟。植杖每憐衰脚憊。計程偏惜晩山陰。蘆防成敗今誰主。石不能言若有心。

行至楸川村。西距極樂庵幾十里許。遙望崖路。極其危險。登陟之際。恐有顚仆之慮。一行方咨且未决矣。汝初言庵非止宿之所。崖路往返之間。日力必不及矣。且庵極傾危。下臨無底之谷。故前此登臨者。莫不駭汗而竪髮。則决非憊脚之所可往。願諸君量而後入可也。一行遂决意中止。相顧而歎曰今我遊賞之行。擬觀三洞諸勝。而獨漏此一極樂者。得無慨乎。上舍吟一絶曰。

吾人宿債此庵留。魂夢年年錦繡秋。今行未遂平生願。却恨虛過脚力優。余次曰。

仙菴歸路故遲留。孤負名山爛熳秋。乘危賞物非吾事。行止關頭自在優。

一行發向養松亭。暫休店舍。汝初伻邀一少年。此卽全生宅心。而於汝初之子爲男妹間也。少年引歸其家。接遇頗欵。俄而少年之叔鵬錫來見。戱謂汝初曰君爲遠方親友前導而來。意甚善也。而若不指示勝界。說道古迹如毫分而縷析。則非善導也。君能之乎。因謂一行曰四樂亭越邊山石上。有李牧書三字之刻。鎭洞巖洞口石壁上。有潘孝子腆舊墟六字之刻。鎭洞百步許崖石。有猿鶴洞三字之刻。又其上數里許平隴。有女妓塚。居次里村前有鶴潭。此四五處。皆有古迹。汝初其果指說分曉。而諸君皆見聞而得其詳乎。一行笑答曰孝子舊刻則見之。而不聞其古跡。餘外數處。全無見聞之事。此則汝初難免其責。而君之戱汝初。亦不爲無據也。全生曰我請略陳之。李牧。卽崔孤雲同時人。孤雲倅咸陽時。牧爲吏房。一夕化龍升天而去。去時刻于石。潘腆卽壬辰亂時人。當亂背負八十慈母。膝行匍伏。潛形上山。而兩膝皆磨剔。故後人因名其山曰磨膝。此盖出於古來流傳之言。而至若猿鶴洞三字。好事者所以表其洞也。女妓塚云者。時人之所以艶其色而哀其死也。鶴潭之稱。不知始於何代何人。而水石頗奇。爲古今人遊賞之所。且此外又有可觀處。迎勝溪上有所謂弄月潭者。此卽退溪先生詩所謂誰作月潭揮弄客者是也。諸君若得如我者前導。則庶可無漏於勝處。而巧因一汝初爲數日虛行。是可嘆也。有頃一行告別。全生共出門外。指溪上盤石曰此卽所謂赤巖也。見其石面頗多奇形。而沙積水淺。別無可觀。卽下龍遊潭。潭上有層巖。或低或昂或平或側。層層作臺。形像萬千。石面刻龍游潭三字者數處矣。下有綠潭澄澈。深不可測。臨流俯觀。疑有潛龍伏於其間也。上舍遂以三龍字爲韻作絶句曰。

龍游潭上會羣龍。龍不來游不遇龍。若逢雷雨爲能化。誰是潛龍孰見龍。余次曰。

誰家古壁掛梭龍。變化風雷是曰龍。潭號龍游知有義。此間疑有舊游龍。

龍門九級暴腮龍。每擬終身作卧龍。潭心豈下潘溪釣。不願明時卜匪龍。

遊賞之頃。日已向夕矣。一行遂發向新坪。以爲止宿之所矣。行一里許。仰見山勢峻急。環圍石壁若城堞樣。問之則曰此乃黃石山城遺址也。一行相顧感歎曰嘗聞郭存齋趙大笑兩先生當丁酉倭亂。特守此城。同時殉節。而英風凜烈。百世不泯。則今日之來到城下者。孰不欲慕義起懦。一趍而上。快覩其力戰死義之所。如昨日事乎。第緣日暮路遠。不得遂願而去。是可歎也。因指点其四面形地而想像其當日陷沒之由。盖其城址東北則巉巖仄壁。屹立千仞。雖箭炮如雨。固不足慮。而至若西邊南隅頗極虛踈。且其周遭甚狹。心腹彰露。當時白士霖之踰城引賊。果由於西南低下之處。而致有此覆陷之慘耶。噫地利不固。時運已竆。則雖以忠臣報國之義。得士卒敢死之心。而其於天爲何哉。遂感吟四韻曰。

蒼蒼石嶽戛雲空。人去千年節益崇。殘堞不須論地利。胡床自可效臣忠。魂隨巡遠遊何處。氣作山河鎭海東。歲暮崆峒歸路隔。斷膓靈雨溯悲風。

遂下至君子亭。卽一蠧先生遊玩處也。亭之以君子爲名者。其以是歟。亭下風物。可與搜勝相上下。而淸幽廣敞則過之矣。登臨玩賞。塵慮自消。上舍遂吟一絶曰。

逝者如斯逝。往過來續流。夫子千秋訓。先生咏以遊。柳友次曰。

默默高山立。潺潺逝水流。誰知仁智樂。君子昔來遊。余亦次其韻而下續二聯爲四韻。盖以一絶不足以盡寫賞物之懷也。詩曰。

君子亭前水。古今相續流。天回賓鴈序。人作浴沂遊。舊刻巖苔沒。新凉岸樹稠。無緣陪杖屨。風景便生愁。

日暮入新坪村。至全生潤錫家。老人出迎。叙話之際。其弟彜錫字君則。其子道源字聖初。自外而至。叙寒暄畢。君則邀上舍及余以爲歸其家止宿之計。余共携光玉而往。賓主穩話。未久困憊特甚。因就宿焉。是日亦行四十里餘矣。盖此遊觀之行。離家數十日。所歷道里不過數百里許。則中間遲留。從此可想。而昨今兩日。不幸以違站之故。日行每至四十里。老脚遠役之餘。烏得無困惱之患耶。還切笑歎。初四日朝。君則之子學源出詩文見示。年少丰儀甚可愛也。少頃君則搆得一絶以贈曰。

黃葉白雲盡意遊。風烟三洞一筇收。應知君子亭邊勝。不讓丹丘赤壁秋。余次曰。

平生奇絶冠玆遊。如畫江山雨亦收。賢主風流添一樂。逢塲秪恨暮春秋。時上舍往全生宅濂家。來見唱酬之作。卽次曰。

意內三山暮境遊。森羅萬像浩難收。靑眸奉拭靑年友。鬂上春容已九秋。盖上舍曾與君則有一面之雅。而相阻已過十數年。故末聯及之云。

食後發行。君則及聖初兩君同行。至遮日巖。巖之長廣幾至百餘尺。而四方均齊。覆於水中。其色爛爛然可觀。狀如百幅練布連縫爲遮日。故取而名之歟。石面刻遮日巖琴笛臺咏歌臺藏壺十一字。卽嘉靖辛丑三月日所刻也。且溪邊平崖上。四面奇壁如列帳。故刻以錦帳巖。又有平巖刻以觀勝臺。皆同時所刻也。上舍吟四韻曰。

遮日巖邊日欲斜。山光水色共婆娑。羅前錦石形依帳。橫左琴臺影弄波。爭叩靑藜酬逸咏。誰吹綠笛和狂歌。搜觀勝景輸囊裏。仙子藏壺不足多。余次曰。

宛在奇巖白面斜。空山秋日影婆娑。天開錦石千年帳。地坼仙壺萬斛波。觀勝豈無超臼意。詠歸時和濯纓歌。鳳笙已遠瑤絃斷。寂寞空汀歲月多。

遂別君則,聖初而發。下至月淵巖。淵邊崖石。刻花林洞三字。平沙覆岸而水不深。兩邊巖石平鋪潔白。嶺頭有懸巖穿孔圓如月㨾。望之依微可想。故取而名之歟。或云巖之名。盖取如月之義。則稱之以月如巖者爲是。此言亦有所可據者矣。上舍吟四韻曰。

落日下長瀨。仙風御短筇。霜隕秋江冷。霏晴遠峀空。淵無星拱北。巖有月生東。遊人無限興。山鳥語林叢。余次曰。

峽中秋序晩。爽氣入仙筇。有月懸蒼壁。幾時謝碧空。村名城近北。旅思水歸東。林下尋遺刻。花深石面叢。

遂下至城北村。訪朴友鳳朝不遇。有小婢言家主頃向南海之錦山云。暮入校中留宿焉。是日行二十里。初五日。發行過僧亭。至尋眞洞。洞口有立石如門。刻尋眞洞三字。泉石看看益奇。上舍吟一絶曰。

層巒重複隔塵喧。霧鑰霞扃鎖石門。想得眞仙時到此。荷冠羽盖月黃昏。余次曰。

隔林惟聽亂禽喧。洞府深幽石作門。溪行莫道前程遠。古木蒼藤日未昏。

行一里許。澗邊盤石。極其平鋪廣濶。農人打稻於其上。不費拓塲之勞。此亦足爲山中之一觀也。石面刻風流巖三字。下流作臥瀑。飛落石潭中。橫波亂沫。奇異可賞。而又有噴玉瀨彈琴臺六字之刻。上舍吟一絶曰。

噴玉瀨邊多勝賞。彈琴臺上好風流。沙明石白尋眞境。光景依微錦繡秋。余次曰。

緣溪一路轉深幽。滿壑松聲答碧流。噴玉彈琴名狀好。遊人詩思政宜秋。

因沿溪而上。水石漸覺奇異。行五里許。有卧瀑刻以龍吟瀨三字。上舍吟一絶曰。

蒼崖飛瀑落潭心。絶巘蕭森樹影陰。不雨淸宵雷響動。也應秋壑老龍吟。余次曰。

萬掬淸波洗我心。暫休藜杖坐松陰。巖頭白日晴雷動。水底潛龍亦解吟。

行至五里許。入長水寺。佛宇鍾閣。竆極壯麗。一柱門九苞奢狀無比矣。午後往觀龍湫。削壁周迴。飛瀑下舂。瀉成不測之潭。石面奇巧可觀。而寒凜之氣。自不覺逼人肌骨。卽入龍湫庵。幽夐寥閴。塵慮自消。眞絶勝之界也。卽下來轉向兜卛庵。登滿月臺。萬仞峭壁。特立於雲空。而俯瞰人世。九烟杳茫。依然若身坐太淸之家矣。俄而有數三老僧。自庵而出。叉拜而迎。厖眉瘦骨。頗有天笁氣像矣。入庵休憇。旋以回程。上舍吟一絶曰。

兜卛菴前滿月臺。竹陰松影共徘徊。非緣一壑風烟美。爲償平生宿債來。余次曰。

斜日登臨滿月臺。半天仙杖自徘徊。靈區知有眞緣在。前導厖眉慰我來。

遂下本寺而宿。是日行二十里。上舍夜吟四韻曰。

客來長水寺。僧拜夕陽樓。問爾龍湫勝。比諸鳥嶺尤。飛淙舂壑腹。濃靄宿巖頭。樹影依微處。神鱗想宅幽。余次曰。

長水寺門內。翼然又一樓。山中得平土。奇處拔其尤。樹石粧前面。湫臺在上頭。塵人安敢到。眞界覺深幽。

初六日。回程而發。至尋眞洞刻石下。一行相顧而歎曰吾輩三洞之遊。其盡於此乎。入山十餘日。遍觀名區勝境。而秋興水湧。詩肩山聳。則今此復路之日。可無一聯唱酬乎。余遂吟一絶曰。

峽裏風烟勢欲開。淸秋歸路興難裁。今行便覺奚囊富。括盡千山萬水來。

僉友之詩。皆忘了不記可歎也。至亭。汝初臨歧告別曰一旬聯筇之行。遽此分路。悵懷何極。一行皆曰然。遂分手而來。至邑內登光風樓。適會主倅有事於客舍而來。吏卒喧聒。邑氓奔逬。此非遊客久留之處。卽下來。午至栢石村鄭生彦經家。父子迎接頗厚。意甚善也。午後發行至道北村。日已曛暮矣。路上遇權喪人東眞。與之偕入。因留宿焉。是日行幾四十里。初七日。食後轉往林生尙泰家。盖以一行分宿之餘。有相會齊發之約也。行至沙斤驛下。金柳兩老友及台伯向蛇谷閔鎭權家。余與光玉行至眠牛里閔士初家。士初卽光玉女壻也。因留宿焉。是日行四十里許矣。初八日。食後主家老人携光玉及余出遊於村前亭樹下。因欲轉向于江亭矣。適値微雨未發之際。蛇谷一行趁期而來。雨且不歇。故共入主人家宿焉。是日適遇商山李生坤敏字子修。與之打話。本村居閔士誠,士淳,季重及其餘四五員來訪。頗示欵曲之意。終夕團欒。頓忘行役之勞矣。初九日。一行方欲發行。本村諸友苦挽不得發。至暮轉向于江亭。亭在村後山頂。而逆大江作別區。翼然數間。極其蕭灑。眞勝界也。入夜諸友命設小酌。互相酬酢。此亦可謂浮世勝事也。

初十日。一行相議發程。余與光玉借乘而發。至村前歧路。送別金柳兩友及台伯。彼此悵別之懷。當如何哉。午至深巷酒店。還送其奴馬。步踰新峴。歷路訪權友元叔而不遇。轉向江樓。留宿于元老家。盖其日力不及於還家矣。是日行五十里。十一日。早發而至于家。時日尙未亭午矣。歸臥中堂。困憊莫振。而窃念我之今行。適因意中之友。得遂宿昔之願。而一出門。周覽四百里山川。且吾同行。俱是衰年憊脚。而一月行役之餘。無恙而歸。豈非幸歟。第有所可恨者。雙樹亭文會之日。與權友正甫有此行同發之約。而正甫則拘於本村同行之人。直向天嶺而先入尋眞洞。余則拘於古縣留待之行。轉向娥林。而先入猿鶴洞。計其所發程限。必有中路相逢之便。而以其彼此之行。有遲速之異。故自迎勝以上。吾輩之行。連日踵後而去。其後十餘日之間。終不邂逅而止。抑未知人生一會。其亦有數者存乎。肆當江樓留宿之日。正甫及香彦兩友趁夜而來。說道深恨亦如我云。居四五日。適遇正甫於立石權丈家。與之俱歸。留話一日。猝定流觴曲水之遊。又發靑巖白巖之行。沙月江樓兩村之未及從遊於三洞者。亦多願從之矣。前後十餘日間。聯筇遊賞之樂。足以酬前恨之萬一矣。其後因事往芝溪。朴上舍謂余曰聞君頃作三洞之遊。何不轉通而獨發乎。因誦傳四韻詩曰吾方搆此。欲寄贈於金友伯厚。而恨無路矣。子其爲我轉送焉。其詩曰。

飫聞三洞潑淸溪。夢着多年秪在西。憐我哭兒居委巷。羡君携友踏閒蹊。料應嶽色添秋景。想得波聲鳥啼。歸日奚囊幾許富。爲傳佳句醒吾迷。繼吟一律而言曰旣已贈伯厚。可不贈吾君乎。其詩曰。

聞君話到踏三溪。正値高秋序屬西。不覺耳傾君子勝。怳如身歷四仙蹊。若敎山鬼知吾恨。宜領風光向子啼。更指明春留好約。尋眞一路不應迷。余卽次其韻曰。

衰年宿債在山溪。百里仙筇紺嶽西。洞壑有名藏不得。亭臺隨處自成蹊。秋來花亦穿林笑。客散猿應共鶴啼。他日尋眞前路濶。先驅肯使後車迷。

還歸後。因法勿來往便。寄芝溪詩及余所次韻詩。因別搆一律以寄之。詩曰。

夢入黃梅山下溪。溪神送我更山西。行行道里依前境。處處巖臺宛舊蹊。滿壑晴霞盈袂濕。隔林踈葉溯風啼。夕陽怳聽齋鍾發。極樂迢迢去路迷。其後伯厚甫次韻以寄之。詩曰。

念中烹鯉自南溪。寒日晴窓影半西。愧我沉綿彌歲月。多君飛屧遍山蹊。非徒鵠友音來好。兼得芝兄鬼欲啼。卧想前秋遊歷處。琪花錦石夢還迷。又次芝溪韻詩曰。

石泉源派接桐溪。仰止平生德裕西。搜勝淸風藏蕙壑。尋眞正路入茅蹊。花林暮歲誰看驗。猿鶴空山但㤪啼。君子亭邊川上月。猶能大寐喚羣迷。

盖此末段數條語。雖非三洞中事。而其所以約友而續前遊。傳筒而各言志者。專爲三洞之行而發。故附錄于下。以爲日後觀省之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