屐痕處處
屐痕處處 作者:郁達夫 1934年 |
自序
编辑身體強健,有閒而又有錢的人, 出去遊山玩水, 當然是一件極快樂的事情。每見古人記遊或序人記遊, 頭上總要說一句『余性好遊』的開場白,讀了往往想哄笑出來;因爲我想,狗尚且好遊,人豈有不好遊的道理?
孫文定公,在南游記的頭上,歷說了些遊的作用,『遊亦多術矣;昔禹乘四載,刊山通道以治水;孔子孟子,周遊列國,以行其道;太史公覽四海名山大川,以奇其文;他如好大之君,東封西狩以蕩心;山人羽客,窮幽極遠以行怪;士人京宦之貧而無事者,投刺四方以射財』, 以表明他自己的出遊,是爲了『以寫我憂』。然而我的每次出遊,大連抵孫文定公那樣清高的目的都沒有的,一大半完全是偶然的結果。因而寫下來的遊記,也亂七八糟, 並無系統。
近年來,四海昇平,交通大便,像我這樣的一垜糞土之牆,也居然成了一個做做遊記的專家——最近的京滬杭各新聞紙上,曾有過遊記作家這一個名詞,——於是乎去年秋天,就有了浙東之行,今年春天,又有了浙西安徽之役。然而黃山絕頂,一度也不曾登;雁宕天台,夢裡也未曾到;況且此外,還有崐崙五嶽,萬國九洲;算將起來,區區的遊跡,只好說是從臥房到了廚下,或從門房到了大廳的一點點路,說遊真正還說不上。不過室內旅行,也可作記,少文晚歲,欲臥而遊;那麼,我的遊記,自然也不妨收集起來,作一次對徐霞客的東施之效。更何況印行權——並非版權——一行出賣,還有幾百塊錢的黃白物好收呢!
將稿子收集好了以後,就想造出一個好聽一點的書名來,以騙讀者;叫作『達夫遊記』哩,似乎太僭,叫作『山水游踪』哩,又似乎太雅;考慮了幾天,更換了幾次,最後我才決定了一個旣不僭, 又不雅,但也不俗的名字, 叫作『屐痕處處』。
末後的一篇黃山札要,是這一次想去黃山時的夾帶,然而帶而不用,棄之可惜,所以一併收入了;附錄的一篇黃秋宜的黃山紀遊全文,祇好算是大夾帶之中的小夾帶而已。
一九三四年五月達夫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