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濟錄 (四庫全書本)/卷4下之3
康濟錄 卷四下之三 |
欽定四庫全書
欽定康濟錄卷四下之三
捕蝗必覽
捕蝗總論小雅大田之詩曰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其後姚崇遣使捕蝗即引此詩為証然其說未詳而其法亦未大備世云蝗有蒸變而成者有延及而生者不知延及而生實始於蒸變而成若致力水涯不容蒸變禍端絶矣既成之後非多人不能撲滅古人言法在不惜常平義倉米粟慱換蝗蝻雖不驅之使捕而四逺自輻輳矣倘尅減遲滯則捕者氣沮誠哉是言也故將蝗之始末盛衰條分於後蓋知之詳則治之切以助為政者之萬一耳
一蝗之所自起
蝗之起必先見於大澤之涯及驟盈驟涸之處崇禎時徐光啓疏以蝗為蝦子所變而成確不可易在水常盈之處則仍又為蝦惟有水之際倐而大涸草留涯際蝦子附之既不得水春夏鬱蒸乗濕熱之氣變而為蝻其理必然故涸澤有蝗葦地有蝗無容疑也
任昉述異記云江中魚化為蝗而食五穀 太平御覽云豐年蝗變為蝦此一証也 爾雅翼言蝦善遊而好躍蝻亦好躍此又一証也 有一僧云蝗有二鬚蝦化者鬚在目上蝗子入土孶生者鬚在目下以此可别
二蝗之所由生
蝗既成矣則生其子必擇堅垎〈音劾〉黑土髙亢之處用尾栽入土中其子深不及寸仍留孔竅勢如蜂窩一蝗所下十餘形如豆粒中止白汁漸次充實因而分顆一粒中即有細子百餘蓋蝻之生也羣飛羣食其子之下也必同時同地故形若蜂房易尋覔也
老農云蝻之初生如米粟不數日而大如蝇能跳躍羣行是名為蝻又數日羣飛而起是名為蝗所止之處喙不停嚙故易林名為飢蟲又數日而孕子於地地下之子十八日復為蝻蝻復為蝗循環相生害之所以廣也
三蝗之所最盛
蝗之所最盛而昌熾之時莫過於夏秋之間其時百穀正將成熟農家辛苦拮据百費而至此適與相當不足以供一啖之需是可恨也
按春秋至於勝國其蝗灾書月者一百一十有一内書二月者二書三月者三書四月者十九書五月者二十書六月者三十一書七月者二十書八月者十二書九月者一書十月者三以此觀之其盛衰亦有時也
四蝗之所不食
蝗所不食者豌豆菉豆豇豆大麻𦯶麻芝麻薯蕷及芋桑 水中菱芡蝗亦不食 若將稈草灰石灰二者等分為細末或灑或篩於禾稻之上蝗則不食
有王禎農書及吳遵路諸事可考植之不但不為其所食而且可大獲其利
五蝗之所自避
良守之所在蝗必避其境而不入故有牧民之責者果能以生民為己任省刑罰薄税斂直寃枉急賑濟洗心滌慮雖或有蝗亦将歸於烏有而不為害矣
如卓茂宋均魯恭諸君子載在前集皆班班可考也六蝗之所宜禱
蝗有禱之而不傷禾稼者禱之未始不可如禱而無益徒事祭拜坐視其食苗其禱也不亦大可冷齒耶萬歴四十四年六月丹陽有蝗從西北来蔽天翳日民争刲羊豕禱於神有蒲大王者尤號靈異凡禱之家止嚙竹樹茭蘆不及五穀有一朱姓者牲醖悉具見蝗已過遂止而不禱須臾蝗復迴集於朱田凡七畝盡嚙而去鄰苗不損一頴其事亦可異也至於開元四年山東大蝗祭拜之而坐視其食苗此一禱也不可謂愚之至哉
七蝗之所畏懼
飛蝗見樹木成行或旌旗森列每翔而不下農家若多用長竿掛紅白衣裙羣然而逐亦不下也 又畏金聲炮聲聞之逺舉鳥銃入鐡砂或稻米擊其前行前行驚奮後者随之而去矣
凡蝗所住之處片草不存一落田間頃刻千畝皆盡故欲逐之非此數法不可以類而推爆竹流星皆其所懼紅綠紙旗亦可用也
八蝗之所可用
蝗若去其翅足曝乾味同蝦米且可久貯而不壊以之食畜可獲重利
〈明〉陳龍正曰蝗可和野菜煮食見於范仲淹疏中崇禎辛巳年嘉湖旱蝗鄉民捕蝗飼鴨鴨最易大而且肥又山中人養猪無錢買食捕蝗以飼之其猪初重止二十斤旬日之間肥而且大即重五十餘斤始知蝗可供猪鴨此亦世間之物性有宜於此者矣 又有云蝗性熱積久而後用更佳
九蝗之所由除
蝗在麥田禾稼深草之中者毎日清晨盡聚草稍食露體重不能飛躍宜用筲箕栲栳之類左右抄掠傾入布囊或蒸或煮或搗或焙或掘坑焚火傾入其中若只掩埋隔宿多能穴地而出
蝗在平地上者宜掘坑於前長濶為佳兩旁用板或門扇等類接連八字擺列集衆發喊手執木板驅而逐之入於坑内又於對坑用掃帚十數把見其跳躍往上者盡行掃入覆以乾草發火燒之然其下終是不死須以土壓之過一宿乃可一法先燃火於坑内然後驅而入之詩云去其螟螣及其蟊賊毋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此即是也
蝗若在飛騰之際蔽天翳日又能渡水撲治不及當候其所落之處糾集人衆各用繩兜兜取盛於布袋之内而後致之死
此上三種之蝗見其既死仍集前次用力之人舁向官司或錢或米易而均分否則有産者或肯出力無産者誰肯殷勤古人立法之妙亦嘗見之於累朝矣列之於後
十蝗之所可滅
有滅於未萌之前者督撫官宜令有司查地方有湖蕩水涯及乍盈乍涸之處水草積於其中者即集多人給其工食侵水芟刈歛置髙處待其乾燥以作柴薪如不可用就地燒之
有滅於將萌之際者凡蝗遺子在地有司當令居民里老時加尋視但見土脈墳起即便去除不可稍遲時刻將子到官易粟聽賞
有滅於初生如蟻之時者用竹作搭非惟擊之不死且易損壊宜用舊皮鞋底或草鞋舊鞋之類蹲地摑搭應手而斃且狭小不傷損苗種一張牛皮可裁數十枚散與甲頭復可收之聞外國亦用此法
有滅於成形之後者既名為蝻須開溝打捕掘一長溝溝之深廣各二尺溝中相去丈許即作一坑以便埋掩多集人衆不論老幼沿溝擺列或持掃帚或持打撲器具或持鐡鍤毎五十人用一人鳴鑼蝻聞金聲則必跳躍漸逐近溝鑼則大撃不止蝻驚入溝中勢如注水衆各用力掃者自掃撲者自撲埋者自埋至溝坑俱滿而止一村如此村村若此一邑如是邑邑皆然何患蝻之不盡滅也
謹案四法果能行之於未成將成已成之後醜類自滅何至蝗陣如雲荒田如海但窮民非食不生茍不厚給活其身家誰肯多人合力不盡滅之而不已哉雖然給之厚矣有司若不親加料理烏知弗為吏胥之所侵食也故撲除之法有二一在責重有司一在厚給衆力敢錄前人之善政以為後世之芳規視之者幸無忽焉
責重有司之例
唐開元四年夏五月勅委使者詳察州縣勤惰者各以名聞
謹案有此明詔有司尚敢因循而不捕乎故連嵗蝗灾而不至大飢者罰在有司故也
宋淳熙勅諸蝗初生若飛落地主隣人隠蔽不言耆保不即時申舉撲除者各杖一百許人告報當職官承報不受理及受理而不親臨撲除或撲除未盡而妄申盡浄者各加二等
謹案此勅初責地主隣人未嘗不是末重當職官貟尤為敦本之論得捕蝗之要法所欠者耆保諸人吿而能捕者絶無賞給尚無以為鼓舞之道耳
明永樂九年令吏部行文各處有司春初差人巡視境内遇有蝗蟲初生設法捕撲務要盡絶如或坐視致令滋蔓為患者罪之若布按二司不行嚴督所屬巡視打捕者亦罪之毎年九月行文至十月再令兵部行文軍衞永為定例
謹案此則專罪有司之不力而又委其任於布按噫法至是而無以加矣昔徐光啓疏中有云主持在各撫按勤事在各郡邑盡力在各小民羙哉數語也又陳氏有云捕蝗之令當嚴責其有司蓋亦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之意古之良吏蝗不入境有事於捕已可愧矣捕復不力雖嚴罰豈為過耶斯言誠可採也厚給捕蝗之例
晉天福七年飛蝗為灾詔有蝗處不論軍民人等捕蝗一斗者即以粟一斗易之有司官貟捕蝗使者不得少有掯滯
謹案捕蝗一斗得粟一斗非捕蝗而捕粟矣小民何樂而不為有司若果奉行蝗必盡捕而無疑矣
宋熙寧八年八月詔有蝗蝻處委縣令佐躬親打撲如地方廣濶分差通判職官監司提舉分任其事仍募人得蝻五升或蝗一斗給細色穀一斗蝗種一升給粗色榖二升給銀錢者以中等值與之仍委官燒瘞監司差官覆按倘有穿掘打撲損傷苗種者除其稅仍計價官給地主錢數
謹案此詔給榖既云詳盡而又償及地主所損之苗不但免税而且償其價數噫捕蝗而至此詔可云無間然矣
紹興間朱熹捕蝗募民得蝗之大者一斗給錢一百文得蝗之小者毎升給錢五百文
謹案蝗蝻有大小之分賢者别之最清蓋害人之物除之宜早不可令其長大而肆毒也故捕蝗者不可惜費得蝗之小者寧多給之而勿吝也蓋小時一升大則豈止數石文公給錢大小逈異不可為捕蝗之良法歟
明萬歴四十四年御史過庭訓山東賑饑疏内有云捕蝗男婦皆饑餓之人如一面捕蝗一面歸家吃飯未免稽遲時候遂向市上買麫做餅挑於有蝗去處不論逺近大小男女但能捉得蝗蟲與蝗子一升者換餅三十箇又查得崮山隣近兩厰領糧饑民一千零二十名令其報効朝廷今後將彼地蝗蟲或蝗子捕半升者方給米麫一升以為五日之糧如無不准給與
謹案過御史何見之不廣而責効甚速也尹鐸之保障晉陽馮驩之焚劵薛地何嘗責其必報然亦未嘗不報也今過御史命人担餅易蝗亦云小惠且崮山飢民升數之粟必令有蝗而始給彼老弱殘疾艱於行動力不能捕蝗者不盡死於此疏耶
凡欲行捕蝗之法可見不外嚴責有司厚給捕者而已但二者相因為用缺一不可要知捕蝗易粟官亦易於勵衆衆亦樂於從官若使不准開銷於何取給不亦仍成畫餅耶故天子不可惜費近臣不可䝉蔽君臣一體朝野同心再法十宜而力行之何患乎蝗之不除而蝻之不滅哉
一宜委官分任 責雖在於有司倘地方廣大不能遍閱應委佐貳學職等貟資其路費分其地段註明底册毎年於十月内令彼多率民夫給以工食芟除水草於驟盈驟涸之處及遺子地方搜鋤務盡稱職者申請擢用遺惡者記過待罰
二宜無使隐匿 向係無蝗之地今忽有之地主隣人果即申報除易米之外再賞三日之糧如敢隐匿不言被人首吿首人賞十日之糧隐匿地主各與杖警即差初委官貟速往搜除無使蔓延獲罪
三宜多寫吿示 張掛四境不論男婦小兒捕蝗一斗者以米一斗易之得蝻五升者遺子二升者皆以米三斗易之蓋蝻與遺子小而少故也如蝗来既多量之不暇遍秤稱三十斤作一石亦古之制也日可稱千餘斤矣惟蝻與子不可一例同稱當以文公朱夫子之法為法也
四宜廣置器具 蝗之所畏服者火炮彩旗金鑼及掃帚栲栳筲箕之類鄉人一時不能備辦有司當為廣置給與各厰社長分發多人令其領用事畢歸繳庶不徒手徬徨此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意也
五宜三里一厰 為易蝗之所令忠厚溫飽社長社副司之執筆者一人協力者三人共勷其事出入有簿三日一報以憑稽察敢有冐破從重處分使捕蝗易米者無逺渉之苦無久待之嗟無擠踏之患
六宜厚給工食 凡社長社副執筆等人有弊者既當重罰無𡚁者豈可不賞或給冠帶或送門匾或免徭役随其所欲而與之其任事之時社長社副執筆者共三人毎日各給五升斛手二人協力者一人毎日共給一斗分其髙下而令人樂趨
七宜急償損壊 因捕蝗蝻損壊人家禾稼田地既無所收當照畝數除其税糧還其工本俱依成熟所收之數而償之先償其七餘三分看四邊田隣所收而加足勿令久於怨望
八宜浄米大錢 凡換蝗蝻不得揷和粞榖糠粃如或給銀照米價分發不許低昂如若散錢亦若銀例不許加入低薄小錢巡視官應不時訪察以辨公私
九宜稽察用人 社長社副等有弊無弊誠偽何如用鍾御史拾遺法以知之公平者立賞侵欺者立罰周流環視同於粥厰其弊自除
十宜立叅不職 躬親民牧縦蟲殺人倪若水見誚於當時盧懐慎遺譏於後世飛蝗尚不能為之滅飢賊奚能使之除司道不揭督撫安存甚矣有司之不可怠於從事也
謹案蝗之為害甚於水旱民之不能去盡者以無良法故也今以十所闡發蝗之生滅以十宜細說蝗之可除曷勿事之且古之聖王川澤有禁山野有官既不濫殺豈肯縦惡此即驅虎豹蛇龍之意也
宋王荆公罷相鎮金陵是秋江左大蝗有無名子題詩賞心亭曰青苗免役兩妨農天下嗷嗷怨相公惟有蝗蟲感盛徳又随鈞斾過江東荆公一日餞客至亭上覽之不恱命左右物色之竟莫能得
謹案古云瑞不虚呈必應聖哲妖不自作必𠉀昏淫荆公恃才妄作天怒人怨乖戾之氣随之而行勢所必有不思撲滅蝗蝻反欲捕捉詩人即或得之亦不過江左之詩人而能捕天下後世之詩人哉識見不逹新法可知怨者多矣
錢穆甫為如臯令會嵗旱蝗大起而泰興令獨紿郡將云縣界無蝗已而蝗亦大起郡將詰之令辭窮乃言縣本無蝗蓋自如臯飛来仍檄如臯請嚴捕蝗無使侵隣境穆甫得檄書其紙尾報之曰蝗蟲本是天灾實非縣令不才既是敝邑飛去却請貴縣押来未㡬傳至郡下無不絶倒
謹案二令皆可罷也當此飛蝗食稼困害良民之際不思自罪敬警格天一欲委罪於人一以批辭為戲則其平日之政必不善矣可受百里生民之寄乎
賀徳邵號戎菴湖廣荆門人為諸生時徒步入城路過麻城拾遺金二百兩留三日待其人来舉而還之後宰臨邑遇荒旱設法賑濟全活數萬人隣境之蝗蝻雲湧而臨邑獨無人皆異之至今從祀不絶
謹案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始可為政賀君晝返遺金豈来暮夜此蝗蝻之所以不入其境也如以有為無除之不急其為害也不特傷稼且將食人寧獨蔽天而已哉
明顧仲禮保定人幼孤事母至孝遇嵗凶負母就養他郡七年始歸時蝗蟲遍野食其田苗仲禮泣曰吾將何以為養母之資乎言未已狂風大起蝗蟲盡被吹散苗得不傷
謹案人知官清則蝗不入其境不知人孝則風亦能吹之而散所以忠孝感神㨗如桴鼓怨天尤人者徒自增其罪戾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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