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十三妹過嶺呈英豪 餘潤之說親倚權勢


卻說裕周當下回營,與女兒一五一十的說了,十三妹道:「那年賡堯如此無理,父榮何必與他出力?」裕周道:「都是吾自己不好,惹出此事。如今沒得說了,還是去的好。」便叫了營內土著回兵,一同商議,允於成功之後重重謝他。回兵道:「土爾扈特部四圍都是險峻的高山,飛鳥也難過去,唯離此西南一帶有一里路一座稍低的山,名叫歡喜嶺。這山上廣有樹木,俱是極大的松樹。若是平常的人,斷難過去,素知小姐善于飛騰,除非請小姐先自飛騰上去,多帶些長繩,縛於松樹之上,然後挑選矯捷兵丁,猿猱而上,到了山頂,想下山的事總容易些了。」裕周於是選了兩營步兵,叫女兒十三妹做先鋒,於黃昏時候悄悄前來。行到天明,果見此處的山是低些,且樹木繁多,易於佈置,心下大喜。來到山腳,見這山險峻異常,恍如壁立,十三妹道:「上去容易,但許多繩索如何拿得上?」躊躇了一回,說道「有了。」便先懷了一條細些的繩子,一躍而上,坐在一報極大的松樹上,將繩子一頭係在樹上,一頭放了下來。裕周忙叫兵士將粗繩縛上,等他牽了上去。約到了十來丈,看見半山有些平地方,將兵丁度上,歇息片時,再行向上躍去。看官須知,這樣過山,一日能行幾多路?這歡喜嶺就算極低,也有二三千丈,饒你十分本領,一日夜只好上得百數十丈。計裕周自山下上去,足足一個多月,方能上得山頂,你說辛苦不辛苦呢?大家來到山頂,查點人數,毫無損傷。不料往下一看,叫苦起來,原來此山,外面看見如此之高,裡面因地土高聳,這山反而低下,由山頂到地,大約不過數十丈。如此說來,應該歡喜,何以叫苦?因為金川的營盤,就在此山底下。在上望下,甚是清楚;他們在下望上,自然也是一樣了,所以弄得裕周等叫苦連天,蜷伏在山頂上,動也不敢動。伏了一夜,忽見金川兵向前移動,底下的營盤都不見了,單單剩了些牛羊豬狗驢馬等類,裕周大喜。原來此處下山,甚是平坦,便悄悄而下,將他的牛羊狗馬不計其數,都被裕周殺完。要想前進,見前面山谷口,金川兵敗回來,後頭似乎有官兵追趕的樣子。裕周看見,忙奮勇殺出,內外夾攻。

看官須知,作書的只有一枝筆,不能寫兩面的事,你想裕週一個月內過此險地,難道此一個月中就沒有事麼?官兵因裕周行那險計,自然還可靜候。至金川那邊,豈有如此安靜?現在先講官兵那邊。

且說自從裕周去後,大將軍吩咐不許輕動,候裕周回來,再作道理,足足候了一月左右。一夜三更時候,大將軍剛要睡覺,忽見左右報導:「軍師有機密事求見。」大將軍傳令請進。張仁謀匆匆的向大將軍道:「求元帥快傳令退兵。」大將軍問:「是何故?」仁謀道:「說出來恐有疏虞,不如快些退兵為要。」大將軍聽見,即刻叫人傳諭,從速退兵,先退三十里,再行定奪,要快走,不許遲延。一聲號令,諸軍齊退。眾人不解何故,足退了三十里,傳令再退三十里,共退了六十里。方想紮營,忽見前面從前紮營之地方,烘的一聲,飛沙走石,周圍十餘里地,盡成陷坑。大將軍看見,以手加額道:「天賜賢人,免我大難。」即請仁謀問道:「軍師何以知此事?」仁謀道:「這事顯而易見,眾人不留心耳。你想此一月之內,我們有一支兵去千事,還可忍耐;若敵人那邊,豈有不定計破我們之理?昨夜三更以前,我聽見營中習鬥之聲,散漫異常。大凡金鼓之聲,必然結實,若在空地,或地中空虛,這金鼓的聲,方才散漫。我所以想到,敵人必然把地中挖空了,埋藏火藥、地雷等物,來害我們。此計甚危,別無別樣法術破他,只有倒退避去,方為上策。又不敢硯言,恐軍中驚慌,自相踐踏故也。」諸將歎服不置。那時已是五更天氣,張仁謀道:「元帥不必紮營了,想金川賊將,以為我們必然中計,定然帶兵出來截殺,我們此刻即速前進,出其不意,分兩頭攻去,包管可以得一勝仗。」大將軍依言,使帶兵分左右殺來。

在半途果遇金川兵,大殺一場。策妄以為官兵必然中計,不料毫無損傷,疑為天助,正驚惶間,後面裕周又殺來,竟不知他的兵在何處來的。內外夾攻,殺得賊兵死傷無算。十三妹又驍勇異常,當著便死,遇著便亡,所有碉樓均被裕周奪去。策妄知難扎住,只得棄了土爾扈特部逃往土魯番去了。

再說大將軍得了土爾扈特,論功行賞,本以裕周為第一,奈因他從前出言魯莽,所以只得一個尋常勞績的記功,裕周怏怏而退。各事部署已定,便又前進不表。

再說大將軍有一個公子,名喚年德燦,年紀剛剛二十歲,生得滿面麻子,文不識論、孟之書,武不懂刀槍之法,生平一味漁色,見有美貌的女子,便要設法算計到手。偏偏大將軍又最歡喜他,所以出征時,也帶他在營。一日,大兵經過一處地方,地名薩菩喇,那處山青水秀,似江浙間。那年德燦見此景色甚好,便帶了數十名家將,讓大兵先行,他就落在後面,想遊玩遊玩,一來獵些飛禽走獸,以充庖廚之用。正在得意之時,想見樹林裡一聲鑼響,走出百來個嘍囉,為頭一個大王手拿一枝筆撾,甚是粗笨,約重百斤左右,大喝:「蠻子休走!留下馬匹行李來。」德燦大驚,那些家將上去同這個大王廝殺,無如那大王驍勇異常,不上片時,將那家將打得七零八落。年德燦正在手足無措,忽見一個女將,十分美麗,手持一對鴛鴦劍,騎著一匹胭脂馬,飛向那大王大喝道:「賊人,休得無禮!」說聲未了,劍光落處,那大王的頭已落在地,登時殺退賊兵,救了年德燦。年德燦歡喜不已,忙向女將稱謝道:「多蒙小姐垂救,感激之至,特未悉小姐尊姓大名,何處人氏。」那女將忙下馬襝衽道:「妾乃都司裕周之女,因大兵先行,妾喜看山水,所以落後,不料遇著公子。」年德燦久聞十三妹之名,不過未曾見過,今日見他如此美貌,武藝超群,登時把驚慌之意,丟在九霄雲外,反生一肚淫欲之心。當時笑吟吟的說道:「原來是裕小姐,失敬,失敬。」說話之間,那輕狂之態都流露出來。十三妹看見如此,知他不是正路人,忙跳上馬叫聲得罪,加著鞭已去了。年德燦如醉如癡,半日方說出話來道:「我營內有如此美人,我競不知道,慚愧,慚愧。」一頭想,一頭同家將追到大營,與一個心腹幕友餘潤之商議,想設法弄這個女子。餘潤之道:「這又何難?公子現在尚未娶親,待小生這裡向令尊大人處說一聲,說公子喜歡這女子,你想以大將軍之勢,同一都司對親,有何不肯?」年德燦聽見大喜,再三拜托餘潤之。

等到晚上紮了營,便來到中軍,告稟大將軍道:「適有一件喜事,特來報與大將軍知道。」大將軍問何喜事,餘潤之道:「令郎於今日路過薩菩喇,忽遇一班強人。幾乎連性命都不能保。後來遇著都司裕周之姑娘,名喚十三妹,救了他,方得無事。令郎說那裕姑娘的武藝,十分了得,就是男子漢也不及他。令郎意思想要娶他做一個正宣。晚生想此等英雄女子,真是世間難得的,若與公子結為配偶,真是天生一對。」年大將軍微微一笑,道:「這個女子,我卻也聽得人家說他利害,但我與都司對親,未免惹人笑話。」餘潤之道:「雖如此說,但古人有言,嫁娶勿計家資,看來也無妨礙。況裕周這人也頗去得,現在麾下,大將軍若肯抬舉他,莫說提鎮,就是封侯晉爵也在意中的。」年大將軍道:「既如此說,你便對裕周說罷。」餘潤之回來對德燦說了。德燦道:「我父親雖肯,不知那裕周那邊肯也不肯。」餘潤之道:「公子你真呆麼,諒這裕周不要說不肯,他還望也望不到哩。」德燦又道:「或者他幼時已經許配與人,如何再肯許給我?」餘潤之道:「公子,你真呆了,他現在令尊麾下,富貴功名都在令尊手上,就女兒已經許配與人,一見大將軍去求親,他自會向前途退親,以迎合上意,豈容公子擔憂。」公子道:「既如此說,老兄快去說罷。」正是:

得意滿懷來作伐,倚權恃勢把親求。

未知裕周允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