弇州四部稿 (四庫全書本)/卷075

巻七十四 弇州四部稿 巻七十五 巻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五
  明 王世貞 撰
  文部
  記十二首
  蘇松叅將梁公徳政記
  嵗著雍執徐之寎月弁者百人造王先生庭而請曰余東海之辟司徒士也日天子有深顧於東南移吾將梁公而大帥之俾全有吳吳吏士幸甚雖然余則何可一日無梁公夫梁公至而余軍始城也庵盧之宇上露靡所葢覆旁四無壁而當事者日務减削之不腆郡邑之賦不足以食戰士士且色菜梁公出槖中裝黄金犀毗綺鷫鸘與夫人之簮珥鬻而佐軍曰縣官時念若少需之毋苦也梁公日治軍至夕弗少休顧謂若曹饑吾食之寒吾衣之病吾藥之即不幸死吾棺之慎毋輕狡為盜姦汚乃公三尺也梁公之煦育吾曹殆嬰兒然至出軍令立表下漏軍正左右視士立駢植毋敢以毫髪忤者故吾曹於梁公居平即嚴冬未嘗不若暴日也其有戎行即盛夏未嘗不若負霜雪也夫吾曹誠不能留梁公然何敢一日而忘梁公吾子其志之俾有以寄吾思于梁公且不朽先生曰善㣲若而人之言梁公吾故識之也未既褐者進曰余新城旁之耆老也䑓使者城于余畝而俾梁公軍之余始竊有憂焉梁公至而市詎不易肆也肆且倍賈矣馬無所芻於田田芻鬻矣嚮時時虞夜夜枕髙矣嚮不能一日忘𩗗警警行息矣吾子其有恵於梁公庶母遺耆老之請先生曰善㣲若而人之言梁公吾故識之也夫梁公者故先中丞將也二十而奉其先大夫於越從異軍子弟角倭冦數䧟陣搴旗為軍鋒冠先中丞亟為言於朝即一旦緩急梁公可將十萬衆梁公稍遷於吳淞為禆將有聲已復遷為江右叅將平嶺盗遂至今官梁公以先中丞故訪余於里閈間與談天下事抵掌忼慨若按圖而陳說者余謂世居閒則右文迫則尚武今吾郡幸一二嵗不中冦遂狃以為小康而令文法之吏操切而持武吏柄以為能而不思㓂固躭躭其視也梁公以為然以故其治軍日益飭梁公誠賢哉雖然今遂去若而大帥乎曰梁公固去吾吾曹猶梁公統也先生曰然則梁公故未去若也庸何思且若曹不知梁公之貴顯重用事耶得無以吾言為䛕乎哉衆謝不敏先生乃言曰毋傷也昔在周宣王時王命申伯式是南方吉甫為詩誦之曰文武是憲柔恵且直又曰吉甫作頌其詩孔碩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吉甫復為詩頌之曰四牡彭彭八鸞喈喈又曰吉甫作頌穆如清風彼吉甫者不以將帥之重避其近於䛕而歸美之若此乃復沾沾乎自貴其言者豈不以歌詠盛徳大業金石所紀有弗容逡巡者耶今以若而人之請石余言梁公讀之愓然有砥礪益奮之思其所以終恵東南者庶㡬申伯山甫焉余雖不文其亦何吉甫之讓弁者曰敬謝教請勒之石褐者曰梁公倘終恵吾民者其王先生之賜也夫梁公名某字某某人所
  王節婦項安人祠記
  吾王氏之秀曰時雨僅二十四嵗夭其婦項安人故盛年而貧或欲奪之項安人則日夜抱其孤任用泣曰吾所不獲從地下者以此子任用長而受書項安人即篝燈熒然所佐讀者洴澼絖也任用既有室項安人夕則闔扉寢母置旁婢竟死曰生不幸倍所天吾不忍再而影也項安人之拮据於家以理生最稱而任用貴稍為散施之故吳中稱節婦非一而度之無先項安人者任用為鄉貢士時項安人年六十有司上其事禮部覈毋異詔特為棹楔旌之既旌而任用舉進士髙第授太常博士遷儀部郎封項安人始得稱太安人云亡何任用卒又七年而項安人亦捐館年八十餘又七年而邑之士大夫耆老益慕稱項安人爭捐貲為祠以祀而白之臺三使者俱報可於是項安人孫定鼎列所以祠狀而問記於某某不佞聞古所稱以死勤事禦大灾大患鄉先生沒而祀者未聞其有祠婦人女子則何也君子不謂然曰丈夫慷慨捐七尺以許人國誠有之然要得於經傳師友誦說之素夫無所明而發其於衷誠者乃婦人女子也夫婦人女子既慷慨愛其志甚於愛其生而棄一旦之命不亦俠烈大丈夫哉然而所發暫也處瘠而志困者奪不終處沃而志廣者奪不終故婦人女子之得諡為節難也今夫秦皇帝至暴狼戾也然賢巴寡婦清而尊之為立女懐清臺其云無祠婦人女子何也今夫吳俗沃而易廣其志者也下女鳴瑟跕屣倚市門招邀輕佻中女工技作竒巧衣被天下上女習詩書雍容珮環項安人者誠其中麟凰也祀一項安人而吳益知有女德砥礪浣濯其故而比於誼此三使者與邑大夫耆老指也不佞於王氏與有榮焉次其語授定鼎為刻之祠以示永永
  求志園記
  吳城之東北隅為友人張伯起園園當其居之後閣道以度入門而香發則雜荼䕷玫瑰屏焉名其徑曰采芳示吳舊也徑逶迤數十武而近有廷廓如名其軒曰怡曠示所游目也軒之右三而楹者以奉其先隠君像名之曰風木堂示感也堂不能當軒之半然不敢以堂名怡曠者示有尊也軒之右齋以栖圖史名之曰尚友友古也齋之後館館臨大池中多金銀玳瑁雜細鱗名之曰文魚池所蓄也穿池而橋循橋稍西南為古梅十餘樹名其廊曰香雪言梅徳也伯起之言曰吾吳以饒樂稱海内冠不佞夫差之墟甲第名圃亡慮數十計即屈諸君指且徧亡及吾園者諸材求之蜀楚石求之洞庭武康英靈壁卉木求之百粤日南安石交州鳥求之隴若閩廣而吾園固無一也然至於旦而旭夕而月風於春雪於冬諸甲第名圃所不能獨擅而長秘而吾得竊其餘吾它無所求求之吾志而已且不見夫都將相貴重用事於長安東者耶彼其於志若無所不之然往往人得挾其遇㠯屈吾志吾外若伸而中則屈甚或發其次且慨歎於所見而輻輳沃麗之地等之於荆榛鳥雀之區聞歌以為哭見樂以為憂而不悟其所自吾無所求伸於外然吾求之千百禩之前而若吾俟求之八荒之際而若吾應求之千百禩之下而若吾為之符節者此豈可與豪舉跡賞者道哉王子聞之歎曰善乎子之求也志則可與聞乎伯起笑而不答王子有間曰命之矣
  王氏勅命碑隂記
  先皇帝之三十有七年吏部言中兵馬副指揮臣世昌滿三載績最無害當封詔曰可其予制勅封文林郎贈其父源如世昌官嫡母陸為安人生母沈贈如陸媍劉贈如沈於是世昌遷為東兵馬指揮再遷為兖州府通判致其仕歸將奉所得制勅刻石於墓道以侈大天子之恩徳而光昭其先人之聞且以示夫為子孫者而屬臣某記其事於隂某不佞屬有采薪病未果又數嵗為今天子之二年而世昌業七十餘應詔當進階則復謂某老臣無狀自放山澤間再被天子恩無以報幸終為我記之㑹某病良已乃始拜手稽首言曰先王之世所以劑量才事均施報何其取稱有度哉世降而事日以繁於是人主所寄於天下之才以共理天下之職者其才往往不能足於職而至於壅閼其徳澤人主之所施以待天下之報者其恩復往往不能足於才路馬繁纓旂斿土田之錫坐而紛馳於東里之第而奔走禦侮於方訝之内外者汩沒於升斗之禄進而不能望人主之一言退而無以自解於妻子故其詩曰王事靡盬不遑將父不遑將母又曰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夫恩則詳於上而畧於下勞則詳於下而畧於上此雖非平國之政然亦其勢然也大夫固稱循良吏工於職然以貲郎舉歴佐州郡入為誰何之官所謂進而不能望人主之一言者先帝獨稱之沈練通明大夫何以驟得此哉國之衰其小臣不遑生而將其父母大夫之為父若母者歿而見褒予於綸綍天子恩徳胡可量也語有之體羣臣則士之報禮重大夫老矣其語而子孫當世世無忘兹遇以思所以效於未竟者不佞日有望焉
  日涉園記
  今大都督楊公歸自帥越乃損禄之餘擇勝地於其居之西南為園而顔之曰日涉葢取晉徴士陶潜所賦歸去來辭語也夫以陶先生令彭澤僅八十餘日即去之而其所謂園者亦僅樹櫸栁藝蔬茹杞菊之英斐亹於籬落間而已其所謂日涉者又僅一漢隂之叟朝而灌夕而墾以其間假息於桑榆之間而謂之趣今楊公號為都督踞十一郡三樓船將軍之上而提衡之位不為不尊出入戎馬㡬二十餘年不為不乆擁髙牙建大纛金紫銀艾為之後先奔走不為不重及其歸而所謂園者前棹楔而後庖湢左亭右榭涼堂奥室便房廻廊在在而有太湖靈壁之石紅鵑素馨閩越蜀廣之卉紛錯臚列而不可名計其所謂日涉者多守相之干旄學士大夫之几屐鐘鼓管籥夕奏而朝流響脂遺馥沾於階砌之傍而不散而後謂之趣嗟夫陶先生楊公即亡論上下數百千載第列之步武之内而使一孺子辨之必不以為類也夫使顯而饒者挾吾有以勝其無約而隠者挾其無以易視吾有而謂為不類固冝陶先生則固無所事此已獨楊公快然於其所謂貴重且乆其曹偶之所豔得而味言者一旦脫屣而去之而不為動知其無累於外境也夫無累於外境而取足於内則夫大鵬之摶扶揺羊角而上九萬里尺鷃之旦莫决於槍榆其為逍遥一也且當陶先生前天下固有挾其有而致豐於一園至於臺若沼而尊之以瑶苑而尊之以圭若琨其為溝若谷而尊之以金者不知其一轉盻而辱於樵叟牧䜿之手求其遺跡於荒烟斷碑而不復可得第取陶先生之辭一再諷咏之而所謂日涉者固怳然若新也楊公之必不挾吾有以求勝其無明矣公與不佞厚謂有以記之不佞罷青州歸為園公第後可十載然不能守而為世所迫以出今强顔而記公之園得無自托於有無之間而文吾出處之罪耶然公望重非乆且復出不佞歸為公代而日涉之矣
  復清容軒記
  吳興水至多割地㡬十之五其城西南隅為勝西南隅枕水而宫者至多慈感寺為勝慈感寺之景至多清容軒為最勝軒故旁寮然其地據寺左而獨南嚮前枕通塘有蓮芡木芙蓉之屬橈吹容與笭箵散布軒之中碧浪諸山凌睥睨而上其外碧浪諸水穿睥睨而下以故其景最勝攷志所以名則故元學士袁先生桷號清容者㣲時客吳興讀書其中因取其號軒之趙文敏公孟頫為題字而文敏亦時往來流憇若舍館以故其名稱益著軒業以屬寺然寺僧不得而有之而以供邦君大夫鄉薦紳豪賢之㳺目者二百餘年于今矣少時不戒於火予來吳興過慈感寺問軒於范太史而得其故意㣲欲復之以屬守黄君丞藍君司理孫君則有郡士嚴姓者慨然出而應募發其帑而竹木墁瓦至不逾月而軒復雖其宏壯侈麗不逮前而山林之觀爭出於睥睨之上下者如故也始予未為吳興則讀吳興諸書稱文敏公第環三面而水勝甲一郡及余至而訪求其故阯所謂水晶宫者葢陸沈於闤闠釐祝之間想像於暮烟春波而不可得為之愾歎而其旁一軒獨以伯長之所偶游文敏之所偶題二百餘年而不隳一隳而輒復之若新抑何說也物吾自有之則吾為主吾有盡而代吾而主者亦有盡物吾不自有之不得已而付之天地天地無盡而為天地之人者亦無盡故驪山之陽翠㣲玉華更而為禪室佛廬而後能有永者恒也人見夫王珣周顒之徒舍其宅而寺之誚以為媚佛及余游虎丘望而知其為千年之宫且因以知有珣也則夫世之君子隂利其有而陽文之曰廬其居其不一轉而冺其主再轉而冺其跡者㡬希也作復清容軒記
  養餘園記
  吏科右給事中崐山許子去其官之五嵗而始為園又踰嵗而園成其地闤陽而郊隂右負城左瞰山竹木森秀臺榭館湢之類錯居而各有所窈窕靚深㓗不容唾規池矩沼負抱宛轉皆許子之所意締而手啟者邑侯大梁王君名其堂曰遂初取晉孫盛所為賦語也許子居復與俞仲蔚先生謀而名其閣曰穆如閣之後饒竹竹時時以清風至也名其樓曰棲雲山所出雲東度則時止也名其亭曰叢桂傍亭多桂取淮南小山招隠語也名其庵曰靜觀許子所時黙坐澄慮處也名其館曰貯春春之雜莫駢焉名其園曰養餘而問記於王子將以釋許子之所謂養餘者而勒諸䂥許子之言曰吾嚮者嘗一再備從官出入承明之廬與聞國家大計葢嵗旦而憂暮之計而嵗不足日旰而始進朝之餔而日不足吾故幸貴然不敢以為樂也縣官程既廩以吾不任職而棄之而吾身一旦乃復為吾有吾晨起而視晷而日吾餘嵗受歴而嵗吾餘吾之田有餘秔足以饔有餘秫足以酒而吾之舍家子為什一者其餘足脯修果茹而吾又幸有兹餘地稍出吾之餘力以為園園成而吾未嘗不一日適也則吾歸乃始幸矣王子曰子知子之餘乎而不知子之餘天地之所餘而子取以為養者也天地之所餘恒在而人不知取以為養今子獨得之則雖謂子之餘亦可也因為歌曰園有畬可稼可蔬樂子之恒餘園有瀁可釣可網樂子之能養既歌而復記其事
  吳淞副總兵題名記
  明興以勝國殘孽故諸言兵者獨詳西北而稍畧於東南東南故倭所從躪地也吳為東南首鎮財賦半天下其地北控江三方踞海而往時以一都指揮臨治之嘉靖中故湯將軍慶用總兵銜來平㓂留鎮京口亡何罷更十餘年而倭難起湯將軍之子克寛用副總兵銜改鎮金山又三易帥而盧將軍鏜移鎮吳淞又五易帥而為朱公冠朱公故抗武然以亷直起官所得奉賜悉分其麾下不以入私槖旦夕飭治軍間則召碩士大夫相與講禮敦詩有郤縠元帥之度一旦慨然謁不佞而請曰自湯將軍之父子繼而帥也以迨不穀葢九易將矣而名氏不著恐日就湮而靡所攷見竊甚愳焉子其為我記之不佞吳人也終始倭難辱為諸大將所保障又辱從諸大將游而因私其為人其最著者曰湯將軍慶父子湯將軍驍捷善鬬與盧將軍鏜埒而㣲近夸俱好乾沒其子敏練少壯徃劉將軍顯悍力而長跳盪楊將軍尚英闓逹曉智明於水郭將軍成輕趫得士心是二將軍者皆善養交有聲公卿間要之即他帥人人殊其於干城腹心一也不佞既僣為紀其畧而因有請於朱公語有之天下危注意將業海警稍即安謀國者不勝為民惜耒耜之資而議銷兵兵銷矣安所用將為夫不備不虞不可以國自朱公而往願謀國者無輕議罷將願諸任將者日飽士而無勇功俾日出之地望風而弭其戈盾以好贄來昔漢班史之稱辛慶忌曰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有味乎言之哉承平而虎臣敬以為諸公祝作吳淞副總兵題名記
  菉竹堂記
  故吏部侍郎崑山葉文莊公以學行政術髙英憲間為世名臣公生平無他嗜好顧獨篤于書手抄讐至數萬巻將為堂以藏之意取衛風淇澳問學自修之義名之曰菉竹而公故㓗㢘鮮羨裝足潤又家於官以殁公之諸子孫曽教諭郡丞某某軰雖代習公書至稱聞人有官秩而守公之清白力不能任構天下之士因公書而望公之堂比於魯孔氏之壁其菉竹比於召伯之䕃時想見其爽塏窈密青葱峭蒨之狀流潤涵碧於笈縢緗素問而不知公之所謂堂與菉竹固無有也葢公殁踰百年而其𤣥孫鄉進士伯寅乃始因故居地而拓其右為堂以居公之書用公之舊署以榜之獨所謂竹者尚未及樹而前軒後廡其陽可以承日其隂可以蔽風雨葢至是而公之所遺書始翼然得其職而不辱於帷房厠湢之地伯寅益旁購古文竒帙得數百千巻副之意未已也諸與伯寅善者登公堂而親於其所謂爽塏窈密者其青蔥峭蒨雖不可遽得然覩榜署而思勁節栗色至讀其所遺書則又未甞不若承公之謦欬而窺其寄也公視裴晉公李太尉不知其名徳所軒輊年位小輕耳晉公之堂曰緑野者太尉之花木竹石於平泉者其宏麗竒壯瑰恠甲天下亦何甞不祝其長為兩家守然不再易世而堂冒他氏花木竹石不脛而趣貴人之垣而卒不能有也伯寅所構堂毋論視晉公十一其竹之植與否亦毋論若平泉而文莊公之遺書百年而愈益拓其副所名堂歴五世而愈益顯固為公後者之才而賢毋亦公不盡取天地之有以使可繼不遽為一時之滿以使可加益耶予深有慨焉故不辭伯寅之請而為之記若夫顧名思義以進於武公比徳之㫖是在伯寅矣是在伯寅矣
  思貽堂記
  太僕卿吳郡顧公葢甞名其堂曰思貽而是時顧公官給事中當諫爭地不敢以其身為堂有㑹所上書言天下大計忤用事者流竄去其堂數千萬里外於是顧公佃居庸則稱居庸山人云而又三十年今上悉召用諸敢言直諫之士公首被旌異去山人為故官再嵗間超遷至九卿位天子所以慰禮而垂大拜者無虛月公一旦致太僕事歸懸其退休之車於其堂而忻然色得曰堂始吾有矣吾嚮者躑躅數千萬里外誠不自意全然吾所以名堂意不一日忘也介故人子張元𫎇屬世貞使為序顧公固世貞之所願為執鞭者以書謝不敏且請於公曰公亦聞之詩乎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貽厥孫謀以燕翼子夫翼子而謀及孫不亦迂思過計哉然而君子有取焉則周徳所以深長之故也春秋時賢卿士大夫何可指數然往往不能以其身衍而為數世之身君子有憂之曰是夫也未老而偷則又曰及身而已葢至於欒黶之汰餘盈而後貽可知也今夫田畯野賈朝興而不能謀夕之事然而於子孫則思貽椽𢈠墁瓦纎悉而輯之曰以貽若曹居也旁畦疇隴靡所不益墾曰以貽若曹食也尺寸絲縷藏之於囊及槖曰以貽若曹衣也於傳有云賢者貽以安不賢者貽以危凡此非危道也然而不得其所以安則危夫顧公為天子郡邑吏則稱良為論思臣則稱直為駉牧則稱塞淵難進易退炯然物表其為徳於天下以貽其後者天下能言之恂恂共遜廣施而薄取其為徳於其鄉以貽其後者鄉之人能言之絶去嘻嗃動止自矩躬行孝弟其為徳於其家以貽其後者家之人能言之公何庸思哉公之所謂貽殆不欲盡取天地之餘而時出其厚道以補其所不及孳孳焉務培滋其本而㣲藉其息於不言無跡之境乎公於安道饒之矣公果無庸思矣願以示公子若孫登其堂思公之所貽者惕然一舉足而不敢怠思所以貽其後者油然一舉念而不欲居其薄即公之貽信永永哉葢顧公年七十矣所以復不佞者曰善哉子之言雖然予惡敢不思衛武公九十五而為抑之什且命其國人交箴以警予於武公稱小子焉夫惡敢不思請筆子之言為堂記
  竦塘黄氏義田記
  黄君之至自舍人歸也曰吾幸藉先人之遺産以無虞饘粥而又重之以禄賜奈何令朞功之戚寄食外也覩其宫翼然曰先人實覆露我而不能使吾宗之憂風雨也以舍人貴封其阡髙視南陽則又愀然歎曰奈何暴吾宗骨而不能具一贏愽也以餕饗見子弟則又歎曰及吾身而不進若以禮教吾罪也於是大出其橐裝首創屋為堂為樓為室為倉庾七十七所竈井溷厠稱是聚其族而居已置田租穀百石老弱不任耕者取食焉已捐中金百四十予毋主者而收其子息以供寒不能衣者㛰𦵏不任者有差已又割傍餘屋為塾延里社師教其稚子取子之息租穀之贏以供當是時郡邑有司咸美黄君之舉而為文光大其事而獨汪中丞伯玉叙為最黄君走其人千里以書請曰是將藉中丞之舊以希子言非敢重黄乘也謂子孫毋忘先志庻有考也嗟乎仁人哉黄君也說者乃謂宗法廢而後有義田義田之不如宗法公且徧也是不然封建易而宗法之不能獨存也乆矣其大要食人者忘為徳而食於人者忘徳人夫忘徳人之與忘為徳固公然名之曰法其𡚁能使食人者苦於繼相率而倦為施食於人者忘其來不知勸為睦是故有義田而後有勸也夫徽地狹人衆苦纎嗇自計家不足則嫁於鄉鄉不足則嫁於它州邑餘指出贅餘力出傭餘貲出賈賈成易地傭成易父贅成易氏葢等身其藏金而尺金其室畝者恒也乃亦有捐重而不恤以其室畝公之族如黄君者乎又亦有為之計㛰嫁喪𦵏教之禮讓宛曲周至如黄君者乎無論黄氏之徳周流於其宗人徽有勸者可以少徙民矣黄君乃又不自徳曰吾王父志也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夫豈唯仁人黄君抑亦孝子哉葢天下之倡義田於族者吾郡宋則范文正公而明則先大父司馬公其人皆非為名髙也者故於君不辭而樂為之記
  延祥上區華氏役田記
  今天下財賦獨江南最大江南常所部邑獨無錫最大無錫諸區獨延祥而延祥又獨上區最大其長賦者又最谻上區田可十萬餘畝無他姓皆華氏田而嘉靖間華之老有㳺大人者與余遇燕中云屬當長嵗賦矣諸大人有右我為請郡邑得省無名徭若干然度其費不千金不止也問所以費狀則曰苦虚糧問所以虚糧狀則曰區之人積逋而貧者廢著而鬻於他區豪豪取其穫而遺其賦以責田主度不給則跳區長賦者不能跡田主所又不敢問豪取賦嵗嵗為代償不給則亦跳葢乆之而至不能跡田與豪所亡論田主矣余既已心識其言而㑹學士鴻山華公致其事歸公故延祥人乃歎曰奈何以吾宦逹食吾鄉豐而瘠其餘哉乃倡為役田家及役者出百畝之三畝不及役者五畝進士不應役而稍優之如役者三畝鄉進士殺不及役者一於是公之兄弟當出田共八百畝以先諸華通出田二千四百畝得米若干石麥若干石以嵗助虛糧及收運之費長賦者稍稍寛矣而公又曰是尚未可繼也奈何瘠吾鄉以肥他區豪乎而公門人翁公孺叅以叅政至乃具䟽請於朝下御史御史下翁公翁公下邑主令其勤甽度畎計他區豪不得復匿糧其糧存者田與俱歸田往者糧亦俱往葢無錫之虚糧八千石而延祥獨得二千石長賦者業益寛而公又以子叔陽成進士損腴田且百畝以輔其瘠者而公又謂諸田散佃不易收也俾易價更置田如其數即不得托消落故有所廢損而公又令易米麥而銀米石為銀四鐶麥石三鐶之半以為程穀貴則有餘鏹旁斥産益羨葺世墓贍貧族婚䘮於是乎取給葢二十年而延祥之華非有大故毋廢著外徙者不佞葢少時聞大父軰言成化𢎞治間鄉賦三老鮮衣怒馬平亭里訟庾釜之羨多挾以起家至不慕好為吏此無他田嵗入恒饒而官取恒儉故也今縱不能復故奈何日削損其饒而糜之使同於蔀屋葢東南者國根本也冨民者東南所恃以雄者也今縣官幸稍稍減中外資吏奉為亷平亡非時不經之額矣藉令它區悉如延祥他州邑又悉如無錫嵗計之十稔而後餘糧有不棲畝哉不佞公門人獲一再游公鄉而竊覯華之室多潤者不至如燕中所聞異之問於公而得其說公謂不佞子為我記將樹之豐碑以戒夫後之嗣延祥役者公名某字某鴻山其别號嘗為徳於國未竟歸而為徳於鄉此亦其一也






  弇州四部稿巻七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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