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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宗成皇帝衍 鄧攸 阮孚 司馬流 卞壺 羊曼 明穆庾皇后 蘇峻 鍾雅 劉超 溫嶠 許儒 應詹 翟湯 陶侃 干寶 刁協 王導 郗鑒 庾亮 成恭杜皇后 陸玩 許孜

顯宗成皇帝 编辑

成皇帝諱衍,字世根,明帝長子。太寧三年三月,立為皇太子。閏八月戊子,明帝崩。己丑,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庾氏為皇太后。年幼,太后臨朝,以司徒王導、中書令庾亮輔政。

四年春正月丁亥朔,大赦,改元咸和元年。[1]文武各進位二等,京師百里内復一年租,天下賜酺五日,鰥寡孤獨穀帛有差。

夏五月,大水。

秋八月,溫嶠為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嶠表故吏部郎畢卓為長史。案,《三十國春秋》:卓性嗜酒。太興末,為吏部郎,以酒廢職。時比舍郎酒熟,卓因夜竟至甕所盜飲,醉卧及旦。主人見之曰︰「畢吏部也。」乃命酒飲,盡醉而去。父母惡之,因取船以貯酒於屋中,卓甚喜,入酒中汨浮來往達明,飲之亦盡。嘗謂人曰:「左手執蟹螯,右手持酒杯,浮酒池中,足樂一生哉!」

九月,尚書右僕射鄧攸卒,贈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攸字伯道,平陽襄陵人。祖殷,亮直强正,為淮南太守。夢行水邊,見一女子,猛獸自後斷其盤囊。[2]占者以為「水邊女,汝字也;斷盤囊者,新獸頭代故獸頭也。今不作汝陰,當作汝南」。果遷汝南太守。

攸幼以孝德稱。舉孝廉,為吳王文學,累遷河東太守。

永嘉末,天下大亂,遇羯賊,棄所生子而㩦弟子綏走江東。元帝以攸為太子中庶子。為吳郡太守,攸載米之郡,俸祿無所受,惟飲吳水。人民饑者,輙開倉賑而後報。刑清政明,百姓悅之,為中興良吏。後稱疾去職,郡常有送迎錢數百萬,攸一無所受。百姓爭牽船泣留之,船不得進,攸乃夜中發去。吳人歌曰︰「紞如打五鼓,雞鳴天欲曙。鄧侯挽不留,[3]謝令推不去。」入為吏部尚書,久之,遷尚書右僕射。《晉書》:攸過江,納妾,甚寵之。詢問其家屬,說是北人,遭亂,憶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感恨,遂不畜妾。後妻不復孕,時人為之語曰:「天道無知,令鄧伯道無兒。」語曰︰「此天道有知也。夫父子之道,親親之義,豈可忍而邀一時之假名,損人倫之大義,安忍也。鄧伯道無兒,天道有知。」

冬十月,封魏武玄孫曹勱為陳留王,[4]以紹魏後。己巳,庾亮誣南頓王宗陰與蘇峻謀叛,誅之,貶奏其族為馬氏。庚辰,赦京師百里内五歲已下刑。甲申,徵歷陽太守蘇峻為大司農,峻不受命。

十一月壬子,大閱於南郊。改定王侯國秩,九分食之一。時大旱,自六月不雨,至於是月。

二年春正月,新除交廣寧三州諸軍事、廣州刺史阮孚卒。

孚字遙集,陳留人也。父咸,始平太守。孚屬亂渡江,中宗以為安東府參軍。蓬髮飲酒,不以世務嬰心。轉丞相參軍,遷瑯琊王裒車騎府長史,進拜散騎常侍。

孚性既嗜酒,嘗以金貂換酒,復為所司彈劾,帝宥之。肅宗即位,轉侍中、吏部尚書。稱疾,就家用之,尚書令郗鑒以為非禮。帝曰:「就用之誠不快,不爾便廢才。」及肅宗不豫,溫嶠入受顧命,過孚家,邀同行。升車,乃告曰:「主上大漸,江左危弱,實藉羣賢,共康世務。卿時望所歸,今欲屈卿,同受顧託。」孚不答,固求下車,嶠不許。垂至宮門,告嶠内逼,求暫下,便徒步還家。

初,祖約好財,孚好蠟屐,同是累而未判其得失。有詣約,見正料財物。客至,屏當不盡,餘兩小簏,以著背後,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詣阮,見正自蠟屐,因歎曰︰「未知一生當著幾量屐!」神色甚閑暢。於是勝負始分。

咸和初,拜丹陽尹。時太后臨朝,政出舅族。孚謂所親曰:「今江東雖累世,而年數實淺,主幼時艱,運終百六。而庾亮年少,德信未孚,以吾觀之,將兆亂矣。」遂苦求出。王導等以孚疎放,非京兆尹才,乃除交、廣、寧三州刺史。未至廣州,卒于道,時年四十九。既而明年蘇峻作逆,識者以為知機。

三月,益州地震。

夏五月,日有食之。護軍營牛生犢兩頭六足。王導家羊生羔無後足。

冬十一月,歷陽太守蘇峻、豫州刺史祖約等舉兵于江西,以討庾亮為名。

十二月辛亥,峻使其將韓晃入姑熟,屠于湖,害于湖令陶馥。宣城内史桓彝為晃所敗,死之。庚申,[5]京師戒嚴。以護軍將軍、中書令庾亮為征討都督。詔加振威將軍司馬流為左將軍,帥衆拒峻。前鋒戰于慈湖,流敗,死之。

流字子玉,國之宗室。性懦怯,不閑軍旅。時率水步二千南上,遇賊,懼形于色。臨陣方食,不知口處,問左右︰「吾口何在?」既而合戰,軍敗遇殺。

三年春正月,征西大將軍陶侃率江州刺史溫嶠等下援京師。丁未,蘇峻濟自橫江,登牛渚。

二月庚戌,峻軍至鍾山,領軍卞壼率六軍與峻戰于山南,王師敗績。案,《陳圖》云:蘇峻戰場在鍾山明慶寺前,晉所謂王師敗於陵西,即吳大帝時陵也。峻因風放火,進燒青溪柵,再破官軍。卞壼、羊曼、周導、陶瞻等皆死于柵下,遇害者數千人。

壼字望之,濟陰寃句人也。祖統。父粹,以清辯鑒察稱。兄弟六人,並登宰府,世號「卞氏六龍,玄仁無雙」。玄仁,粹字也,位中書令。

壼弱冠有名譽。元帝鎮江左,召為從事中郎,委以選舉,甚見親仗。轉世子師,居師佐之任,盡匡輔之節,一府貴憚。中興建,遷太子詹事,拜御史中丞。忠于事上,權貴屏跡。累位至尚書令。

明帝不豫,壼與王導同受顧命,輔幼主。成帝即位,羣臣進璽,司徒王導以疾不至。壼正色于朝曰︰「王公豈社稷之臣耶!大行在殯,嗣皇未立,寧是稱疾之時!」導聞之,乃輿疾而至。及皇太后臨朝,壼與庾亮對直省中,共參機要。時王導又稱疾不朝,而私送車騎將軍郗鑒。壼奏導虧法從私,無大臣之節,舉朝震肅。

壼裁斷切直,幹實當官,以襃貶為己任,勤于吏事。然性不弘恪,才不副意,故為諸名士所少,而無卓爾優譽。肅宗深器之,於諸大臣而最任職。阮孚嘗謂曰︰「卿恒無閑泰,常如含瓦石,不亦勞乎?」壼曰:「諸君以道德恢弘,風流相尚,執鄙恡者,非壼而誰!」[6]時貴遊子弟慕王澄、謝鯤為達,壼厲色於朝曰:「悖禮傷教,罪莫斯甚!中朝傾覆,實由於此。」欲奏推之。王導、庾亮不從,乃止,然而聞者莫不折節。時王導以勳德輔政,成帝每幸其宅,嘗拜導婦曹氏。侍中孔坦表不宜拜。[7]導聞之曰:「王茂弘駑痾耳,若卞望之之巗巗,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峰岠,當敢爾耶!」

及蘇峻作逆,詔以壼為都督,加領軍將軍。峻自鍾山破王師,進攻青溪柵,壼與諸軍拒之,苦戰死之,時年四十八。二子昣、旰,見父沒,相隨赴賊,同時見害。昣、旰母裴氏撫二子屍,哭曰:「父為忠臣,爾為孝子,夫何恨乎!」徵士翟湯聞而歎曰:「父死於君,子死於父,忠孝之道,萃于一門。」

羊曼字祖延,太傅祜兄孫也。少知名。中宗鎮江左,辟為丞相主簿,歷晉陵太守。

王敦平後,代阮孚為丹楊尹。蘇峻作亂,加前將軍,率文武守雲龍門。峻既破六軍,與卞壼、周導、陶瞻等同見害。案,《晉書》︰曼性任達,與溫嶠、阮放等同志友善,並為中興名士。時州里稱陳留阮放為宏伯,高平郗鑒為方伯,[8]太山胡母輔之為達伯,濟陰卞壼為裁伯,陳留蔡謨為朗伯,阮孚為誕伯,高平劉綏為委伯,[9]而曼為䵬伯,凡八人,號「兖州八伯」,期古之八俊。時朝士過江,初拜官,相飾供饌。曼拜丹楊尹,客來早得佳設,日晏而漸罄,不復及精,隨客早晩而不問貴賤。時羊固為臨海太守,[10]竟日皆美,雖晩至者,猶獲盛饌。論者以固之豐腆,不如曼之真率也。

是月,峻又追敗庾亮于宣陽門内。亮携子弟與郭默、趙胤上奔潯陽。臨去,謂侍中鍾雅曰:「以後事相委。」雅曰:「棟折榱傾,誰之責歟?」亮曰:「今日之事,不容復言,卿當思効匡復。」雅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雅遂與司徒王導擁帝於太極殿,荀崧、褚翼等侍左右。峻兵麾戈,接于帝座,叱左右下。侍中禇翼曰:「蘇冠軍未覲至尊,軍人豈得侵逼!」兵人遂散下殿,突入太后後宮,逼辱妃后及左右侍人。羣臣奔竄,百姓號泣,震響京師。丁巳,峻矯詔大赦天下,惟不免庾亮兄弟。以祖約為侍中、太尉、尚書令,峻自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以許柳為丹楊尹。

三月丙子,皇太后庾氏崩。壬申,[11]葬明穆太后于武平陵。

后諱文君,潁川鄢陵人也。性仁惠,美姿儀。元帝聞之,娉為太子妃,以德見重。肅宗即位,為皇后。帝即位,尊為太后。羣臣奏:「天子幼沖,宜依漢和熹皇后故事臨朝。」后辭讓數四,不得已而臨朝攝萬機。后兄中書令亮管詔命,公卿奏事稱「皇太后陛下」。既而京都傾覆,后見逼辱,遂以憂崩,時年三十二。

夏五月乙未,峻逼帝遷於石頭城。帝哀泣升車,羣臣步從。峻以倉屋為宮,分遣管商、張瑾等東寇錢塘吳縣。[12]案,《荀崧傳》:成帝時,崧子羨,年七歲,隨崧在石頭。峻甚憐之,嘗置羨于膝上。羨歸,謂其母曰:「請與兒一利刀,子足以殺賊。」母遽掩其口。丙午,征西大將軍陶侃,江州刺史、驃騎將軍溫嶠,庾亮等帥舟師四萬,旗鼓百里,次于蔡州。

六月,諸軍盡會石頭城西北。賊盛,未即決戰,議于查浦築壘。監軍李根固爭,[13]曰︰「查浦地下,又在水南,惟白石峻固,修之,滅賊之術也。」侃等許之,曰:「若壘不立,卿當腰斬。」根引兵夜修,曉訖,賊衆見壘大驚。壬辰,進軍白石。

九月戊申,司徒王導奔于白石。庚午,陶侃率溫嶠、庾亮等陣于白石。侃使將軍楊謙以軍攻于石頭,峻輕騎出戰。謙詐北,奔白石壘,峻逼之。纔交鋒,峻墜馬,侃督護竟陵太守李陽臨陣斬峻于白石陂岸。至今呼此陂為蘇峻湖,今在縣西北十二里石頭城正北,白石壘即在陂東岸。

庾亮命臠峻肉,焚其骨。峻弟逸乃發亮父母墓,斷棺焚屍。

初,峻歷陽外營將軍鼓自鳴,如人弄槌,峻手自破之,曰:「我鄉土時有此即城空矣。」俄而為亂夷滅,此聽不聰之罰也。案,《晉書》紀︰[14]蘇峻初營鍾山前,祈鍾山之神,許畫朱鬚、紫蹄馬、碧蓋、朱絡車。後郗鑒入援,又祈,鍾山神謂鑒曰:「蘇峻為逆,人神所憤,當與蔣子文共誅鋤之。且峻亦祈我,豈可助之為虐?今以疏相示,及按收而疏見。」

峻字子高,長廣掖人。[15]少為書生。年十八,舉孝廉。永嘉喪亂,所在屯聚,峻亦糾合徒衆,結壘于本縣,撫弱埋朽,遠近感恩,歸者日盛,皆推峻為主。遂羣聚射獵於海邊青山中。時曹嶷領青州刺史,惡其得衆,將討之。峻懼不敵,泛海南渡。既至廣陵,朝廷嘉其遠到,累拜蘭陵相。同討王敦逆,以功進使持節、冠軍將軍、歷陽内史,加散騎常侍,封邵陵公,以江外之任寄之。

峻既有功于國,威望漸著,頗有異圖。時肅宗崩,帝幼,委政宰輔。護軍庾亮恐其兵强難制,下優詔徵之。峻素疑亮欲害己,不應命。朝廷使諷諭之,峻曰:「臺下云我欲反,豈得活耶!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乃結祖約為亂,以討庾亮為名,遂舉兵渡江。破王師,入宮城,縱兵侵掠,窮凶極暴,殘酷無道。光祿勳王彬等皆被捶撻,逼令負擔登蔣山。裸剝士女,哀號之聲,響振内外。為陶侃、溫嶠等所破,殺之。峻司馬任讓復立峻弟逸為帥,收兵保石頭。

十二月,石勒破劉曜于洛陽,擒之,關中大亂。

四年春正月,帝在石頭。侍中鍾雅、右衛將軍劉超等謀奉帝出就陶侃營,事覺,遂使任讓將兵入收超、雅。帝持抱超等,悲泣曰:「還我侍中、右衛!」讓不受詔,殺雅等。及峻平,陶侃得任讓,不殺。帝曰︰「任讓是殺我侍中、右衛者,不可宥。」乃殺之。

雅字彥胄,潁川人。

超字世瑜,瑯琊人。少有志尚。中興初,為中書舍人,累拜中書侍郎。穆后臨朝,遷為射聲校尉。時軍校無兵伍,義興人多隨超,超因統其衆以宿衞,為「君子營」。帝即位,與鍾雅俱為侍中。帝遷幸石頭,大雨,超與雅步衞左右,賊給馬惡而不騎。

丁卯,賊將匡術以苑城歸順,百官赴之。戊辰,峻子碩引軍又攻宮城,[16]焚燒堂殿秘閣皆盡。城内大饑,米斗萬錢。庚午,冠軍將軍趙胤大破祖約于歷陽,約奔石勒。

二月戊戌,[17]諸軍攻石頭,李陽、滕含大破蘇逸于查浦。含等奉帝幸溫嶠舟,乘輿反正,羣臣頓首號泣請罪。甲午,蘇逸以萬餘人東走延陵湖,將入吳興,將軍王允之追擒于溧陽。[18]初,太寧中,有童謠云︰「大馬死,小馬餓。高山崩,石自破。」高山謂峻也,石即峻小名也。[19]

時自正月雨至二月,五十日,及滅蘇峻黨後,淫雨乃霽。兵火之後,宮闕荒殘,帝居止蘭臺甚卑陋,欲營建平園。溫嶠議遷都豫章,朝士及三吳之豪議都會稽。司徒王導獨曰:「建康,古之秣陵,帝王所居,孫仲謀、劉玄德皆云王者之宅,不可改。」遂定議焉。

三月壬子,論平賊功行賞,以陶侃為太尉,封長沙公;郗鑒為司空,封南昌公;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始安公。追贈死王事者,贈卞壼左光祿大夫,餘各有差。尚書郎弘納上議,訟壼子父三人同死國難,詔改贈驃騎將軍,謚忠貞。

夏四月乙未,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始安公溫嶠薨。

嶠字太真,司徒羨弟憺之子。性聰敏,有識量,博學,少以孝悌稱。起家為司隸都官從事,奏彈無所避,京師震肅。平北大將軍劉琨請為參軍,為琨謀主,琨所憑恃焉。

及二都傾覆,元帝初鎮江左,琨誠繫王室,謂嶠曰:「昔班彪識劉氏之復興,馬援知漢光之可輔。今晉祚雖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河朔,使卿延譽江南。」乃以嶠為左長史,檄告華夷,使嶠奉表勸進。嶠至,引見帝,具陳琨忠誠,因說社稷無主,天人係望,辭旨慷慨,舉朝屬目,王導、周顗等並與親善。時江左草創,綱維未舉,嶠殊以為憂。及見王導,共談世務,歡然曰:「江左自有管夷吾,復何慮!」因屢求反命,不許。除散騎侍郎,累遷太子中庶子。太子深重之,與為布衣之交。

肅宗即位,拜侍中,參綜機密。尋轉中書令,帝倚為棟梁之任。王敦忌之,請為左司馬。嶠謬為誠敬,深結錢鳳,詐立聲譽,每曰:「錢世儀精神滿腹。」鳳悅之。丹楊尹缺,敦表以嶠為丹楊尹。因餞會,嶠自起行酒,至鳳未及飲,嶠偽為醉,以手板撃鳳幘墜,作色曰:「錢鳳何人,溫太真行酒而敢不飲!」敦以為醉,故兩釋之。及去,即路,鳳入說敦曰:「嶠于朝廷甚密,未可信也。」敦曰:「太真昨醉,小加聲色,豈得以此便為䜛貳!」由是鳳謀不行。而嶠還都,遂陳敦之逆狀,請為之備。敦聞,與王導書曰︰「太真别來幾日,作如此事!」因舉兵表誅奸臣,以嶠為首。敦平後,封建寧縣公。

帝即位,與王導、郗鑒、庾亮、陸曄、卞壼等同受顧命,輔幼主。時蘇峻藏禍歷陽,陶侃威重荊楚,朝廷以西夏為虞,故使嶠為形援。出為江州刺史,鎮武昌,下車親祭徐孺子之墓,收名賢。在鎮見王敦畫像,曰:「豈有天子之賊而圖形于都下!」令削去之。

及蘇峻作逆,京師不守,嶠慟哭,使督護王愆期要陶侃下討峻,推侃為盟主,鉦鼓連于百里,直指石頭。侃屯蔡洲沙浦,嶠屯沙門浦。義軍屢戰失利,又食盡,陶侃怒,欲西歸,嶠固止。侃曰:「要一戰決之。」乃平峻。進錄尚書,讓不受,固辭還藩。因行至牛渚磯,水深不可測,嶠乃燒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奇怪異狀,或乘車馬著赤衣者。其夜夢人謂曰:「與君幽冥道别,何苦相照?」嶠甚惡之。先有齒疾,因拔之中風,至鎮卒,時年四十二。江州士庶莫不相顧而泣。

初葬豫章,朝廷追思之,乃為造大墓,迎還葬元明二陵北,幕府山之陽。[20]二子:放之、式之。

秋七月,詔復遭賊郡縣租稅三年。

九月,石勒將石季龍盡屠上邽,滅劉氏大小黨族三千餘人。

冬十月,廬山崩。

是歲,天裂西北,有聲如雷。徵西中郎將郭默為右將軍。默過江州,刺史劉胤不禮,送豚一頭、酒五斗。默怒,投于江。遂矯詔入城殺胤,表送首京師。

五年春正月己亥朔,大赦。除諸將任子。案,《吳書》:時諸將屯戍,並留任其子,為立一館,名任子館。地在宋樂遊苑,西對今棲玄寺門平澤内。晉有江左,其制不改,至此年除之。庚子,司徒王導以默驍勇,專殺方州,懼其為亂,表默為豫州刺史,使鎮武昌。太尉陶侃聞默害劉胤,曰:「此必詐也。」即督西陽太守鄧伯山水陸討之,與導書曰:「郭默殺方州即用為方州,有人殺宰相即用為宰相乎?」遂屠默,斬其父子。案,《晉書》︰郭默妻兄陸嘉取官米餉妹,默以為違法,欲殺嘉。嘉懼,奔趙。默遂殺妻,以明無私。默,河内淮人。[21]

二月己巳,會稽太守王舒表獻銅漏刻,詔置端門西塾之西。

夏五月,石勒將劉徵寇南沙,害都尉許儒。

儒字思行,高陽人。祖勛,吳御史中丞。父延,河間相。儒幼而立行,清素忠烈,有曾閔之性。早丁母憂,在殯遇凶賊放火,儒抱柩悲號,賊為救火保護之,所居一里頼全。起服為郡功曹。元帝宅江左,澄洗九流,妙於選舉,為司徒參軍。出為南沙都尉,縣為石勒所寇,遇害。

六月,詔初稅田畝三升。

秋八月,石勒僭即皇帝位于襄國,[22]使其將郭敬寇襄陽,中州流人悉降于勒。

九月,作新宮,始繕苑城,修六門。案,苑城,即建康宮城。六門。案,《地輿志》:都城周二十里一十九步,本吳舊址,晉江左所築,但有宣陽門。至成帝作新宮,始修城開陵陽等五門,與宣陽為六,今謂六門也。南面三門,最西曰陵陽門,後改名為廣陽門,門内有右尚方,世謂之尚方門。次正中宣陽門,本吳所開,對苑城門,世謂之白門,晉為宣陽門,門三道,上起重樓懸楣,上刻木為龍虎相對,皆綉栭藻井。南對朱雀門,相去五里餘,名為御道,開御溝,植槐柳。次最東開陽門。東面最南清明門,門三道,對今湘宮巷,門東出清溪港橋。正東面建春門,後改為建陽門,門三道,尚書下舍在此門内,直東今興業寺後,東度清溪菰首橋。唐景雲年中,江寧縣令陸彥恭于縣東門金華坊東通清溪,乃廢菰首橋路,而于興業寺門前開大道,造金華橋,橋渡清溪,通潤州驛。正西南西明門,[23]門三道,東對建春門,即宮城大司馬門前橫街也。正北面用宮城,無别門。苑城即吳之後苑也,一名建平園。都城雖經五代,而門牆互有修改,事具下卷。

冬十月,駕幸司徒王導宅,置酒大會,下車入門先拜。

十一月,平西將軍庾亮表獻嘉橘一蔕十二實。

是歲,無麥禾,天下大饑。涼州刺史、西平公張駿稱臣于石勒。

六年春正月戊午,以運漕不繼,發王公以下千餘丁,各運米六斛。 二月丙子,[24]追贈故南沙都尉許儒高涼太守,諡曰貞侯。

三月壬戌,日有蝕之。癸未,詔舉賢良直言之士。

夏六月,錢唐民猳豕產兩子,皆人面,狀如胡人,其身猶豕,異之甚也。

是歲,江州刺史、觀陽侯應詹卒。[25]

詹字思遠,汝南南頓人也,魏侍中璩之孫。詹幼孤,以孝聞。家富于財,年又稚弱,請族人共居,委其資產,世賢焉。及長,質素。司徒何劭見之曰:「君子哉若人!」

初辟公府掾,累遷南平太守。時王澄為荊州刺史,洛陽傾覆,詹流涕勸澄赴援,馳檄四方,辭義壯烈,見者慷慨,而澄竟不從。及武陵溪蠻反,澄假詹天門、武陵軍事。詹巡撫諸蠻,召問酋長所欲,蠻感德義,數郡無虞。後與陶侃破杜弢于長沙,賊多金寶,詹一無所取,惟收圖書。王敦表為益州刺史,移鎮巴東,士庶攀車號泣而送。俄遷後將軍,徵拜光祿勳。

及王敦作逆,明帝問詹計,以詹為都督前鋒軍事。賊平,遷江州刺史,封觀陽縣侯。在州疾篤,與陶侃申情好勸,勵力朝廷,以報幼主。卒,時年五十三,謚為烈。案,《晉書》︰詹初與京兆韋泓為友。詹卒,泓製朋友之服,哭之宿草,追趙武祀程嬰、公孫杵臼之義,祭詹終身也。

七年秋七月,詔諸養禽獸之屬,損費者多,一切除之。太尉陶侃遣子平西參軍斌與南中郎將桓宣攻石勒將郭敬,破之,剋樊城。竟陵太守李陽拔新野、襄陽,因而戍之。

冬十一月壬子朔,進陶侃為大將軍。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是月,新宮成,署曰建康宮,亦名顯陽宮,開五門,南面二門,東、西、北各一門。案,《圖經》︰即今之所謂臺城也,今在縣城東北五里,周八里,有兩重牆。案,《修宮苑記》:建康宮五門,南面正中大司馬門,世所謂章門,拜章者伏于此門待報。南對宣陽門,相去二里,夾道開御溝,植槐柳,世或名為闕門。南面近東閶闔門,後改為南掖門,門三道,世謂之天門,南直蘭宮西大路,出都城開陽門。正東面東掖門,正南平昌門,[26]門上有爵絡,世謂之冠爵門,南對南掖門。第三重宮牆南面端門,夾門兩大鼓,在兩塾之南,並三丈八尺圍,用開閉城門,日中晡時及曉,並擊以為節,夜又擊之持更。其一者,本在會稽雷門,相傳云︰「洛陽舊物,打之,聲應洛陽城。」孫恩之亂,軍人斬破,有雙鶴飛去,爾後不復鳴。義熙中,始取還置于此門。其東西門不見名。其宮城西南角外本有池,名清遊池,通城中,有樂賢堂,並肅宗為太子時所作。蘇峻之亂,宮室皆焚毁,惟此堂獨存。其西掖門外南偏突出一丈許,長數十丈地。時百度多闕,但用茆苫議,以除官身各出錢二千,充修宮城用,自晉自陳遂廢。

十二月,帝遷于新宮。

八年春正月辛亥朔,朝萬國于新宮,四夷列次。帝詔曰:「昔長蛇縱暴,宮室焚蕩,元惡雖剪,未暇營築。有司屢陳朝會逼狹,遂作斯宮,子來之勞,不日而成之。既獲臨御,大饗羣后,九賓充庭,百官象物。知君子勤禮,小人盡力矣。思蠲密網,咸同斯惠,其大赦天下五歲刑以下。」令諸郡舉力人能負千五百斤已上者。丙子,石勒使致賂,詔焚之。是月,改苑倉為太倉。案,吳時苑城内有倉,名苑倉,亦名倉城。至此,治苑為宮,惟倉不改,在西掖門内,是年改名焉。

四月,以束帛禮高士郭文,舉處士翟湯。

湯字道深,[27]尋陽人。篤行廉潔,不屑世事。永嘉末,寇害相仍,湯隱于尋陽南山,盜不犯境。始安太守干寶與湯通家,遣船米餉湯,勅吏云:「翟公廉讓,卿致書訖,便委船歸。」使者依旨。湯得船米,乃貨易取絹,遂附還寶,寶益愧焉。庾亮表之,徵為國子博士,不就。年七十三,卒于家。《晉書‧高士傳》:郭文字文舉,河内軹人也。少好山水,尚嘉遁。常遊名山,歷華陰,觀石室。洛陽陷,入吳興餘杭大辟山中,[28]倚木于樹,苫覆其上而居焉。時猛獸為暴,文獨宿十餘年,竟無所害。恒著鹿裘葛巾,採竹葉木實,買鹽米以自供。人或賤價取之,亦即與之。遇有猛獸殺鹿于文庵側,文以語人,人賣得錢分文。文曰:「若取自取,何以相語?」聞者歎服。又有一獸向文張口,文為拔去其鯁骨而去,明旦致一鹿于室前。每有寄宿者,文為之汲水,無勌色。餘杭縣令顧颺與葛洪造之,颺使致韋袴褶,文不納。颺使置室中,乃至爛于戶内,竟不服用。王導為相,使迎至京師,于西園築臺置之。今廢冶城中平墩見在。朝士咸共觀之,文頽然箕踞,傍若無人。溫嶠嘗問曰:「人皆有六親相娛,先生棄之何也?」文曰:「遭世亂耳。」人問:「饑而思食,壯而思室,自然之性,先生獨無情乎?」文曰:「情由憶生,不憶則無情。」又曰:「先生獨處窮山,若疾遭命,不為烏鳥食乎?」文曰:「埋藏耳,亦為螻螘所食。」又曰:「猛獸害人,先生獨不畏乎?」文曰︰「人無害獸之心,獸豈有害人之意乎?」又曰:「茍時有不寧,身不得安,今將用先生以濟時,若何?」文曰:「山草之人,安能佐時!」永昌中,大疫,文亦病。王導遺藥,文曰:「命不在藥,夭壽,時也。」居冶城七年,一旦忽求還山,導不聽,乃逃歸臨安。及蘇峻作逆而臨安獨全,人以為知機。自此不復語,但舉手指麾。及病篤,臨安令萬寵候之,問:「先生可得幾日?」文三舉手,果十五日而終。既葬,于座中有木數片,反覆書之,上曰《金雄記》,下曰《金雌詩》。詩著地爛皆毁,不識。《金雄》之記,言將來事,多有驗也。

夏五月,有星隕于肥鄉,數一。麒麟、騶虞見于遼東。

秋七月,石勒死,子弘嗣立。

是歲,作北郊于覆舟山之陽,制度一如南郊。案,《地志》︰今縣東八里潮溝後,東近青溪,其西即藥圃地。義熙中,盧循反,劉裕築藥園壘即此,更西即吳時任子館也。

九年春正月,隕石于涼州,數二。

二月丁卯,加張駿為大將軍。

夏六月,蜀李雄死,其兄子班嗣偽位。乙卯,使持節、侍中、太尉、都督荊江等八州軍事、荊江二州刺史、長沙郡公陶侃薨于樊谿。

侃字士衡,[29]本鄱陽人。吳平,徙家廬江之尋陽。少孤貧,為縣吏。鄱陽孝廉范逵嘗過侃,時倉卒無以待賓,其母乃截髮易酒,撤薦飯馬,逵重之,言於廬江太守張䕫。夔召為督郵,遷主簿,復察孝廉,至洛陽,除郎中。

後會荊州刺史劉弘之官,辟侃,信用,累至江夏太守。時陳敏據揚州,令弟恢率軍西上,侃拒之,以運船為戰艦。或言不可,侃曰:「用官物討官賊,何為不可!」遂破恢等。後以母憂去職。嘗有二客來弔,不哭而退,化為雙鶴,沖天而去。

及中宗即位江左,加龍驤將軍、武昌太守。時益州刺史杜弢舉兵反,破荊州,刺史周顗失據,侃率衆救之,謂諸將曰:「此賊必更步向武昌,吾宜還城,卿等誰能忍饑鬬邪?」部將吳寄曰:「要欲十日忍饑,晝當擊賊,夜分捕魚,可足以相濟。」侃曰︰「卿健將也。」賊果來攻,侃擊破之。遣參軍王貢告捷于王敦,[30]敦以荊州多難,用王貢說,表侃為荊州刺史,鎮沔江。尋為杜曾所破,坐免,以白衣領職。佐史爭上疏理之,復官,率周訪等進討杜曾。

初,王貢以矯命恐獲罪,遂投杜曾。至是,賊衆離阻,貢將出挑戰,侃遙謂曰:「杜弢為益州吏,盜用庫錢,父死不奔喪。卿本佳人,何為隨之?天下寧有白頭賊乎!」貢初橫脚馬上,聞侃言,改容下脚,辭色甚順。侃截髮為信,貢遂來降,弢、曾等大敗。王敦忌侃功,左轉為廣州刺史。時溫邵作梗嶺外,諸將請討之,侃笑曰:「吾威名已著,何事遣兵?但一函紙自足耳。」于是下書諭之,邵懼而走,追獲于始興,以功封柴桑侯。

侃在州無事,輙朝運百甕于齋外,暮運入于齋内。人或問之,答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逸,恐不堪事。」及王敦反,詔侃領江州刺史。敦平,進都督荊雍梁益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荊郢士女,莫不相慶。

侃性聰敏,勤于吏職,終日危坐,事有萬端,曾不遺漏。遠近書疏,皆手自答,筆翰如流,未嘗壅滯。引接疎遠,門無停賓。嘗語人曰:「大禹聖者,乃惜寸陰,至于衆人,當惜分陰,豈可游逸,生無益于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諸參佐或以談戲廢事者,乃命取其酒器及蒱博之具,悉投之於江中,曰︰「樗蒱者,牧猪奴戲耳。《老》、《莊》浮華,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當正其衣冠,攝其威儀,何有亂頭蓬首,自謂宏達!」有奉饋者,皆問其所由。若力作所致,雖微必嘉,慰賜三倍;若非理者,則切厲還饋辱之。嘗出行,見人持一把未熟稻,侃問:「用此何為?」人云︰「道傍所見,聊取之耳。」侃怒曰:「汝既不佃,而戲賊人稻!」執而鞭之。百姓於是勤農,家給人足。

暨蘇峻作逆,京都不守,平南將軍溫嶠要侃同赴朝廷。侃恨肅宗崩不在顧命之列,言形於色,謂嶠曰:「吾疆場外將,不敢越局。」嶠固請之,推為盟主,侃便戎服。既平峻於石頭,庾亮用溫嶠謀,詣侃拜謝。侃遽止之,曰:「庾元規乃拜陶士衡耶!」王導入石頭城,令取故節,侃笑曰:「蘇武節似不如是!」導有慚色。以平峻功,進侍中、太尉,改封長沙郡公,加都督交、廣、寧七州軍事,移鎮巴陵。後平襄陽,拜大將軍,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上表固讓。薨,時年七十六,贈大司馬。

侃在軍四十一年,雄毅明斷,自南陵至於白帝數千里,道不拾遺。侃性纖密,頗類趙廣漢。在武昌時,課諸營種柳,都尉夏施盜植於己門。侃行,駐車問曰:「此武昌官柳,何因在此?」施惶怖謝罪。時殷浩、庾翼等皆為佐吏,武昌號為多士。侃飲酒,每有定限,嘗會歡有餘而限已竭,浩等勸更少進,終不許。時梅陶與親人曹識書曰:「陶公機神明鑒似魏武,忠慎勤勞似孔明,陸抗諸人不能及。」謝安石每云:「陶公用法,恒得法外意。」侃少時漁於雷澤,得一織梭,以挂于壁。有頃雷雨,自化為龍而去。又嘗夢身生八翼,飛而上天,見天門九重,已入其八,唯一門不開,閽者以杖撃之,折其左翼。及寤,左腋猶痛。又如廁,見一人朱衣介幘,歛板曰:「以君長者,故相報:君後當為公,位至八州都督。」及統八州,握强兵,據上流,潛有窺窬之志,每思折翼之祥,自抑而止。

有子十七人,惟洪、瞻、夏、琦、旗、斌、稱、範、岱見于史,餘不見錄。

時大旱,詔太官撤膳,省刑,恤孤寡,貶費節用。

冬十一月,石季龍殺石勒太子弘,而自立為天王于鄴。

十二月,侍中顧和議奏:「舊冕有十二旒,皆用玉珠,今用雜珠等,非禮。若不能用玉,可用白琁。」帝納之。

十年春正月庚午朔,帝加元服,大赦,改元為咸康元年,增文武位一等,大酺三日,賜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米,五斛。[31]甲戌,詔太常改冕旒餙,用玉珠。案,《江表記》:自晉中興東遷,舊章多闕,而冕旒餙以翡翠、珊瑚及雜珠等,至此顧和始奏,帝詔太常改之。

二月甲子,帝親臨釋奠。

夏四月,石季龍寇歷陽,詔加司徒王導大司馬、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以禦之。癸丑,帝親觀兵於廣陽門,令諸將分戍。案,《晉書‧成帝紀》:觀兵于廣莫門。案,《宮苑記》:晉時未有廣莫門。據此,成帝觀兵是廣陽門,本史誤耳。至宋永初中,始改宮城北平昌門為廣莫門。廣陽門在今縣城東一里半,都城南面西門也。其時石季龍既寇歷陽,兵亦不歷北門出也。

秋七月,白虹貫日。

八月乙丑,荊州長沙、武陵、龍陽等三縣大水,漂屋室殺人,損秋稼。時帝幼沖,權在下之罰也。

十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是歲,大旱,會稽餘姚尤甚,米一斗五百價,[32]人相賣。

二年春正月,彗星見于奎。

二月,算軍用稅米,[33]空懸五十餘萬碩,尚書謝襃已下免官。辛亥,立皇后杜氏,大赦,增文武位一等。

三月,散騎常侍干寶卒。

寶字令升,新蔡人。少勤學。中宗即位,以領國史,累遷散騎常侍。修《晉紀》,上自宣帝,迄于建興,凡五十三年,成二十卷。辭簡理要,直而能婉,世稱良史。

初,父亡,有所幸婢,母忌之,乃殉葬。後十餘年,母喪,開冢合葬,殉婢仍活,取嫁之。因問幽冥,考校吉凶悉驗,遂著《搜神記》三十卷。將示劉惔,惔曰:「卿可謂鬼之董狐也。」案,《三十國春秋》:是年,天台令蘇韶卒。卒後,韶弟節見韶乘馬晝日而行,着黑介幘黃綵單衣。節問曰:「兄何由來?」韶曰:「欲改葬。」節因問幽冥之事。韶曰:「死者為鬼,俱行天地之中,在人間而不與生者接。顔囘、卜商今見為修文郎。死之與生,略無有異,死虛生實,此有異爾。」節曰︰「死者何故不復歸其屍乎?」對曰︰「譬若斷兄一臂以投地,就剝削之,于兄有患否?死者屍骸亦如此也。」節曰:「厚葬爽塏,死者樂乎?」韶曰:「何樂之有?」節曰:「若然,兄何故改葬?」韶曰:「述生時事耳。」言終而不見。

夏四月,皇后見於太廟。

秋七月,詔賓禮三恪,立周、漢之後。

冬十月,更作朱雀門,新立朱雀浮航。航在縣城東南四里,對朱雀門,南度淮水,亦名朱雀橋。案,《地志》︰本吳南津大吳橋也。王敦作亂,溫嶠燒絕之,遂權以浮航往來。至是,始議用杜預河橋法作之。長九十步,廣六丈,冬夏隨水高下也。

是歲,徐州刺史刁彝上書訟父協功德,朝廷議,詔贈本官,祭以太牢。

協字玄亮,渤海饒安人也。少好經籍,博聞强記。釋褐濮陽王文學。永嘉初,累遷河南尹,未拜,避難渡江。元帝鎮江左,用為鎮東將軍軍諮祭酒。[34]中興初,拜尚書左僕射。于時朝廷草創,憲章未立,以協久在中朝,諳練舊事,凡所制度儀注,皆稟於協焉。太興初,進位尚書令。

協為人性剛悍,與物多忤,每崇上抑下,故為王氏所疾。又好使酒放肆,侵毁公卿,見者莫不側目。然悉力盡心,志在匡救,元帝甚信任之。以奴為兵,取將吏客使轉運,皆協所建,衆庶怨望。

及王敦構逆,上表罪協,帝使督六軍,出拒王敦。王師敗績,協與劉隗俱見帝于太極東除,帝執協、隗手,流涕嗚咽,勸令避禍。乃給協等人馬,使自為計。協年老,不堪乘騎,又素無恩於下,從者皆委之。行至江乘縣東,為人所殺,送首於王敦。中宗痛之,密捕送首者誅之。敦平後,以協出奔,不在贈例而貶本官。至是,子彝上書訟之,執事庾冰下議,追贈本官。

三年春正月辛卯,詔立太學於淮水南。在今縣城東南七里,丹楊城東南,今地猶名故學。

夏六月,旱,地生毛。

冬十月丁卯,慕容皝自立為燕王。

四年夏四月,蜀將李壽殺李期,[35]僭即偽位,國號漢。

六月,改司徒為丞相,以太傅王導領之。

秋八月丙午,分寧州置安州。[36]

五年秋七月,使持節、侍中、丞相、領揚州刺史、始興公王導薨。

導字茂弘,瑯琊臨沂人。祖覽,父裁。導少有風鑒,識量清遠。陳留高士張公見而奇之,謂其從兄敦曰:「此兒容貌志氣,將相才也。」幼與元帝尤善,在洛陽,常勸帝歸藩。見天下將亂,遂推心奉戴,有興復之志。及徙鎮建業,吳人不附,居月餘,士庶莫有至者,導患之。會敦來朝,導謂敦曰:「瑯琊王仁德雖厚,而名論猶輕。兄威風已振,宜有以匡濟者。」會三月上巳,帝親觀禊,乘肩轝,具威儀,敦、導及諸名賢皆騎從之。吳人紀瞻、顧榮、賀循,皆江南之望,竊覘之,見其如此,咸驚懼,乃相率拜於道左。導因進計,帝乃使導躬造循、榮等,由是吳會風靡,百姓歸心。自此之後,漸相崇奉,君臣之禮始定。

導為政務在清淨,匡主寧邦,尤見委託,情好日隆,朝野傾心,號為「仲父」。帝嘗從容謂導曰:「卿吾之蕭何也。」初,桓彝過江,見朝廷微弱,謂周顗曰:「我以中州多故,來此欲求全活,而衰弱如此,將何以濟?」憂懼不樂。往見導,極談世事,退謂顗曰:「向見管夷吾,無復憂矣!」時渡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亭歡宴。周顗中坐而歎江山之異,相對而泣。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而相對泣耶!」衆收淚謝之。

及中宗即晉王位,累遷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書監、錄尚書事。帝登尊位,進侍中、司空,尋代賀循領太子太傅。時中興草創,未置史官,因祖約舉王隱,導始啟立典籍,頗具時議。欲立石闕于宮門,未定,後導隨駕出宣陽門,乃遙指牛頭峯為天闕,中宗從之。案,《地記》:至今此山名天闕山,自朱雀南出,沿御道四十里到此山。天寶初,改名為仙窟山。山南有芙蓉峯,峯北有大石如卧鼓,其山中空,可坐數十人。其高九尺,上下有小石子,吳之時人呼為石鼓。其山西峯中有石窟,不測深淺,古老相傳云:「辟支佛出所。」梁武帝于窟穴下置寺,名曰仙窟寺。有一石鉢盂,莫知所由來,形狀甚古。唐神龍初,鄭剋俊取將入長安反開善寺,[37]誌公屐也。及劉隗用事,導漸見疎遠。

肅宗即位,平王敦後,進封始興郡公,位太保,司徒如故,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受顧託之重。帝即位,給班劍、鼓吹羽葆蓋。及石勒侵阜陵,又石季龍掠騎至歷陽,俱加大司馬、假黃鉞,出討之。賊退,解大司馬,轉中外大都督,位太傅,又拜丞相,依漢制罷司徒官以并之。

導善于因事,雖無日用之益,而歲計有餘。時帑藏空竭,庫中惟有綀數千匹,[38]賣之不售,而國用不足。導患之,與朝賢俱制綀布單衣,于是士庶翕然競服之,綀遂踴貴,端至一金。

帝既幼沖,見導每拜。又嘗與導書手詔,則云「惶恐言」,中書作詔,則曰「敬問」。

導妻曹氏,性妬,導令别修館以安衆妾,曹氏知,將往焉。導恐妾被辱,遽令命駕,猶恐遲之,[39]以所執麈尾柄驅牛而進。司徒蔡謨聞之,戲導曰:「朝廷欲加公九錫。」導不之覺,但謙退而已。謨曰:「不聞餘物,惟有短轅犢車,長柄麈尾。」導大怒。

及庾亮出鎮於外,以帝舅故執朝權,而趨向者多歸之,導不能平。嘗遇西風塵起,輙舉扇自蔽,徐曰:「元規塵污人。」

自漢、魏已來,羣臣不出拜山陵。導以元帝睠同布衣,每一崇進,皆就拜,不勝悲涕。由是詔百官拜陵,自導始也。薨,時年六十四。子悅嗣。案,《晉書》︰導有六子:悅、恬、[40]洽、協、劭、薈。悅位中書侍郎,性儉素。帳下有甘果爛敗,導令棄之,謂婢曰:「無使大郎知也。」悅嘗與導弈碁爭道,導笑曰:「相與有瓜葛,𨚗得為爾耶!」初,王敦構逆,導憂覆族,使郭璞筮之,曰:「吉,無不利。淮水絕,王氏滅。」後子孫繁衍,竟如璞言。淮,即秦淮也。

八月壬午,復改丞相為司徒,司空庾亮領之。辛酉,以護軍將軍何充錄尚書事。[41]辛酉,[42]侍中、太尉、南昌公郗鑒薨。

鑒字道徽,高平金鄉人,漢御史大夫慮之玄孫。鑒少孤貧,博覽經籍,躬耕壠畝,吟詠不倦,以儒雅著名。惠帝累拜中書侍郎,以世亂辭,鄉里將親屬避難于魯之嶧山。中宗鎮江左,承制假龍驤將軍、兖州刺史,鎮鄒山。[43]

太寧初,王敦專制,内外危逼,謀仗鑒為外援,拜安西將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假節,鎮合肥。王敦忌之,表為尚書令。及敦使錢鳳、王含入逼京都,衆議以苑城小不固,勸大駕自出距戰,鑒不許。敦平後,奏免錢鳳母年八十,不坐。帝即位,與王導等同受顧命,挾輔少主。

咸和初,領徐州刺史。蘇峻反,進位司空,與郭默還丹徒,立大業、曲阿、庱亭三壘,拒賊東入之兵。峻平,遷太尉。將拜,謂所親曰:「平生意不及此,值世紛紜,遂至今日。」尋以疾,上疏遜位。薨,時年七十一。子愔、曇。案,《晉書》:初,鑒屬永嘉喪亂,在鄉里甚窮餒,鄉人以鑒名德共飴之。時兄子邁、外孫周翼並小,常携之就食。鄉人曰:「各自飢困,以君賢,欲共相濟耳,恐不能兼有所存。」鑒已後獨往食,食訖,以飰著兩頰邊,還吐與二兒,後並獲存。[44]鑒之薨也,翼時為剡縣令,翼追撫養之恩,乃棄官歸,席苫心喪三年也。

是時始用磚壘宮城,而創構樓觀。

六年春正月庚戌,以庾翼為安西將軍、都督江荊司雍梁益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將發,獻玉柄毛扇,帝疑其故物,侍中劉劭進曰:「柏梁雲構,匠石先居其下;管絃繁奏,鍾䕫先聽其音。稚恭之進扇,以好不以新。」帝大悅。

二月,燕王慕容皝大破石季龍將石成于遼西,獻捷於京師。

秋七月乙卯,初依中興故事,朔望聽政于東堂。是月,征西將軍、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司徒、永昌公庾亮薨。[45]

亮字元規,明穆皇后兄。父琛字子美,以建威將軍過江,為會稽太守,卒于丞相軍諮祭酒。亮美姿容,善談論,性好《莊》、《老》,風格峻整,動由禮節,閨門之内不肅而成,時人或以為夏侯太初、陳長文之倫也。年十六,東海王越辟為掾,不就,隨父在會稽,嶷然自守。時人皆憚其方嚴,莫敢造之。

元帝鎮江左,聞其名,辟為西曹掾。及引見,風情都雅,過於所望,甚器重之,由是娉其妹為太子妃。中興初,拜中書郎,領著作,侍講東宮。累遷給事中、黃門侍郎、散騎常侍。時王敦在蕪湖,帝使亮詣敦籌事。敦與亮談論,不覺改席而前,退而歎曰:「庾元規賢於裴頠遠矣!」

肅宗即位,進中書監。亮上疏讓曰:「臣凡庸固陋,偷榮昧進,臣領中書,則示天下以私矣。悠悠六合,皆私其姻,人皆有私,則天下無公矣。是以前後二漢,咸以抑后黨安,進婚族危。向使西京七族、東京六姓皆非姻族,各以平進,縱不悉全,決不盡敗。今之盡敗,更猶姻妮。臣歷觀外戚,或居權寵,四海側目,事有不允,罪不容誅。身既招殃,國為之弊,其故何耶?由姻媾之私羣情之所不能免,是以疎附則信,姻進則疑。疑積於百姓之心,則禍成於重閨之内矣。此皆往代成鑒,可為寒心。夫萬物之所不通,聖賢因而不奪。冒親以求一寸之用,未若防嫌以明至公。今恭命則愈,違命則苦,臣雖不達,幸察愚心。」帝納其言而止。

時王敦有異心,亮憂懼,以疾去官。尋代王導為中書監。敦平後,與王導受遺詔輔幼主,後進中書令。太后臨朝,政事一決於亮。時陶侃、祖約以不在先帝遺詔内,疑亮刪除,並有怨言。亮懼亂,出溫嶠為江州刺史,仍修石頭以備之。會南頓王宗謀廢執政,亮殺宗而廢宗兄羕。宗,帝室近屬;羕,國族元老,又先帝保傅,天下咸以亮剪削宗室。

瑯琊人卞咸,宗之黨也,與宗俱誅。咸兄闡亡奔蘇峻,亮符峻送闡,而峻保匿之。峻多納亡命,專用威刑,亮知峻必亂,徵為大司農。舉朝謂之不可,亮不從。及峻舉兵反,至于京都,亮攜其三弟懌、條、翼等南奔溫嶠,與嶠共推陶侃為盟主。侃素有憾於亮,下至尋陽,議者咸謂侃欲誅執政以謝天下。亮甚懼,及見侃,引咎自責,風止可觀。侃不覺釋然,乃謂亮曰:「君侯修石頭以擬老子,今日反見求耶!」便談宴終日。亮噉薤,因留白。侃問曰:「安用此為?」亮云:「故可以種。」侃尤相稱歎,曰︰「非惟風流,兼有為政之實。」及至石頭,又為峻將張曜所敗。亮送節傳以謝侃,侃答曰:「古人三敗,君侯始二。當今事急,不宜數爾。」

峻平後,亮進見帝,泥首謝罪,乞骸骨逃竄山海。帝勞之曰:「此社稷之難,非舅之責也。」亮乃求出外鎮自効,假節、豫州刺史,領宣城内史,鎮蕪湖。陶侃薨後,拜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領江、荊、豫三州刺史,遷鎮武昌。

時王導輔政,會石勒新死,亮有開復中原之謀,乃以毛寶為豫州刺史,與西陽太守樊峻俱戍邾城。[46]又使陶稱為南中郎將,入沔中;弟翼為南蠻校尉,鎮江陵;以陳囂為輔國將軍,趣子午。亮率大衆自進石城,為諸軍聲援。乃上疏,朝廷議之。會寇陷邾城,毛寶等赴水死。亮以處置失度,陳謝自貶,詔不許。進拜司空,固讓不拜。及導薨,徵為司徒。薨,時年五十二。將葬,何充會之,歎曰:「埋玉樹於土中,使人情何能已!」三子︰彬、羲、龢。案,《晉書》︰初,亮所乘馬的顱,殷浩以為不利于主,勸亮賣之。亮曰:「曷有己之不安而移之于人!」浩慙而止。

冬十月,林邑獻馴象。

十一月,復瑯琊,比漢豐、沛。

七年春二月甲子朔,日有食之。己卯,慕容皝遣使求假燕王章璽,許之。

三月戊戌,皇后杜氏崩。

夏四月丁卯,[47]葬恭皇后於興平陵。

后諱陵陽,[48]京兆人也,鎮南將軍預之曾孫。祖錫,父乂。母裴氏,名穆,太傅主簿遐女。孝武帝立,封裴氏為廣德君。

初,穆渡江,立第於南掖門外,時以裴氏壽考,故呼為杜姥宅,在今縣東北三里東宮城南路西。后少有姿色,及長猶無齒,帝將納采之日,夜齒生。在位七年,年二十一崩,無子。先是三吳女子相與簪白花,望之如素柰,傳言天公織女死,為之著服,至是后崩。案,《外戚傳》:乂字弘理,[49]性純和,美姿容,有盛名于江左。王羲之目之曰:「膚若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人也。」桓彝亦曰:「衛玠神清,杜乂形清。」襲封當陽侯,辟公府掾,為丹楊丞。卒。咸康初,追贈金紫光祿大夫。司徒蔡謨嘗言于朝曰︰「恨諸君不見杜弘理也。」

是月,詔實編戶,王公已下皆正土斷、白籍。分江乘縣西界置臨沂縣,屬琅琊郡。案,臨沂縣廢城在東江獨石山,西臨大江,在今縣北四十里也。

秋八月,引見羣臣,射宴于延賢堂。

九月,罷太僕官。

冬十二月,除樂府雜伎。罷安州。癸酉,侍中、司空、興平伯陸玩薨。

玩字士瑤,吳郡吳人也。父英,兄曄。曄與玩少有雅望,從兄機每稱之曰:「我家世不乏公矣!」曄位尚書。玩器量淹雅,元帝引為丞相參軍。時王導初過江左,思結人情,求婚于玩。玩對曰:「培塿無松柏,薰蕕不同器。玩雖不才,義不能為亂倫之始。」導乃止。玩嘗詣導食酪,因而得疾。與導牋曰:「僕雖吳人,幾為傖鬼。」其輕易權貴如此。

明帝即位,累遷,進位侍中,以疾辭,後進吏部尚書,又讓不拜,轉尚書左僕射。蘇峻反,玩潛說匡術,以苑城歸順。賊平,以功封興平伯,除尚書令。玩自辭讓,詔優答不許。尋而王導、郗鑒、庾亮相繼而薨,朝野咸以為三良既沒,邦國殄瘁。以玩有德望,乃遷侍中、司空。玩既不得已受拜,退謂賓客曰:「國家以我為三公,是天下無人也。」談者以為知言。玩友人詣玩,索盃酒,瀉置梁柱間,咒曰︰「當今乏材,以爾為柱石,莫傾人梁棟耶!」玩笑曰︰「戢卿良箴。」[50]

玩雖登公輔,謙讓不辟掾屬。成帝勸之,玩不得已,而所辟皆寒素有行之士。性通雅,不以名位格物,誘納後進,謙若布衣,搢紳之徒皆廕其德。後疾篤,上表乞骸骨。薨,時年六十四。詔給兵千人,守冢七十家。子始嗣。案,《晉書》︰玩次子納,字祖言,累遷,位至尚書令。見會稽王道子少年專政,[51]委任羣小,乃望宮門而歎曰:「好家居,纖兒欲撞壞之邪!」朝士咸服其忠純如是也。

是月,東陽太守張虞表稱郡民許孜純孝,詔旌表門閭,蠲復其子孫。

孜字季義,東陽吳寧人。遭父母喪,建墓于縣之東山,廬于墓,自負土成墳。鄉人或愍孜羸憊,助其負土,晝則不逆,夜並除之。遣妻還本家,一身自處,鳥獸遊之。時有鹿犯其松柏,孜悲歎曰︰「鹿獨不念我乎!」明日,虎殺其鹿于松所,孜見鹿死,倍復惆悵,取而埋之。虎復出于孜前,自撲而死,孜益歎息之,又埋其虎。自後無犯纖介,白鹿、野雉嘗就馴宿。年八十餘,卒。邑人號所居為孝順里。

八年春正月己未朔,日有食之。乙丑,大赦天下。

二月,豫州刺史庾懌送酒與江州刺史王允之,允之疑其有毒,與犬,犬斃。允之懼,表帝。帝怒曰:「大舅已亂天下,小舅復欲爾邪!」懌聞,服藥而死。

三月,以武悼楊皇后配饗武帝廟庭。

五月,有馬色赤如血入于殿前,盤旋走出,莫知其處。

六月庚寅,帝不豫,詔以琅琊王岳為嗣,曰:「琅琊王岳,親則母弟,體則仁長,君人之風,允塞時望。肆爾王公卿士,其輔之,以祗奉祖宗明祀。」壬辰,引武陵王晞、會稽王昱、中書監庾冰、中書令何充並受遺顧命。癸巳,帝崩于西堂。

秋十月丙辰,葬興平陵,在縣北七里雞籠山陽,與元帝同處。[52]案,帝年五歲即位,立十八年,年二十二,謚曰成皇帝,廟號顯宗。

帝少聰敏,有成人之量。初,南頓王宗之誅也,帝不時知。及蘇峻平後,問庾亮曰:「白頭翁何在?」亮曰:「謀反伏誅。」帝泣謂亮曰:「舅言人作賊,便殺之;人言舅作賊,復若何?」亮懼,變色。然少為舅氏所制,不親庶政。及長,頗留心于萬機,務在簡約。嘗欲于後園作射堂,計用四十金,以為勞費,乃止。雄武之度,雖愧于前王;恭儉之德,足追蹤于往烈矣。

卷第七校勘記 编辑

  1. 正月丁亥朔大赦改元咸和元年 正月壬辰朔,非丁亥。《晉書‧成帝紀》作「二月丁亥,大赦,改元」。二月辛酉朔,丁亥為二十七日。《實錄》誤,當從《晉書》為是。
  2. 盤囊 《晉書‧鄧攸傳》同。「盤囊」又作「盤鞶」,見《東觀漢記》、《御覽》六九一引《曹瞞傳》、《鄴中記》。桂馥《札樸》五獸頭條云︰「神像大帶有獸頭,即鞶囊也。」
  3. 鄧侯挽不留 《詩紀》四三同。宋本、庫本、張本、徐鈔本、周鈔本、劉鈔本、《晉書》本傳「挽」皆作「拖」,《職官分紀》四一、《樂府詩集》八五「挽不留」作「挽不來」。
  4. 曹勱 各本及《晉書‧成帝紀》、《禮志》下同。《藝文類聚》五一、《冊府元龜》一七三、《御覽》二0一引《晉中興書》及《通典》七四作「曹勵」。
  5. 庚申 各本皆作「庚寅」,十二月辛亥朔,無庚寅,庚申為初十日。今據《晉書‧成帝紀》、《通鑑》九三改正。
  6. 執鄙恡者非壼而誰 「執」字原缺,據甘鈔本、徐鈔本及《晉書‧卞壼傳》補。又「鄙恡」原作「鄙悕」,《晉書》作「鄙吝」,恡、吝通,宋本、庫本、甘鈔本、徐鈔本、周鈔本、劉鈔本正作「鄙恡」,今據改。
  7. 孔坦 各本皆誤作「孔恒」,今據《晉書‧孔坦傳》及《世說‧賞譽篇》注引《語林》改。
  8. 方伯 《冊府》八八二作「放伯」。
  9. 委伯 《御覽》四0七引《晉中興書》及《冊府》八八二並作「秀伯」。
  10. 羊固 原作「莘固」,今據《晉書‧羊曼傳》、《世說‧雅量篇》改正。
  11. 壬申 三月己卯朔,無壬申。《晉書‧成帝紀》、《通鑑》九四皆作「四月壬申」。四月己酉朔,壬申為二十四日。此壬申上當脫「四月」二字。
  12. 張瑾 《晉書‧成帝紀》、《魏書‧司馬叡傳》同。《郗鑒傳》、《庾亮傳》、《蘇峻傳》及《通鑑》九四皆作「張健」。
  13. 監軍李根 《通鑑》九四作「監軍部將李根」。胡注云︰「是時同盟諸將無監軍事者,竊意李根蓋郗鑒軍部將也。前史既逸『郗』字,後人遂改『鑒』爲『監』。」胡說近是,錄以備參。
  14. 晉書紀及按收而疏見 今《晉書》無此段文字,蓋《實錄》引徵諸家舊《晉書》之文。
  15. 長廣掖人 《晉書‧蘇峻傳》、《世說‧方正篇》注引王隱《晉書》同。然據《晉書‧地理志》下,掖屬東萊國,非長廣郡,疑「長廣」為「東萊」之譌,又長廣郡有挺,「挺」「掖」形近,抑或「掖」為「挺」之訛耶?二者必有一誤。
  16. 峻子碩 《晉書‧成帝紀》、《溫嶠傳》、《蘇峻傳》亦云碩為峻子。《晉書斠注》云︰「《世說‧方正篇》引《靈鬼志謠徵》曰︰『碩,峻弟也。』是碩為峻弟,此作峻子誤。」兩說不同,一作峻子,一作峻弟,未知孰是?
  17. 二月戊戌 《晉書‧成帝紀》、《通鑑》九四並作「二月丙戌」。二月甲戌朔,戊戌、丙戌二日皆在是月。
  18. 蘇逸以萬餘人追擒于溧陽 《晉書‧成帝紀》所記同。丁國鈞《晉書校證》云︰「自延陵將入吳興者為韓晃、張健等,王允之及諸軍擊破之,事具《允之》及《蘇峻傳》。逸則為義師斬於石頭,見《陶侃傳》,非獲於溧陽也,《允之傳》亦不及獲逸事,紀所書皆非實錄。」丁說是,《實錄》係承襲《晉書‧成帝紀》之誤。
  19. 太寧中有童謠石即峻小名也 太寧中童謠見《晉書‧五行志》中,云「高山,峻也。石,峻弟也」。此謠亦見《世說‧方正篇》注引《靈鬼志謠徵》,云「高山,峻也;碩,峻弟也」。蘇石即蘇碩,雖蘇碩為蘇峻子或弟兩說並存,但蘇石非蘇峻小名明矣。參見本卷校勘記[一六]。
  20. 初葬豫章迎還葬元明二陵北幕府山之陽 嶠卒即葬豫章,雖朝廷追思之,造墓於元明二帝陵北,實未遷葬。《晉書‧溫嶠傳》云,嶠卒後陶侃上表曰「『願陛下慈恩,停其移葬,使嶠棺柩無風波之危,魂靈安於后土。』詔從之。其後嶠後妻何氏卒,子放之便載喪還都。詔葬建平陵北。」《實錄》云溫嶠還葬,實為許氏未讀陶侃之奏及帝從之詔而詔書。《六朝事迹編類》十三晉溫嶠墓條不誤。朱希祖《六朝陵墓調查報告‧駁晉溫嶠墓在幕府山西說》考證甚詳,可參閱。
  21. 默河內淮人 「淮」,當從《晉書‧郭默傳》作「懷」。懷縣屬河內郡,見《地理志》上。
  22. 秋八月石勒僭即皇帝位于襄國 《御覽》一二0引《後趙錄》、《通鑑》九四載勒稱帝在是年九月。
  23. 正西南西明門 晉苑城正東面為建春門,與西明門相對,則西明門當在苑城正西。《至正金陵新志》所載《臺城古蹟圖》、《讀史方輿紀要》二0皆謂正西為西明門,此「正西南」當是「正西面」之誤。
  24. 二月丙子 二月壬辰朔,無丙子,日干有誤。
  25. 是歲江州刺史觀陽侯應詹卒 《晉書‧應詹傳》同,皆云詹卒於咸和六年,然《成帝紀》、《通鑑》九三俱云其卒在元年。勞格《晉書校勘記》云︰「『六』當作『元』。」
  26. 正南平昌門 本卷下文注引《宮苑記》云︰「至宋永初中,始改宮城北平昌門為廣莫門」。則平昌門為臺城北門,此「正南」當為「正北」之誤。
  27. 湯字道深 《世說‧棲逸篇》及注引《晉陽秋》、《御覽》四二五、八一七「深」皆作「淵」,「深」乃唐人避高祖名諱改。
  28. 大辟山 原作「大滌山」,今據宋本、庫本、張本、周鈔本、劉鈔本及《晉書‧郭文傳》改。
  29. 侃字士衡 《世說‧言語篇》注引《陶氏叙》、《御覽》二六五、三九八引王隱《晉書》同。《晉書》本傳「士衡」作「士行」。
  30. 王貢 《晉書‧陶侃傳》同。周家祿《晉書校勘記》云︰「細檢《愍帝紀》及《杜弢傳》,皆王真,非王貢也。貢、真形近相亂,下文『貢』宜照改作『真』。」周說是,《御覽》一三七、三七二、七六八引王隱《晉書》俱作「王真」。
  31. 賜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米五斛 「五」上當脫「人」字,《晉書‧成帝紀》可證。
  32. 米一斗五百價 咸和四年蘇峻之役,建康「城內大饑,米斗萬錢」,此僅云五百,未足為貴,疑「斗」為「升」字之譌。
  33. 算軍用稅米 《晉書‧成帝紀》同。《食貨志》「軍用」作「度用」。
  34. 用為鎮東將軍軍諮祭酒 下「軍」字原脫,據徐鈔本補。
  35. 李壽 原誤作「李春」,今據徐鈔本、周鈔本、劉鈔本及《晉書‧成帝紀》、《李壽載記》、《通鑑》九六改正。
  36. 秋八月丙午分寧州置安州 八月己酉朔,無丙午日。又錢大昕《廿二史攷異》十八曰︰「考《地理志》,是時所分者牂柯、夜郎、朱提、越嶲四郡也,前此惠帝太安二年復置寧州,不書於本紀,則此寧州無根矣。志又載李壽分寧州興古、永昌、雲南、朱提、越嶲、河陽六郡為漢州,考咸康四年正李壽僭位之日,雖立此州,亦未能盡有其地也。」今錄以備參。
  37. 將入長安反開善寺 「反」原作「及」,今據宋本、庫本、張本、甘鈔本改。
  38. 庫中惟有綀數千匹 「綀」原作「練」。綀為粗絲布,可參鄭珍《說文新附考》六練條。今據張本及《晉書‧王導傳》改,下同。
  39. 猶恐遲之 「猶」原作「將」,今據宋本、周鈔本及《晉書‧王導傳》、《世說‧輕詆篇》注引《妒記》改。
  40. 恬 原誤「怡」,今據《晉書‧王導傳》、《世說‧德行篇》注引《文字志》、《惑溺篇》注引《語林》改。《世說人名譜‧瑯邪臨沂王氏譜》、《新唐書‧宰相世系表》十二中亦作「恬」。
  41. 辛酉以護軍將軍何充錄尚書事 《晉書‧成帝紀》、《通鑑》九六皆繫於七月,是也。八月癸酉朔,無辛酉。《實錄》誤。
  42. 辛酉 《晉書‧成帝紀》、《通鑑》九六皆同,然八月無辛酉,徐鈔本作「辛卯」,為八月十九日,疑是。
  43. 避難于魯之嶧山鎮鄒山 《元和郡縣圖志》十云,嶧山一名鄒山,在鄒縣南二十二里。《晉書斠注》以為嶧山、鄒山兩見,乃史臣失檢處。
  44. 初鑒屬永嘉喪亂還吐與二兒後並獲存 鑒以飯著兩頰邊,還吐與二兒事,溯見於《世說‧德行篇》。《晉書‧郗鑒傳》又云「于時所在饑荒,州中之士素有感其恩義者,相與資贍。鑒復分所得以賉宗族及鄉曲孤老,賴而全濟者甚多」。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云︰「夫鑒之力足以賉宗族鄉里,豈不能全活兩兒?揆之事情,斯爲謬矣。」
  45. 是月永昌公庾亮薨 《晉書‧成帝紀》、《通鑑》九六皆云庾亮卒於咸康六年正月庚子,《實錄》云卒于七月,未知何據?
  46. 樊峻 《晉書‧庾亮傳》、《毛寶傳》及《通鑑》九六同。《成帝紀》、《水經‧江水注》並作「樊俊」,峻、俊未知孰是。
  47. 夏四月丁卯 「丁卯」原作「丁巳」,四月癸亥朔,無丁巳。《晉書‧成帝紀》、《通鑑》九六皆作「丁卯」,為四月初五。今據改。
  48. 后諱陵陽 《晉書‧后妃傳》同。《廿二史攷異》二十一曰︰「按《宋書‧州郡志》杜皇后諱陵,此衍一『陽』字也。咸康四年,以后諱改宣城之陵陽縣為廣陽,可證后名無『陽』字。」
  49. 乂字弘理 《世說‧賞譽篇》及注引《晉陽秋》、《品藻篇》及注引《衛玠別傳》、《容止篇》及注引《江左名士傳》、《魏志‧杜畿傳》注引《晉諸公贊》皆云乂字弘治,蓋唐人諱高宗名諱,改「治」為「理」。
  50. 戢卿良箴 《晉書‧陸玩傳》同。《通志》一二八、《冊府》八六七「戢」作「感」。
  51. 會稽王道子 「王」,各本皆脫,今據《晉書‧陸納傳》補。
  52. 葬興平陵在縣北七里雞籠山陽與元帝同處 參見卷六校記[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