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明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

音釋四 弘明集 卷第五
梁 釋僧祐 編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音釋五

弘明集卷第五

         梁 釋 僧 祐 撰

  更生論          宋羅含

善哉向生之言曰天者何萬物之總名人者何天中

之一物因此以談今萬物有數而天地無窮然則無

窮之變未始出於萬物萬物不更生則天地有終矣

天地不爲有終則更生可知矣尋諸舊論亦云萬兆

懸定羣生代謝聖人作易已備其極窮神知化窮理

盡性茍神可窮有形者不得無數是則人物有定數

彼我有成分有不可滅而爲無彼不得化而爲我聚

散隱顯環轉於無窮之塗賢愚壽夭還復其物自然

貫次毫分不差與運泯復不識不知遐哉邈乎其道

冥矣天地雖大渾而不亂萬物雖衆區已别矣各自

其本祖宗有序本支百世不失其舊又神之與質自

然之偶也偶有離合死生之變也質有聚㪚徃復之

勢也人物變化各有其徃徃有本分故復有常物散

雖混淆聚不可亂其徃彌逺故其復彌近又神質冥

期符契自合世皆悲合之必離而莫慰離之必合皆

知聚之必㪚而莫識㪚之必聚未之思也豈逺乎若

者凡今生之生為即昔生生之故事即故事於體無

所厝其意與已冥終不自覺孰云覺之哉今談者徒

知向我非今而不知今我故昔我耳達觀者所以齊

死生亦云死生為寤寐誠哉是言

  與羅君章書        宋孫盛

省更生論括囊變化窮尋聚㪚思理旣佳又指味辭

致亦快是好論也然吾意猶有同異以今萬物化為

異形者不可勝數應理不失但隱顯有年載然今萬

化猶應多少有還得形者無緣盡當須冥逺耳目不

復開逐然後乃復其本也吾謂形旣粉㪚知亦如之

紛錯混淆化為異物他物各失其舊非復昔日此有

情者所以悲歎若然則足下未可孤以自慰也

  荅孫安國書        羅含

獲書文畧㫖辭理亦兼情雖欣清酬未喻乃懷區區

不已請尋前本本亦不謂物都不化但化者各自得

其所化頽者亦不失其舊體孰主陶是載混載判言

然之至分而不可亂也如此豈徒一更而已哉将與

無窮而長更矣終而復始其數歴然未能知今安能

知更葢積悲忘言諮求所通豈云唯慰聊以寄散而

已矣

  神不滅論         宋鄭道子

多以形神同滅照識俱盡夫所以然其可言乎十世

旣以周孔為極矣仁義禮敎先結其心神明之本絶

而莫言故感之所體自形已還佛唱至言悠悠弗信

余墜弱喪思拔淪溺仰尋𤣥㫖研求神要悟夫理精

於形神妙於理寄象傳心粗舉其證庶鑒諸将悟遂

有功於滯惑焉夫形神混㑹雖與生俱存至於麤妙

分源則有無區異何以言之夫形也五臓六腑四肢

七竅相與為一故所以為生當其受生則五常殊授

是以肢體偏病耳目互缺無奪其為生一形之内其

猶如兹況神體靈照妙統衆形形與氣息俱運神與

妙覺同流雖動靜相資而精麤異源豈非各有其本

相因為用者邪近取諸身即明其理庶可悟矣一體

所資肌骨則痛癢所知爪髮則知之所絶其何故哉

豈非肌骨所以為生爪髮非生之本也南藏此下有生在本邪生

之所本八字生在本則知存生在末則知滅一形之用猶

以本末為興廢況神為生本其源至妙豈得與七尺

同枯戸牖俱盡者哉推此理也則神之不滅居可知

客難曰子之辨神形盡矣即取一形之内知與不知

精矣然形神雖麤妙異源俱以有為分夫所以為有

則生為其本旣孰有本已盡而資乎本者獨得存乎

出生之表則廓然冥盡旣冥盡矣非但無所立言亦

無所立其識矣識不立則神将安寄旣無所寄安得

不滅乎荅曰子之難辯則辨矣未本諸心故有若斯

之難乎夫萬化皆有也榮枯盛衰死生代乎一形盡

一形生此有生之始終也至於水火則彌貫羣生贍

而不匱豈非火體因物水理虗順生不自生而為衆

生所資因即為功故物莫能竭乎同在生域其妙如

此況神理獨絶器所不隣而限以生表冥盡神無所

寄哉因斯而談太極為兩儀之母兩儀為萬物之本

彼太極者渾元之氣而已猶能總此化根不變其一

矧神明靈極有無兼盡者邪其為不滅可以悟乎

難曰子推神照於形表指太極於物先誠有其義然

理貴厭心然後談可究也夫神形未嘗一時相違相

違則無神矣草木之無神無識故也此形盡矣神將

安附而謂之不滅哉茍能不滅則自乖其靈不資形

矣既不資形何理與形為生終不相違不能相違則

生本是同斷可知矣荅曰有斯難也形神有源請為

子循本而釋之夫火因薪則有火無薪則無火薪雖

所以生火而非火之本火本自在因薪為用耳若待

薪然後有火則燧人之前其無火理乎火本至陽陽

爲火極故薪是火所寄非其本也神形相資亦猶此

矣相資相因生塗所由耳安在有形則神存無形則

神盡其本惚怳不可言矣請爲吾子廣其𩔖以明之

當薪之在水則火盡出水則火生一薪未改而火前

期神不頼形又如兹矣神不待形可以悟乎

難曰神不待形未可頓辨就如子言茍不待形則資

形之與獨照其理常一雖曰相資而本不相關佛理

所明而必陶鑄此神以濟彼形何哉荅曰子之問有

心矣此悠悠之所惑而未曁其本者也神雖不待形

然彼形必生必生之形此神必宅必宅必生則照感

為一自然相濟自然相濟則理極於陶鑄陶鑄則功

存功存則道行如四時之於萬物豈有心於相濟哉

理之所順自然之所至耳

難曰形神雖異自然相濟則敬聞矣子既譬神之於

形如火之在薪薪無意於有火火無情於寄薪故能

合用無窮自與化永非此薪之火移於彼薪然後為

火而佛理以此形旣盡更宅彼形形神去來由於罪

福請問此形為罪為是形邪為是神邪若形也則大

冶之一物耳若神也則神不自濟繫於異形則子形

神不相資之論於此而躓矣荅曰宜有斯問然後理

可盡也所謂形神不相資明其異本耳旣以為生生

生之内各周其用茍用斯生以成罪福神豈自妙其

照不為此形之用邪若其然也則有意於賢愚非忘

照而𤣥㑹順理𤣥㑹順理盡形化神宅此形子不疑

於其始彼此一理而性於其終邪

難曰神即形為照形因神為用斯則然矣悟旣由神

惑亦在神神隨此形故有賢愚賢愚非神而神為形

用三世周迴萬劫無算賢愚靡始而功顯中路無始

之理𤣥而中路之功未孰有在未之功而拔無始之

初者邪若有嘉通則請從後塵荅曰子責其始有是

言矣夫理無始終𤣥極無涯旣生旣化罪福徃復自

然所生耳所謂聰明誠由耳目耳目之本非聰明也

所謂賢愚誠應有始旣為賢愚無始可知矣夫有物

也則不能管物唯無物然後能為物所歸若有始也

則不能為終唯無始也然後終始無窮此自是理所

必然不可徴事之有始而責神同於事神道𤣥逺至

理無言髣髴其宗相與為悟而自末徴本動失其統

所以守此一觀庶階其峯若肆辯競辭余知其息矣

洪範說生之本與佛同矣至乎佛之所演則多河漢

此溺於日用耳商臣極逆後嗣隆業顔冉德行早夭

無聞周孔之敎自為方内推此理也其可知矣請廣

其證以究其詳夫禀靈乘和體極淳粹堯生丹朱頑

凶無章不識仁義瞽瞍誕舜原生則非所育求理應

傳美其事若兹而謂佛理為迂可不悟哉

  新論形神君山未聞釋氏之敎至薪火之譬後之言者乃闇與之會於論形神已設

   故有取焉爾         晉         桓譚

余嘗過故陳令同郡杜房見其讀老子書言老子用

恬淡養性致壽數百歲今行其道寧能延年却老乎

余應之曰雖同形名而質性才幹乃各異度有强弱

堅脆之姿焉愛養適用之直差愈耳譬猶衣履器物

愛之則完全乃乆余見其旁有麻燭而灺垂一尺所

則因以喻事言精神居形體猶火之然燭矣如善扶

持隨火而側之可毋滅而竟燭燭無火亦不能獨行

於虗空又不能後然其灺灺猶人之耆老齒墮髮白

肌肉枯腊而精神弗為之能潤澤内外周遍則氣索

而死如火燭之俱盡矣人之遭邪傷病而不遇供養

良醫者或强死死則肌肉筋骨常若火之傾刺風而

不獲救䕶亦道滅則膚餘幹長焉余嘗夜坐飲内中

然麻燭燭半壓欲滅即自曰勑視見其皮有剝釳乃

扶持轉側火遂度而復則維人身或有虧剝劇能養

愼善持亦可以得度又人莫能識其始生時則老亦

死不當自知夫古昔平和之世人民𫎇美盛而生皆

堅强老壽咸百年左右乃死死時忽如卧出者猶果

物穀實乆老則自墮落矣後世遭衰薄惡氣娶嫁又

不時勤苦過度是以身生子皆俱傷而筋骨血氣不

充强故多凶短折中年夭卒其遇病或疾痛惻怛然

後終絶故咨嗟憎惡以死為大故昔齊景公美其國

嘉其樂云使古而無死何若晏子曰上帝以人之殁

為善仁者息焉不仁者如焉今不思勉廣日學自通

以趨立身揚名如但貪利長生多求延壽益年則惑

之不解者也或難曰以燭火喻形神恐似而非焉今

人之肌膚時剝傷而自愈者血氣通行也彼蒸燭缺

傷雖有火居之不能復全是以神氣而生長如火燭

不能自補完葢其所以爲異也而何欲同之應曰火

則從一端起而人神氣則於體當從内稍出合於外

若由外腠達於内固未必由端徃也譬火之㸐赤

如水過渡之亦小滅然復生焉此與人血氣生長肌

肉等顧其終極或爲炙或爲灺耳曷爲不可以喻哉

余後與劉伯師夜㸐脂火坐語燈中脂索而炷燋秃

将滅息則以示曉伯師言人衰老亦如彼秃燈矣又

為言前㸐麻燭事伯師曰燈燭盡當益其脂易其燭

人老衰亦如彼自蹷纘余應曰人旣禀形體而立猶

彼持燈一燭及其盡極安能自盡易盡易之乃在人

人之蹷黨亦在天天或能為他其肌骨血氣充强則

形神枝而乆生惡則絶傷猶火之隨脂燭多少長短

為遲𨒪矣欲燈燭自盡易以不能但促斂旁脂以染

漬其頭轉側蒸幹使火得安居則皆復明焉及本盡

者亦無以㸐今人之養性或能使墮齒復生白髮更

黒肌顔光澤如彼促脂轉燭者至壽極亦獨死耳明

者知其難求故不以自勞愚者欺或而冀獲盡脂易

燭之力故汲汲不息又草木五穀以陰陽氣生於土

及其長大成實實復入土而後能生猶人與禽獸昆

蟲皆以雄雌交接相生生之有長長之有老老之有

死若四時之代謝矣而欲變易其性求為異道惑之

不解者也

  沙門不敬王者論五篇并序    晉    釋慧逺

晉成康之世車𮪍将軍庾氷疑諸沙門抗禮萬乘所

明理何驃𮪍有答二家論各在本集至元興中太尉桓公亦

同此義謂庾言之未盡與八座書云佛之為化雖誕

以茫浩推乎視聽之外以敬為本此出處不異葢所

期者殊非敬恭宜廢也老子同王侯於三大原其所

重皆在於資生通運豈獨以聖人在位而比稱二儀

哉将以天地之大德曰生通生理物存乎王者故尊

其神器而體寔惟隆豈是虗相崇重義存𢎞御而已

沙門之所以生生資國存亦日用於理命豈有受其

德而遺其禮沾其惠而廢其敬哉于時朝士名賢荅

者甚衆雖言未悟時並互有其美徒咸盡所懷而理

藴於情遂令無上道服毁於塵俗亮到之心屈乎人

事悲夫斯乃交喪之所由千載之否運深懼大法之

将淪感前事之不忘故著論五篇究叙微意豈曰淵

壑之待晨露葢是伸其罔極亦庶後之君子崇敬佛

教者式詳覽焉

   在家一

原夫佛敎所明大要以出家為異出家之人凡有四

科其𢎞敎通物則功侔帝王化兼治道至於感俗悟

時亦無世不有但所遇有行藏故以廢興為隱顯耳

其中可得論者請畧而言之在家奉法則是順化之

民情未變俗迹同方内故有天屬之愛奉主之禮禮

敬有本遂因之而成敎本其所因則功由在昔是故

因親以敎愛使民知其有自然之恩因嚴以教敬使

民知有自然之重二者之來實由冥應應不在今則

宜尋其本故以罪對為刑罰使懼而後愼以天堂為

爵賞使恱而後動此皆即其影響之報而明於敎以

因順為通而不革其自然也何者夫厚身存生以有

封為滯累根深固存我未忘方将以情欲為苑囿聲

色為遊觀躭湎世樂不能自勉而特出是故敎之所

檢以此為涯而不明其外耳其外未明則大同於順

化故不可受其德而遺其禮沾其惠而廢其敬是故

恱釋迦之風者輙先奉親而敬君變俗投簪者必待

命而順動若君親有疑則退求其志以俟同悟斯乃

佛敎之所以重資生助王化於治道者也論者立言

之㫖貌有所同故位夫内外之分以明在三之志畧

叙經意宣寄所懐

   出家二

出家則是方外之賓迹絶於物其為敎也達患累緣

於有身不存身以息患知生生由於稟化不順化以

求宗求宗不由於順化則不重運通之資息患不由

於存身則不貴厚生之益此理之與形乖道之與俗

反者也若斯人者自誓始於落簪立志形乎變服是

故凡在出家皆遯世以求其志變俗以達其道變俗

則服章不得與世典同禮遯世則宜高尚其跡夫然

者故能拯溺俗於沈流拔幽根於重劫逺通三乘之

津廣開天人之路如令一夫全德則道洽六親澤流

天下雖不處王侯之位亦已恊契皇極在宥生民矣

是故内乖天屬之重而不違其孝外闕奉主之恭而

不失其敬從此而觀故知超化表以尋宗則理深而

義篤昭泰息以語仁則功末而惠淺若然者雖将面

冥山而旋步猶或恥聞其風豈況與夫順化之民尸

祿之賢同其孝敬者哉

   求宗不順化三

問曰尋夫老氏之意天地以得一爲大王侯以體順

爲尊得一故爲萬化之本體順故有運通之功然則

明宗必存乎體極體極必由於順化是故先賢以爲

美談衆論所不能異異夫衆論者則義無所取而云

不順化何邪荅曰凡在有方同稟生於大化雖羣品

萬殊精麤異貫統極而言唯有靈與無靈耳有靈則

有情於化無靈則無情於化無情於化化畢而生盡

生不由情故形朽而化滅有情於化感物而動動必

以情故其生不絶其生不絶則其化彌廣而形彌積

情彌滯而累彌深其為患也焉可勝言哉是故經稱

泥洹不變以化盡為宅三界流動以罪苦為場化盡

則因緣永息流動則受苦無窮何以明其然夫生以

形為桎梏而生由化有化以情感則神滯其本而智

昬其照介然有封則所存唯已所涉唯動於是靈轡

失御生塗日開方隨貪愛於長流豈一受而已哉是

故反本求宗者不以生累其神超落塵封者不以情

累其生不以情累其生則生可滅不以生累其神則

神可冥冥神絶境故謂之泥洹泥洹之名豈虗稱也

哉請推而實之天地雖以生生為大而未能令生者

不死王侯雖以存存為功而未能令存者無患是故

前論云達患累緣於有身不存身以息患知生生由

於禀化不順化以求宗義存於此義存於此斯沙門

之所以抗禮萬乘高尚其事不爵王侯而沾其惠者

   體極不兼應四

問曰歴觀前史上皇已來在位居宗者未始異其原

本本不可二是故百代同典咸一其統所謂唯天為

大唯堯則之如此則非智有所不照自無外可照非

理有所不盡自無理可盡以此而推視聽之外廓無

所寄理無所寄則宗極可明今諸沙門不悟文表之

意而惑敎表之文其為謬也固已甚矣若復顯然有

驗此乃希世之聞荅曰夫幽宗曠邈神道精微可以

理尋難以事詰旣涉乎敎則以因時為撿雖應世之

見優劣萬差至於曲成在用感即民心而通其分分

至則止其智之所不知而不關其外者也若然則非

體極者之所不兼兼之者不可並御耳是以古之語

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此但方

内之階差而猶不可頓設況其外者乎請復推而廣

之以逺其㫖六合之外存而不論者非不可論論之

或乖六合之内論而不辯者非不可辯辯之或疑春

秋經世先王之志辯而不議者非不可議議之者或

亂此三者皆即其身耳目之所不至以為關鍵而不

關視聽之外者也因此而求聖人之意則内外之道

可合而明矣常以為道法之與名敎如來之與堯孔

發致雖殊潛相影響出處誠異終期則同詳而辯之

指歸可見理或有先合而後乖有先乖而後合先合

而後乖者諸佛如來則其人也先乖而後合者歴代

君王未體極之主斯其流也何以明之經云佛有自

然神妙之法化物以權廣隨所入或為靈仙轉輪聖

帝或為卿相國師道士若此之倫在所變現諸王君

子莫知為誰此所謂合而後乖者也或有始創大業

而功化未就迹有參差故所受不同或期功於身後

或顯應於當年聖王則之而成敎者亦不可稱筭雖

抑引無方必歸塗有㑹此所謂乖而後合者也若令

乖而後合則擬步通塗者必不自崖於一揆若令先

合而後乖則釋迦之與堯孔發致不殊斷可知矣是

故自乖而求其合則知理㑹之必同自合而求其乖

則悟體極之多方但見形者之所不兼故惑衆塗而

駭其異耳因兹而觀天地之道功盡於運化帝王之

德理極於順通若以對夫獨絶之教不變之宗固不

得同年而語其優劣亦已明矣

   形盡神不滅五

問曰論㫖以化盡為至極故造極者必違化而求宗

求宗不由於順化是以引歴代君王使同之佛敎令

體極之至以權居統此雅論之所託自必於大通者

也求之實當理則不然何者夫稟氣極於一生生盡

則消液而同無神雖妙物故是陰陽之所化耳旣化

而為生又化而為死旣聚而為始又㪚而為終因此

而推固知神形俱化原無異統精麤一氣始終同宅

宅全則氣聚而有靈宅毁則氣散而照滅散則反所

受於天本滅則復歸於無物反覆終窮皆自然之數

耳孰為之哉若令本異則異氣數合合則同化亦為

神之處形猶火之在木其生必存其毁必滅形離則

神散而罔寄木朽則火寂而靡託理之然矣假使同

異之分昧而難明有無之説必存乎聚散聚散氣變

之總名萬化之生滅故莊子曰人之生氣之聚聚則

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彼徒苦吾又何患古之善

言道者必有以得之若果然邪至理極於一生生盡

不化義可尋也荅曰夫神者何邪精極而為靈者也

精極則非卦象之所圖故聖人以妙物而為言雖有

上智猶不能定其體状窮其幽致而談者以常識生

疑多同自亂其為誣也亦已深矣将欲言之是乃言

夫不可言今於不可言之中復相與而依俙神也者

圓應無生妙盡無名感物而動假數而行感物而非

物故物化而不滅假數而非數故數盡而不窮有情

則可以物感有識則可以數求數有精麤故其性各

異智有明闇故其照不同推此而論則知化以情感

神以化傳情為化之母神為情之根情有㑹物之道

神有冥移之功但悟徹者反本惑理者逐物耳古之

論道者亦未有所同請引而明之莊子發𤣥音於大

宗曰大塊勞我以生息我以死又以生為人羇死為

反眞此所謂知生為大患以無生為反本者也文子

稱黄帝之言曰形有靡而神不化以不化乘化其變

無窮莊子亦云持犯人之形而猶喜若人之形萬化

而未始有極此所謂知生不盡於一化方逐物而不

反者也二子之論雖未究其實亦嘗𠊓宗而有聞焉

論者不尋無方生死之說而惑聚㪚於一化不思神

道有妙物之靈而謂精麤同盡不亦悲乎火木之喻

原自聖典失其流統故幽興莫尋微言遂淪於常敎

令談者資之以成疑向使時無悟宗之匠則不知有

先覺之明㝠傳之功没世靡聞何者夫情數相感其

化無端因緣密搆潛相傳寫自非達觀孰識其變自

非達觀孰識其㑹請爲論者驗之以實火之傳於薪

猶神之傳於形火之傳異薪猶神之傳異形前薪非

後薪則知指窮之術妙前形非後形則悟情數之感

深惑者見形朽於一生便以謂神情俱䘮猶覩火窮

於一木謂終期都盡耳此由從養生之談非逺尋其

𩔖者也就如來論假令神形俱化始自天本愚智資

生同禀所受問所受者爲受之於形邪爲受之於神

邪若受之於形凡在有形皆化而為神矣若受之於

神是以神傳神則丹朱與帝堯齊聖重華與瞽䏂等

靈其可然乎其可然乎如其不可固知冥緣之搆著

於在昔明闇之分定於形初雖靈均善運猶不能變

性之自然況降兹已還乎驗之以理則微言而有徴

効之以事可無惑於大道

論成後有退居之賓步朗月而宵遊相與共集法堂

因而問曰敬尋雅論大歸可見殆無所間一日試重

研究葢所未盡亦少許處耳意以為沙門德式是變

俗之殊制道家之名器施於君親固宜畧於形敬今

所疑者謂甫創難就之業逺期化表之功潛澤無現

法之効來報𤣥而未應乃今王公獻供信士屈體得

無坐受其德陷乎早計之累虗沾其惠貽夫素餐之

譏邪主人良乆乃應曰請為諸賢近取其𩔖有人於

此奉宣時命逺通殊方九譯之俗問王者以當資以

糇糧錫以轝服不荅曰然主人曰𩔖可尋矣夫稱沙

門者何邪謂其發𫎇俗之幽昬啟化表之𤣥路方将

以兼忘之道與天下同徃使希高者挹其遺風漱流

者味其餘津若然雖大業未就觀其超步之跡所悟

固已𢎞矣然則運通之功資存之益尚未酬其始誓

之心況荅三業之勞乎又斯人者形雖有待情無近

寄視夫四事之供若蟭蚊之過乎其前者耳濡沫之

惠復焉足語哉衆賓於是始悟冥塗以開轍為功息

心以淨畢為道乃欣然怡襟詠言而退晉元興三年

歲次閼逢于時天子𫎇塵人百其憂凡我同志僉懷

綴旒之歎故因述斯論焉

  沙門袒服論        釋慧逺

或問曰沙門袒服出自佛敎是禮與荅曰然問曰三

代殊制其禮不同質文之變備於前典而佛敎出乎

其外論者咸有疑焉若有深致幸誨其未聞荅曰𤣥

古之民大朴未虧其禮不文三王應世故與時而變

因兹以觀論者之所執方内之格言耳何以知其然

中國之所無或得之於異俗其民不移故其道未亡

是以天竺國法盡敬於所尊表誠於神明率皆袒服

所謂去飾之基者也雖記籍未流兹土其始似有聞

焉佛出於世因而為敎明所行不左故應右袒何者

将辨貴賤必存乎位位以進德則尚賢之心生是故

沙門越名分以背時不退已而求先又人之所能皆

在於右若動不以順則觸事生累過而能復雖中賢

猶未得況有下於此者乎請試言之夫形以左右成

體理以邪正為用二者之來各乘其本滯根不拔則

事求愈應而形理相資其道微明世習未移應微難

辨袒服旣彰則形隨事感理悟其心以御順之氣表

誠之體而邪正兩行非其本也是故世尊以袒服篤

其誠而閑其邪使名實有當敬慢不雜然後開出要

之路導眞性於乆迷令淹世之賢不自絶於無分希

進之流不惑塗而旋步於是服膺聖門者咸履正思

順異跡同軌緬素風而懷古背華俗以洗心尋本達

變即近悟逺形服相愧理深其感如此則情化專向

修之弗倦動必以順不覺形之自恭斯乃如來勸誘

之外因斂麤之妙跡而衆談未喻或欲革之反古之

道何其深哉

  難袒服論         何鎭南

見荅問袒服指訓兼𢎞標末文於𤣥古資形理於近

用使敬慢殊流誠服俱盡殆無間然至於所以明順

猶有未同何者儀形之設葢在時而用是以事有内

外乃可以淺深應之李釋之與周孔漸世之與遺俗

在於因循不同必無逆順之殊明矣故老明兵凶處

右禮以喪制不左且四等窮奉親之至三驅顯王跡

之仁在後而要其㫖可見寧可寄至順於凶事表吉

誠於喪容哉鄭伯所以肉袒亦猶許男輿櫬皆自以

所乘者逆必受不測之罰以斯而證順将何在故率

所懷想更詳盡令内外有歸

  答何鎭南         釋慧逺

敬尋問㫖葢是開其逺塗照所未盡令精麤並順内

外有歸三復斯誨所悟良多常以為道訓之與名敎

釋迦之與周孔發致雖殊而潛相影響出處誠異終

期則同但妙跡隱於常用指歸昧而難尋遂令至言

隔於世典談士發殊塗之論何以知其然聖人因弋

釣以去其甚順四時以簡其煩三驅之禮失前禽而

弗吝網罟之設必待化而方用上極行葦之仁内匹

釋迦之慈使天下齊已物我同觀則是合抱之一毫

豈直有間於優劣而非相與者哉然自跡而尋猶大

同於兼愛逺求其實則階差有分分外之所通未可

勝言故漸兹以進德令事顯於君親從此而觀則内

外之教可知聖人之情可見但歸塗未啟故物莫之

識若許其如此則袒服之義理不容疑來告記謂宜

更詳盡故復究叙本懷原夫形之化也陰陽陶鑄受

左右之體昬明代運有死生之說人情咸恱生而懼

死好進而惡退是故先王旣順民性撫其自然令吉

凶殊制左右異位由是吉事尚左進爵以厚其生凶

事尚右哀容以毁其性斯皆本其所受因順以通敎

感於事變懷其先德者也世之所貴者不過生存生

存而屈伸進退道盡於此淺深之應於是乎在沙門

則不然後身退已而不謙卑時來非我而不辤辱卑

以自牧謂之謙居衆人之所惡謂之順謙順不失其

本則日損之功易積出要之路可遊是故遁世遺榮

反俗而動動而反俗者與夫方内之賢雖貌同而實

異何以明之凡在出家者達患累緣於有身不存身

以息患知生生由於禀化不順化以求宗推此而言

固知發軫歸塗者不以生累其神超落世務者不以

情累其生不以情累其生則生可絶不以生累其神

則神可㝠然則向之所謂吉凶成禮奉親事君者葢

是一域之言耳未始出於有封有封未出則是翫其

文而未達其變若然方将滯名敎以狥生乘萬化而

背宗自至順而觀得不曰逆乎漸世之與遺俗指存

於此

  明報應論并問       釋       慧逺

問曰佛經以殺生罪重地獄斯罰冥科幽司應若影

響余有疑焉何者夫四大之體即地水火風耳結而

成身以為神宅寄生栖照津暢明識雖託之以存而

其理天絶豈唯精麤之間固亦無受傷之地滅之旣

無害於神亦由滅天地間水火耳又問萬物之心愛

欲森繁但𥝠我有已情慮之深者耳若因情致報乘

惑生應則自然之迹順何所寄哉答曰意謂此二條

始是來問之關鍵立言之津要津要旣明則羣疑同

釋始涉之流或因兹以悟可謂朗滯情於常識之表

發竒唱於未聞然佛敎深𤣥微言難辯茍未統夫指

歸亦焉能暢其幽致當為依傍大宗試叙所懷推夫

四大之性以明受形之本則假於異物託為同體生

若遺塵起滅一化此則慧觀之所入智忍之所遊也

於是乘去來之自運雖聚散而非我寓羣形於大夢

實處有而同無豈復有封於所受有係於所戀哉若

斯理自得於心而外物未悟則悲獨善之無功感先

覺而興懷於是思𢎞道以明訓故仁恕之德存焉若

彼我同得心無兩對遊刃則泯一𤣥觀交兵則莫逆

相遇傷之豈唯無害於神固亦無生可殺此則文殊

案劒迹逆而道順雖復終日揮戈措刃無地矣若然

者方将託鼔舞以盡神運干鏚而成化雖功被猶無

賞何罪罰之有邪若反此而尋其源則報應可得而

明推事而求其宗則罪罰可得而論矣嘗試言之夫

因緣之所感變化之所生豈不由其道哉無明為惑

網之淵貪愛為衆累之府二理俱遊冥為神用吉凶

悔吝唯此之動無明掩其照故情想凝滯於外物貪

愛流其性故四大結而成形形結則彼我有封情滯

則善惡有主有封於彼我則𥝠其身而身不忘有主

於善惡則戀其生而生不絶於是甘寢大夢昬於同

迷抱疑長夜所存唯著是故失得相推禍福相襲惡

積而天殃自至罪成則地獄斯罰此乃必然之數無

所容疑矣何者㑹之有本則理自冥對兆之雖微勢

極則發是故心以善惡爲形聲報以罪福爲影響本

以情感而應自來豈有幽司由御失其道也然則罪

福之應唯其所感感之而然故謂之自然自然者即

我之影響耳於夫主宰復何功哉請尋來問之要而

驗之於實難㫖全許地水火風結而成身以爲神宅

此即宅有主矣問主之居宅有情邪無情邪若云無

情則四大之結非主宅之所感若以感不由主故處

不以情則神之居宅無情無痛痒之知神旣無知宅

又無痛痒以接物則是伐卉剪林之喻無明於義若

果有情四大之結是主之所感也若以感由於主故

處必以情則神之居宅不得無痛痒之知神旣有知

宅又受痛痒以接物固不得同天地間水火風明矣

因兹以談夫神形雖殊相與而化内外誠異渾為一

體自非達觀孰得其際邪茍未之得則愈乆愈迷耳

凡稟形受命莫不盡然也受之旣然各以𥝠戀為滯

滯根不拔則生理彌固愛源不除則保之亦深設一

理逆情使方寸迷亂而況舉體都亡乎是故同逆相

乘共生讐隙禍心未冥則構怨不息縱復恱畢受惱

情無遺憾形聲旣著則影響自彰理無先期數合使

然也雖欲逃之其可得乎此則因情致報乘感生應

但立言之㫖本異故其㑹不同耳

問曰若以物情重生不可致䘮則生情之由𥝠戀之

惑耳宜朗以達觀曉以大方豈得就其迷滯以為報

應之對哉荅曰夫事起必由於心報應必由於事是

故自報以觀事而事可變舉事以責心而心可反推

此而言則知聖人因其迷滯以明報應之對不就其

迷滯以爲報應之對也何者人之難悟其日固久是

以佛敎本其所由而訓必有漸知乆習不可頓廢故

先示之以罪福罪福不可都忘故使權其輕重輕重

權於罪福則驗善惡以宅心善惡滯於𥝠戀則推我

以通物二理兼𢎞情無所係故能尊賢容衆恕已施

安逺尋影響之報以釋徃復之迷迷情旣釋然後大

方之言可曉保生之累可絶夫生累者雖中賢猶未

得豈常智之所達哉

  三報論因俗人疑善惡無現驗作     釋     慧逺

說業有三報一曰現報二曰生報三曰後報現報

者善惡始於此身即此身受生報者來生便受後報

者或經二生三生百生千生然後乃受受之無主必

由於心心無定司感事而應應有遲𨒪故報有先後

先後雖異咸隨所遇而為對對有强弱故輕重不同

斯乃自然之賞罰三報之大畧也非夫通才達識入

要之明罕得其門降兹已還或有始涉大方以先悟

爲蓍龜博綜内籍反三隅於未聞師友仁匠習以移

性者差可得而言請試論之夫善惡之興由其有漸

漸以之極則有九品之論凡在九品非其現報之所

攝然則現報絶夫常𩔖可知𩔖非九品則非三報之

所攝何者若利害交於目前而頓相傾奪神機自運

不待慮而發發不待慮則報不旋踵而應此現報之

一隅絶夫九品者也又三業殊體自同有定報定則

時來必受非祈禱之所移智力之所免也将推而極

之則義深數廣不可詳究故畧而言之相參懷佛敎

者以有得之世或有積善而殃集或有凶邪而致慶

此皆現業未就而前行始應故曰禎祥遇禍妖孽見

福疑似之嫌於是乎在何以謂之然或有欲匡主救

時道濟生民擬步髙跡志在立功而大業中傾天殃

頓集或有棲遲衡門無悶於世以安步為輿優遊卒

歲而時來無妄運非所遇世道交淪于其閑習或有

名冠四科道在入室全愛體仁慕上善以進德若斯

人也含沖和而納疾履信順而夭年此皆立功立德

之舛變疑嫌之所以生也大義旣明宜尋其對對各

有本待感而發逆順雖殊其揆一耳何者倚伏之契

定於在昔冥符告命潛相𮞉換故令禍福之氣交謝

於六府善惡之報舛互而兩行是使事應之際愚智

同惑謂積善之無慶積惡之無殃感神明而悲所遇

慨天殃之於善人咸謂名敎之書無宗於上遂使大

道翳於小成以正言為善誘應心求實必至理之無

此原其所由由世典以一生為限不明其外其外未

明故尋理者自畢於視聽之内此先王即民心而通

其分以耳目為關鍵者也如今合内外之道以求𢎞

敎之情則知理㑹之必同不惑衆塗而駭其異若能

覽三報以觀窮通之分則尼父之不答仲由顔冉對

聖匠而如愚皆可知矣亦有緣起而緣生法雖預入

諦之明而遺愛未忘猶以三報為華苑或躍而未離

于淵者也推此以觀則知有方外之賓服膺妙法洗

心𤣥門一詣之感超登上位如斯倫匹宿殃雖積功

不在治理自安消非三報之所及因兹而言佛經所

以越名敎絶九流者豈不以踈神達要陶鑄靈府窮

源盡化鏡萬象於無象者也










𢎞明集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