峿堂集/卷十一
書
编辑與李甘山己酉
编辑先生中生員試。將賀之耶。無可賀者。已之耶。擧世以此爲喜。安得不從而喜之。亦無或隱隱如有得於中否乎。先生必不然矣。然自此雖永辭塲屋可也。此爲大可賀者也。比戚弟病已歸山時。百花皆盡。鄙居雖無佳處。春夏之交。四山濃綠可望。淸流石壁。映帶森秀。光風汎麥。微雨濯塵。澗邊多幽樹。樹多黃鳥。買村舍酒。山中新菜。皆極品也。坐茂草攀柔條。披心曲於至論。寄高懷於浩唱。亦足以滌蕩鄙吝。陶寫性靈。何必他求哉。嗟夫。易失者時。難持者境。二者常相戾而不能相隨。良足於邑。望先生圖之也。
與李恕卿忠彦○戊申
编辑窃聞近日自力讀書云。喜如在躬。兄之天質。未學而多必謂之學者。弟於心常歎服之。又痛恨焉。以此知兄自爲痛惜。當何如也。於是能發憤乎。少孤養親。未甞挾冊諷書。而事親行己。持身接物。循循然不見訾議。有以輔之則尤善矣。嘗見鄕人之漁色獵伎者。動忘寢食。未有以多事務。不遑遂其欲者。其好之之如何爾。六經浩大。未易擧也。朱子小學書。生人之道皆備。一章句。無非菽粟布帛。隨其多寡。皆足以禦飢寒。此宜首及也。弟昔在家。窮山籬落。風霰夜作。燒榾柮於爐。爇松脂續油。收斂走作。整坐對書。或鷄鳴月落。出見星光滿天。績燈遠映。其樂不專以讀書也。兄必怵然而省。憮然而慙。慨然撫躬而歎。乃知人生天地中。不知此一蟲物爾。昔有任小學名保。有名於世。其兄侃學於渼湖金先生。保農夫也。家居養親。力穡不飢。不識他書。平生惟讀小學。孝友純篤。性行實直。金臺山爲作傳焉。豈不美哉勉之。令異日歸家相見時。令我刮目也。
與內弟尹致平▣▣○戊申
编辑夫不能讀書取友。廁跡儒林。鞠躬田畒。長與農夫爲伍。豈不悲哉。命也奈何。然以此遂自棄則不可。曰已矣我何顧爲。又焉用自愛惑也。生人之道。處世之義。不當以所處爲之加損。夫立心不欺。和而自持。取與必信。不爲盜賊之謀。此數者守之斯爲人類。背之斯爲不人。豈霑體塗足者。所可闕而無害也哉。昔吾舅氏懷獨行君子之德。窮而不渝。終於草野。世莫之知。秀常痛之。身處汙下。墜墯可畏。吾弟孝思過人。有志未得伸。欝欝就玆土。謂吾可相依。嗚呼。吾無以恤君矣。惟時時得好言語。相勉或相䂓責。以無令吾舅氏憂吾弟于地下。其可也。
與李壻明悟壬午
编辑記曰妻喪三年然後娶者。達子之情也。盖夫婦齊體。本只一夫一婦而已。以娶婦者爲奉祀繼嗣。養親主饋也。故妻亡則有改娶者。不得已也。然妻爲夫。有終身之喪。夫爲妻。可不待三年乎。妻服雖朞。實具三年之體。故杖而有禫。所以三年後娶者。禮之大經也。至若三年中。祭祀養親無可屬。饔飡衣服無可資。如是則其情勢甚窘。於是從權有服除朞年後改娶者。是不得已中。又不得已也。豈晏然可行者乎。尤菴先生喪子婦。迫於勢。朞後告官而娶。猶常以爲未安。奈何近世葬後便娶。遂成通行之法。無祭祀養親之憂。有饔飡衣服之托。情勢足以待朞年者。亦皆以葬爲限。汲汲再娶。甚至今夕臯復。明朝議婚。謂之手下喪。忙忙旬日掩土。遂爾迎婦。嗟乎。禮防之壞。人心之溺。擧世蒙然無恥。是豈小事也哉。若君支子也。雖侍老慈。有姪婦中饋。二兒俱離乳抱。初無祭祀養親之憂。且有仲嫂則饔飡衣服可托。特鱞苦而已。鱞雖苦。不能忍到過朞乎。切勿於朞內改娶可也。且聞欲卜姓云。是尤不可。君年紀方少。以不得再娶爲慮而欲爲是耶。畜妾則不成家道。且不爲日後二兒婚娶之慮乎。必已之可也。
與義郞諸宗己未
编辑維我先祖德泉君。生長深宮。好學崇禮。卓然自拔於綺紈富貴。無所師資而致此。雖在百年之下。有以仰見其天資特達。爲宗室之英秀。河間,東平方之。未足多賢。金慕齋先生松林碑可徵也。不特是已。麟趾之仁。根於天性。粤在幼少。冒䨓霆方震之威。泣涕叩頭。救四十餘人臨死之命。及其後拯活危亡。不可勝紀。非夫好生之德安行不勉。其孰能有是。是故錫封德泉。贈謚積德。皆由此而實出於特敎。以公有非常之德。寵之非常之號。盖非諸宗室比。而子孫繁衍燀奕。亦他王子無有也。其事載於家乘。竊怪夫圓嶠撰碑。皆闕而不書。唯錄後孫顯仕者。其言盖以此足徵公之積德云爾。爲人子孫者。其先祖懿行。于家乘無所考。則必旁搜博採於人家紀誌。片言寸紙。若獲千金。求之不得然後乃已。又不敢妄爲增附者。謹之至也。今載家乘者。不翅明甚。乃棄之不錄。此其故何哉。其言盖以年代久遠。史籍散佚。寧闕疑。勿敢傳疑云爾。使公仕宦立朝則其賢必書於國乘。記於私史。炳烺然也。爲王子也。無由表見於世。固無足疑。故識之家乘而已。此必新宗,鶴城兩世親述所聞於家庭。世世相守者。圓嶠不此之信而欲何爲也。子孫之衆且顯。誠爲厚德之驗。而未聞遺其事實。專藉此爲碑也。自兩漢曁唐宋元明。諸碑未甞有此體。圓嶠嘗自負其文不下於班馬。故私意妄作。自爲創調。不顧碑版之有法。而不恤後人之議之耶。文之出。諸宗必有見及於此。爲之持難。而惜其筆法不忍棄之也。然爲闕典則大矣。愚意宜若更治一碑。樹之廟庭。於理爲可。墓以藏魄。廟以妥靈。守衛於墓。烝嘗于廟。孝子慈孫之事也。宗廟重於墓兆。古制卿大夫立廟。必皆有麗牲之石。况王子不祧者乎。使墓碑無可議。廟碑不宜闕。宗孫一倡則宗族靡敢不應。號召國內諸宗。鳩財聚力。不憂其不給也。使公潛德幽光。一日彰發於四五百年之久。輝煌焜燿。昭布人耳目。則不其于公益無憾。而非子孫之甚盛擧也乎。以事理則必不可已。以勢必可成。而于禮亦甚合。斷而行之。不當猶豫者也。最相竊嘗慨然于中。人微力弱。顧不足以首事。敢布區區。宗中其有以圖之也。
與龍頭宗中壬午
编辑惟我先祖積德公。以麟趾之仁。德冠宗英。爲百世不祧之廟。而毓慶綿遠。洪流鬯條。繁衍蟬嫣。嗚呼盛矣。祠宇建置設施。旣一倣院享之䂓。而獨祭祀儀節。未能皆合於禮。從俗苟簡者頗多。斯爲可憾矣。象秀忝在雲仍之列。所居稍濶。春秋祀享。不得預執事。大小宗事。未嘗有効勞。視祠下諸孫多愧矣。有可以絲毫裨補於祀事者。則義不敢辭。然素以空踈。昧於禮學。區區微誠。不揆僭妄。思欲稍改其失。而未知僉意云何。盖累百年已行之久。久則難變。亦其勢也。然所恐者。祭需有增於前則物力難給耳。今使祭需無增於前。而祭儀稍改其失。則窃惟僉意亦宜樂聞而不應有貳矣。謹玆布告。惟望僉亮。
祀事首當釐改者有二。其一從前未有主祀。故令庫直具祭饌。出於不獲已也。旣有宗孫宗婦。而猶以具饌供祭。委於庫直。大違事理。甚不可也。至若錢糓出納各項下記。不付有司而宗孫自主。則又爲不宜何也。使宗孫自新宗君以下世世繼體承重。田土殖錢宗家傳守。以至于今則無可言。今此不然。諸子孫合力建祠。有司分掌供祀者已久。今宗孫入後而與累世繼體者實異。錢穀下記宜仍舊付有司。宗孫主祭。有司主供給。各有其任。兩不相侵。於體得宜。於事爲便。其二四時正祭也。六經以來凡穪祭祀。皆時祭而無忌祭。古者忌日謂之喪餘。君子於是日。惟素服不聽樂而已。至宋始有祭而所重專在時祭。若我朝趙重峯先生時祭。惟粟餠瓜蔬。金愼齋先生時祭。每位乾石魚一尾。好禮君子雖至貧。猶尙不廢。今俗不講此禮。貧者以力綿。遂不能行。然大抵奉先之誠。不篤故也。居鄕識字。至或終身不聞有此祭。可勝嘆哉。今於王子百世之廟。事體正大。禮亦嚴重。逈與私廟不同。何可有喪餘而無正祭乎。只爲後孫無學問好古者。汔今不行。羞耻莫大於此。今若忌祭外。一年四擧殷奠。則必以力不給爲患。故欲於寒食端午秋夕冬至四節茶禮。因以時祭行之。此亦有先賢之論。不得已則如此猶愈於全廢也。减忌祭非禮之俗饌。而少加於節日之羞。則嚮所謂祭需不增於前。而祭饌則合於禮。何憚於難乎。且所祭止考妣兩位。不比於累世合設。但患無必爲之心。豈憂乎力不給也。夫如是然後始穪於百世之廟。而子孫千億。亦有辭於人矣。右二件事旣定。則其餘可以隨而就緖矣。君子凡於行己。少有不得其正。則不能須臾處者。於心不安也。况於奉先之事。初非屈於貧乏。而但以聞見固陋。祭之不能以禮。草率闕畧。不成䂓模。如一日知之。則速改以從善。不亦可乎。門長及諸長老以爲可則必行矣。設宗會爛商事。宜衆議歸同然後定爲節目。傳爲永久遵行。如或有執拗相爭。妄欲立異沮毁者。亦豈以此等一二人。遂止其事乎。玆草成節目一通。伏願僉鑑。
節目
编辑一。凡祭主人主婦親具祭饌。是禮也。中年不幸無主祀。使庫直擧行。此萬不獲已之事。今有宗孫宗婦。則豈可猶委於庫直乎。自今宗婦親具祭饌。而有司率庫直進排擧行事。
一。祭田收租禊錢殖利及祭時所入各項下記。從前有司所掌。此法甚便。今宜仍舊勿改。宗孫勿爲干涉事。
一。每年忌祭外。當行四時正祭。而但患財力不給。無以備擧。自今不得已依先儒言。因寒食端午秋夕冬至四節日茶禮。加設饌物。以行時祭。忌祀則稍减饌需。以專力於時祭事。
一。神道尙嚴而惡褻。祭祀饌品。自有禮文定式。近俗好以禮外之食。雜陳無序。以多爲貴。自今一依陳設圖。無得違禮事。
一。玄酒與醋楪之設。聖賢自有精意。而自來闕之甚非也。自今依禮必設事。
一。前期三日。主人與有司灑掃齋室。沐浴致齋。錄執事分榜記。輪示該員。若有實故未來者。則呈單有司乞免。使早改差。無故不來者。宗中致罰事。
一。舊笏記苟簡草率。違禮者多。更定新笏記一本。一遵古禮事。
一。序立一依排行。不得序齒事。
一。凡冒入族譜者。不許參祀事。
一。祭餕惟時祭封送于各處。忌祭則廢之。以復古禮事。
一。朔望焚香。宗孫須親爲之。而有司只參拜而已。宗孫不在則其子代行。其子不在然後有司代行事。
一。朔日依禮必設酒果事。
一。置空冊一卷。凡宗中通文及書牘之關於宗事者。並謄置以爲憑考事。
一。每祭必爲到記。首書宗孫。次書門長。〈雖未來參必書。〉次書有司及執事。次書參祀者。每年成一冊事。
一。每歲一墓祀。是代盡後不得已之情理也。今祠宇不祧。而乃行歲一祀。反不得行正祭。是輕重顚倒也。從今移十月之祀。祀於寒食可也。先儒以爲四節上墓太過。不如移祭於家廟。以備四時正禮。若行祭於廟則墓祀只一年一度擧行事。
一。位土捧賭後。以三分之一作米。嚴飭庫直。令無褻汚。其餘並作錢付之禊中殖利事。
一。有司例一年一遞。而勤幹有誠者。留爲仍任事。
一。此節目自今年壬午寒食時祭爲始。衆議和同。永久遵行無廢事。
一。前後節目。並刻板揭于齋房。使遠近宗人來者同爲瞻考事。
與里塾子弟己酉
编辑自燥髮學書。父兄督之爲功令。勤勤焉不息。非爲科名乎。科名非爲仕祿乎。生於東方。非此無以自名爲士大夫。其專力也固宜。其艶慕之而志於必獲亦宜。然汝其以是爲誠有得於身乎則惑也。汝知窮於是而已乎則陋也。是二者膠汝心眯汝目。而卒不可解。雖堯舜與居。子貢爲之辯。孰能已之乎。然吾知其故矣。盖不辨於內外之分也。何謂內外。命於天有性。仁義禮智信是也。修於身有道。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是也。是天下之大本也。天下之達道也。性無不包。故道無不在。自敎之數與方名。以至於窮神知化。灑掃應對。以達於國家天下。愛親敬兄。以及乎無一物之不得其所。性之所有。皆吾之所當爲。是之謂內。何謂內。在我也。出於是。皆外也。何謂外。非在我也。邱陵之木。匠者伐之。或爲淸廟。丹漆而雕畫之。或爲橋梁。牛馬踐焉。人從而貴賤之。木未嘗榮辱也。然則內外之分。可知已。今使汝鼓刀而屠。被髮負薪而傭於市。其有所虧哉。抑無哉。今使汝登金門上玉堂。榮名震世。其有所得哉。抑無哉。夫認外爲內也。故認物爲性。决性命以求之。遂終始焉。此吾所謂惑也陋也。聖人之道。具在六經。得之心而體之於身爲德。施於用爲事。宣於言爲文章。是將沒齒從事而不足。今也抉摘其文句。剽竊其旨意。以備場屋之用。談性命則程朱不足爲深。解經義則孔鄭不足爲博。論治道則賈董公孫不能如是之詳細周密也。而考其平生。蒙然未甞讀書也而睢盱焉。據之以爲高。其不思而已。然則爲科宦者非歟。曰何爲其然也。非男女無以有生。非貨財無以爲生。然中國而視。夭於色者十有七焉。死於財者十有五焉。豈貨色之罪耶。遂因此而使天下廢婚娶食木實得乎。今夫科宦。大之立身行道。尊君庇民。小之祿以代耕。紹先養親。是其道內也非外也。然有命焉。求焉而無執也。得焉而無據也。假途於科。托宿於宦。惡得而非之。曷嘗使汝皇皇逐逐。如飢人之求食。病夫之求藥。以爲吾所當爲。止於斯而已。破棄廉耻以趍之哉。吁雅歌於鄭。爲人非錮於習也。南越之人。聞氷而大疑。梏於生也。汝之膏肓久矣。吾恐皓首耆艾。卒無以進乎此。盍亦反而思之乎。
與社中諸君庚午
编辑近日始開戶而望。山花爛發。百草蔓生。幽禽弄舌。戲蝶成羣。惘然驚顧。已爲三月中旬。意思如墮千仞壑。七旬光景。奄從人鬼關頭失之。嗟乎。寧有是耶。暄晷融怡。景物駘蕩。此漢觸目傷心。亡妻之殯。猶在眼悼。生人之厄運。樂死者之無聦。旣不及蒙叟之忘情。又不能爲荀奉倩之有情。此漢可謂進退無據矣。謂憙曰吾今不死。爲汝兄弟地可矣。若吾自爲計則了無可欣。汝知之乎。五十無聞。生無益於己。死無損於人。壽等彭喬。識者猶恥之。使我復活一二十年。只爲汝輩憂衣食憂婚娶。晝夜蒿心眯目。住世一日。有一日之苦。唯消得甕中餘虀而已。究有何可樂。吾生平積罪過。痛悔追咎。思以餘年炳燭。息黥補劓於萬一。使我復活一二十年。能於道理。見一斑焉則大願也。然何可望。故病重時。卧念今瞑目。於世無足戀。惟恨先山禍變未雪耻。惟恨虛讀書浪生一番耳。陽春布德。萬物生光。諸君皆少年也。謂宜與親友往往登臨眺望。賦詩吟嘯。發舒胸懷可也。安能終日俛首書案耶。然諸君初未嘗俛首書案。亦吾過慮也。諸君至今猶不能自立。被先生勸督而爲之者也。無勸督則隨卽廢歇。如扶醉漢。稍放手則便倒不起。故汔無所成。不見諸君三月矣。異時相對叩其所爲。有可以應之者抑未耶。未聞先生卧病。弟子在家廢學者也。忻盛年之方壯。惕良時之不再。俛焉孜孜。無效此漢之自悼。不亦善乎。聞鄭君去。勃然有起意。試執筆作此。不知筆之何向。辭之何謂。諸君相與一覽。知再生者之所爲如此也。
序
编辑賀柳上舍輨八十七歲回榜壽序癸卯
编辑伏聞靜而有常。仁者有必壽之理。專則能久。至人有善養之方。故絳老籌齒而晉卿共嘆。榮期行歌而宣尼興贊。奚獨專美於古。未若親見於吾。伏念上舍氣挺鸞凰。姿映珪琰。黼黻河漢。掞奇藻於天庭。府庫典墳。剔秘文於石室。早升司馬。爰漸逵鴻。揖讓衣冠。振大雅於槐市。升降俎豆。作標式于芹宮。摶鵬翼於扶搖。惟衆所望。跌驥足於閶闔。亦吾自期。胡乃司命訴玄。斗躔宿月。懷良寶而莫賞。和璞空沈。抱希音而誰知。牙絃遂絶。然而薑桂之性。到老彌烈。松栢之姿。經冬後凋。漢郭泰之和雍。久冠多士。魯申公之耆艾。尙授諸儒。性愛名山。屢窮楓岳之勝。晩好讀易。殆絶杏壇之編。迺玆今春。載回舊榜。銀甲再唱。日月無前後之殊。綠衫重披。顔髮有昔今之異。于今始見。在古罕聞。于時公盖八十有七歲也。劉老遐齡。繪像香山之日。馮郞耉壽。預宴睢陽之年。博帶褒衣。頎乎若黃皓之下商雒。狵眉素髩。飄然如老君之出凾關。是所謂平地神仙。何不若現在生佛。吾王優老。旣荷賜緋之恩。令孫成行。宜效舞綵之慶。偃盖玄鶴。啣玉芝而呈祥。嘉林綠龜。捧金蓮而獻壽。將見一千年花一千年實。齊蟠桃兮長榮。五百歲春五百歲秋。後靈春而不老。玆陳短引。敢伸微忱。
五經傳授圖序庚戌
编辑淸廟九獻。灌用圭瓚。禮之盛也。而始於汚尊坏飮。簫韶雲門。樂之備也。而始於土鼓簣桴。葦籥始於素樸而成於文章。然觀其成而忘其所以始。無乃不可歟。經學得朱子而道復明。永樂大全出而東方尤尊尙之。趨向正而術業專。至今不改。可謂美矣。然鄕曲之士。自七書以外。經傳注疏。或不能記其名。由宋以前。傳授之家。或不能擧其人。是猶入淸廟觀雲韶而忘其所由起。君子恥之。秦燔六經。先王之道掃地。漢興。諸儒掇拾於灰燼之餘。相與授受不墜。武宣之世。文風大暢。於是五經復行於天下。使先王典籍。絶而復存者。諸儒之力也。不然彼殘滅斷爛之簡。僅出於屋壁荒虛者。能不隨而復歸於凘盡歟。夫以春秋决事。禹貢治河。洪範决灾異。周官可以致太平。當時用功之深。皆有實用。後之論禮議樂。未有舍此而能言者。其功可少之耶。朱子傳注。勒成萬世不刊之典。亦因注疏。去短取長。以歸於正。豈以漢儒之言。謂可盡廢歟。今讀書。終身未甞知朱子未作經義如何。傳經者爲何人。卒聞之。疑若爲異說。未必爲朱子之意也其可乎。因讀漢書。輯爲五經傳授之圖。系以儒林傳。又以後漢諸儒附其後。友人李君寅碩取而爲之正其脫誤。遂成一𢎥。以備省覽。非自謂能不忘汚尊土皷也。祭川先河。始冠者先以緇布冠。亦此意也。若夫近世漢宋之學。余何足以知之。
春秋三傳同異攷序
编辑春秋者。聖人賞罰之書也。三傳得失不相揜。先儒論之備矣。然則左氏傳。卽其功罪之實錄。而公穀乃律令也。律令明而功罪顯。宜其不可偏廢。然不据功罪之實。而以意高下。其爲律令也。不或有謬歟。辛巳取郜。辛未取防。公羊曰甚之也。糓梁曰不正而日之也。宋大水。公羊曰及我也。糓梁曰王者之後也。晉侯執曹伯畀宋人。公羊罪曹伯。穀梁謂使宋執之。且如季姬使鄫子來朝。先蔑奔秦。舍中軍。從祀先公。彼皆不覈其故而臆决焉。故齊仲孫,郭公,伯于陽,蔡侯東,仲孫忌,魏多之類。肆意裁斷。公羊爲尤衆。夫望遠者。見其貌而不察其形。宜其傳聞之不得比於躬覽者也。獨其發明聖經。羽翼世敎。百家莫能難。兩漢經術。二家爲盛。而公羊亦尤著。豈苟而已哉。魏晉以來。左氏遂專壇坫。而二家之焰熸焉。豈非好惡趍於時世而積實者能久歟。然二家之學微。而天下之義理亦晦。可嘆也已。余讀書患遺忘。視夫曩時。忽忽乎覺其日减。乃取三傳之互異者。節畧爲一通。比而觀之。經主左氏。傳則公糓爲多備考則已。非敢於聖人賞罰之意。能有所闚也。然則於事實。左氏吾無得以議。至其穪文公納幣。公在乾侯。爲非公徵過。善楚子納公孫寧儀行父。貶叔孫豹違命。此又其失也。
白梅園先生六十一歲壽序
编辑最秀齠齔就學。家故貧。荐遭饑歲。遷徙不安。甲午慈母見背。學且中途廢。梅園先生聞之。招置門下衣食之。使與其胤子同席硯。視猶己子。秀事之如父兄。凡六七年。至今免於鉏犂。粗知文史。皆先生之賜也。先生家世忠烈。先令公登戎壇位列卿。鐘鼎珪組。乃其素也。而先生獨嗜文學屛交游。覃思經籍。晩始登上庠。遂以布衣老。不然擁節旄制方面。豈足道哉。辭彼而就此。家以宦顯而好儒術。世皆進取而好自守。論者多意其不循故常而拙於自謀。秀亦竊嘗疑之。稍稍涉世故。乃知先生有大過人者。而人亦未之或知也。橫目之民。有萬厥類。晝作夜思。騁知巧殫筋力。經營至老死而止者。非皆以衣食耶。仕宦者其情亦若是則已。鼎俎星列。盈腹則止。大廈雲構。所庇無過一席。金玉滿堂。時至則委之而去。常患其不足。甚者以性命從之。此其爲巧拙何如也。夫偃仰一室。身不拘攣。足未嘗闚要津。頤情志於圖書。發至懷於吟嘯。靜然乎其形佚。泊然乎其神全。而無寵辱憂畏怵迫之情接乎其中。此達人隱士之極致也而先生有焉。其自謀可謂拙乎。且也古之志士有恥屈於人。往往棄官而去。先生則其跡又泯焉。人生就其盛壯。不過三二十年事耳。奈何敝敝焉爲之僕役以求增益。此先生所以大過於人。而亦未易爲人道也。論者之云。不亦宜乎。胤君幼服嚴訓。少秀二歲。再佩郡符。是歲爲肅川都護府使。適遇先生六十一歲。以專城奉之。穪觴獻壽。其樂愉愉也。盖嗇神養和。乃能却老。先生之所以壽者在此。抑又聞之。無勞形無搖精。可以長壽。然則先生之壽。其可量乎。秀旣受先生深恩。萬一無以報。於是述其平生所甞觀感者。綴爲文以代頌禱焉。
尹梣溪尙書壽序癸丑
编辑一於靜者。動而不可禦。養之厚則悠久。固物理也。故矢激而遠。力在引滿。金鐵百鍊。器敝而晶光存。此猶小者也。窮陰沍寒。大塊氷合。其於物也。夭閼閉塞。疑其生意遂息。然愈能收斂。其發洩愈盛。䨓雨滿盈。草木怒生。其功始見。而松柏乃以貞特聞。君子通乎此。故俛焉自修。不汲汲於速成。癸丑日南至。爲左參贊梣溪尹公六十一初度。孝子之於是日也。悲痛哀思。不翅如履霜露而悽愴。若公則蓼莪之思。尤有倍於人者。雖列鼎累茵。飮食殫山海。撞鐘考鼓。舞齊趙而陳百戲。擧不能爲公歡而祇助其泫然。盖未易爲人言也。秀處公門下有年。謬蒙知遇。而顧秀不足以知公。唯公之必得其壽者。則亦能言之。公幼卽遇坎。壯而睽蹇。老而屯猶未亨。其閉塞甚矣。順天委命。自守極於靜性。多病自養極於愼憂戚。牢愁壹欝。感觸無所宣。一寓之於書。貫穿四部。閎博淵深。浩乎無有涯量。而繩尺爭毫忽。知人論世。皆洞竅中窾。然而非其窮。殆亦不能至是也。一日奮起白屋。受知明主。筆贊王化。聲飛天衢。軒冕牙纛。出入有光。而遂長六卿。歲計之。僅十稔爾。論者壯之。公未嘗以此自異。然後知昔者之屈。乃所以伸於今日。而壽亦與之增長。是造物者愛而勞之。拂亂而成之。益堅其精力而廣其志慮。使之負荷大任。胙福澤于無窮。故其豐於後而嗇於前。若是其懸焉。人生耆艾。卽歲之秋冬也。在公方始爲春。所謂知公之必得其壽者此也。雖然竊覸公。仁恕出乎天性。樂善愛才。慈諒豈弟。冲懷夷曠。內不設崖岸。一切外物。毋得以滑其和。此固已合於引年。况加以養之之功乎。乃進而爲之祝曰。十爲盈數。於算法當除。請除公過去之壽而又始于一。始于一。終于無筭。其自今浸假而爲七十。七十懸車。公得無意乎人世之險夷。憂樂窮達。皆備甞之。公亦幾乎倦矣。覽易象之盈謙而不失進退之正。巖居川觀。逍遙乎懸解之鄕。蟬蛻塵垢。獨立萬物之表。無待乎呑日精服沆瀣。而天下之壽。莫能尙焉。黃髮鮐背。又何足言哉。
新寫童蒙須知序乙卯
编辑童蒙須知者。朱文公所著也。盖旣輯小學書。顧又有此。嗚呼。先生開來學之功。於是益無憾已。嘗疑大學治國平天下。其事大而廣。乃其本在格物。至要約矣。然格物之先則遂無所事何也。戴記之曲禮,少儀,內則諸篇。皆小學之遺法。而若曰將上堂聲必揚。將入戶視必下。戶開亦開。戶闔亦闔。又若濡肉不齒决。飯黍無以箸。毋齧骨。若尊客之前不叱狗。卽席容無怍。並坐不橫肱。如此類。其敎不旣太纖耶。噫。此非聖人有不能。必皆深切人情。卽日用而敎之學。分寸無所橫。躐日漸月。磨其氣質。固已默趨于正。義理是非之大端昭著於心。而大學之模範成矣。然後納之大學。致知以下。如涉級然。故古人之學。坐言起行。下學自能上達。未嘗離事而言道。畧物而尊理。所以傳之無弊。至朱子時。其法皆毁。絶無遺者。踰千餘歲。不得已採其文之僅存者。爲小學書以補其缺。此書者盖又卽其衣冠言語步趨之間。家庭所嘗詔條記爲篇。無或非小學之法也。然則四書必由小學入。而小學亦不能不由此入。其可忽耶。純廟壬申。家大人手寫一通以敎秀。秀駑下甚。今齒迫不惑。童孺習尙猶有存。而轉以敎幼子。可望其能不復爾耶。然父以惰農。不可遂止其子勿耕也。且恐歲久殘觖寢不完。乃傳寫裝就。時時授之而藏原本。若進乎此者固不能。且幼無所施。卽能授受爲躐等。非朱子意也。
送閔君九容歸咸陽序
编辑有布衣躡屩叩門者。延入室。愕然不能識。久之曰子非閔君耶。曰然。大驚問所來。余幼居通津。閔君學于家大人。髫齔相逐于書舍。歸鈴平絶不聞。旣南渡。有傳其挈家去鄕。莫知所往。或云入智異山也。疑其少貧且甚弱。安能遽致于八九百里乎。叩之果然。寓咸陽且五年。躬耕養母數十年。念吾師不置也。特來候視無所恨。於是相勞苦歎息。丙子歲江都陷。龍巖先生闔家死節。一門十二人同㫌。君其後孫也。少孤學不終。今背親戚去邱墓。自竄於窮山麋鹿之內。蓋有大不得已者。可悲也已。然奚特智異山之至也。吾聞智異山有靑鶴洞。傳爲福地。好事者莫不甘心。君殆爲是歟。地之爲福不可知。而遷徙之害可見。冒可見之害以求不可知之福。固非常情之所出。扶携老弱。驅不出戶閾之婦人。凌涉道塗。跋履水草。其堅忍強力何如也。而離土者往往有盜賊疾疫諸侵侮。富而往貧而還。不有兵刃迫於肩背。亦已難矣。且聞君於路染疾幾殆。免於死亡天也。求福未至而禍已至。智者辨之矣。男子要有成敗若制於帷房。姑息濡忍拘牽百千狀。沮敗乃已。吾嘗耻之。事者集於謀成於勇。謀定而奮往。若决水於千仞之溪。此其人能有爲。君誠勇者矣。特不當訹於流俗之言而妄作也。設圍於雲夢之澤。順風揚火。孰測其殺機之所及。而鳥獸之或生或死。惡有所定耶。吾去鄕里就山林。聞者妄相疑度。若吾亦由不得已。未易爲言。故不辨。然知遷徙之害將深者以此也。閔君卒然流離。竟奠居無恙。則其更歷事變必多。此爲所得而不忘蒙養之師如此。其至性過人。必有終無疑於其歸也。綴所與語以送之。且以聞於世之訹浮言妄動者。
自娛錄序丙辰
编辑詩可以妄爲乎哉。識者見之。卽能得其性情。傳于後。又因以徵其世之治亂。始於性情。終以治亂。詩敎之所以有關係。吾怪夫或不通乎是而妄爲者也。力避平易。鑿字句以文其凡陋。殆不成乎說。乃若其意味枵如也。大江風至。洪波蹴天。峻峯百仞。嶄絶駭人。造物者何事乎此。氣大力䧺。有時自然爾。不根學識。竊竊焉惟是用心。因相與倡歎。排擯異趍者。否則又佻而宕而不可訓。性情無論已。獨不爲世敎憂歟。自娛錄者。檀樊子自選所爲詩一百頁。其友某甫所題是也。其詩以情勝。盡其所欲言。曲折明辯。不肯爲浮虛。盖近其天性。非妄爲者也。故盡削其篋中藏。十存一二。求如吾向所穪者。有乎無有也。不寧自娛。傳于人可矣。詩雖小道。欲敦厚爾雅。不背于正。而自處於治世。此不由學識難已。余言盖如是。檀樊不斥爲妄。故書其卷首。然余豈欲檀樊必爲詩人乎。學識充則不屑爲詩而詩已至矣。
鳴谷幽居序庚申
编辑懷之縣。萬山叢焉。其人皆巖耕谷汲。貧儉無積聚。而不見異物而遷。縣之西有鳴谷。尤爲邃絶。吳處士老人居之。老人樸厚謙冲。眞氣充溢面目。盖平生與物無競。惡言不設於口。不識天下有權變詭詐之事。少攻擧子業無所成。貧甚陋居。弊衣疏食裕如也。然是歲壽盈八秩。飮噉不衰。能作細書。古曰山谷之人多壽。山谷之人。固有壽之道也。若老人天資暗有合於古之善養生者。雖在城市理宜壽。不必山谷也。然則吾知其布衣窮居。不能爲其恥。藜藿不充。不能爲其憂。所以爲憂且耻焉者。必有在也。余嘗過之。雲山四合。草木蒙蘢。其中直南山之巓。有廢城不知攸始。田者往往得古器。西限峻嶺以通文山。水泉汩汩籬外鳴。夐深幽阻。人世動靜之所不至。居之幽莫是若也。方以兎園冊敎子孫於茅茨之下。沽白酒炊麥飯以欵客。退而未嘗不嘆息以爲有長安烏衣叟之風焉。乃叙其所見如此。
送宋壻序中序辛酉
编辑山谷有言士大夫不可令讀書種子斷絶。有味乎言之也。余嘗引其說以爲士大夫之命脉在讀書。讀書種絶之日。卽士大夫命絶之日。聞者過其言而是其意。不暇遠引也。有人於此。其先祖以忠節有大樹立。卓絶光明。炳烺人耳目。所以垂蔭後昆者厚矣。乃其諸孫凌替不振。沈埋乎農牧。至不能自號於鄕黨。此其故可知已。其自解曰貧窶故爾爾。余曰非也。讀書種絶耳。忽文學而不務。子弟率多原伯魯。而溺愛不能敎。三數世浸以淪喪。種一絶而不可復續。隳祖烈而幾爲甿庶。可傷也。若貧者士大夫之常也。自古成學。率出於饑寒。富而文者。幾何人哉。今身處其會而欲尋墜緖者。吁亦難也。以庸常之資。隨衆進退。悠悠焉泄泄焉。用大同之䂓。循常行之轍而望其有成可乎。必以痛苦之心。加死生之功。如田單在卽墨。如句賤棲會稽。如申包胥救楚。心絶氣盡。不復以生爲念。又若墮百仞之絶溪。左攀右拏。手足流血而不知。惟求出脫。然而不得者未有也。苟然而有不得。則余舌可截矣。必如是而乃可者何也。歲種之田。固用常法。田之廢久矣。不十倍其力。寧有收乎。就師於外。羣居切磨。方其時。如兵之在伍。欲後而不可得。及歸離學舍而就閨房。去筆硯而親米塩。目違乎書籍而婦孺之與昵。口絶乎諷讀而里巷之與言。處使然也。而心亦隨而奪。一歲內。在學歸家常相半。進以寸退以咫。鍊丹者一日煎之。一日去之。此豈復有成理乎。然未甞眞知痛苦也。故未嘗用死生之功。眞知痛苦焉。則向所謂田單,句賤,申包胥。夫寧待人督勸。而墮絶溪求出者。其志惡有所奪也。天下未有不讀書之士大夫也。不讀書則不通古今。不識義理。以孔夫子爲祖。其人椎鹵無知。則是亦甿庶。甿庶之子。通古今識義理。則是亦士大夫也。不知士大夫自有其實而徒冒鐵鑪。故名以驕於衆曰我某公之後。我士大夫也。此所以無眞士大夫而讀書種之易絶也。序中方尋已絶之種者也。而未嘗眞知痛苦。其所處足以奪其心。又有如余所言者。故于其歸。書以勉之。
壬戌七月旣望汎舟詩序壬戌
编辑癸丑之春三月上巳。必倣蘭亭之會。壬戌之秋七月旣望。必倣赤壁之遊。東方人士之好古也如是。而赤壁尤膾炙者。以其世之稍近。而前後二賦。爲兎園誦習。自髮初燥。無不傳唱之故也。然壬戌之歲。率六十年始復一遇。而多患有霖雨雲陰敗人意。卽無霖雨雲陰。又或以疾病憂故相沮撓。天時人事參差謬戾。然則遇是年月日。天不雨陰。人不疾故。月朗風淸。江空夜靜。兼有石壁奇秀。足溯回賞心。此誠不可多得。今日之遊。具有此美。豈易易也哉。客有中酒而歎曰。後六十年壬戌。吾輩皆爲古人。或復有乘舟來飮於此者否乎。於我如浮雲耳。念之愴然。或曰彼飮酒樂甚。叩舷而歌。當此時。想見其風流氣槩。揮斥八極。䧺視千古。然繼之以俛仰感慨。致恨於蜉蝣一粟。借水月以自寬。何其悲歟。雖右軍蘭亭序。亦以齊彭殤爲妄作。而後之視今。今之視昔。矻矻焉言之不置。又纏綿悽愴之甚。樂往而哀隨。興盈而憂集。是天地消息盈虛之理。相爲推敓者。贒人達士不能不以之嬰懷。固亦宜矣。然有佳賓賢主。遇良辰美景。相與開口一笑。取適乎今時已矣。何必復取古人已陳之芻狗。自就局促耶。且使後之壬戌。復有遊於是者抑無乎。俱不足置論。豈不高於子瞻一著耶。因相與拊掌而罷。所汎舟者。在懷仁縣沙灘。又謂之楓暗江。
丹臺李公六十一歲壽序
编辑國家基命靈長。而錫福于民甚溥。朝野耆耉之多。惟近世爲極。年六十者。至不得列于老。盛矣。然若吾宗丹臺李公之壽則特有異焉。而相之喜懽穪禱。亦有不宜後於人者。迂齋忠貞公以勳德相聖朝。蓍龜昭代。芝湖先生以道義事大老。範型斯文。詩禮蟬嫣。以洎于公。公之於學。可謂箕裘矣。故被服踐履。率用高曾䂓矩。固非委巷文儒倔起無本者之比也。况負珪璋之質。濯磨師資。所以畜其德者。旣淵且富。發之文辭。沛乎有餘。此之猶其外也。禔躬經禮。抗志山林。其至也使家人忘貧。泊然不以寵辱嬰其懷。則其致乎耆壽。固宜無足以異。盖公先世樹德甚豐。而食報甚嗇。壽之周干支者。至公十世。凡三有之。其貴且希。又非近世耆耉者之比也。是歲十月壬午。爲初度之日。弟若子率家衆穪觴慶之。親賓故舊祝之者詩文。若魚鱗也。相先祖東浦公。于忠貞公屬在袒免。而在朝貞介寡與。惟忠貞公知之深也。及相流寓南土。始得謁于公。而視相特厚。得先祖遺詩於公之巾笥。是不惟宗族之義。亦世好篤矣。其欲祝公者。豈可量耶。夫以先世樹德之若是深厚。而閼於氣數。眉壽之祥。靳而不發而發於公。豈世所穪南極老人星。自是將在公之門。而使其學益造乎精。道益造乎高。年壽攸極。未可以涯量。而德之進如之。君子所貴乎壽以此。固與衆人異也。六十干支旣周而復起于一。十者數之盈也。盈則法當除。請除公六十年而自一爲始乎。則公未艾之福。又孰能知之乎。
李兢之兢洙遺文序
编辑人有恒言。夭壽不可知。然衆人有所同知者。性質深堅。動作遅重。曁乎言語事爲。皆視此。此其人法當壽。反是者夭。唯發於文者亦有之。氣格沈欝。而立意不浮。命辭不弱。讀之如土之埴。如木之韌。此其人法當壽。文者類其爲人者也。此衆人之所同知也。至於當壽而夭。往往有出於衆人之知之外。於是衆人之知窮而委於不可知。李君兢之交久矣。自性質動作言語事爲。皆當壽而無殀法。其文氣格沈欝。而立意不浮。命辭不弱。讀之如土之埴。如木之韌。乃其年不盈四十。梣溪尙書尹公嘗器其人。爲余歎息。壽夭不可知如此。惜其文之湮沒。命余刪正爲一卷。兢之自幼受學。已能知古文辭之好。少孤貧。乃力治產。句計得失。嚴於錙銖。而未嘗廢書。旣而家遂以饒。然彊忍密緻。進退有常。久而無所改。志之所注。必終之乃已。故擧事鮮有敗闕。稍稍聚書。經史典籍畧備。嘗欲買地屛閑處。肆力爲古文以饜其夙好。而遽沒矣。故其文類乎爲人。步趨有法。繩尺必矜。掩抑紆曲而出之。不肯爲淺率膚廓之調。盖資於昌黎而䂓摹老蘇者也。是於古文。得其路術而未暢焉。此兢之之文之大畧也。假之年焉。則寧止於是而已也。嗟乎。兢之旣不得壽。其文之壽於世亦難已。使其文之壽則是兢之之壽也。又何憾焉。文雖高。其傳也必有所待。是可歎也。然兢之之不壽。固已不可知。則又安知其文之必不壽也。兢之名兢洙。與余俱生於庚辰云。
澗菴遺詩序
编辑李寬之旣沒。其舅氏梣溪尹公齎咨謂余曰。寬之有詩數卷。委之腐草其不忍。將刻以歸其孤。唯君最知寬之。爲其刪繁就精以屬君。對曰微公命。固將圖之。於是剪榛楛存翹楚。爲若干首。自戊申以後之作。余之不與者盖鮮焉。嗚呼。寬之所以不死者。其在是歟。記曰其爲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詩之大旨。固溫柔敦厚也。故見其人。足以知其詩敎。然詩本性情。故見其詩。足以知其人。自夫詩道弊而肆意妄作。或騖於麄厲詭巧而不雅。矜而失於畔者也。或安於陋率虛浮而不修。卑而失於凡者也。不得其門。形證百出而性情遂隱。詩不足以知人也久矣。寬之以性情爲詩。所趨正而自有衡尺。抒其胸臆而出之。長於情勝。有平淡婉微之調。往往傷於弱而無陋率虛浮之病。思寧以拙見短。不喜麁厲詭巧以爲能。近於韋蘓州高子業而未潰于成。少服事尹公。恩義兼乎父師。擩染大方之學。吐屬自能爾雅。固異乎委巷操觚之士也。然不屑以詩名。未嘗專治焉。以詩蔽寬之不可也。孝順廉謹。修身潔行。蕉萃食貧。布衣而殀。不屑爲詩而乃有詩人之窮。可悲也。余與寬之相期於形外。庶幾有古人之交之意。不見旬月則輒思。自其歿有絶絃之悲。故知寬之者。或莫之先也。是卷也。猶吉光之片羽。固不足以蔽寬之。而以而知其人則有餘。識者必謂其詩溫柔敦厚之詩也。必謂其人溫柔敦厚之人也。雖曠世遇之。並其心胷面目而見焉。本之性情故也。不能自見於世而以是爲傳神。嗚呼重可悲也。余不能文。而亦不能以文阿好浮美而沒其實。以負亡友。公有以信之矣。
送金季用序乙丑
编辑崇禎甲申後二百二十有二年乙丑。國家罷萬東廟。湖左諸儒伏闕上疏請復之不許。將復疏。義城金君駿赫與其行。李最相語之曰。凡興廢天也。召興廢者人也。皇廟不可罷而罷。爲大明遺民。罔不傷痛。然是擧也。乃由天意。抑亦二帝之意。子知之乎。自阿瓦之殘祚旣斬。舟山之餘爐隨熄。而臺灣歷書亦訖。聲沈影滅。海內不復聞思漢之歌者。六十餘年。孰謂東海之窮山深谷。得見天子祠廟。溪毛行潦。登薦于風松水月之間。相與詠歎先帝之功德。此其曠絶奇特。宇宙之所無有。箕王請討燕罪。羅使痛哭臺城。穪爲生色。汙不足以方之。積重陵替。寢以流失。守之者棄義徇私。託儲胥虎落而肆其胷臆。使淸泉白石。化爲匿姦聚怨之府。此豈尤齋先生之所預料者耶。易曰窮則變。變則通。窮而不變。天地且不能。二帝有靈。安肯顧饗之乎。故吾以是擧也。乃歸之天意。抑亦二帝之意。而所以召之者人也。然皇廟終不能不復何也。吾東國蕞爾彈丸。賴以不淪于夷狄。而藉手於天下萬世者。唯此焉已。彼守之者誠有罪。不應懼溺而自沈。朝廷處分。豈無所斟酌乎。罷之者窮不可無變也。復之者變則有以通之也。通之奈何。廢掌議有司之任。置參奉守護之官。令牧使及他守令爲享官。鄙儒毋得干焉。不得已之論也。子行矣。設令是行。又不獲回天。而皇廟之復必有時。盡吾心力而俟之可也。旣與之語。遂綴爲篇以送其行。
送朴磬翁移居序
编辑或謂萍曰。子之聚散。何其無特操乎。萍曰。吾不能知也。有使之者焉。吾托生於水。受命於風。風水吾聚而聚。風水吾散而散。順之而已。有心乎哉。無心爾。雖然我何足云。彼能聚散吾者。其動靜作止。亦不能自制焉爾。猶之小者也。試嘗問日月之行。寒暑之運。使之者豈非天耶。是日月寒暑非自制者也。試甞問天之晝夜轉旋。是亦有不得自已者矣。夫不得自已則其必有使之者非歟。不得自制。天且猶然。况於人乎。况於物乎。人托生於地。受命於天。終身自行。不知其皆有運之者。譬如傀儡之伎機在線索。孰能免是者乎。然衆人昧焉。委之無方。君子察焉。處之有義。余始自漢北而來于懷。復再遷入于是山。固無特操也。磬翁亦從漢北。集于懷之南。旣而移而稍北。今又復稍南。在南也。余恨不能數數見也。移北則稍近。而不能數數見猶前。然起居足以相聞。可喜也。復南則不能數數見固矣。起居或不相聞。可憾也。或疑其無特操。然磬翁則不得自制也。南北無所用心。順之而已。余何憾焉。司馬徽,龎公望衡對宇。作鷄黍相懽。鄧敬,鄭次都折芰包荷相從。彼大福人也。千載不可多得。然則磬翁又何憾焉。夫爲水萍。余與磬翁同也。其去也。以此自釋。從以釋磬翁焉。
送金允召之鎭川序
编辑陳忠肅公不識程伯子。爲責沈文以自咎。善學者尙友古人。並世而失之。斯可耻也。然國中贒者相望。擇師者趨舍各異。不必同焉已。允召有賢父兄。學於家庭。若宜無待於外。今欲謁秋墅任丈于鎭川。告余以行。盖病其狃於故常。欲望見大君子之容貌。聽其言議以自新其耳目。定其歸向。不亦宜乎。今宿學耆儒被朝廷禮遇者亦多。允召必於是者。豈有說耶。正以趨舍各異。不必同焉已。且余親炙於任丈。願學未能。而悅之則深。於是允召知所擇矣。語曰目擊而道存。是行也垂槖而往。稇載而歸。吾以望於允召也。或謂子以親炙之久未能學。遽望允召之有得耶。曰老聃之里人。未必無相捽於野井者。楊子居一見。喪其睢盱。唯其人而已。曷嘗有新舊耶。旣謁而退。與其嗣君君元進士語。爲言余顢頇如去年。而鬚髩益白不可禁。方病伏逾月。不能來也。
贈成鳳瑞序
编辑僕素短於時文。取足以應三年一試。然堇堇爾。它無所能。近益荒廢不理。乃少年往往以是爲請。盖不知江文通久已還筆也。成君鳳瑞與之居數月。求益意良勤。顧無以應之。可愧也已。世之鴻生鉅工。輒詬場屋之儒爲陋。僕謂不然。窮鄕兎園。耳目錮於習。知識靡從。而出卽有儁才。不可奈何。夫積累辛苦。得至於策名塲屋者。其用心甚深而功甚到。寧可少之。抑塲屋之儒有可恥者。習爲俳優悅人之技。而詡爲能事。又從以傲物。盖不知有天地之大。若是者其人誠足悲也。余觀四庫書目。茫然乎望洋而嘆。三十年畧窺典籍。不翅如大澤之礨空。就使窮覽無遺。其於道不足當劒首一吷。寧有剽割飣餖。所藉爲生活者。不出數十卷書經史。至不能擧其名。猶然自居能文者耶。故場屋之儒非陋。塲屋之儒而矜驕不疑者。乃可陋爾。僕又謂近世時文。足以應試則止。不宜求其工。工不必得第奈何。燥髮學習。靡其精神心術。曾不足列於能文而尙可爲耶。天下自有大事。非科擧足以了之。自有文章。非時文足以當之。故賢者假道於時文。托宿於科擧。勿與之終身焉而已。然人才器不同。欲爲場屋之儒而不得者亦多。勉之哉鳳瑞。家世多以德行名節聞。未嘗皆藉乎科擧。則可以知所取舍矣。發耳目之蔽。通知識之塗。以其精神心術。從事乎大者。則時文在其中矣。
龍巖實記後序
编辑嘗嘆丙子江都之變。大臣謀國不臧。金湯化爲平地。衣冠男女並餌於豺虎。而忠臣志士相與蹈義而不悔。或以專歸之運焉可乎。然于是時。忍耻偸生。爲後世笑罵者亦有之。至擧家內外從容就命。不亂若平常者。惟龍巖閔忠愍公有焉。其事最爲壯烈而絶可傷者矣。昔皇明靖難之師。南都舟山之亡。死節最衆。婢妾奴隷。多能不以死爲大事。讀其史。輒掩卷而思。聖人云死生亦大矣。彼能爾爾。是用何術哉。若吾號讀書服儒服。使卒然遇之。能出於此。固不敢自期。寧不可耻乎。若錢謙益者。彼素所自負何如哉。乃遽爲婢妾奴隷之罪人。此其故亦可思已。豈文章聲望。故不足加損於其人者歟。公大節。與大明諸君子同歸盛矣。而臨命倉卒。整暇合於禮如此。至季女室妾。並能秩然以正終。非其化成於家則寧能然。然則公所學可知也。而尤菴先生爲作傳表揚無憾矣。公後孫璣容,仲浩悼公著述無傳。輯錄遺稿。以及附錄諸文爲實記。將永世之能言之士弁其卷。以草本示余。余盥讀已。謹識于其後。庸表景仰之私云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