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庚巳編
卷七
卷八 

鐵冠道人 编辑

  鐵冠道人張景和者,江右之方士也。道術甚高,人不能測。太祖皇帝初駐滁陽,道人詣軍門謁,言於上曰:「天下淆亂,非命世之主,未易安也,以今觀之,其在明公乎!」上問其說,對曰:「明公龍瞳鳳目,狀貌非常,貴不可言。若神采煥發,如風掃陰翳,即受命之日也。」上奇之,留於幕下,屢從征伐。上與陳氏相持,每令望氣以決休咎,言出必驗。鄱陽之戰,友諒中流矢死,兩軍皆未知覺。道人望氣知之,密奏曰:「友諒死矣,然其下未知,猶為之力戰。請為文以祭,使死囚持往哭之,則彼眾氣奪,而吾事濟矣。」上從其言,漢兵遂大潰。後上定鼎金陵,凡諸營建,必令道人相其地,大見信用。嘗游雞鳴山寺,時上以剎宇高瞰大內,欲毀而更置之,猶未言也,道人忽謂寺僧曰:「聖上有意毀汝寺,來日當臨幸,汝等於中道遮訴之,庶可免也。」僧素神其術,明旦相率燃香出山數里以候,駕至,僧拜懇不已。上訝曰:「我無此心,若輩何以妄訴?」僧曰:「此鐵冠道人教臣等耳。」上異之,遂止不毀。初,徐武寧王為列將時,道人謂之曰:「公兩顴赤色,目光如火,官至極品,所惜者僅得中壽耳。」後果以五十四而薨。道人結廬鍾山下,梁國公藍玉攜酒訪之。道人野服出迎,玉以其輕己,不悅,酒行戲曰:「吾有一語請仙兄屬對,云:腳穿芒屨迎賓,足下無禮。」道人指玉所持椰杯復之,曰:「手執椰瓢作盞,尊前不忠。」玉武人,不喻其旨,相與一笑而罷。後玉竟以謀逆伏誅,赤其族。道人居都下數年,一旦,無故自投於大中橋水死。上命求其屍,不獲,已而潼關守吏上奏云:「某月日鐵冠道人策杖出關。」計之,正其投水之日也。由是訖不復見雲。

陳子經 编辑

  四明陳桱子經,嘗作《通鑑續編》,書宋祖陳橋之事曰:「匡胤自立而還。」方屬筆之頃,雷忽震其幾,子經色不變,因厲聲曰:「老天雖擊陳桱之臂,亦不改矣。」後三日,子經晝寢,夢為人召去,至一所,門闕壯麗,如王者居。門者奔入告云:「陳先生來矣。」子經進,立庭下。殿上傳呼升階,中坐都冕旒黃袍,面色紫黑,降坐迎之曰:「聯何負於卿,乃比朕於篡耶?」子經具知其宋祖也,謝曰:「死罪,臣誠知以此觸忤陛下,然史貴直筆,陛下雖殺我,不可易也。」王者俯首,子經下階,因驚而寤。洪武中,子經為起居注,坐法死。臨刑,上曰:「吾特為宋祖雪憤矣。」

羅侍郎 编辑

  侍郎羅公為人剛直,與楊文貞公同鄉郡,偕官於朝,每不滿文貞所為,數面斥之,文貞頗不樂。蘆令巡撫寧夏,時羅公已年老。至邊未幾,胡寇大入,方督戰,所乘馬蹷墮深坑中,不能起,恍惚見紅袍者翼而蔽之,寇無所見而去,會有後援得免,遂上章請老而歸。

沈知剛 编辑

  長洲沈知剛,少從父宦游。一夕,燈下俯幾讀書,忽有人攜其燈疾行而去。知剛驚起逐之,身才離榻,所坐處壁一堵,拉然而崩,為之▉〈目咢〉眙。視其燈,故在對壁案上,門戶皆扃銷,而其人已失矣。蓋神物所為雲。

關公 编辑

  長洲顧舉人,往年會試京師,舍於逆旅,得寒疾甚重。自念去家數千里,羈旅寒困,而病勢若此,殊以為憂。見臥旁掛關公像一幅,乃於枕上默禱其庇祐,朦朧間見神來呼之,視其貌彷彿所畫者,語之曰:「君無憂,至晚且出汗,即能起矣。」言畢倏然去。及暮,果汗而愈,後歸畫其像事之。

僧時蔚 编辑

  吳西山聖恩寺僧時蔚,號萬峰,溫州樂清金氏子,元末名僧長千嚴高弟也。初學成,請於師出遊,師謂曰:「汝逢汝名即住。」至蘇,止於鄧尉山東麓,曰:「玄墓建大藍若。」初未嘗識字,既超悟禪乘,遂能作書,偈語皆可誦。雖僧服而不去鬚髮,自為贊,有「束髮辨頭陀,留須表丈夫」之句。洪武辛酉,朝廷聞其名,使徵之。使未至之七日,蔚已前知,謂其徒無念曰:「吾與之無緣,汝當應召。吾今去矣。」遂沐浴入涅槃,遺命毋焚屍,越十三日肢體猶溫,以瓦缸覆屍而葬。無念入觀,大被寵錫,後住湖廣之九峰寺,與蔚埒望焉。蔚素精堪輿家學,嘗言玄墓形勢為三龍三鳳,勝絕天下,卜葬者多扣之,蔚未嘗輕答也。老患痰氣,語其徒曰:「吾當服城中沈以潛藥,吾與之有緣也。彼在京師,今夕且歸矣,宜往速之。」徒如教,至沈氏,則以潛初未歸也。返命,仍遣之往,及夜,因寢其家門下待之。二鼓,以潛果歸,聞之異焉,即往治,疾即瘥。蔚謂曰:「荷君治疾,無以為報,有地於此,請奉以為尊夫人壽域。」因指示竺山後一穴,稍下六尺,云:「是雖微劣,至六十年後,家當大發。」後以潛竟用以葬其母。至成化間,以潛諸孫廛等,皆以富甲其裡,布政、杰諭、德燾相繼取科第,門戶赫奕,距葬時恰及六十年矣。予聞諸以潛末孫注者如此,然「留須」云云,實石室僧語,意蔚非蹈襲,殆是偶合耳。

浦應祥 编辑

  吳人浦應祥,成化丁酉領鄉薦,老於禮闈,凡三十有八年,至正德甲戌始就選,得同知高州府。自言初領薦時,嘗夢乘肩輿行,而其前有一僧舁之,後數夢皆然。迨得官,自京師挈一僧歸吳,道上值險,或涉行潦,輒令扶輿而過。數日,始恍然憶往時所夢僧,正此也。此一小事,兆於三十餘年前,人生得喪,豈偶然哉!

范汝輿 编辑

  范汝輿,文正公之裔孫也。為府學生,秋試失利還,道經一神祠,乞靈焉。夜即祠下宿,但夢其友婿秦銳盛服坐堂中而已,不解所謂。次舉遂捷。故事:舉子得解,州府例送捷報牌,其前著舉子名第,自府官以下皆列銜具名姓。汝輿第後,偶散步於堂,見楣間所釘牌,中一行曰:「同知秦銳。」乃悟前夢,為之驚歎。

產異 编辑

  丙子秋冬間,常之武進人張麻妻,一乳五男。數歲前,長洲二都十五圖人吳奇妻,一乳四男,皆不育。姨夫徐文甫嘗見人擔二兒,其腹皮相黏不可劈,狀若交合者,雲亦出胎時死。

黃提學 编辑

  前南畿提學御史黃先生,莆田人,弘治甲子舉福建鄉試第一。前此有鄰縣儒學一齋僕,祈夢於九仙,欲知是科解首所在,得報云:「烏一黃二,水桶門裡,借問黃如金便是。」思本學諸生無此姓名者,必他邑人也,乃之莆田訪焉。侵晨,順途而至一所,有兩人立於門。僕揖之曰:「此有黃如金秀才家乎?」曰:「此即是也。」問兩人姓名,曰烏一、黃二,皆黃氏僕也。窺門中,則有水桶在焉,遂以夢告。已而先生果占首選。

江東簽 编辑

  吾蘇江東神行祠,在教場之側,以百籤詩決休咎,甚著靈驗。記所知者數事。云:

  長洲耆儒趙同魯,年八十一。有疾,卜簽得詩云:「前三三與後三三。」是歲同魯卒,乃九月九日也。或言兩三三為九九,亦正合趙壽數。

  縣橋居民許氏為里長,當解軍至湖廣五開衛。憚遠行,祈欲規免,得詩云:「萬里鵬程君有分。」既而解至都司,司門有綽楔,其匾曰:「萬里鵬程。」許舉首見之,始憶神語。

  長洲學生周景良,庸鄙不學。秋試年問科名,得詩云:「巍巍獨步向雲間。」自謂得雋之兆。及試於提學憲臣,乃被黜為松江府吏,而雲間實鬆古郡名也。

  府學生陶麟,累舉不第,卜以決進退,得詩云:「到頭萬事總成空。」以為終無成矣。後應貢初試時,編號得「空」字,遂與貢入太學。正德丁卯始領鄉薦,其硃卷號亦「空」字。辛未上禮部亦如之,遂擢進士。

  予師毛先生,少時眷一妓,情好甚密。妓謀托終身焉,私以一釵遺之,約以為聘資。先生持歸,意頗猶豫,潛往謁禱,得詩云:「憶昔蘭房分半釵。」其末云:「到底終須事不諧。」先生讀首句,為之驚竦下拜,時釵猶在袖也,於是謝絕之。嘗讀《祠記》云:「神,秦人,始石名固。」

五足牛 编辑

  丙子歲,有僧自京師攜一牛至蘇,有五足,一在後胯下,短不及地,其蹄類人手,而五指間有皮連絡。僧牽於市乞錢,予親見之。嘗聞正統中,吾鄉劉原忄專先生上京師,其子宗序見道旁人家畜一牛,五足,其一生於領,蹄反向上。以告先生,先生曰:「牛土屬,而蹄尤其賤者,今反居上,得無有小人在上,而生變者乎?」後二歲,為己巳,其言果驗。

變鬼 编辑

  南京華嚴寺僧月堂者,往年以募緣游食至貴州,聞土人言:此中夷俗,有人能為變鬼法。或男子,或婦人,變形為羊、豕、驢、騾之類,齧人至死,吮其血食之。宣慰土官重法禁之,而終不能絕,戒僧云:「臥時善防之。」僧與數人宿寺中,夜深時,聞羊鳴戶外,少頃一羊入室,就睡者身連嗅之。僧念之,得非向人所云乎?即運禪杖力擊其腰下,一羊踣地,遂複本形,乃一裸體婦人也。執而縶之,將以聞官,婦人哀叫不已。天明,倩人往報其家,家人齊來寺中,羅拜求免,出白金三百兩為僧贖婦命,僧受之,乃釋婦使去。他日,僧出郊,見土官導從布野,方執人生瘞之,問旁觀者,云:「捉得變鬼人也。」

李智 编辑

  吳中焚屍人亦大有邪術。有李智者,尤精於此。嘗操舟出東朱村,見岸上方焚屍,謂同舟者曰:「吾聊戲之。」使一人偃臥,智戟指默誦,咒巳,呼其人起坐,則岸上之屍亦坐,使立,則屍亦立,使抱己首,屍亦抱焚屍者之首,旁觀人皆驚怖。焚屍者悟曰:「有人作伎倆,欲敗吾事耳。」智在舟中忽變色謂諸人曰:「渠不善,爾輩姑避去,吾有以待之。」即趨抱柁而伏。俄聞有聲拉然如霹靂,柁為之寸斷。智起而喜曰:「免矣。」問其故,云:「本人亦高手,本是為戲,不期便欲相害。若吾術稍劣於彼,適已碎吾首矣。」嘗有人從智學,未盡其術而背去。自於他所焚屍,竟日了不焦灼,悟曰:「吾師所為。」齎錢物往拜謝,及還,火須臾便著。

海島馬人 编辑

  數年前,有巨艑自海外漂至崇明,中有七人,巡檢以為盜執之。七人云:「吾等廣中海商,舟入西洋,為颶風飄至此耳,非盜也。」送上官驗視,檄遣還鄉。其人自言:在海中時,嘗泊一島,欲登岸取火。忽有異物四五輩,人形而馬頭,自島入水而泅,以頭置船舷,作吁吁聲。諸人中或舉刀斲其一首,餘悉奔去。吾等度其必呼同類來復仇,亟解維張帆行。未食頃,有馬頭者百餘輩,立水濱,跳踉欲來擒執,而風利舟駛,莫能及。倘少遲,已落其口矣。

祝氏牧兒 编辑

  海鹽祝主事家有牧羊兒,年十餘,素善飯。一日牽羊歸,就午食,庖婦故不與以戲之。牧兒去,泣於田間,一道士過,見之問曰:「汝何哭?」告以無飯。道士出懷中黑丸,大如龍眼,授之曰:「食此自當得飽,勿嚼碎。」兒吞之,覺腹中充然。道人戒曰:「無語人也。」遂去。兒募歸不餐,明日亦不飢,絕谷者五六日。庖婦疑其盜米自食也,白於主人。主人召將鞭之,兒畏而吐實,主人異之。明日使他兒與俱,曰:「若復遇道士,一人力挽其衣,一人歸報。」二兒到向地,則道士又至矣,語兒曰:「為何漏言。」謝曰:「畏主責耳。」道士以一手支其頷,一手擊其頂間,前黑丸自喉躍出,復藏於懷。兒極力挽留,問此何物,曰:「汝知有所謂交梨火棗者乎?此火棗也。」久之,主人聞報而至,將去數百步,道士雙足遽陷入土中,稍近,益下,僅露其首,既而首亦不見,土上都無竅穴。驚顧道士,已在隔岸拱手而滅。自是牧兒復食。吾鄉戴區人蘇盤,時為祝塾師,親見其事。

魂魄 编辑

  高皇帝嘗怒一內使灑掃不如法,命引出斬之。被縛至市,猶衣金團背子綠衫。市人觀之,遙見內侍前有拱手立者一人,狀貌衣冠略無少差,甚疑怪之。既而得旨停刑,方解縛,前立者冉冉而逝。疑此為魂魄雲。

劉公望氣 编辑

  鄱陽之役,兩軍接戰方酣。太祖據胡牀坐舟端,指揮將士。誠意伯劉公侍側,忽變色發謾言,引手擠上入舟。上方愕然,俄一飛炮至,擊胡牀為寸斷,上賴而免。戰勝之前一日,上疲極,欲引退,公密奏曰:「姑少須之,明日午時,吾氣旺矣。」已而果以翼午克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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