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右史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
| 張右史文集 卷第二 宋 張耒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舊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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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右史文集
第二
賦
渉淮賦
渉清淮之浩蕩兮𦕅以豁吾之幽
轉峡石
而下泛兮觀波濤之
流何佛廟之巍峨兮
隐两山之 幽眺東崖之飛閣兮納萬里之
清秋昔淮人之倔強兮恃江左而不賔方中
原之多故兮遂𥨸帝而
隣遭世宗之勃興
兮乗累聖之威神盡疾馳而奉命兮戈二揮
而遂臣始盤桓于壽春兮盖嘗挫而益振驅
𧴀虎于順流兮臨長江之廣津馳千里之玉
帛兮擁百萬之精軍計其一時之氣兮固叱
咤而風雲嗟百年之幾時兮山川𫤌其如新
忽人事之幾變兮撫墟廟而湮淪訪遺事于
樵夫野人之談說指餘迹于荒城故壘之荆
榛徒見夫雲悠悠而朝出水漠漠而東流飛
沙鷗于晴渚聼夜艣于行舟彼時豪盛此日
廢昔人功業今人愁嗟夫旦之心暮不可求
前之迹後不可𠕂胡為寂寥之前古乃以興
亾而感慨雖物至盛者其存也宜乆𫝑極大
者其亾也可驚方登臨而逺想豈獨予兮
情
渉淮後賦〈有序〉
余甲寅之秋自正陽渉淮作渉淮賦既至泗
之臨淮邑之東
皆淮也朝㳺夕濟凡淮之
驚畏風濤之變無不歴之矣今秋又以事之
東海至漣水入漣河舟人告余曰淮水自是
入海矣予生二十有二年吴楚秦蜀之國来
徃殆徧竊悲其跡之不常作後渉淮賦以自
廣云
浩淮流之湯湯兮蕩余舟以沿𭰁嗟我居之
不常兮未朞𡻕而𠕂来始進棹于正陽兮睨
下蔡之窮城界陳許之北壌兮望荆𡍼之两
山緬川原之𢌞思萬功而慨然爰係舟于
徐邑兮浸淮隅之两壖駕長帆于朝風兮凌
星河于夜湍豈所覧之未周兮恨未窮其本
原忽行役而去兮税吾檝于清漣指溟渤
于西北兮曰此淮流之所還彼百川之歸海
兮吾固知其必然惟循源而極末兮哀余迹
之未安當天時之晚秋兮風露
其既至山
峭峭而瘦出兮水紺潔而無滓曵
輪而忽
驚兮出游鱸于短葦白鷺飛而下来兮翩如
避世之君子酒芳香而盈盌兮吾陶陶而日
醉方頽然而遺形兮孰卑高而賤貴彼貴者
樂其府兮富者懐其資無二者之累余兮何
覊㳺之足悲窮天下之竒觀兮極覆載之所
藏膏吾車而勿反兮畢吾世而徜徉
而望賦
談海天之蒼
觀驟雨之𩃰霈飄風撃而雲
奔曠萬里而一蔽卒然如百萬之卒赴敵驟
𢧐兮車旗崩騰而矢石亂至也已而餘飄既
定盛怒己泄雲逐逐而散歸縦横委乎天末
又如𢧐勝之兵整旗就隊徐驅而囘歸兮杳
然惟見夫川平而野濶夫雲霞風月之客雷
雨電雹之變非巧力之
為益人間之絶觀
必也登雄楼𤇍閣之峥嶸慿高山巨海之空
曠徹除耳目之障蔽而後能窮極變化之竒
状嗟我居之卑湫兮束觀聼于尋丈頋所欲
之莫得兮徒臨風而惆悵
暮秋賦
嗟余志之莫就兮哀天時之不予謀𡻕冉冉
以将暮兮無以蕩吾之幽昔吾之既有知
兮獨信道而不頋鞭吾駒之不戒兮𦕈一世
而獨鶩𫤌章甫以自好兮安知越人之異容
恃所持之不欺兮謂彼此之情同夫何事物
之多故兮因少愚而老智彼善𢙣豈有常兮
固繋夫一世之賤貴或指礫以為玉兮人皆
知其不然衆既訛而莫返兮事隨信而名遷
偽言實干衆舌兮至寳賤于獨知正無助者
必危兮𢙣乗朋而或濟决大河而東奔兮挽
余舟而上沂嗟爾檝之幾何兮蛟龍欝其方
怒外既揆而度内兮考舊好之同異韜九襲
以深藏兮固可死而不可試杜蘅之幽佩
兮苞芳蘭之翠衣畏九畜之不
兮時𥨸陳
以自戲怨所資之不售兮非逹人之宏規彼
廢興之有命兮何樂之足係奏吾琴之憤
怨兮酌吾酒之冽清𭣄芳桂與秋菊兮𦕅以
駐吾之頽齡吾又将之夫深山兮遂絶世而
逺去身九浴而後衣兮齒三滌而後咀納氷
霜于胸中兮蕩焦膈之宿汚求仙人之竒術
兮與彭咸乎爲伍彼君子之蹈道兮
急世
之有知𦕅逍遥以卒𡻕兮樂天命而不疑
超然䑓賦〈有序〉
〈蘇子瞻守宻作䑓于囿命以超然命諸公賦之余在東海子瞻令劉〉
〈貢父来命〉
或有疑于超然曰古之所謂至樂者安能自
名其所以然耶今夫鳥之飛獸之馳與
夫人之耳目手足視聼動作自外而觀之者
豈不以爲大樂乎然鳥獸與人未嘗自以爲
樂也古之有道者其樂亦然又安自名其
所以然耶彼方自以為超然而樂之則是其
心未免夫有累也客有
之曰吾豈以子之
言非耶吾方有所較而後知超然者之賢也
予視甘之賤丈夫方奔走劳役守塵壌握垢
嗜之而不知厭而超然者方逺引絶去芥
視萬物視世之所樂不動其心則可不謂賢
耶今夫世之富人日玩其金玉而樂之是未
富也其所有而安之是真能富矣夫惟
有之是以貴其能之使其無有則将何所
耶予以謂将超然為真超然則其𥘉必
有樂乎超然而後可能也予以謂樂夫世
之樂者乎然則子亦安知夫名超然者果非
能至樂者也賦曰
登高䑓之岌峩兮曠四頋而無窮環群仙于
左右兮瞰大海于其東棄塵壌之喧卑兮揖
天半之清風身飄颻而欲舉兮招飛鵠與翔
鴻莾丘原之茫兮弔韓侯之武功提千乗
之富強兮慿百勝而稱雄忽千年而何有兮
哀墟廟之榛蓬有物必歸于盡兮吾知此䑓
之何恃惟廢興之相召兮要以必毁而後正
彼變化之無窮兮嗟其偶存之幾何𦕅徼樂
于吾世兮又安知夫其他或有疑夫超然者
兮豈其知道而未純曰彼天下之至樂兮又
安自名其所以然惟樂而不知所以樂兮
此其所以為樂之全彼超然而獨得兮是猶
存物我于其間客有復之者曰子知至樂之
無名兮是未知世之所可𢙣世方奔走于物
外兮盖或至死而不頋𦕈如醯雞之舞甕兮
又似乎青蠅之集汙衆皆旁視而笑兮彼獨
守而不去較此樂于超然兮謂孰賢而孰
愚何善𢙣之足較兮固天濶之異區道不可
以直至兮終𡨋合乎自然子又安知夫名超
然者果不造至樂之淵乎
鳴蛙賦〈有序〉
余寓山陽學舍夏大雨屋四隅成塘聚蛙以
千計聲鳴不絶夜為不寐客有献予以殺
蛙之術曰投余藥一丸蛙無遺𩔖矣童子将
用之予曰不可復爲賦示之
夏而𥘉止積潦過尺有蛙百千更跳五出幸
此新霽夜月清溢我劳其休歸
于室于時
蛙鳴若嘯若啼若訴若
若懼若悲若喜而
語若怒而話若
而嘔若𠰸而嗽瘖者之呼
吃者之闘或急或緩或清或濁若𦍑絲野鼓
雜亂無莭兮又似夫蠻野語詭怪之迭作
也爾其困于泥潦失其所䖏而悲又若夫旱
熯既乆得其所䖏而樂也爰有童子持燭来
謁曰蛙群夜鳴君寝其聒考之周官洒灰驅
蛤君其教之余得盡殺余語童子爾無是酷
爾樂而而哀則哭哭則悲嗟樂有聲曲聚
語群争引吭而呼一日之間不寕湏
蛙不
汝嫌汝奚蛙誅萬物一府誰好孰𢙣爾奚自
𥝠己厚蛙薄𠫵通彼己樂我自然弭爾怒心
置燭而眠夜半張子援枕而吁頋謂童子記
吾言欤前言未䆒請卒吾説物各有時夫誰
敢遏爾觀夫春露𥘉靄朝華始敷文羽清喙
飛鳴自如若奏琴筝而和笙竽清耳悦心聼
者為娱及夫陽春既徂炎火将極𢙣草蕃
潦瀦積蛙于此時生飬蕃息跳梁號呼意
氣横逸子如之何時不可逆時乎時乎美𢙣
皆然當其盛時誰得而遷及其雪霜既降木
實草衰飛蠅聚蚊孽無所施于是此蛙歛吻
𭣣足尫然𡈽中一聲不出黨散巢破不可終
日盛不可常興衰迭乗子姑忍之奚以殺為
哉
齋居賦
仲夏之月隂氣始至陽既盛而𥘉剥隂浸亨
而用事水伏畏涸火燎方熾其于人也心實
過炎而賢受其𡚁惟人之生受命在子推卦
曰坎于行為水㣲陽所潜元氣之始故火甚
烈則正氣或因而衰則水受害者君子之所
深畏于是屏事燕息滌慮齋居既静事以無
刑又逺眺而高居𨚫紛華而弗陳與淡泊乎
為徒絶嗜窒慾爱精啬神聲色不御滋味弗
親冲然與和俱㳺湛兮以道合真故體強
志寕愉樂壽考逺去疾癘保此難老嗚呼苟
能推此以盡道考此以察物則豈惟齋戒以
御時宜其顛沛而勿失且夫氷炭相乗利害
交至隕真盗知豈獨隂 道心惟微易失難
常因干侵陵有知微陽則浣心滌慮以𨚫外
垢虚中保和以全天君故渉至變而不濡
更萬變而常存盖将窮年以齋居豈特飬生
而善身乎
蜘蛛賦
魚㳺假淵鳥棲求木而我所宅獨取諸腹巢
于墙屋人不取予朝蠅暮蚊食人所𢙣彼殘
物以飬而無益于世雖名人兮斯䖝是愧
得友賦荅子邕
余趨世之僻迂獨孑孑而無朋信所樂以直
前嘗媒𬽦而賈憎惟物態之多艱撫危心而
自驚甘黙默以退藏包薄技而無成何吾迹
之不常旅成周之故京眷吾㳺之悠逺耿離
語兮吾情惟夫子之好修昔固聞乎徳聲獨
頋我而勤握未暖而心傾發鍵鑰而不疑
奏金石之鏗鍠内端肅而粹温外炳煥而清
明嗟我鄙而子竒謂欲合而莫援古義而
見交愧此意之何勝既两盡而莫疑亦交規
而共評驅昔𢢑之無餘撫新樂而生矜豈目
前之懽愉實未得乎平生惟清洛之名都窺
園沼之清澄語寒堂之夜燭醉春圃之朝英
徴逸事于古𥘉亦窮㣲而造精投明珠之的
歴報舅璧之煌荧惟此樂之無窮使我爱日
而兢兢雖所歴之萬殊願勿疾兮兹誠
懐知賦
嗟余生之苦艱渉世故而多違坌群嘲而衆
侮獨孑孑其従誰嗟若人之好修外洵直而
中竒挈余手而指津謂予車之不迷遵常度
以夷行正六㘘而安馳嗟終日而無禽曰固
然而疑惟言動之合符若方圎于矩規振
高言于皇極流餘䴡于竒辭沃道徳以相酬
心厭滿而飢爱日月而畏别卒悠逺而多
懐跂余望兮莫瞻将駕言其従之何出門之
多艱頓我馬以嗟咨山叢叢而造天車欲進
而畏摧臨江湖以浮舟蛟龍鬰其䰇路幽
迥而莫通心鬰塞而增悲贈瓊瑶以致情恐
所託之吾欺惟至技之難投或與世而莫知
倘一遇而見明盖至樂之無𠐚彼取舍之迷
方或骨
而相遺苟我心之不察雖親爱而
何情故烈士之報知己或殺身而不辭豈以
生而易名誠内激而志思風蕭蕭以戒秋蝉
嘒嘒而鳴悲白露團兮夕凉庭木颯其先衰
覊我馬于東周盖三𡻕其于兹老駸駸而来
逼心鬰鬰而不夷頋所樂之莫従託宵寐兮
庻幾酌尊酒以寫我心兮陳詩
遣賦
居孑孑以無與兮出莫知其所之獨端居以
終日兮耿默默以長思古之人不可得而見
兮存者㓕略之遺辭頋一世之異情兮余誰
者其従之惟我生之拙迂兮嗟所慕之名竒
挹亷清之遺風兮曰吾其進難而退易百驅
不加于跬歩兮𨚫轡疾返而莫追踐斯言之
不欺兮庻吾心之無愧日月忽其𨗇流兮老
忽忽而既来惟所蹈之日迷兮撫前心而自
非欲改故而圗新兮従靈亀而問疑兆改横
而上従兮史為余而告辭横為窒而善䖏兮
上従直逹其無巇豈外拘而中㤗兮或者既
塞而将遂保爾守而無變兮神明于汝其遺
之相利害而為術兮彼郷人其猶耻美靈龜
之告繇兮得我心之所止彼躚躚其安徃𦕅
安安以自恃𡻕冉冉以将老兮草木颯其哀
哀玄蝉號乎高栁兮溢菡蓞于清池宵䖝悲
鳴以相語兮朔雨振迅而窺嗟吾客于東
周兮周天星之三移寫我以命駕兮慿高
明以逺視覧平田以泱兮瞰清洛之東駛
山重而積兮萬嶺矗矗以鱗次微雲霮
䨴以忽布兮翼㓕没而高逝熊耳高高而
西峙兮女几𡚒湧而危東平川于两間兮
散佃漁于平地雞犬宻其相聞兮溝塍布而
如棊牛羊閑以就牧兮烏鳥號呼以群嬉登
故國之餘墟兮望遺宫之頽基傷者来世而
無窮兮樂者昔人其既止惟逹觀其超忽兮
等廢興于一視考物變以自樂兮遺餘情于
酒醴大人無即而非樂兮淺夫係物以自治
彼方窘我以局促兮我則頋歩而廣肆制
樂于在彼兮夫何貴乎明智吾以洋洋
兮将以語夫君子
張右史文集第二