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鄉試錄序
山東,古齊、魯、宋、衛之地,而吾夫子之鄉也。嘗讀夫子《家語》,其門人高弟,大抵皆出於齊、魯、宋、衛之葉,固願一至其地,以觀其山川之靈秀奇特,將必有如古人者生其間,而吾無從得之也。今年為弘治甲子,天下當復大比。山東巡按監察御史陸偁輩以禮與幣來請守仁為考試官。故事,司考校者惟務得人,初不限以職任;其後三、四十年來,始皆一用學職,遂致應名取具,事歸外簾,而糊名易書之意微。自頃言者頗以為不便,大臣上其議。天子曰:“然,其如故事。”於是聘禮考校,盡如國初之舊,而守仁得以部屬來典試事於茲土,雖非其人,寧不自慶其遭際!又況夫子之鄉,固其平日所願一至焉者;而乃得以盡觀其所謂賢士者之文而考校之,豈非平生之大幸歟!雖然,亦竊有大懼焉。夫委重於考校,將以求才也。求才而心有不盡,是不忠也;心之盡矣,而真才之弗得,是弗明也。不忠之責,吾知盡吾心爾矣;不明之罪,吾終且奈何哉!蓋昔者夫子之時,及門之士嘗三千矣,身通六藝者七十餘人;其尤卓然而顯者,德行言語則有顏、閔、予、賜之徒,政事文學則有由、求、遊、夏之屬。今所取士,其始拔自提學副使陳某者蓋三千有奇,而得千有四百,既而試之,得七十有五人焉。嗚呼!是三千有奇者,皆其夫子鄉人之後進而獲遊於門牆者乎?是七十有五人者,其皆身通六藝者乎?夫今之山東,猶古之山東也,雖今之不逮於古,顧亦寧無一二人如昔賢者?而今之所取苟不與焉,豈非司考校者不明之罪歟?雖然,某於諸士亦願有言者。夫有其人而弗取,是誠司考校者不明之罪矣。司考校者以是求之,以是取之,而諸士之中苟無其人焉以應其求,以不負其所取,是亦諸士者之恥也。雖然,予豈敢謂果無其人哉!夫子嘗曰:“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夫為夫子之鄉人,荀未能如昔人焉,而不恥不若,又不知所以自勉,是自暴自棄也,其名曰不肖。夫不肖之與不明,其相去何遠乎,然則司考校者之與諸士,亦均有責焉耳矣。嗟夫!司考校者之責,自今不能以無懼,而不可以有為矣。若夫諸士之責,其不聽者猶可以自勉,而又懼其或以自畫也。諸士無亦曰吾其勖哉,無使司考校者終不免於不明也。斯無愧於是舉,無愧於夫子之鄉人也矣。是舉也,某某同事於考校,而御史偁實司監臨,某某司提調,某某司監試,某某某又相與翊讚防範於外,皆與有勞焉,不可以不書。自餘百執事,則已具列於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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