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齋全書/卷百九

卷百八 弘齋全書
卷百九
作者:李祘
1814年
卷百十

經史講義四十六○總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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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學而章三節。卽一部大學之全體大用。而其工夫效驗徹頭徹尾。淺言之則初學入德之門。莫切於此。推言之則聖神功化之極。實亦無以加此。夫學而時習。學者所以明明德也。而在人君則遜志時敏之時。同此時字也。朋來而樂。學者所以新民也。而在人君則修文德以來之來。同此來字也。不知不慍。學者所以止至善也。而在人君則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同此極功也。一言而上下皆通。聖凡一致者。雖於六經之中。鮮有此章之比。而但學不特吾道也。天下之事無非學也。如異端虛無寂滅之敎。俗儒記誦詞章之習。以至梓匠輪輿百工之屬。無一不學焉而後善其事。則不曰學道。不曰學聖。而泛曰學而云爾。將何以辨其爲吾儒之學。而使人不迷於趨向也。朱子知此意。乃於集註以學之正三字補之。而陸象山則曰論語有無頭柄說話。如學而時習之不知所學者何事。所習者何事。至其門人楊慈湖則又改時習爲不習。夫以聖門開卷託始之第一義。而不能無待於後賢之足成。異論之起疑者。此亦有說乎。且胡致堂以此學字爲學仁。而朱子斥之以爲此學字。本是無定底字。然則夫子此訓。果不單指吾儒。而通論天下之以學爲名者歟。如此則不亦君子之君子。又當何解。

學敬對。學字自傅說本爲聖學而發。纔說學字。天下皆知爲正學。而不復致疑於異學。如只言道德而不疑其爲老子之道德也。夫子何必預憂異端之學。而區區分別著得剩字。以自小吾學也哉。

五常百行。何莫非君子反躬自修之實。而若論其先後緩急。則求仁爲進德之始功。孝弟爲持行之首務。故聖門敎人。言德則必曰仁。言行則必曰孝弟。而况如曾子之仁以爲己任。孝弟以聞於後世者。所以日三省其身。不曰仁不曰孝弟。而乃曰爲人謀與朋友交傳不習云已乎。若曰已足者不復省。則聖功未嘗自足。若曰五常百行。皆包於傳習。則忠信何爲特擧耶。

在勉對。孝弟是爲仁之本。則仁與孝弟。初非兩事。做得孝弟。非忠信不能。此所以不稱仁與孝弟。而特擧忠信者也。

詩三百。舊說皆謂之賢人所作。而可以被之管絃。薦之郊廟。其釋義也。又謂之非美則刺。而雖如鄭衛淫奔之詩。亦歸之譏諷他人之辭。蓋因夫子思無邪之訓。而不得不遷就爲說也。於是諸儒競出新解。一則曰聲淫而詩不淫。一則曰雅樂鄭聲。以聲樂別。而非以詩別。至朱子一掃諸家。斷然以爲詩與樂相爲首尾。未有聲淫而詩不淫者。桑中溱洧諸篇。自比於亂。豈端人正士之所屑爲。夫子所訓思無邪者。蓋言詩之爲敎。使人如此。非謂其言粹然一出於正。詩未必盡能無邪。詩之功用。能使讀者思無邪。斯論正矣。然史記云古詩三千餘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于禮義者三百五篇。皆絃歌之。以求合乎韶武雅頌之音。則司馬氏去古未遠。其說豈無所受而然乎哉。况以淫者之自作。而見取於聖人垂世立敎之篇。則讀之者不惟無以懲創鑑戒。朱子所謂鼓之舞之。而反以勸其惡者。不幸近之。然則此思無邪三字。如何看得然後爲通耶。

宗楷對。詩有止乎禮義者。有不止乎禮義者。如淫奔之詩。淫者之自作。而聖人採之。垂世立敎。使讀詩者邪正兩看。懲彼而興此。若曰惡人之詩。不當列於正人之詩。則壁經治法之書。而猶載敗亂之事。春秋亂世之事。而財之以天理。聖人折衷之義。有非陋儒所可蠡測矣。

三家之雍徹。程子以爲魯用天子禮樂。因襲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而追咎於成王之賜伯禽之受。然魯用天子禮樂之說。始自禮記明堂位。而後儒或據春秋與魯頌。以爲魯之失禮。皆在於末世。而非出於成王伯禽。如雩之僭始於桓公。禘之僭始於閔公。郊之僭始於僖公之類是也。而魯頌閟宮。言乃命魯公俾侯于東。其下言周公之孫莊公之子。以及乎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則伯禽以下十八世。至僖公而始有郊社。詩人頌之也。明堂位作於周末。陋儒曷足以誣成王伯禽。此說何如。程子之訓。只觀其義理之正。而事實之考據。當以春秋魯頌爲主耶。

得一對。雩禘郊之僭。雖見於桓閔僖之時。而左杜諸說。皆以不時譏之。未嘗言雩禘郊之自此始。若果自此始僭。則以夫子筆法。豈不曰始雩始禘始郊乎。程子之說。辭義嚴正。載之集註。則豈可捨先賢之正論。從後儒之躗言乎。魯用天子禮樂。實自成王伯禽始。而程子追咎之訓。實得夫子歎魯之意矣。

忠恕一貫之說。可得聞歟。或云曾子權對門人以一貫。喚做學者之忠恕者。爲門人之不可語一貫也。如此則一貫爲精。忠恕爲粗。一貫爲性。忠恕爲勉。將聖人曾子門人對面。分成數級。不幾與一貫之本旨矛盾乎。或云曾子到悟後信手拈來。無非一貫。此則尤豈不嫌於禪家撮土爲金之說乎。朱子曰一是一心。貫是萬事。曹端曰一是仁之體。貫是仁之用。以至我東先儒。亦以爲一本之認得。乃在物格知至會極歸極之時云者。蓋本於延平答問中萬殊一貫之旨矣。大抵此章之義。當以程子所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忠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者。爲正法眼藏。而但程子前說中違道不遠是也。及朱子集註中借學者盡己推己之目一句。似亦有差殊看之意。欲得折衷之論。

徽鑑對。盡己推己。是學者之工。非聖人之事。曾子以學者之工。諭聖人之事。謂之權對可也。謂之借諭可也。然盡己而至於純一則誠也。推己而至於自然則仁也。統而言之。忠是一恕是貫。學者之忠恕。便是聖人之忠恕。一貫之旨。卽此而在矣。然不使門人問之。使顔子問之。則必曰夫子之道。誠與仁而已。不須言忠恕矣。然則曾子之言非權對。而却是極言一貫之道也。程子之言非正釋忠恕。而乃是推廣忠恕之義也。朱子兼言聖人學者無爲與用力底忠恕。而以合程子之意也。

文章者。性與天道之著也。性與天道者。文章之蘊也云者。嘗見之於困勉錄中。而蓋隱顯一致。表裏無間。故言顯而隱在其中。言表而裏在其中。何有於一言一否。若謂可聞與不可聞。指學者領會與不能領會。則此一章爲子貢自譽之辭。而非所以贊美夫子也。若謂夫子一言未嘗及於性與天道。而聽學者之自悟。則易繫論語以下雜出於傳記者。何莫非吾夫子之言性與天道耶。子曰二三子。以我爲隱乎。吾無隱乎爾。然則子貢之曰以不得聞者。其亦疑其有隱而然歟。且子思孟子傳夫子之統者也。夫惟不言。言必稱性道。此又何解。

徽鑑對。先儒云若謂文章卽性道。固是油口禪。若謂文章性道截然不相關。又是瞌睡漢。蓋文章固是性道之著。而文章性道各有界分。聞文章而知性道。非顔子不能也。詩書執禮。子所雅言。詩書執禮。何莫非性道之著。而學者驟聞。何以推得及性道之原耶。繼善成性。乾元資始。夫子何嘗不言。而惟是對學者則罕言。故子貢以爲不可得聞者此也。至於中庸爲傳道而作。性善爲明理而說。則此子思孟子之不得已也。何嘗有違於夫子罕言之義乎。

曾點浴沂之對。程子許之以堯舜氣象。蓋以物各付物。有放這身一例看之意也。然必脚踏實地。見行成德。如夫子之老安少懷。然後乃可以此稱之。苟以一言高論而輒許其堯舜氣象。則老莊玄虛。嵇阮淸談。亦豈無此等說話耶。於此具一部西銘。有古人之善譬。西銘之分得上下半。將何以較看於此耶。雖以程子前說言之。以三子之對爲實事。而曰後之學者好高。如人遊心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此正行有不掩之病痛也。在曾點則許之如此。在後學則戒之如彼。其說可得聞歟。

英祚對。曾點所對。不過卽其所居之位。樂其日用之常。非過高躐遠之論。則豈可與玄虛之談較看哉。觀其所樂雖止於一身。推及其量。則天地之塞吾其體。民吾同胞。物吾與之意。而一理渾然。物各付物。眞箇脗合於理一分殊之旨矣。然後之學者無曾點之志。而慕曾點之高。則反不如三子之實事。此程子所以許曾點之氣象。戒後學之病痛也。德弘對。古人以西銘譬之棊盤下子。蓋無告者也以上屬之盤。于時保之以下屬之下子。今以此較看乎此章。則天地上下。人己彼此。各得其所。如西銘之上一半。一視同仁。物我無間。如西銘之下一半。脗合之妙。自可見矣。

先儒以此書。子夏之門人小子章。爲朱陸分派之本源。以孟子告子曰生之謂性章。爲儒佛分派之本源。此說何如。集註所引程子之說凡五條。而其於本末先後。辨之詳矣。但所謂灑掃應對與精義入神。貫通只一理。及灑掃應對上便可到聖人事兩條。得不太沒階級耶。灑掃應對。小學之始事。精義入神。大學之極功。而聖門之敎。貴在循序漸進。不欲躐等陵節。故大學有本末終始知所先後之說。雖以夫子生知之聖。自十五志學。以至七十不踰矩。有十年一進之驗矣。程子此說。與此義得不逕庭否。我東先儒亦以灑掃應對。精義入神。不可分本末爲兩事云爾。則當如何分解。朱子嘗爲同安簿。宿僧寺中。衾薄不能寐。聞子䂓啼。思量子夏之門人小子章。遂引而不發。蓋欲待人叩問。而惜乎當時門人不復窮其說。使學者用工先後之肯綮。不盡傳於後也。願與諸生講朱子未發之蘊。

徽鑑對。子夏只言敎有先後之序。不及本末之所以然。故程子極言本末雖殊。其理則一。以明學者不可不循序漸進。亦不可厭末求本之意。實與子夏之言。相爲表裏。程子之意。豈以灑掃應對精義入神。爲一項事。亦豈謂只學灑掃應對。便可到盡性知命之域耶。子游所謂本卽正心誠意之事。子夏所謂末卽灑掃應對之事。子游之譏子夏。非以子夏之末爲非。而欲其本末兼治之意也。子夏亦未嘗以子游之本爲空虛。而專以末爲敎也。二事同是聖人之道。何關於異端也哉。語類云朱子忽然有覺曰理無大小。無乎不在。本末精粗。皆要從頭做去。非是灑掃應對便是精義入神也。此或是同安以後所論。而發其未盡之義也耶。以上論語

經書大指。皆於首章已見之。如易之元亨利貞。書之欽明。詩之關雎。論語之學習。大學之三綱領。中庸之性道敎。何莫非關鍵要領。而孟子首章卽仁義與利之辨矣。丘瓊山大學衍義補曰入孔子之門者。自孟子始。明仁義與利之辨。則優可入於孔子閫域耶。先儒以爲孟子若親炙孔門。參於顔愚曾魯之間。將薰爲太和。而自覺其不足。然則以泰山巖巖之氣象。尙於親炙之前。亦有不足之時。况後學之讀其書而能入聖人之門者。顧何術歟。

樂鍾對。瓊山所謂入孔門自孟子始者。蓋指首章義利之辨也。學者苟能先明義利之辨。遏欲存理。擴而充之。則豈不可優入聖域耶。先儒之論。臣不能無惑焉。孟子雖未到大而化之域。而學已到極處。則豈待親炙孔門而自覺其不足耶。若使學者不能善觀得。則易以巖巖氣象。把作自足意看。其可乎。

道游對。經書之關鍵要領。專在於首末章起結之言。如論語以不亦君子起之而終之以無以爲君子。中庸以天命之性起之而終之以上天之載。莫非照應關鎖之義也。以此例看孟子則起之以義利之辨。終之以羣聖之統。是知義利之辨。卽道統之本原。而孟子之微意可見也。

不違農時一節。王道之始也。五畝之宅一節。王道之成也。而先儒以上一節爲因天之道。通王伯而言。下一節爲盡人之事。專就王而言。今細繹之則未必然。夫上一節皆所以禁其害生也。下一節皆所以制其養生也。先有以禁其害然後。次有以養其生。爲治之序當然。而兩節之中。衣食之需。水陸之味。宮室棺槨之用。亦互相備焉。則豈必上屬天而下屬人。上兼王伯而下專王道乎。此似因集註中天地自然之利。財成輔相之道兩節而有此說。然此特言治法之以漸而成爾。天人王伯。何據而如是分屬耶。且此一章。可見王政對育之微意。夫在邑之居廛與公田之廬舍爲五畝。而桑麻之地。寬然有餘矣。除六十而歸農與在室之餘子授百畝。而中人一家之產。略足取資矣。勤以孶殖之候。紓以作息之期。其艾而老者。旣優游於抑搔甘瀡之奉。而下顧婦子。無不充然而歲計矣。於是乎太牢則不輕用。犬豕則無故不殺。信乎聖人之政。無一不準諸生生之天理。而後世六畜之用。殆無輕重之多寡上下之等威。使仁聞無以被物。名分或至僭忒。當何術而矯之。

廣鎭對。先儒以此章上節兼言王伯。下節專言王道者。恐不爲無據。蓋上節不是非王政。而只是撙節愛養之事。則雖五伯之致富強者。亦可庶幾。而若下一節則財成輔相參贊化育。亦不外是。非王者不能也。大抵民情。衣食足則知禮節。必也先制民產。然後六畜之用。名分之等。庶可漸次下手矣。孟子曰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者。不行先王之道也。先王之政。恐不外於此兩節矣。

先儒之於告子。終未得其眞贓定案。或曰告子守其空虛無用之心。不管外面之差失。此禪定之學也。或曰告子但欲守其本心。以爲應事之本。而反不知知言養氣以守之。此近日姚江之學也。或曰告子只認知覺運動之爲性。此蘇氏之學也。或曰告子以冥然悍然之心。自覺有不得處。而一以固守爲事。此王介甫執拗之學也。何說爲近。

徽鑑對。朱子嘗曰陸子靜大段稱告子所見高。子靜之學。與告子相似。故主張他。又於子靜之死曰好箇告子死了。然則只以象山爲告子之眞贓者。恐無不可也。

非義襲而取之一句。人多錯解。以告子當之。夫告子方且外義而不事。安肯義襲。方且不求於氣。又安肯襲取夫氣也。陸象,山王陽明又將義襲二字。倒說作襲義。謂是掇拾剽掠於外者。而借之以議朱子之學。其文義顚倒之謬。朱子固已辨之矣。然集註之於此句。未見有眞切道破者何也。此實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之地。而不獨告孟分界。亦後世儒佛之關。朱陸之辨。須細講詳說之。

徽鑑對。告子不知心之慊處是義之所安。不慊處是不合於義。故直以義爲外而不求。金谿之徒因孟子見得義之在內。然又不知心之慊與不慊。必待講學省察。而乃於學聚問辨之所得。皆指爲外。而非義之所在。一切棄置。此與告子之外義。雖若少異。其與不得於言勿求於心者。同歸一套矣。

庠序學校之說。此與周禮不同。按周制五百家爲黨。黨有庠。二千五百家爲州。州有序。萬二千五百家爲鄕。鄕有學。國則直曰太學而已。是皆周制也。未聞有分屬三代之說。而此云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者。未知何據。至若黨近於民。故主於尙齒尊長而以養爲義。鄕近於國。故摠乎德行道藝而以敎爲義。州則自黨而升。將賓於鄕。故脩乎禮樂容節而以射爲義。此則孟子與周禮合者。然鄭康成以爲周立三代之學。學書於有虞之學。學舞於夏后之學。學禮樂於殷之學。然則成周盛時。各立庠序學校。而名之以三代歟。

孝一對。孟子只說得三代學校命名之本義。而至於周。損益夏商而合用之。然則庠可以敎射。序可以養老。不可泥於一而局於名也。孟子所論。雖若與周禮不同。而其義則一也。

道游對。夏之學不止於校。而夏之鄕學或可摠謂之校矣。殷之學不止於序。而殷之鄕學或可摠謂之序矣。何者周以有虞氏之庠爲鄕學。庠固周家鄕學之摠名。而周制旣然。夏之校殷之序。亦可推知矣。然而庠序學校之設。其名雖異。而其敎也同。黨以庠州以序鄕以學者。大小之異制。而所以敎德業則一也。夏以校殷以序周以庠者。古今之異名。而所以明人倫則一也。如國老庶老之養於庠者。主於尙齒尊長。而所謂庠者養也。六德六藝之敎於鄕者。總乎德行道藝。而所謂校者敎也。州之有學。所以敎黨學所升之人。而亦將賓興于鄕學。則卽周官以禮會民。射于州序者。而所謂序者射也。然則周家所以竝立三代之學。取其三代之名者。正如三正之兼用。六樂之兼備。而張南軒所謂三代之學。至周大備者其以是夫。

一鄕之善士。斯友一鄕之善士。則與士希賢賢希聖之義。不其相反歟。雖非不如己者。亦非勝於吾之人。則以一鄕之善士。不當交一國之善士歟。有朋自遠方來則此爲我往求之歟。抑朋來交我歟。

宗乙對。己之善。蓋於一鄕然後。能盡友一鄕之善士。而善士之中。亦不無賢於我者。則希賢之義。自在其中矣。朋來遠方。卽易所謂童蒙求我之謂也。寧有我先求彼。以犯往敎之譏哉。

從上聖人之言性。多就氣質上。而孟子始就本然言之。此孟子所以發前未發。而功不在禹下者也。獨於形色天性一章。忽以氣言性者何也。且以形色爲性。則是指形質而言。又與氣質有異。先儒所謂告子之生之謂性。陽明之能視聽言動底是性。正有是非者是也。此不可不劈破其本旨。

徽鑑對。形色天性之義。恐不是以氣言性。就形色中指其理而謂天性。正如就氣質上單指其本然之意也。目之視耳之聽手之運足之行。卽告子陽明所謂生之謂性也。視之而明。聽之而聰。運而不失恭。行而不失重者。卽自然之理而天性是耳。眞所謂言同而意異者也。

道游對。形色者。卽詩所謂有物有則是也。有耳目則有聰明之理。有口鼻則有臭味之理。聖人目得十分明。耳得十分聰。口鼻莫不皆然。此所謂踐其形。而引形氣入道理中也。如告子食色謂性者。以知覺運動爲性。與陽明之言。實相脗合。是所謂逐道理出形氣外也。

元培對。孟子此章。雖若與平日言性之意不同。細考之則此亦未嘗不以本然之性言之也。蓋人之有形有色。莫不各有自然之則。而所謂則者。卽天性也。形色便是性。而非以形色爲天性也。然則卽形色而指本然之性也審矣。

盡心章程朱之說不同。而後來諸儒遂致紛紜。從程說則盡心而方能知性。是用工在盡心上。從朱說則盡心由於知性。是用工在知性上矣。嘗考宋嘉定史官陳武所著楊龜山傳。論其發明盡心之義。而曰先生沒後。諸儒有以能知性則能盡心。舛逆心性之解云云。李道傳辨之曰史官所斥。朱子集註說也。此章信如舊說。則當云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然後文義爲協。此論當矣。然程子之如此立解。亦必有所據之義矣。先儒有以此章謂與大學相表裏。未知何者屬於格致。何者屬於誠正歟。

徽鑑對。盡心知性之義。程朱所以差殊看者。只在於一者字上。朱子則於者字。却帶看所以然之理。程子則以者字。連續看於下句。故以盡心然後知性爲訓。朱子倒解而文義則順。程子順解而文義則舛。蓋心是虛底。性是實底。不知所具之實理。只就虛靈上用工。以爲盡心云爾。不幾於釋氏頓悟之說乎。朱子以爲盡心知性。是致知事。存心養性。是誠正事。似是定論也。以上孟子

中庸首章天命之性。以性之本體言也。修道之敎。以敎者之事言也。二十一章自誠明之性。以聖人之性之言也。自明誠之敎。以學者之由敎言也。天人敎學之分。不啻較如。故朱子語錄曰修道之敎一句。今人要合後面自明誠之敎非也。是則當時人亦有兩解。而朱子已辨之矣。然以大全考之。其答呂伯恭書曰修道之敎。疑只與自明誠之敎同。皆言由敎而入者耳。以失其性。故修而求復。下文戒愼恐懼及致中和。乃修道之始終也。朱子以疑之一字答呂問。蓋有意焉。故後來諸儒皆遵語錄。而獨王陽明偏主大全。兩說同出於朱子。則學者當何適從。

學敬對。天命之性。修道之敎。通人物而言之也。自誠明之性。自明誠之敎。指人事而言之也。修道之敎。聖人事也。自明之敎。學者事也。大全所言。疑而未決。語錄所言明有分別。而陽明之偏主大全。其意甚譎。蓋其學以學問思辨。爲騖外支離。以明心見性。爲無上妙法。若以下敎字屬之於學之之義。却嫌於學問思辨等工夫。故取大全以爲自家口實而已。豈眞箇尊信朱子而然哉。

先言戒懼。次言愼獨。而涵養省察之分屬工夫。定論有之。省察之前。必先涵養。然後根本田地方有下手受工之處。而無紛糾昏昧之病。此程子所謂涵養爲格致之本。朱子所謂古人自小學中涵養成就。故大學只從格物做起者也。乃饒雙峯以下諸儒。有初學之士自動處始工之說。以至我東名儒。亦將大學章句中因其發而遂明之一句。作爲學者最初下手之方。夫動靜工夫。初無間斷。而終須以靜爲本。故曰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則何必待發而後察。察而後存哉。涵養工夫。在於未發之前。則雖不見聞。亦不敢忽云者果得。如戒懼通動靜之說。東儒有言之者。此爲入道最切要處。欲知諸生之取舍。

履廉對。一邊涵養。一邊省察。而省察之前。又必涵養。然後體立於靜而用行於動。故程子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朱子又曰非存心。無以致知。顧何嘗偏於動而略於靜耶。戒懼通動靜之論。不待東儒之辨。而章句已明言之矣。

饒魯中庸中和分內外之說。我東先儒亦有辨之者。而若求中庸於大本達道之外。則眞所謂頭上安頭。不成事理。致中和踐中庸。分得內外工夫。全失子思朱子之旨。此所以不採於輯釋之中。而或云內外交養。互相滋益。饒說有見得實解之美。此說亦有所據而然歟。

學敬對。以性情言之則曰中和。以德行言之則曰中庸。性情德行。名異而理同。因性情之自然而致中和。全德行之當然而踐中庸。踐中庸卽所以致中和也。致中和亦可以踐中庸也。大本達道之外。旣無別討中庸。則饒說之分得內外工夫者。終未知何據也。

此云君子之道費而隱。而章句釋之曰費用之廣。隱體之微。則費與隱。皆屬道而不屬氣矣。故儒家相傳之旨訣。有以費爲所當然。隱爲所以然者。有以費爲率性之道。隱爲天命之性者。皆以形而上言也。讀者不之深省。以費爲器。以隱爲道。殊不知二之則非是之義。蓋由於朱子語錄中鳶飛魚躍費也。有箇什麽物事。使得他如此隱也之訓而然矣。答范伯崇書又以聖人所不知爲隱。與章句有異。是記錄之誤耶。初年之見耶。此不可不辨。而周舜弼問以形而上下分屬道之費隱。朱子答曰只是如此者。果何歟。

得一對。費隱皆指形而上而言也。以費隱分道器。實非朱子之本意。至於語錄范書及周舜弼問答。準以章句。若非記錄之誤。必是初年未定之說也。

此云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章句曰此言周公之事。末猶老也。通考曰訓末爲老者。蓋以下文卽言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上祀。見得武王末受命而不暇及。周公乃成其志也。以此言之。追王在成王之世。周公攝政時矣。然以金縢考之。其爲武王冊祝之辭曰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于天。則此三王者。卽大王王季文王。而追王已在武王之世。且考武成言丁未祀于周廟。稱大王王季。則此非周公之所得與矣。三說者同出於經。而若是矛盾何也。

學敬對。追王之事。在於武王之時。追王之禮。定於周公之制。武王受命爲天子。享國七年。則追王大禮。緣何未行於七年之內乎。然則武王之追王。固無可疑。而特其王者禮制則至周公相成王後大備也。朱子嘗曰武王時恐且呼喚作王。至周公制禮樂。方行其事。如今奉冊寶之禮也。似是的論也。

尊德性道問學一節。讀者每惑於知行之分。而以章句之屬於存心與致知。又疑其漏却力行。遂以力行歸之存心。胡炳文辨之得矣。若以力行屬於致知則亦矯過之失矣。然紛若聚訟。尙未一定。當如何曉得。可息諸說。

徽鑑對。爲學之道。不出於知行兩事。道問學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旣屬於知。則上五句不屬行邊而更屬何處乎。以存心爲力行云者。固可謂不知心與事之別。而若以存心屬於行外則亦非通貫內外之道也。以上中庸

大學經一章後經之先而又先。卽前經三在之倒說也。後經之后而又后。卽前經四能之竪說也。後經之治亂厚薄。卽前經本末終始之照應也。三綱八目。條貫秩然。若經若傳。未曾有一字之變幻。而獨於逆推工夫。不曰欲平天下。而曰明明德於天下。不曰欲致其知。先格其物。而曰致知在格物者何歟。後來諸儒辨論紛紜。或曰欲使人知明德爲綱領中綱領。或曰要見新民是明德中事。或曰要明修己治人。同一明明德。而在己在人。其術無二。夫明德卽此篇開卷第一義。而修身以上。爲明明德之事。齊家以下。擧此以措之。則細心讀書者。何必待此一句。而後見得到此乎。至於格致。朱子嘗曰欲與先字差慢。在字緊得些子。又曰到致知格物處便親切。故曰致知在格物。夫自格致以至平天下許多事。雖是節次如此。須要一齊理會者。又豈不見於語類乎。八條工夫。均之爲交須竝進。何獨格致尤親切。而至不可分階級也。命辭下字之精義。固當遍究。而此係學者用力之始終關棙。則尤不可不先致意焉。須明辨而詳晰之。

宗乙對。不曰平天下。而曰明明德於天下者。蓋以明德新民。自非兩事。其所以新民者。只是明己之德。以及於天下之人。使之皆明其明德而已。則先儒之前後三說。皆是發明此意而不相背也。至於致知在格物云者。格致本非兩事。而朱子所謂在字緊得於欲先字者此也。

大學一書。兩程朱子各有更定之本。苟得聖人之本旨。則一有定論。便可單傳密授。何明道訂之。伊川訂之。朱子又訂之。而竟補格致之傳耶。且格致可補則誠意章之所謂誠意在致其知一句。正心章之所謂正心在誠其意一句。何不幷補耶。朱子所以發前人未發者。如易之卜筮。詩之雅鄭。周子無極之旨。邵子先天之學。至于今信若神明。惟補傳一事。陸王之異派姑勿論。自金華諸子以及方蔡之恪守朱學者。皆不能泯然心服。而如董王諸儒皆謂考定者失其序。遂取經文知止以下止則近道矣四十二字於聽訟章之右爲傳之四章。以釋致知格物。今將何說可以劈羣疑息喧豗。而使朱子分金秤出之妙用。日星於昏衢歟。

聖濂對。大學學者事也。第一工夫。莫切於格致。捨此言學。便是無頭。有經無傳。獨有結語。則朱子之補。豈得已也。然則方蔡董王之不心服。而妄爲采輯者。正先儒所謂大匠修補廊廡。庸工強生意智。折壞所補。撤取正寢數架來補。則正寢已成破屋。完處不見其完之譬也。

動而未形有無之間曰幾。物至知知曰情。緣情計較曰意。幾者第一番心也。情者第二番心也。意者第三番心也。境界旣別。用工亦異。則章句之於誠意。以審其幾釋之者何也。且幾則兆眹而已。而情則善惡已分矣。學者工夫。必就其初動處。體認眞切。發端不差。然後可無泛而無當。勞而少效之歎。故朱子初註嘗曰人莫不知善之當爲惡之當去。然知之不切則其心之所發。必有陰在於惡而陽爲善以自欺者。其後屢加思索。以爲毋自欺者。正當於幾微毫釐處做工夫。豈待陰惡陽善而後謂之自欺。遂定爲今註。則用力之當在第二番。而不當在第三番。朱子之意亦可見矣。而大學之目。乃反以意而不以情者何歟。心能盡性。性不能檢心。意能運情。情不能達意。蓋情是不知不覺中發出者。及夫計較商量而爲意。則始由自家。故先儒或謂之大學所以不曰誠情而曰誠意云者是已。此說果得之歟。

宗楷對。天理全具。初無善惡之可言。及其動也。始有善惡之分。周子所謂幾善惡是也。意者緣情計較。運用善惡者。而章句審幾之幾。是好善惡惡實不實之幾。則與幾善惡之幾。所指不同。然則幾是懸空字。而於情爲公私善惡之微處。於意爲好惡實不實之微處。則恐不可別占一番心矣。竊謂性情動靜。間不容髮。纔動便是情。不是自半無半有。漸次至動。則情當爲善惡萌兆之第一番心。意當爲思量好惡之第二番心。而始可爲下手用工處矣。

主情而言則屬乎性。主意而言則屬乎心。而情意是心之已發者也。章句曰或但知誠意。而不能密察此心之存否云。則古人之起疑以心自心意自意者。似有見於左右佩劒之歎矣。且心所不存。旣不能密察。則意何有於誠。夫意誠之後。正心工夫。不過提撕顧諟而已。今遽云密察存否者。無已太重耶。長匹無縫。雖有善喩。終不能釋然。於此須置一解。

宗楷對。意誠則此心有善無惡。喜怒憂懼。發於當然。而當然之中。不能無有所之偏不在之失。則烏可無存否之察乎。如水之濁者澄淸源流。而又防波浪動盪。木之植者暢達枝根。而又要培壅安固。

傳文起結。井井有義例。朱子所謂今不盡釋者。若可得於熟讀詳味之餘。而惟脩身一章。反說以結之。齊家一章。必先以起之者。最難理會。或有口氣吃緊之說。誠意正心之工。獨不可以吃緊耶。或有脩身爲明明德緊要處之說。人鬼夢覺之關。反不可謂緊要耶。至於不曰在。而曰必先者。從上諸家竟無一人道破者。莫云文字之上下推移。大學之一言一句。豈些放過。况此爲起結有精神處乎。

學敬對。修身章之反結。卽承經文反結之義也。齊家章之變例。亦承經文厚薄之義也。蓋修身行之極。故反以結之。齊家新民之始。故必先以起之。一字一句。何嘗有放過處耶。

絜矩者。平字之訓詁。而至善之別名也。矩爲明德之止至善。絜爲新民之止至善。學問之極功在此。聖人之能事在此。信乎其爲學爲治之所不可不講。但朱子以矩爲心。則不以以心度心爲嫌何耶。又以絜矩爲恕者事。則恕者違道不遠之名。得不歸於學者事耶。下面推說好惡。又推說用人理財。以終絜矩之義。而好惡用人。固天下治亂之所由分。至於理財一條。何與於天德王道。而禮樂制度。一不槪見。只以財用爲說者。果何義歟。

在勉對。人心本同。物我一理。而我之所欲。卽他人之所欲也。若以吾之心。度吾之心。則便近於釋氏以心觀心之病。而以吾之心度人之心。則卽夫子所謂己欲立而立人也。又豈有以心度心之嫌哉。蓋大學一部。是學者事。故以絜矩爲恕者事。而絜矩二字。不可但用於平天下。亦聖人行仁之方也。恕則公公則仁。仁則從心所欲不踰矩。而絜不復用矣。恐未必專歸於學者事耳。平天下之要。專在公好惡。而好惡之切於人心者。莫如財用。禮樂制度。猶爲次第件事。故朱子以賣酒榷鹽等說。諭當時官長。皆不能絜矩。則絜矩之莫先於理財。益可驗矣。以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