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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道錄卷之十九

  義

  父子之義

  《 西漢書》 :文帝時,賈誼上疏:夏殷周為天子,皆數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占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而教以行矣。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義禮,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文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則不然,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曰即位,而明曰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探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豈惟胡亥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錄曰:誼之疏,可謂深明其未然矣。夫古者天子之元子、眾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嫡子,與几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正心、脩己、治人之道。及周之衰,教化陵夷,道之廢也久矣。不獨秦已然也。以帝之賢而不能用誼之說,君子之所深惜也。故錄以存之。厥後景帝殺戮大臣,變易太子,廢置主后,驕寵愛弟,幾乎不蹈秦之故轍。孰謂誼果少年之見乎哉。

  萬石君石奮歸老於家,過宮門闕必下車趨,見路馬必軾焉。子孫為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有過失,不誚讓為便坐,對案不食。然後諸子相責,因長老肉袒固謝改之,乃許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必冠,申申如也僮僕,訢訢如也唯謹心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其執喪哀戚甚,子孫遵教亦如之。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內史。建老白首,萬石君尚無恙,每五曰洗沐歸謁,親入子舍,竊問侍者取,親中裙廁愉身自院滌,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之,以為常。內史慶醉歸,入外門不下車,萬石君聞之不食,慶恐,肉袒謝罪,不許。舉宗及兄建肉袒,萬石君讓曰:內使貴人入問里,里中長老皆走匿,而內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乃謝。罷慶及諸子入里門,趁至家。

  錄曰:愚觀秦漢之際,刑家之桔,而二乃有石氏之禮法,可以見人心之天矣。使若人者以傳太子,以訓諸侯王,若伯禽抗世子之法,則漢世之俗庶幾有疹乎。奈之何徒見躬行之不費,而不知非由清靜玄妙之虛文;徒厭儒衍之紛華,而不知本乃性分固有之實用。乃以建為郎中令,慶為內史,則給事之官,錢穀之職,其於國家之益能幾何哉。誼之痛哭,良有以也。錄之。

  金日禪,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母關氏教誨其子甚有法度。日禪奉母進孝道。武帝聞而嘉之,詔圖其像於甘泉宮。日禪每過見畫像,常拜泣,然後去。及日禪長子為武帝弄兒,其後壯大,自殿下與宮人戲。日禪適見遂殺之。上怒。日禪具言所以,上為之泣,而心敬日禪。

  錄曰:以愚觀於日禪之事,乃知夷狄之有親,不如諸夏之亡也。夫成季之勳,宣孟之忠而不祀者,原同平括之淫乎莊姬也。康叔之裔,祀融之墟而盡滅者,公子頑之通乎君母也。蚓於殿廷何地,官人何人可與之狎而若罔聞乎。禪與光,均之不學者也。豈其光之無衍而禪之有識哉。斷與不斷,忍與不忍而已矣。故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又云:小不忍則亂大謀。斯言也,可以不學而識。

  韋賢與子玄成俱以明經歷位丞相。故鄒魯之問曰:遺子黃金,不如一經。賢為人質朴少欲,篤志於學,號稱大儒,徵為博士,詔授帝詩。故宣帝之時,甚見尊重。本始三年,為丞相,封扶陽侯。在位五歲,以老病乞骸骨歸。丞相致仕,自賢始,玄成尤謙遜下士。兄弘為太常丞,當嗣,及賢病篤,家以玄成,上有詔引拜,玄成辭避,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節,以為河南太守,弘束海太守。初帝寵姬張捷好男淮陽憲王好政事,通法律。上奇其才,有意欲以為嗣,然因太子起於細微,又早失母,故不忍也。久之,上欲感風,憲王輔以禮讓之臣,乃拜玄成為淮陽中尉。及元帝即位,十年之問遂繼父相位,封侯。故國榮當世焉。

  錄曰:漢世以經衍居相位,自公孫而後韋氏父子而已。賢耄老當柄居位,五年得遂乞骸,其時以為美談。況望有所建白耶。玄成在位七年,守正持重不及其父,而文采過之。夫以家相之任,上位天地,下育萬物,如以文而已矣。乃學士之選也。此所以終漢之世相業無聞,非適巡自保,則因循故事。無惑乎,治道之止於斯也。

  《史記》:太史公司馬談仕於建元、元封之問,愍學者之不達而師悖,乃論六家之要指,曰: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太史公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生於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十歲誦古文,二十而南遊江、淮,上會稽,探禹穴,闖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過梁楚以歸。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還報命。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故發憤且卒。而子遷適使反,見父於河、洛之問。太史公遷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也。夫予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夫天下稱誦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風,達太王、王季之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幽厲之後,王道闕,禮樂衰,孔子脩《春秋》,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餘歲,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予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文,予甚懼焉,汝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細史記石室金匱之書。不墮先人所言,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於是論次其文。七年而遭李陵之禍,退而深惟《詩》《書》隱約,欲遂其志思。昔西伯拘美里,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故述往事,思來者。卒術陶唐以來,至於麟止,自黃帝始,著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以俟後世聖人君子。

  錄曰:按遷自叔曰: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統業。秦滅古文,明堂金匱石室玉板圖籍散亂。漢興,更蕭何、韓信、張蒼、叔孫通,百年之問,彬彬文學稍進。《詩》《書》往往問出矣。時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太史公相續纂其職。夫固有所受也,然猶憤發於黨禍,而成百三十篇之書。蚓於後學而敢面牆乎哉。及班氏繼作,盡用其文,至後杜預通典,鄭樵通志,馬端臨通考,詔許於三館惜書,尚書給筆札繕寫。而溫公通鎰,文公綱目,胡安國春秋傳,學徒暨乃子厥婿皆同纂校。嗚呼,何其盛哉。今或志可勉而力之所建已不能勉,才可強而書之所載己不可強,己可信而人之所好已不可信,則亦徒志而已。君子不可徒羨古人之才美,又不可甘蹈今人之自畫,於可勉而勉之,可備而備之,可信而信之,則亦庶幾乎一家之冗說矣。

  劉向三子,伋、賜皆好學,惟飲最知名。父子俱好古,受詔領校祕書,講論六藝,傳記、諸子、詩賦、數術、方技無所不究。向卒,故復領五經,終父前業,始皆治易。宣帝時,詔受《穀梁春秋》,見古文《春秋左氏傳》,故大好之。初《左傳》多古字古言,學者訓故而已。至是故引傳文以解經,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復湛靖有謀,博見疆志,過絕於人。嘗以左丘明好惡與聖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之列,傳聞之與親見之,其詳略不同,數以難向,向不能非間也。

  錄曰:班固贊曰:仲尼稱村難,自後綴文之士,唯孟軻、孫況、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揚雄。此數公者皆博物洽聞,通達古今。其言有補於世。傳曰:聖人不出其問,必有命世者焉。劉氏《鴻範論》發明大傳,著天人之應;《七略》剖判藝文,綜百家之緒;《三統歷譜考》步曰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嗚呼。向言山陵之戒,於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廢興昭矣。豈非直諒,多聞之,益與觀。固所言與向前後所上封事,忠精懇篤,天胡不祐之乎。而卒以空言,殆天所廢,非人所能也。子駿改名,應讖為師,市寵於□□□愧云。

  《束漢書》:鄭玄戒子益恩曰:吾家舊貧,不為父母群弟所容,出為廝役之吏,游學周秦之都,往來幽并一表豫之域,獲覲在位通人,處逸大儒,成從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六藝,粗覽傳記,時睹秘書緯術之奧。年過四十,乃歸供養。坐黨禁錮,十有四年。公車再召,比牒併名,早為宰相。彼數公懿德,克堪王臣,故宜式序。吾自忖度,無任於此,但念述先聖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齊,亦庶幾以竭吾才。而黃巾為害,萍浮南北,復歸鄉邦。歲已七十,宿素衰落。案之禮典,便合傳家。今我告爾以老,將隱居以安性,覃思以終業。咨爾勞勞一夫,曾無同生相依。其最求君子之道,研鑽勿替,敬慎威儀,以近有德。顯譽成僚友,德行立於己志。若致聲稱,亦有榮於所生,可不探念邪。若忽忘不識,亦已焉哉。

  錄曰:愚觀康成生前所疏,難不啻百餘萬言。臨末憤憤,徒以所好群書卒皆腐敗,不得於禮堂寫定,傳與其人。且自嘆西方曰暮,祇以其意戒子,未嘗求知於人也。及益思赴北海之難,身隕祚微,益不足恃。而所注十三經及諸論迷,後世卒無寸遺。孔子不云:不息莫己知,求為可知也。其終身無紱冕之情,有讓爵之高,亦非溢旨。比之馬融羞曲士之節,終以奢樂恣性,嘗附成譏,不可同曰語也。

  班彪才高,好述作,專心史籍。自司馬遷著《史記》大初以後,闕而不錄,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其書。彪乃繼採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後傳數十篇,因斟酌前史,譏正得失。彪卒,子固以彪所續前史未詳,乃潛精研思,欲就其業。既而有上書告固私作國史,詔下郡,收固擊獄,盡取其家書。固弟超恐為郡所竅考,不能自明,乃馳詣闕上書得召見,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書,顯宗甚奇之,召詣校書部。蘭臺令史,與前睢陽令陳宗長、陵令尹敏、司隸從事孟異共成世祖本紀。遷為郎典校秘書,文撰列傳載記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復使,終成前所著書。固以為漢紹堯運,以建帝業,至於六世。史臣追述功德,私作本紀,編于百王之末,廁於秦項之列。故探撰前記,綴集所聞以為《漢書》,起高祖,終於孝平,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綜其行事,傍貫五經,通為《春秋》,考、紀、表、志、傳凡百篇。自永平受詔,積思二十餘年,至建初中乃成。當世甚重其書,學者莫不諷誦焉。

  錄曰:愚觀班馬之迷作,皆有所祖。潛精研思,無足多者,獨以顯宗之峻刻,不惟赦固及身之戴,而反假以制作之柄。此千古以來未之聞也。抑孔子作《春秋》,丘明迷《國語》,皆當時之事,所當避諱,蚓所遭皆季世,若鈴以為罪,當何如哉,當何如哉。故觀於壺遂難。司馬遷之言,君子蓋不可以不慎也。

  馬援兄子嚴敦,並喜譏議,通輕俠。援書戒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若,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議論人長短,妄是非政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願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猶為謹敕之士,所謂刻鵲不成尚類鴦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犬者也。

  錄曰:以援之謹飭而不免身後之謗,何耶。夫援以壯時欲就邊郡田牧,蓋未為得志也。故其舊志,自謂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夫誰能奪之。及其致身於人,便為分限,雖欲馬革裊尸,甘心暝目,豈能盡如所願耶。既有請行之言,又為據鞍之態,讒人從而媒孽之,此其求全之毀,尚類於刻鵲之事,向非朱勃之論,不幾於畫虎者耶。將益信,饉飭之,尚有未盡,而輕俠之安所為可乎。

  靈帝大誅黨人,詔下急捕范滂等。督郵昊導至縣,抱詔書閉傳舍,伏林而泣,滂聞之曰:必為我也。即自詣獄。縣令郭揖大驚,出解印綬,引與俱亡,曰:天子大矣,子何為在此。滂曰:滂死則禍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離乎。其母就與之訣。滂白母曰:仲博孝敬不足以供養。今從龍舒君歸黃泉,存亡各得其所。唯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復求壽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辭,復顧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為善,則我不為惡。行路聞之,莫不流涕。

  錄曰:范滂之母,人謂歡其義也。愚以為不得已而為是言也。苟使愛惜其死,將何益哉。盍若辭之曰:人生脩短,自有義命。顏回為善,於爾何如。有命自天,不為追己。豈不達哉。至於李、杜生與同難,死何足方。若乃名之一字始末禍端,尤不當以為言也。所竊喜者,仲博有子龍舒、克男。仁者有後,不為廢絕。不然以未發白之齡而罹短命之苦,豈惟行道出涕,其萬世痛絕也乎。

  《晉書》:王裒父儀為魏安束將軍司馬昭司馬。束關之敗,昭問於眾曰:今曰之事,誰任其咎。儀對曰:責在元帥。昭怒曰:司馬欲委罪於孤邪。遂引出斬之。裒痛父非命,於是隱居教授,三徵七聘皆不就。廬於墓側,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相悲號,涕淚著樹,樹為之枯。讀詩至哀一辰父母,生我劬勞,未嘗不三復流涕。門人受業者並廢《寥表》之篇。家貧躬耕,計口而田,度身而蠶。或有密助之者,裒皆不聽。及司馬氏篡魏,裒終身未嘗西向而坐,以示不臣於晉。

  錄曰:王祥孝矣,及其為三公也,魏置其君而視之如弁髦土便然,曾不若剖冰求鯉之堅且篤也。孟宗賢矣,及其為大夫也,吳孫琳廢亮反為告於廟而行之,曾不若泣竹感天之順且從也。然則終身不西向者,豈徒誦哀哀父母而能然哉。

  兗州刺史王叔為人謹厚,名其兄子曰默、曰沈,名其子曰渾、曰深,為書戒之曰;吾以四者為名,欲使汝曹顧名思義,不敢違越也。夫物速成則疾亡,晚就則善終;朝華之草夕而零落,松相之茂隆寒不衰。是以君子戒於闕黨也。夫能屈以為伸,讓以為得,弱以為強,鮮不遂矣。夫毀譽者,愛惡之原,而禍福之機也。孔子曰:吾之於人,誰毀誰譽。以聖人之德,猶尚如此,況庸庸之徒哉。人或毀己,當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毀之行,則彼言當矣。若己無可毀之行,則彼言妄矣。當則無怨於彼,妄則無害於身,又何反報焉。諺曰:救寒莫若重裘,止謗莫如自脩。斯言信矣。

  錄曰:昶之命子,若預為渾設也。夫沈默渾深四者,皆謙厚不伐之旨也。是故願其如海焉,納百川而未見其盈也;願其如洞焉,涉萬里而未見其止也。以超之饉厚而後有渾與濟之洪雅,使能充之於功名之際,則為有道之士;弘之於容人之量,則成長者之風,豈不益賢乎哉。借其狗於流俗,狙於愧恨,既不免時人之譏;及居么#輔,聲望曰喊,則頓失命名之義矣。嗟夫。

  《唐書》:貞觀二十二年,上作帝範十二篇,以賜太子,曰:君體建親,求賢審官,納諫去讒,戒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祟文。且曰:脩身治國,備在其中。一曰一不諱,更無所言矣。又曰:汝當更求古之哲主以為師,如吾不足法也。夫取法於上,僅得其中;取法於中,不免為下。吾居位以來,不善多矣。錦繡珠玉不絕於前,宮室臺榭屢有興作,犬馬鷹集無遠不致,行遊四方供頓煩勞。此皆吾之深過,勿以為是而法之。顧我弘濟蒼生其益多,肇造區夏其功大。益多損少,故人不怨。功大過微,故業不韉。然比之盡善,固多愧矣。汝無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貴,竭力為善則國家僅安,驕惰奢縱則一身不保。且成遲敗速者國也,失易得難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哉。

  錄曰:唐太宗之教太子,可謂至矣。惜其於君之道,果乎其未之聞也。夫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此上古聖人所以徹上徹下,由內以及於外,由家以至於朝廷,然後為無弊也。今觀自君體建親以至閱武脩文,莫不畢陳。又自細微過失以及事功顯邇,悉皆無隱,可謂至再至三,而未嘗一及於刑家之道。帝豈智不及此哉。武臺之禍,蓋反巢刺之刃;家事之言,速報脅父之謀耳,豈惟訓誥而有遺,兼通讖記而無奈。是以古鄴君子鈴務正心誠意,慎微謹獨,未嘗一念之或苟然,後及於治國平天下,一以貫之而無遺。此其帝之所獨闕,而唐之所深禍歟。

  鄭善果父誠,母崔氏,嚴明節操,博涉書史,通曉治方。誠為周大將軍,討尉遲迴戰死,善果襲父爵。及為魯郡太守,每出廳事,母輒坐障後察之,聞其剖斷合理,歸則大悅;若行事不允,或妄慎怒,即還涕泣不食。善果伏於床下,曰:汝先君在官清恪,以身狗國。汝自童子襲茅土至方伯,案可妄加慎怒,墮於公政,內墜家風,外虧天子之法,何面目見汝先君。善果由是克己,號為清吏。

  崔玄眸母盧氏嘗戒玄障曰:吾聞姨兄辛玄馭云:子姓凡居仕宦,人有言貧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若聞財貨充積,此惡消息。吾嘗以為確論。比見親表中,務多財以奉親,而其親不究所從來,必出乎凜祿,則善矣。如其不然,何異盜乎。若汝為吏不能忠清,無以戴天履地。宜識吾意。故玄障所至,以清白名。

  錄曰:鄭善果之母談虎而色變,蓋有所傷之也,故其詞也烈。崔玄障之母見賢而思齊,夫有所受之也,故其詞也溫。二子卒皆以清白聞。信乎陰教之不虛也。而玄障遂能反正,廢主有大功於唐,較之善果晚節蓋有問矣。

  韓休子七人,浩、洽、洪、肱、況、渾、洞皆有學,尚節義籍,甚於時。安祿山反,皆陷賊逼,以官不受,出奔行在,為賊所擒。浩、洪、渾皆遇害。肅宗以大臣子能死難,詔贈浩吏部郎中,洪太常卿,渾太常少卿,肱終諫議大夫,洽終殿中侍御史,洞終國子祭酒,況貞元元年加檢校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況性節儉,居嘗陋薄,取庇風雨,門當列戟,以父時第門不忍壞,乃不敢請堂。先無挾麻,弟洞稍增補之,輒除去,曰:先君容焉。吾等奉之,常恐失墜。若摧圯繕之則已,安敢改作以傷儉德。居重位清潔疾惡,不為家人資產。初判度支李晨以裨將白軍事況,待之加禮,使其子拜之,厚遺器幣鞍馬,後晨終立大功。幼時已有美名,晚節益峻其家範,訓飾子弟甚嚴。故貞元問,言家法者曰:韓氏、穆氏云。穆寧子四人贊、質、負、賞。世以儒聞,而剛正氣節自任。以明經調盥山尉,過平原見顏真卿。及聞祿山反,即遺真卿書以其子,屬其母弟曰:苟不乏嗣足矣。即馳謁真卿曰:先人有嗣,我可以從公死也。既而真卿過河見肅宗,問狀異之將,以為諫議大夫。德宗在奉天,奔詣行在,擢秘書少監、太子右庶子,及寧之老。贊為御史中丞,質右補闕,員侍御史,賞監察御史,皆以守道行誼為縉紳所仰。贊最孝謹,質強直,員工文詞,賞尚節義,俱有令譽而和粹,當時以珍味目之。贊俗而有格,為酪;質美而多入,為酥;員為醞酬;賞為乳腐,寧平居。嘗譏家令,訓諸子。人一通戒曰:君子之事親,養志為大。吾志直道而已。苟枉而道,三牲九暴,非吾養也。

  錄曰:休,一代元臣,其家法峻整,有自來也。寧儒而已,何至與韓氏並稱耶。蓋節義之在天地間,匹夫之於王公一也。是故有歲寒之澹蕩,而後有春融之敷華。休之許國以義,寧之許友以死,凜凜乎立身大節,可以為柯幹,可以為巖石。他曰和之為羹房,調之為鹽梅。無惑乎。皆以珍味目之也。然則當時之說,豈無謂哉。

  弘道錄卷之十九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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