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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道錄卷之一

  仁

  君臣之仁

  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魏乎,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

  錄曰:堯之為君,千古綱常之主。夫子之論,萬世稱迷之宗也。大哉者,至極而無以加之名也,亦至變而不可窮之旨也。天者,仁覆憫下之謂也。王者,體仁長人之謂也。仁道至大,與天同體,而聖人以天為體。夫苟以天為體,迺人人而悅之,物物而周之,是或可以言語形容也。或可以言語形容,則鈴有所止息,鈴有所窒礙,非所謂之大也。是故天惟大,則全體不息,而所以位乎上者,人莫得以知其高深。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堯惟大,則德合無疆,而所以配乎天者,人莫得以窺其限量。蓋曰:堯之所以為堯也。夫子峻發其言,以見君人者,鈴有包含廣覆,無不周褊之心,而後有博厚高明,悠久無疆之業。斯無負於天,無塊於堯,且無忝於夫子之論矣。故錄,首發明之。

  《外記》:堯存心於天下,加志於窮民。一民饑,曰我饑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我陷之也。百姓戴之如日月,親之如父母。仁昭而義立,德博而化廣。故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治。

  錄曰:此所謂堯仁如天也。今夫天斯巍巍乎耳,苟求其故,而一物罔于真,大空而已,天烏用哉。今夫堯斯蕩蕩乎耳,苟求其故,而一夫不被,亦虛名而已,堯烏用哉。錄恐忽於實務,徒事高遠,而曰:堯在是焉。嗚呼,邈矣。

  《堯典》曰: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錄曰:夫子之贊堯曰巍巍,史臣之贊堯曰峻德,皆至極而無以加者也。然不越以親九族,平章百姓。非有神運于上,甚高難行之事。而所以謂之放勳者,正此之謂也。觀者詳之。

  《列子》:堯治天下五十年,迺游於康衢,聞童兒歌曰:立我需民,莫匪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又有老人含哺鼓腹,擊壤而歌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錄曰:此可見黎民於變時雍也。夫童子無知,老人耄矣,安知所謂帝則耶。蓋上古盛時,雖愚夫愚婦,不啻家人父子,其德漸於飢膚,淪於骨髓,不自知其言之若是乎。三代由此遂探里巷歌謠之詞,著為定制,列於樂官,被於管弦,觀於風化。周《詩》曰: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群黎百姓,褊為爾德。正此意也。至秦而後,檗以黔首為愚,於是杆格以至於今也。可恨哉。

  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錄曰:孔子以大哉贊堯,以無為稱舜,其意何居。天,一而已,以其全體無疆而言,謂之大;以其無聲無臭而言,謂之無。人但見曰而為晝,月而為夜,寒而為冬,燠而為春,何莫非天之運動也,而安能窺其形乎。舒而為恩,慘而為威,賞而為予,刑而為奪,何莫非君之設施也,而安能見其跡乎。堯與舜,名雖有二,實則一也。夫苟紛紛然曰:堯之成功巍然如是,堯之文章煥然如是,我何為而不可,則見其勞而不見其逸,見其大而不見其泰,烏能恭己南面耶。而不知舜之時,未能外堯以為治。未能外堯以為治,亦未能外堯以為心矣。心豈可一物加之哉。惟不能以一物加之于心,故不見其一毫措之于外。此所謂篤恭而天下平之盛,非若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故再言夫何為哉,所以深致其贊美也歟。

  皋陶曰:帝德罔愆,臨下以簡,御眾以寬,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於民心。

  錄曰:舜之為舜,始終本末具見於此。蓋居上以寬為本,待人以厚為本,臨民以恩為本,矜死以哀為本。苟無其本,則以何者而恭己南面乎。後世惟漢之文帝,宋之仁宗,庶幾近之。然而功效未臻于唐虞者,無皋陶之邁種與之共理,何以責其身脩思永,庶明勵翼哉。此又不可不知。

  《 家語》:舜之為君也,其政好生而惡殺,其任授賢而退不肖,德若天地而靜虛,化若四時而布物也。是以四海承風,暢於庶類,鳳翔麟至,烏獸馴德。無他也,好生故也。

  錄曰:夫子之贊舜至矣,又曰:無他也,好生故也。其意何居。蓋王者廣昊昊之德,篤生生之恩者也。天有四時,主於生物,而不主於戕物,所以肅殺於秋,閉塞於冬者,正欲以翕聚發散於無窮也。君有八柄,主於養民,而不主於殘民,所以除惡務嚴,禁暴務威者,正欲以保全愛護於無已也。是故常誅四凶矣,雖天下咸服其辜,而舜之心油然如不得已也。皋陶執之,士師識之,雖未嘗不出於舜,而實非其本心也。故曰:天下殺之也,非舜得而殺之也。如此則何害於好生之德哉。設使舜之心,或主於一,皋陶曰可殺,吾迺生之,生之似仁已,如民害何,害民非天也。士師曰不可殺,吾迺殺之,殺之似威已,如心害何,害心非德也。故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

  舜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曰: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錄曰:堯之時,浩蕩渾涵,譬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禱。故帝力何由而知。舜之時,薰蒸洋溢,若風之鼓物吹噓,棄籥無不周褊。故亦知有慍可解,有財可阜。然皆得之於心,而應之於手,有不期然而然者。以是播於《韶樂》 ,夫安得而不盡善盡美耶。

  夏后氏敏給克齊,其德不爽,其仁可親。

  錄曰:堯、舜、禹,皆大聖人也。《家語》稱各不同。蓋堯素履君位,萬古特尊;舜、禹嘗起側微,親民之事不可與如天等也。吾夫子立言之意,固自有在。

  《虞書》: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穀,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錄曰:禹何以敏給克齊哉。夫洪水滔天,下民塗炭,正由五行不能相克,水火不能既濟,天迺錫禹洪範九疇,使禹不能敏以從事,損其有餘,益其不及,務俾齊給。則彝倫何由叔哉。所謂六府三事,即洪範皇極。而其仁可親,莫過於此。

  《周頌》: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粒我蒸民,莫匪爾極。貽我來牟,帝命率育。無此疆爾界,陳常于時夏。

  錄曰:此所謂極,即大學之至善也。蓋天以生物為心,其陰陽二氣,乾道坤道,何所不用其極乎。苟有一毫之未至,一息之未仁,則不足以生物,而不得謂之天矣。聖人以養民為心,其亙之租狂,亙之糜芭,何所不要其至乎。苟有一物之不褊,一土之不宜,則不足以養民,而不得謂之稷矣。此仁之至極,非周公莫能知之,而尊祖配天之祭,所由以義而興起也。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勳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

  錄曰:夫魚鼇不可以為命,木石不能以厚生,禽獸不足以興治,胥於陷溺者也。故民不食則飢,營窟則勞,然而良心之天固自若也。苟無教,則人心貿貿焉,人欲肆而天理窒。舉天下含齒戴髮之流而反,不如角者、鬣者、瓜而牙者之無以難也。何也。彼角者止於觸而已,鬣者止於逸而已,爪而牙者止於噬而已。若人而無天理以為之制,人欲以為之防,則其反覆狙詐,殘民害物,有不可勝言者矣。然後知玄王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非但曰小補云爾,其祀殷配天不亦宜乎。

  《虞書》曰:皋陶邁種德,德乃降,黎民懷之。

  錄曰:夫皋陶之德,何以謂之邁種耶。蓋刑者,民之心也,大則軀命關焉,小則康恥係焉。其加于民至切,而入人至深,民之畏之甚於水火也。夫苟雖知其重,而或攝嫌避疑,適巡畏縮,則不可謂之邁。亦有雖得其情,不能哀矜勿喜,期于無刑,則不可謂之種。一毫無所壅之,謂邁;一毫無所技之,謂種。此民協於中無以異於三聖,為粵若稽古不嫌同辭也歟。

  益贊于禹曰:惟德動天,無遠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至誠感神,蚓玆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帝乃誕敷文德,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

  錄曰:禹何以有是征乎。地平天成,遐邇一體,不可使一夫不被堯舜之澤也。益何以有是贊乎。成允成功,不曰滿假,不可以一事而存矜伐

  之心也。此至仁之澤,垂之萬世,尚有餘馥焉。今之君子,不可不知。

  《商書》曰:克寬克仁。

  錄曰:寬者以言乎其量也。寬可以加于仁乎。邵子曰:三王之世如秋。如秋,凌如也,不免于肅殺之威矣。故以二字贊湯,所謂代虐者歟。

  《史記》:湯出,見人張網四面而祝之曰:從天墜者,從地出者,從四方來者,皆罹吾網。湯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迺人#1吾網。漢南諸侯聞之,曰:湯仁至矣,及禽獸。歸之者四十餘國。

  錄曰:此可見其克寬也。夫湯伐夏,救民者也。今觀其言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網。嗚呼。於物且然,蚓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為之乎。後世亦有禁捕烏雀,立放生之碑者,何以不能服人耶。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湯以懋昭大德,建中於民,故因其及物之仁,遂致人歸之眾。倘為仁之功未至,偶有一念之施,而遽期其效甚者,役心于慈悲,殉志於清冷,專以不殺為德,好道為七,則亦徒然而已。此錄之意也。

  《大學》曰: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于仁。

  錄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仁至難言,可以淺近求之乎。肇端於念慮之萌,至微而不可見也。及其至也,天下莫能載焉,至褊而不可窮也。智周乎萬物,而不出於本心之中;道濟乎天下,而不外于一腔之內,此為人君者止于仁也。抑《詩》以穆穆,稱文王也。章又表而出之曰:天子穆穆。其與諸侯皇皇,何不伴也。天子者,如天運于上,天惟深遠而不可測,故能神其鼓舞,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之機。君惟深遠而不可測,故能極其慘舒,有不大聲色,不長夏革之妙。設使一鼓而雷,一潤而雨,皆能知之,則人將不貴之矣。一指而怒,一激而喜,皆能識之,

  人亦何畏之有哉。此詩人之深意,不可以不知也。

  孟子曰:文王視民如傷。

  錄曰:此止于仁之心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是心也,其視民如傷之心乎哉。曰:文王之時,未有瘡庾者也,亦未有呻吟者也。

  蚓惠鮮懷保,不啻其至,何至如傷乎。而不知大聖人,未嘗自以為然也。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春祈寒小,夏暑雨小,民亦惟曰怨咨。不特此耳,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然則文王之心安得而不切切哉。此漸民以仁,至於淪肌泱髓,非可以一朝一夕求之也。

  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關市譏而不征,澤粱無禁,罪人不孥。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也。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詩》云:普以富人,一及此勞獨。

  錄曰:此止于仁之事也。所以謂文王以百里,非爻為天子也。方百里之岐,而八百年之施為氣象,舉在其中,此非為政於天下乎。乾稱父,坤稱母,民則吾同胞也。雖有榮獨鰥寡之殊,而聖人視之,若身之有疼癘焉,己之有疾痛焉。雖欲釋之,誰得而釋之;雖欲後之,誰得而後之。人惟不能肖天地之德,帥天地之性,是以賊虐無辜,播棄黎老,以自絕于天而不自知也,豈不哀哉。

  《周南》:紡魚頫尾,王室如燬。雖則如燬,父母孔邇。

  錄曰:此止于仁之效也。紂居天位為天子。天子作民父母,勢可以生殺,權可以廢置,而其向背之情乃如此。苟求其故,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故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心也。然則文王豈能招而來之,推而去之哉。觀乎人心,則見天心;觀乎民命,則見天命而已矣。

  《周頌》:綏萬邦,屢豐年。

  錄曰:此聖人以仁事天之實,天心感應之至,非或者文飾之辭也。然則周饑克殷而年豐,果何所由乎。紂為天下逍進主,所任用非,剖剋聚斂,則疆禦暴虐。天心之厭惡,不啻雷電之威,豈叉擇人而施其擊搏乎。是故周之饑,商之烈也。及夫婦馬華山之陽,放牛桃林之野,黎民復業,良善得生,以稷之耕稼,教商之遺民。是故殷之安,周之福也。此錄外意也。

  《通鑑》:交趾南有越裳氏重譯而獻曰:道路遙遠,山川阻深,恐一使不通。故重三譯而來朝。周公曰:德澤不加,君子不饗其質。政令不施,君子不臣其人。譯曰:吾受命國之。黃耆曰:天之無烈風淫雨,海不揚波,已三年矣。意者中國有聖人乎,盍往朝之。周公歸之於王,稱先王靈神,致薦于郊廟。

  錄曰:此書契以來所僅見者,不知當時何以致此乎。《中庸》曰:是以聲名洋溢於中國,施及蠻貊。丹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曰月所照,霜露所墜,几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聖神,功化之極。故有此應也。夫周家積功累仁,干有餘年,以至文武成康之際,真元會合。天地於此而交,萬物於此而泰,上而三光曰月明,風雨時,下而九州山不童,川不竭;進而在疆,嘉禾生,岐麥至,退而在郊,鳳凰嗚,麒麟出,則遠而八荒,寧無重譯來王之事乎。此聖人至德淵微,自然之應。不然白狼白雉,何益於浸衰稽-首呼。韓何補於不振,至莽加之以褒頌,衹為篡竊之媒爾,可同日語哉。

  召伯巡行南國,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後人思其德,故愛其樹而不忍傷,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茨。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

  錄曰:愚觀甘棠之詠,而知政教之入人與。夫恩澤之及物,譬之和風焉,播於春煦之時,而人不以隆冬之閉塞少之也;譬之甘雨焉,沛於長養之曰,而人不以大旱之枯稿忘之也。今去風公之時,不知其幾何,而誦其書,讀其詩,宛然遺恩之在目。不知生於其世者,又將何如。此君子所以油然於不忍人之政歟。

  南國諸侯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能脩身齊家,以治其國。而其仁民之餘恩,又有以及於庶類。故詩人美之虞:彼茁者葭,一發五肥,于嗟乎縐。彼茁者蓬,一發五縱,于嗟乎縐虞。

  錄曰:以愚觀於二南之世,其君則麟也,臣則驕虞也,士則羔羊也,民則公侯也,胡其和氣之充塞乎。夫和者,天地之心,而神明之德也。

  主和德於上,百僚和集於下,則萬物之和有不期然而然者。故君暴虐,則臣鷹鷗矣。君松棘,則臣臬境矣。而國有蠻髦,野有兕虎,安在其草木之茂,禽獸之多乎。明永樂二年,周王獻驕虞,儒臣作頌亦如此。

  《繫辭》: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

  錄曰:從古以來,言仁者多矣。吾夫子始密察之。乾稱父,坤稱母,非有聖人成位乎。中則天地何由而位,萬物何由而育。故德不可以徒而視也。叉能體仁,然後足以長人。故位不可以虛而拘也。財者,民之心,得其民,斯得天下。故仁不可以汎而施也。蓋絮矩則曰仁,放利則曰怨,一言以蔽之,只在公私之間而已矣。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盧也。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脩身以道,脩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故君子不可以不脩身,思脩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一展公曰:夫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實固不足以成之也。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知所以脩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脩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功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脩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遠人則四方歸之,懷諸侯則天下畏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曰省月試,既稟稱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遠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跆,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矣。順乎親有道,反#2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祁,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辯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辯,辯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錄曰:為政在人,而不由於學問,可乎。此其所以首出百王卓冠群倫者。抑吾夫子之論政,達道達德,九經也。後世之論政,約法律令,條章也。以為《論語》 四字,終身未盡。亦有《 貞觀》 一編,千古冠越者,於此可以鑒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休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

  錄曰:夫所謂之忍者,以刃加於心而曰忍。心非可刃也,有形之鋒可避,無形之鍔難當也。是故齊宣王不忍一牛之死,至毀人宗廟,遷人重器,繫人旎倪,孰可忍哉。梁惠王不忍其民之饑,至東敗於齊,西喪於秦,南辱於楚,又可忍哉。蓋孟子之時,去古又遠,天下紛紛大亂,其於休惕惻隱之心蕩然鮮矣。雖爭以千言萬語,皆為是心所奪。若非吃緊以其良心真切之處,人人可得而驗者觀之,則亦何益之有哉。此赤子入井之論,發前聖所未發,不可以不錄也。

  滕文公問為國,孟子對曰:民事不可緩也。《 詩》 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籍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 詩》 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予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使畢戰問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穀祿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餘夫二十五畝,死徒無公#3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泰#4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

  錄曰:孟子告文公以七一之法,猶有子告哀公以盍徹也。而文公遂能使畢戰問井地,則其天資之美,較之哀公,可謂天淵矣。自書契以來、論仁政者,莫詳於此。然而君子未嘗不憮然嘆惜者。嗟乎。非言之艱,行之惟艱。三代之於後世,何以異哉。聖賢之法言,猶匠氏之繩墨,醫師之方衍也。不欲為方圓,則亦已矣。如具欲為方圓也,而曰:我般輸其可哉。不欲為緘砭,則亦已矣。如其欲為緘砭也,而曰:我盧如其可哉。故曰:有王者起,鈴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聖賢之究心,如是而已,豈若後世刻意於成功,期效於旦暮者同曰語哉。

  《禮記□月令》:立春之曰,天子親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以迎春於東郊。還反,賞公卿大夫於朝,命相布德和令,行慶施惠,下及兆民。是月也,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草木萌動。王命布農事,以教道民。乃脩祭典,犧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恐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烏,毋麝母卯,毋聚大眾,毋置藏槨,掩骼埋貲。是月也,不可以稱兵。稱兵必有天殃。兵戎不起,不可從我始,無變天之道,毋絕地之理,毋亂人之紀。

  錄曰:以月令終焉者,世降凌夷,仁道荒蕪,君德頹敗。惟聖人上奉天道,下盡人事,而在我亦以預養是心,而廣為仁之衍也。

  弘道錄卷之一竟

  #1『人』據文義疑作『入』。

  #2『反』原作『女』,據文義改。

  #3『公』據文義疑作『出』。

  #4『泰』據文義疑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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